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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她不敢想象自己的

    金玉楼。

    金玉楼里的物价贵到离谱,但因为卖的是前朝宫廷菜,又确确实实是前朝的宫廷太监亲自掌勺的,再加上各方面的服务非常到位,不少回头客竟然觉得价有所值。

    不过,百花会的姐姐妹妹们会选择在金玉楼聚会,却不是冲着宫廷菜来的。

    只因为金玉楼地段极好,确实很适合她们相聚。

    更因为金玉楼背后的主子是皇后娘娘。皇后特意在楼里选了处最隐蔽的包间,日常从不对外开放,专门留给百花会聚会用。百花会在楼里的消费当然也全都免了。

    自打知道百花会的存在——百花会在创立之初就坦坦荡荡的,原也没打算要瞒着谁——皇后身份特殊,虽然没有加入百花会,但一直与百花会关系亲密。用万商的话来说,皇后有点像赞助商的意思,或者干脆就是担任了一个类似编外顾问的职位。

    今日在金玉楼里聚会的百花会成员都是刚从宫里出来。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女人婚后的身份地位都跟着丈夫、儿子走,只有极少数女人能凭着自己的本事闯出来。一般来说,丈夫厉害或儿子厉害,那这个女人在社交圈中的地位自然就显得高。若是丈夫或儿子为她请了诰命,更是到哪里都被高看一眼。

    而若论丈夫的身份地位,那定南伯夫人姜小霜在百花会成员中并没有占很大的优势,毕竟伯夫人之上还有公夫人等超品诰命,更别说定南伯明摆着是不成器了。但因为姜小霜是百花会的发起人,大家都很信服她,因此她在百花会中说话很有分量。扪心自问,她们这些人创建百花会的初衷到底是什么?

    如果到了百花会内部,她们依然照着丈夫或儿子的官位来论资排辈,那百花会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趁着百花会的成员还不是很多,不如早早把会中规矩定下来。

    在这里面,大家就是凭自己的能力说话。其他什么都不管用。

    想要炫耀或者甘愿依附男人的官位?那和百花会就不是一个路数!

    姜小霜等人刚刚被请进宫去,是因为皇后很看重她们。

    只是一个小规模聚会,皇后只叫了几个百花会成员,对她们说了万商的提议,重点是那个“免费送鸡崽的铺子”,这需要大家一起使劲。皇后就是在给她们漏题。皇后直言,这事非常着急,今天先漏个题,你们回去想想该怎么做,明天会把全部有资格入宫的诰命都叫进去,到时“免费送鸡崽的铺子”就会作为一个重要议题进行商讨。

    被漏了题,自然就该做题了。

    所以出了宫后,她们都直奔金玉楼来了。

    姜小霜笑道:“我算着万姐姐要出孝了,早两天还和我儿媳妇商量着,要帮着万姐姐尽快熟悉大家。没想到万姐姐好本事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丝毫不用我费心。”

    既然不论丈夫官职,那在百花会内部,夫人、郡主之类的称呼也一概不要了,大家或是称呼闺名,或是干脆就姐姐妹妹地喊了起来。万商还没出来交际过。其实论年纪的话,她不一定是年纪最大的。她和姜小霜比,姜小霜的长子早就娶妻了,詹木宝还没成家,说不得就是姜小霜的年纪更大一点。但姜小霜潜意识里管万商喊姐姐。她喊得多了,别人听习惯了,理所当然地也跟着喊起了万姐姐。

    于是,虽然万商的年纪不是最大的,但“万姐姐”的称呼竟然好似已经定了下来。

    咳,就当这一声声“姐姐”代表的是江湖地位吧。

    好比说“警察叔叔”也不一定就是叔叔,二十来岁刚刚毕业的眼睛里还饱含着清澈的实习警察被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追着喊“警察叔叔”,这种事情不也经常会发生吗?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此刻,听了姜小霜的话,有一人名叫伊兰的,笑着说:“好巧大家都这么想,之前我婆婆与我说话时,也道今年中秋时,安信侯府内除了宗子都出孝了,到时候宫里设中秋宴,万姐姐必然是要参加的。我婆婆叫我到时候多顾着些万姐姐,最好能帮着做些引见介绍之事。”说这话的人是荣恩公府的世子媳妇,就是准大皇子妃的生母。

