稍作停顿后,黎锦摆出了貌似宽宏大量的姿态。
“我只不过是……对‘你拒绝抱我上楼’这件事,感到有点不爽而已。但是,我现在已经想开啦。至于阿诚你现在想教给我的知识,我早就知道了,你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说完这些之后,黎锦还是担心没有传达出她想表达的意思。
也许,自己应该再多说一些才行?黎锦心想。
“阿诚,我已经不为‘你拒绝抱我上楼’这件事不爽了哦。所以,你不要再把它放在心上了。”最后,黎锦还是说出了这番话。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就好了。总之,只要将军没有继续生气下去,就最好不过了。”阿诚轻轻叹了口气。
阿诚的叹息,听起来令人感到很微妙。他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依然提心吊胆一般。
“我本来就没生气嘛……”黎锦有些心虚地说道,“只不过,可能态度有点凶或是急躁而已。看起来像是生气吗?也许吧,不过,我真的没有生气哦。”
“那太好了。阿诚不希望,将军因为阿诚的错误,而影响、损害自己的心情。”阿诚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可惜的是,黎锦不能确定这是否他的真心之语。
黎锦又仔细想了想,只是使用“语言”的话,只要结果能令黎锦舒适,就算是假的也没关系吧。
虽然想要听到真诚的话语,但比起话语的内容,说话人的态度要重要多了。
至少,黎锦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阿诚就这么牵着黎锦的袖子,把她引上了二楼。
“诶?仔细想想,你为什么要拉着我的袖子上楼啊?”等上了二楼之后,黎锦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为此,她又再抱怨了起来。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啊……”阿诚说道,“阿诚觉得,比起牵手,在楼梯上牵着将军衣袖更加安全吧。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怎样做都差不多吧?”黎锦很困惑地说道,“而且,我还担心你把我袖子拉断呢。”
“阿诚自有分寸。不会这样的。”阿诚柔和地说道,“那么,到地方了。将军,进去吧。”
阿诚竟然很快就把黎锦引入了卧室附近的走廊上,并且还替她推开了卧室的门。
然后,黎锦又被阿诚牵着袖子带到了一张床上。
二楼的卧室,比起楼下就明亮多了。
可能因为窗户就在旁边,多少会有些光亮照进来的关系吧。
不过,这卧室的窗户,采用的是那种传统的纸糊窗户结构。
这倒也难怪。
玻璃实在太贵了,一般的人家,都不可能舍得购买和使用。
指望这里使用玻璃做窗户,以便让光线更好地照进来,也太不现实了。
黎锦很快接受了这个现状。
习惯了的话,在这样的房间里休息,反而会带给人更多的安心感。
“这床上是有铺着东西的,但干净与否就不知道了。”阿诚很有些遗憾地说道,“要是之前有带来自己的被褥枕头就好了。太突然了,没想过要在这里住。眼下没有办法,将军先将就着住一夜吧。明天,阿诚再好好收拾这个地方。”
“没关系的,我觉得还好吧……”伸出手,触碰到了类似被褥的东西之后,黎锦在上面坐了下来,说道,“只是和衣而卧一夜的话,我是可以接受的啦。嗨,其实仔细想想,这和旅店有什么区别嘛?旅店的被褥,不也不是自己的吗?还不是非得在那种地方睡不可。”
“这个嘛……阿诚也不是很清楚。”阿诚犹豫着说道,“至少,旅店每接待一个新客人的时候,会换洗一下被褥吧?但这家‘有间饭庄’的话,阿诚不觉得会特意因为换主人,而把被褥枕头换洗一遍的。倒不如说,正因为准备更换主人,所以更不会在意‘已经被自己放弃的东西’的卫生了啊。”
“我知道啊。”黎锦说道,“但就算是换洗过的被褥,只要不是新的,我还是会感觉很脏啦。跟这个比起来……他们搬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带走或者变卖呢?这样不是很亏吗?真令人疑惑。”
“可能是来不及吧?”阿诚说道,“被褥枕头这种东西,在路上带着很重。而变卖又不容易出手,就丢在这里,也是正常的。”
黎锦又再用手确认了一下床上被褥的触感,感觉卫生程度倒是尚可接受。
起码,上面并没有“厚厚的一层灰尘”那种感觉。
对黎锦来说,这样的卫生程度是可以睡在上面的。
“阿诚,你要睡哪里啊?”黎锦问道。
“阿诚还不知道呢。”阿诚说道,“阿诚觉得,在走廊里打个地铺,或是听将军的安排或建议就好了。将军想让阿诚睡哪里呢?”
