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坠落(倒V开始)
在车辆启航的那个瞬间, 艾尔发誓自己听到追在后面的那群联盟士兵喊了声“上将”。
艾略特大概率不会选择在这种情况下暴露自己的身份,缇娜又不在,那剩下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了一个。
车辆启动后外围的风声都被隔绝得变小了许多, 但艾尔即便不看控制器也知道当下车辆的速度应该已经抵达了最高值。而看到那个不速之客抬起枪口朝向车顶,艾尔当机立断,将原本架在小眼睛脖子上的刀瞬间转向掷了过去。甚至由于动作太快在小眼睛脖子上削了道血痕。
“卧槽!”
小眼睛捂住脖子上的血口,还没来得及凶狠地张开獠牙, 又被艾尔一脚踹了过去。
那把刀被不速之客避过, 也因此他未能开枪。他看向艾尔的目光有些意外。而这边艾尔踩住小眼睛的喉咙口压制着他的动作,双手举枪准准对向了那位不速之客。他靴底的纹路正正辗上小眼睛的喉结,对方脸色遽白的同时死死扣住了艾尔的小腿。
“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我以为我们会是同一条船上的。”不速之客嘶声道。
“阁下, ”要压制小眼睛的同时和这一看就不是善茬的人对峙,艾尔的神情远不及话语那么轻松:“谁会和一上来就拿枪对准别人的人坐上同一条船啊。搭便车可不能这么没礼貌。”
车顶盖突然铮然一响,似乎有人在空中扳动着顶盖。不速之客仰头看去, 低声道:“是么?但我觉得最没礼貌的那个,可能在外面。”
艾尔下意识跟着抬了头。
而对方显然等得就是这一刻——在艾尔抬头的那瞬间, 原本满是无谓的他登时枪口偏转对着艾尔开了一枪。
那一声枪响猝不及防,艾尔偏身一躲,那枚银弹擦着他的右臂飞过去,在击碎了前窗车玻璃后, 嵌在了隔离层上。车顶上的人似乎因为这一声枪响一顿,而后车顶上的响动进一步加大,让人觉得封闭的铁板已是垂垂朽矣。
艾尔巴不得他能快点把车顶拆开。原本车辆隔离层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外部袭击, 可谁又能想到当下情况隔离层却加剧了局势的危急。
他的右臂抽疼, 身上在被擦中的瞬间登时出了一层冷汗。副驾驶位上的小眼睛察觉到艾尔踩住自己的脚因疼痛而微微失了力,当即暴起对着艾尔狠狠砸了一拳, 而后扑过去死死掐上了他的脖子。
艾尔左手的枪口立刻转向掐着他脖子的小眼睛,在对方凶神恶煞的眸光中他虚虚扣了扳机。小眼睛一声痛呼,左肩上立即多了个血窟窿。
然而尽管冷汗直下,他右手却依然死死扼住艾尔的咽喉。
后座那个不速之客显然对他们的厮打乐见其成,不再理会他们,而专心对付还在车顶的那个人。艾尔喉管里只剩下一股灼痛,他用尽力气朝着小眼睛腹部踹了一脚,在对方吃痛松劲儿的一瞬间,嘶声吼道:
“李登殊!你到底还进不进来!”