    虽然是世子媳妇,但论辈分,她和皇后、姜小霜是同一辈。

    万商虽然还没出来交际过,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在场的人都对她很有好感。

    因为怕她谁也不认识,更怕别人见她一个生面孔就狗眼看人低,所以大家都想着到时候一定要主动站出来做引见之人,免得叫人委屈。结果呢?她们的这份好心都用不上啦。万商的名声随着宋大人那位被找回的孙子一起已经风风光光传遍了朝野。

    皇后打算在全国免费送鸡崽,这么多的鸡崽都是哪里来的?

    因那篇炙手可热的骈文,人人都知道是安信侯府里想出了人力孵蛋的方法。

    所以鸡崽肯定是从万商那里来的。

    皇后领着众位诰命一起用了万商的法子,沾着她的光才能叫全国养鸡,日后哪个诰命敢说自己不认识万商,敢当着她的面说风凉话?若有诰命迎上去打招呼,万商一时想不起是谁,她们都得热情地介绍自我介绍说我是某某,夫家如何,娘家如何。

    不过,关于这个免费送鸡崽,如何送,怎么送,皇后今日就只说了个大概。

    具体要怎么做,她们都得好好想想。

    姜小霜先说:“这送鸡崽的铺子,别管后面有没有法子盈利,早先肯定是要往里头贴钱的。收集鸡蛋需要钱;培养孵蛋之人需要钱;把孵出来的鸡崽养一养,养到能看出来健康不健康了,这个过程需要钱;更不要说每户三只鸡,全都是免费的……处处都是钱,处处都需要花钱。我的意思是,这个钱,咱自己贴了,不叫朝廷费心。”

    伊兰点着头:“我也是想着咱自己出了。往多了算,贴三百两够不够?五百两够不够?这钱咱自己出了,日后才叫人没法说嘴。若不然等咱把事情全都料理好了,忽然有人要抢功,我们若拿人手短如何驳回去?但我们自己出了钱,谁也别想抢功。”

    看似只是一个免费送鸡的铺子,好似就是贴钱做善事。但得这么想,正经的朝堂大事,她们一帮女人还插得进手吗?一旦伸了手,朝堂就得沸反盈天吵起来。所以她们只能打着做善事的旗号,慢慢地去经营手里的权利。她们不能放过任何的机会。

    只要铺子开了,每个镇子上都有,那是不是就在当地顺利砸下了一枚钉子?

    三百两、五百两听着很多,但别忘了在场的都是新兴武勋的当家夫人。才经过战乱,武勋都是打仗打出来的,谁家没趁乱抄过大户?当初打入京城时,那些前朝大贪官的家,谁没趁机捞一笔?而新朝建立将将一年,再败家都不可能把家产败光了。

    她们都能拿出这些钱。更何况说不定根本用不了三五百两那么多。

    又有人说:“别管多少银子,我都觉得该出。”

    “别忘了,咱名义上是做善事,实际上也是在做善事,为善事砸个三五百两,总比叫家里的爷们今天包个粉头、明天买个瓷瓶的几百两几千两地砸进去好。咱们费再多银子,那也是实实在在地帮了人;他们可都是把银子丢水里,单纯听个响而已。”

    再或者,若她们像刚建国那阵子似的,信了世家那套,魔怔了要学世家女人。为了不叫人觉得自己一身泥土味,今日调个香买把琴,明日从头到脚换一身首饰,是不是也得花去好几千两?偏她们那么做了,根本落不着好,只会被人笑话东施效颦。

    若她们一直那么做,钱不会少花,可实际上什么都得不到,只会把世家的女人衬得更好了,或者说把世家的“礼”衬得更高不可攀了,完全就是花自己的钱害自己。

    她们现在不学那些了,这钱不就省下来了?开个免费送鸡崽的铺子,把钱都花在百姓身上,百姓念她们好,哪怕是早晚祝她们一句长命百岁,也比什么都要强了!