“就睡这房间里吧。”黎锦说道,“这房间里有好几张床嘛,你随便找一张睡下就好了,怎么样?”
“这怎么可以?”阿诚有些惊讶地说道,“阿诚和将军睡在一个房间里,不太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黎锦说道,“我都不在乎呢。”
的确如此。
如果是别的男人的话,黎锦肯定无法接受。
但如果是阿诚的话,黎锦就觉得没什么关系。
“将军虽然是可以不在乎的,但是,阿诚还是会在乎的啊。”阿诚用燕子呢喃一般的声音,嘟囔说道,“对将军来说,阿诚可能不算是男人吧?但是,对阿诚来说,将军可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啊……”
“咦?”黎锦听得惊呆了,她的脑子有些混乱,愕然地说道,“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呗?”
阿诚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不,也许不算是会说话,相反是有点“口不择言”吧?
但总而言之……阿诚的话,让黎锦觉得陌生而又违和。
本来,黎锦虽然期待阿诚能再说一遍让她听听,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抱着“这个念头能实现”的预想。
因为,突然说起这种话,太奇怪了嘛。
阿诚那番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也许是没有控制好音量,不小心被黎锦听到的吧?
如果某人评论的对象,听到了某人的话,还要求某人再说一遍的话……那么,黎锦觉得,如果自己是这个人的话,一定会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而拒绝重复的。
但黎锦的预想,却奇妙地落空了。
“将军真的要听吗?”阿诚停顿了一下,说道,“也许是有点羞耻的内容呢。不过,阿诚还能把刚才的话再完善一点才说哦。”
“嗯,要听。”黎锦心想,如果阿诚能够说的出来,自己就可以听得进去。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别太低估她的脸皮厚度啊。
至少……应该比阿诚的脸皮还要厚一些……大概吧?
阿诚忽然冷静了下来,用缺乏感情、但如唱歌一般动听的澄澈声音说道:“将军是最美丽的。将军是最聪明的。将军是最可爱的。将军是最风雅的。
“所以……‘将军是可以不在乎,但是阿诚还是会在乎的啊’‘对将军来说,阿诚可能不算是男人。但是对阿诚来说,将军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啊……’
“阿诚说完了,这样的话,将军可以满意了吗?”
阿诚说这番话时的态度,显得他格外无辜而又坦诚。
“什、什么嘛!”黎锦的耳朵迅速热了起来,“你难道是为了气我才这么说话的吗?”
“怎么会呢?阿诚才不可能故意气将军,阿诚只会担心将军生气。”阿诚平静地说道,“是因为将军想听,阿诚才说的啊。为什么,对将军说了这些之后,将军反而生气了呢?阿诚也很不解、很难过啊。”
有时候,阿诚说话的内容,就像在故意激怒对方一样。
但是,黎锦知道阿诚只是在说真心话而已。
令人遗憾的是,阿诚的真心话说出来的时候,就是显得这么狡猾而做作。
其实,就算阿诚不特意解释,黎锦应该也不会生气的。
她只是喜欢看到阿诚困惑的模样罢了。
“我没生气!”虽然应该稍微有点生气了,但是,黎锦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承认自己生气的。
因此,就算黎锦生气了,也会拼命遮掩这一点。
“真的没有生气吗?”阿诚的声音放轻了,听起来有种蜂蜜一般醇厚的甘甜感,他说道,“阿诚真的很担心将军生气啊。将军要是没有生气的话,阿诚就能放心了。”
这又是什么嘛……黎锦忽然感到十分无力起来。
阿诚的这些表现,到底是迟钝还是狡猾?抑或是两者都有?
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她的臆测,阿诚实际上并非如此,相反非常老实。
不过,黎锦的心情,有时还是会受到阿诚的话的影响,使得她完全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了。
但总而言之,黎锦意识到,就算让阿诚说出赞美自己的话,自己似乎也没有获得什么快乐。
相反,听到这些之后,她会有种莫名其妙的郁闷。
看来,黎锦是有着不习惯被表扬的性格。
如果是比黎锦更自大一些的人的话,听到别人的溢美之词,无论是以什么样的音调说出来,都一定会感到高兴的吧?
但黎锦不行,她听到阿诚的这番话,总觉得对方诚意不够,因此,不但没有自大到膨胀,反而微微地郁闷了起来。
“算了……这不重要。”黎锦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实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机智地回应阿诚的这些话。
结果,黎锦也只得暂时放弃了回应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