仿佛是应和艾尔这声呼喊,明明包裹了隔离层的车顶被人整个掀开,联盟上将带着猛然灌进的夜风打开了车厢。
明光倾泻进来的那瞬间,艾尔对上了他的眼睛。
“对不起,”李登殊撑着顶盖微微喘息着道歉:“破开隔离层花了点时间。”
李登殊显然有些意外艾尔为什么会在这里,然而这点疑问在下一秒就被艾尔右臂上的枪口打消了。他径直一脚扫过来,猛地把小眼睛踹向后排,然后落在副驾位上。还没来得及站稳,后排的人当即又开了一枪——不过当即被李登殊一个撑跳躲过了。
车辆已经驶上了光悬驰道,半空中仰翻在后面的车顶盖兜着风发出“吱嘎”“吱嘎”的巨响。风灌进来的急且冷,艾尔只能缩靠在座位上把握平衡,以防自己被刮飞下去。
李登殊撑过去后一脚踹上了那人的下巴,对方吃痛中扬手又开了一枪——结果这次遭殃的是在压在一边的小眼睛。夜风中李登殊显然也没在地上那么从容,动手时格外拘束。然而最终还是他把握住了局面,撑着座靠将枪指向那位不速之客的眉心。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开枪。
一旁的小眼睛接连挨了两枪,这会正在旁边抽疼地“嘶嘶”喘息。相比之下那位不速之客就从容了许多。血水正从他肩头和手掌中渗下,后排的座位已经整个被浸透了。他现在正垂着眼睛,面容掩盖在夹杂几缕银白的粗糙发丝中,因失血显得萎靡而憔悴。
后面似乎有联盟的人乘坐巡查机飞了上来,旋桨搅动风声的轰隆声响中有人模糊地叫喊着“上将”。
然而此地却是寂静的。
风声中星光浇落他满身,纷乱的发丝扫动在李登殊颊侧。他的神情在车辆攀升光悬驰道的过程中愈发凝重:
“德文·雅克,”李登殊问:“为什么,你要刺杀元帅?”
此话一出,车上两个局势外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小眼睛大概是单纯吃惊于身边的这位邋遢大叔居然有正面硬刚联盟的胆气和本事,艾尔的情绪则复杂的多。
“德文……”诧异中艾尔无声喃喃道。
他的记忆几乎在一瞬间被拨回到当年还在中盟军校时的那场学年拉练中。他们被划分为二十多组进行为期半个月野外实训,到最后旅途最终,担纲了他们这组守门员的,就是德文·雅克——前联盟元帅石正荣的亲卫队队长,也是他们射击训练课的主教官之一。
艾尔记得当时他们一组人断水断粮一天半后终于奔袭到了终点附近,结果却因为看到盘在野地里架火烤兔子的德文而感受到当头暴击,毕竟这位可是当时整个联盟军部里单体作战排列前三的。
结果叼着根狗尾巴草的德文在看到他们难看的脸色后却越发心情畅快,呸掉野草后施施然起身,活络着筋骨,眯眼笑出了声:
“渴吗?饿吗?”德文笑得不怀好意:“试试打赢我吧?安斯艾尔,赢了我的话就可以过去,那只兔子和水都归你们。”
那时候艾尔在火光映照下喘息着抬起头,抬手拭过干涩的嘴唇。德文正正对着他的眼睛,抱臂站定时带着点挑衅道:“否则的话,那这次拉练的第一名,只能归我们联盟了。”
……
那时候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但是眼前这个人却已经截然不同了。如果当年他是活在阳光下的一捧火焰,那么现在他就像盘踞在黑暗中时不时吐芯的蛇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知道他们的这位前教官德文,可是前任联盟元帅石正荣的狂热拥趸——整个联盟怕是都挑不出比他对元帅和联盟更为忠诚热忱的人。艾尔的认知中他从来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一个已经时刻做好为联盟牺牲一切准备的战士。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做出“刺杀元帅”这样背叛自己使命和信仰的事情呢?
艾尔只觉得匪夷所思。
虽然李登殊情感表露一贯内敛,但是艾尔光从他没有立即开枪这点,就知道联盟上将心中大概有着和他如出一辙的震动。
挨完枪子儿又被踹,德文啐出一口血沫,半仰起脸时神情无畏又带着点讥诮:“上将,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早从你做出选择那一刻起,就该知道会演变到这一步不是吗?”