    见大家都在点头,姜小霜说:“行,那这点就算定下了,钱由我们自己出,不需要朝廷和商户参与,免得他们到时候耍赖。现在讨论第二个,大家觉得这个免费送鸡崽,具体要怎么做?”其实在皇后那里见过万商的折子,万商说得已经非常好了。但实际操作时,万商说得那些还不够具体。她们现在就需要讨论一些更为具体的细则。

    姜小霜道:“全国上下那么多镇子,我们不可能同一时间在每个镇子上开铺子。”

    如果只需在每个大城市里开铺子,那她们能做到。但这种铺子就得开到最下面的镇子上去。因为只有住在乡下的穷苦人家,才是最需要这免费的三只鸡的,他们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子。开在大城市里不过是图面子好看,根本帮不到百姓。

    可一旦细分到镇子,那全国上下的镇子就多了去了。

    不说钱不钱的,她们手里没那么多人,根本管不了那么多铺子。别以为开铺子容易,万一当地人不配合呢?一旦管不过来,那很可能整个铺子被当地势力吞没。诰命夫人的名头如果能杜绝所有坏事,那皇上名头更大,天下岂不是没有贪官污吏了?

    她们都能想象得出来,如果管理不到位,叫铺子和当地势力勾结,所有免费鸡崽都会被当地富户拿走,一只都落不到百姓手里。哦, 说不得百姓没了鸡,却还要交那五文钱。某一天,百姓莫名其妙被通知说贵人们要养鸡,你们每户上交十五文钱。

    百姓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只能麻木地被抢走十五文。

    给百姓免费送鸡崽确实是一件好事。

    但好事只有实实在在地落实下去,才是真正的好事。否则好事也会变坏事。

    姜小霜目光一转,见金敏行好似有话说。

    金敏行就是昌华郡主。她是跟着她母亲荀一默一起来的。

    在场的女人们都是早年就投靠了皇上的,对昌华郡主家里的事多少知道一点。据说昌华郡主的母亲曾经因为一些意外失了言,很长一段时间里说不出话来,后来虽然能说话了,但不知是不是失声的时间有些长,她习惯沉默了,依然不怎么爱说话。

    与襄国公成亲后,襄国公得知夫人没有正式的闺名,便主动给夫人起了名字叫“一默”,取了“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意思。等到昌华郡主出生,襄国公又给女儿起了名字叫“敏行”,取的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意思,而这句话正是孔子对君子的要求。

    名字都是好名字。最妙的是她们母女名字里的含义是有联系的。

    只从这些细节就能看出来,襄国公真的很疼爱妻女。

    那样好的一个人,可惜就是去得太早了。

    金敏行道:“不如我们都去各自族亲所在地方的镇子上开设第一个铺子。”

    在场的女人多出身边城军,她们的族亲所在地原本是重合的。但经过乱世,她们的族人多有迁徙。族人一般不会全迁到京城,因为京城周边的土地就那么多,他们在地方上能过更好的日子。京城里会有一部分族人在,但大多数族人都会守着族田。

    在这个时代,宗族文化多有弊端,但很多时候族亲确实又比外人可靠一些。金敏行没有族亲,无论是父亲那边,还是母亲那边,她都没有任何亲戚了,但她依然能想到族亲之于这事的意义。像她这种完全没有族亲的,毕竟只是少数人中的极少数。

    打个比方,万商的族人都住在万家村。

    如果万商在距离万家村最近的镇子上开了免费送鸡崽的铺子,有万家人帮忙盯着,谁敢弄虚作假?天高皇帝远,但有族人在,族人是耳报神,“皇帝” 忽然就近了。

    金敏行说:“我们免费送鸡崽时,可以先去各个村把每个村的村老叫过来,和他们讲明利害关系。这样,谁家的鸡没认真养,根本就是被胡乱养死的,却故意作假想把五文钱领回去,首先就过不了他们村老那一关。只有村老点了头,我们才退钱。”

    而村老会帮着村人弄虚作假吗?

    不可能!