尽管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但自看清德文眼神那一刻起,艾尔就知道李登殊别想问出任何答案了。那样完全空洞且迫死的眼神,伴随着的行为也势必如飞蛾扑火那般惨烈无度。
李登殊想必也明白这一点。
半空中巡查机的声音不断靠近,宣告着这场闹剧已到了尾声。李登殊显然不打算再问,正好艾尔也无意趟联盟内斗这摊浑水,毕竟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怕不是还要被牵来拉去到处立保证洗耳朵。
而且这会儿就算他再好奇,胳膊上的伤也还是疼的。
艾尔看了眼自己右臂上的擦伤,被银弹擦过的地方血肉模糊,衣服和伤口已经粘连在一起。他倒吸一口冷气后引得李登殊回头一看,艾尔连忙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这会车已经按照自动驾驶的规划行到默斯顿郊区的长汀江大桥上,下方河道在夜色中平缓流淌,但高空中却也因聚了水汽的风而更冷。被掀起的顶盖在车后面被吹得叮叮咣咣,艾尔贴近座靠挡风,却觉得座椅微微向前滑动了一些。但还没等他缩紧,身上就被人搭了件披风。
联盟上将那件披风就这么盖在了自己身上,让艾尔有点意外地回望了一眼,却发现李登殊并没有看自己,依然站在那里戒备着后排的两个人。他刚想道谢,后排德文却不轻重“嘁”了一声。
这一声让艾尔本能地有些不悦,还没等回头冷瞥那人一眼。德文却是在问李登殊:“不过我也有很好奇的地方,上将。”
艾尔莫名地回头望去,德文和李登殊说话时的语气都已经开始阴森:“你为什么,要背叛元帅呢?”
李登殊?……背叛元帅?!
见鬼!德文是发哪门子疯?这怎么可能?!
那句话的信息量让艾尔皱紧了眉头,满含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德文。然而令他所料未及的是,就在他转头那一瞬间,安静许久的德文猛然一脚,正正踹上了驾驶位前座。
这一脚令人猝不及防,没有丝毫防备的艾尔径直撞上了车辆前排,好在隔着座椅,那一脚只是让他觉得有些脾胃不适,撞上前排显示屏时也好险错开了车顶被掀开的裂口,车内智脑开始了行车警。报然而不等他喘息一口跟德文一较高下,艾尔突然发现这股力并没有像他想象那样消止。
——整个坐靠脱离了车身,在风力加速下卷压着他翻过了车辆的前横梁。
顺风行驶的加持下,那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压得艾尔根本没有挣扎的空余。他在天旋地转中于意识到了德文的诡计——这老混蛋踩开了前座椅的滑扣。
这根老奸巨猾的尾巴草从一开始就挑了他做突破口,这么久安生着就是让人放松警惕,好一击得逞。
这辆车内部装饰全部可拆卸,而德文发现这点后一早踩脱了前座的滑扣,在下坡冲力下座椅下方的卡口滑道上滑脱。在这样风大的高空之中,他只要稍微给一点力,那么风的助力就会摧枯拉朽地把艾尔卷落驰道,直接从数百米的驰道上掉下去——运气好的话能掉进河里留个全尸,运气不好的话就可能掉落在下层的驰道上,被来往的车辆活生生碾成肉泥。
艾尔简直想揪住德文的领子质问他:我究竟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艾尔于失重感中浮出一身冷汗,他在重力卷压中出于本能地伸手想去抓住什么东西。然而车前身没有任何可用的着力点。他的手指划过前框上的碎玻璃片根本来不及抓握,艾尔于尖钝两种痛包裹之中从飞驰的车辆上滚下,重重砸落在地上。
悬空的座靠先艾尔一步砸在了距他几厘米之处,然后在驰道上弹飞,径直坠落高空。艾尔甚至连呼救的空余都没有,滚落在地后毫无减速迹象地、径直滑向驰道边缘!
名为坠落的瞬间在他的意识中被缓缓拉长。
艾尔嗅到了风中的水汽,在通体的凉意中束手无策地滚下光悬驰道——夜空中繁星累累,一旁的车已经驶远驰道折出的光落在他眼中,令整个世界恍惚中浮现出一种空蒙的白。
我就要这样死去了吗?艾尔想。
背负着各种骂名、在引发战火后依然苟活至今的罪人,到最后什么都来不及做,就把自己埋葬在这里。艾尔都不知道自己的墓志铭该如何去写——毕竟他到最后尸骸漂泊异乡,魂灵也不得回归故土,从头到尾写着难以安息。
该死的,我还有很多想做没有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想见但没有见到的人。
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也或许这一切确实……该结束……
“——艾尔!!!”
在求生意识绷断的尽头,有人死死拉住了他的手。
那一声呼喊把凝定的一切撕裂出一个呼呼作响的风口,已经让死亡前影作茧包裹住的艾尔重被重新撕扯出了意识。艾尔下意识反扣过去,两人交握的手严丝合缝,因为用力过猛还让艾尔手指上的伤口流血加剧。
血从他们交叠的指缝中滴落,轻轻砸落在艾尔脸颊上,而后滑下耳廓。
“不要怕……我马上拉你上来。”李登殊身体一半悬空,撑在光悬驰道边缘死死抓住了他的手。他紧锁着眉头,神情难得一见地写满焦灼和忧心,全然不见刚刚的从容。
艾尔整个人悬在空中,有些意外地仰头看着他。明明是这样紧迫的关头,他却莫名迸出一个笑来:
“你来救我了。”
耳畔巡查机的声音不断靠近,上面一群士兵大呼小叫着“上将”的声音也越来越响。然而在逐渐浮躁的空中,李登殊却只盯着他的眼睛,再看到他的笑后当即撑起身子,猛然施力把艾尔一把拉了上来。
重新从失重中回归实地,艾尔腿一软径直跪坐下来,脑袋无依无靠地就这么沉在同样半跪在地的李登殊肩头。艾尔在四肢绵软中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却依然觉得没有实感。而李登殊说话时却满是劫后余生的侥幸:
“是的,”联盟上将低声道:“我来救你了。”
第019章 错乱
艾尔和李登殊一起坐上了联盟的巡查机。
原本德文已经被李登殊制住, 也就只等着逼停车辆后把他转送缉查队。没想到中间多出这么一场插曲,参与行动的所有人重心都跑偏到没半点犹豫跟着跳车救人的上将身上,让枪击元帅的主犯就这么大剌剌地乘车逃之夭夭——因此德文·雅克的抓捕行动正式宣告失败。
李登殊带着艾尔上了巡查机后, 先给艾尔的伤势做了一下应急处理。而后李登殊就转向了后续的抓捕行动。
艾尔坐在旁边看着医疗组的Beta给自己包扎着手臂,耳朵全然放在了李登殊那边。过来汇报的主官是少校军衔,负责城南区域的布防。李登殊听完他汇报完当下的情况后,极为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就这样么?”
少校当即卡了壳, 有些无措道:“是的, 因为当时上将您走的匆忙,所以我们还是按照您先前交代的布防——”
李登殊偏头看着他,隐隐皱了眉:“艾略特呢?”
先前他走的时候,那么响亮的那声“这里交给我”, 就是这样交的?
少校极为茫然地看着他:“诶?艾略特……艾略特上将,不是还在跟帝国使团……我们,我们——”
在李登殊的目光中他吞了口口水, 有些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啊……”
*
此时,失踪的艾略特上将正在法政院审讯所接受审问。
“你是否接受涉嫌参与刺杀帝国元帅的指控?”
顶上吊灯的光刺眼到让人看周围的东西已经出了重影, 而对面的审讯员翘腿在桌上,整个人深陷在躺椅中。他看过来的表情阴鸷:“如果你现在不说,待会你就算想说,也没有人会认真听你说了。”
而对面人的目光先是聚焦在他的鞋底, 然后才转移到审讯员的脸上,却是完全答非所问:“你们平时就是这副德行审问别人的吗?”
“回答我的问题!”审讯员一声爆喝,收腿起身在桌上狠狠一捶——翻倒的茶杯当即洒了对面人半身水。
那个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而后抬起挂着镣铐、还有伤痕的手撩开自己沾湿的长发, 简单梳理后又扭正自己已经岔口的长裙,尽力平和道:“我说过, 你联系李登殊,他会告诉你,我这是怎么回事。”
“呵,从霍路德大人到登殊上将,”审问员凑近来推了推眼镜,用蛇一眼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你以为你是军部元帅吗?见了鬼的还想攀这么多关系?”