    因为绝大多数的村人都是会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养鸡,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村老只能选择牺牲少数的害虫。有村老帮助监督,她们的工作量会一下子减轻不少。

    伊兰抚掌大笑:“好办法啊!而且,我们一开始说免费送鸡,只怕很多人听了心里根本不信,以为我们要怎么骗他们呢。也或者他们没信心能把鸡崽顺利养大。要是先把村老叫来,和村老好好说说,再让村老去传达,可比我们费尽口舌管用多了。”

    但这里又要担心村老会不会霸占一村子里所有的鸡了。所以最初的铺子真得开在她们自家族亲那边,族人可以时不时去其他村子里巡逻,瞧瞧这里头有没有藏鬼。

    别看她们现在是贵人了,其实她们的族亲大多是些大字不识的庄稼人。但胜在老实本分,她们也管得住。只要第一个铺子开好了,族亲能帮着把监督等事做好,待到开第二个铺子、第三个铺子时,就可以从族亲里选拔人才,叫他们去管理新铺子。

    而第一个铺子开好了,当地县衙只要不糊涂透顶,为了民生政绩,都会为她们开第二个、第三个铺子开方便之门。到时候,只要她们脑子清醒、藏好野心,她们至少对基层朝政有了参与权。

    或许那时必然会出现冲突和纷争,但现在的她们依然会沿着这一条路走下去。

    第二日,皇后果然邀了许多诰命入宫,当着大家的面大赞万商仁义,说她主动把人力孵蛋的方法对外公开了,只为造福穷苦百姓。这样的菩萨心肠难道不值得她们所有人学习吗?然后皇后又提到免费送鸡崽的铺子,问大家是否愿意开这样的铺子。

    因为这是做善事,所以皇后不强制要求每个诰命参与进来,只说愿意参与的就参与,不愿意参与的绝对不勉强。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勉强之后反而会坏了事。

    皇后心里很清楚,以她现在的地位,她嘴里说不勉强没有用,因为拦不住别人会多想。她得真做出什么行为来,叫人知道她确实不想勉强大家,这样才算完事。

    皇后前一天除了找百花会通气,自然也找了别人通气。

    当下就有一位与皇上走得很近的诰命站出来说,自己是多病之身,实在无力操持各类琐事,所以只能捐点钱聊表心意。皇后就安慰她说,确实该多顾念身体。两人这么一“表演” ,大家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不想开店就不开店,捐点钱也能打发过去。

    于是立刻又有不少人提出捐钱。只有少数人觉得自己可以去开这个店。

    百花会的众位当然都选择开店了。

    捐钱的诰命中,一部分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精力开店但好事还是愿意做的,她们觉得万商连方子都捐了,她们捐点钱不算什么,毕竟去寺庙里添个香油也得几十两、上百两。

    一部分则在心里抱怨不已,觉得朝廷穷得养不起百姓了,竟然分派到她们头上,但这种情绪又不敢表达出来,所以还是捐了,有些甚至笑着捐了不少。

    还有一部分纯粹就是觉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她们才不管百姓如何呢,今天捐的银子论价值还抵不过她们鞋面上的一粒珍珠,就当是买了皇后的高兴。

    但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的,反正开铺子的第一笔钱有了、第一批人手也有了。

    然后皇上一高兴,直接在第二天的大朝上,金口玉言地表扬了女眷。他提到了庄三妞,虽然只说是庄氏,也提到了万商,其余诰命夫人则被包含在“众诰命”中了。

    虽然不是正经下旨,但皇上在大朝上说的话,自有史官一字不改地记下来。

    当庄三妞咬牙挺过乱世,等来了残疾的丈夫;当她尝试着用牛粪孵蛋,被人怀疑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当她把沙子炒热,弄得手心全是水泡;当她神色拘谨地坐在万商面前,被万商问起姓名……她肯定不敢想象,自己的名字竟然会出现在史书上。

    如她这样平凡的人,当时空的洪流席卷而过,总会被轻而易举地淹没。

    但她挣扎着活下来了,又幸运地被人拉了一把。

    于是,她就这样轻轻地轻轻地在浩瀚的时空里刻下了一道永不消逝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