对面的人陷入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沉默。
联盟上将艾略特·伦纳德,在不伦不类的穿着中维持着自己的最后的底线和尊严。他忍住了一拳锤过去的冲动,一字一顿说道:“我说了,你,联系,李登殊。”
“他会告诉你,”艾略特抿紧了嘴唇,咬牙切齿道:“快点放了我。”
*
先前大厅内的混乱被压制后,李登殊追着那名袭击者跑了出去,随即默斯顿全城展开了戒严。救护车在随后到来,艾略特看着医护人员接走了受伤的元帅和赛鲁普,正准备换身衣服跟着去医院的时候,突然被人一把薅住了。
这么多年来少有这样待遇的艾略特当即很是不悦,当即不耐烦地回过头来,他刚看清楚李登殊安排接管现场的那个小尉官的脸,便被他手里拎着的一只高跟鞋攫住了目光。
红色,大码,他来时穿的那双——
最关键的是,尖跟儿上沾着血。
怒气瞬间变成了心虚,让艾略特对着李登殊那个小尉官也开始好声好气:“请问,这是怎么了呢?”
尉官拎着问:“这是你的鞋吗?”
艾略特张了张嘴,有些支吾道:“好像……也不是吧……”
他话音还没落,另一边两个Alpha士兵上来摁住了他的肩膀,尉官冷声说着要以“涉嫌谋杀联盟元帅”的罪名拘捕自己的时候,艾略特瞪圆了眼睛,而一双手铐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卡了下来。
“是你!”尉官情绪显然十分激动:“就是你甩飞了这只鞋,让鞋跟砸在了元帅的后脑上!不然根本不会有那么大的出血量!明明元帅已经在李上将甩枪之后躲开枪击了!你却趁着元帅不备后面跟着补了这一脚!”
艾略特看着那只高跟鞋,努力把自己赤着的脚缩起来,摆事实讲道理:“我跟李登殊明明是——”
“放肆!”尉官更为炸毛:“上将的名字也是你能随意称呼的!”
“……李上将,”艾略特能屈能伸,好脾气道:“我跟他的意图是一样的,不信你去问他——”
他一晃眼看到楼上走来一个熟悉身影,忙熟稔地招呼道:“霍路德!霍路德——!”
艾略特热切地跳到楼梯口,扒在扶手边缘对十几分钟前还在互殴的老同学打招呼,言辞无比恳切:“你快,你快告诉他们,你告诉他们我是好人对不对?我怎么可能会参与刺杀元帅呢?”
从楼梯上下来的霍路德手帕掩盖下的半张脸高高肿起,嘴角甚至还有渗出的细微血丝。艾略特看着自己的杰作,心虚的同时还是腆着脸继续:“快,霍路德,你告诉他们,我——”
霍路德凉凉扫过来一眼。
他伸手抓住了霍路德的小臂,用尽全身力气捞紧这根救命稻草,睁大眼睛压低声音道:“刚刚跟你动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乱说话的。但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然而看着艾略特无比恳切的表情,霍路德神情有了一点松动。
艾略特刚松一口气,就见霍路德微微一笑后,猛然抽离了自己的手,在艾略特茫然若失的表情中看向尉官,神情冷漠而烦躁:“你要站在旁边干看到什么时候?——还不把这个疯子带走?!”
尉官一个激灵,忙不迭应了声,然后飞速让人把艾略特拖了下来。艾略特目瞪口呆,全然没想到霍路德会真的就这么放任自流,不死心地嚎叫着:“霍路德!你不能这样!我那是无心之失啊!你不能这样啊霍路德!!”
然而苦诉无门,送别他的只有联盟外交官越发冷厉的神情。艾略特一路被拉到大厅门口,眼看着就要真被压上车送去审判庭,那就算再丢人他也要说破自己的真实身份;“等等——我是——”
旁边适时插过来一个声音:“上尉大人,请问这是发生了什么?”
艾略特瞬间闭了嘴。
尽管记挂着重伤的父亲,但还不得不站在门口安抚来宾进行致歉的吉安尼和未婚夫站在一起。她现在唇色依然惨白,看上去极为憔悴。微凉的夜风里她肩上披了未婚夫的外套,在对方的的扶助下走了过来。尉官当即客气地一礼:“我们正要押送嫌犯前去审讯所……吉安尼小姐,您怎么过来了,您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的。”
吉安尼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能撑得住。”她迟疑了一下,问道:“请问,艾略特他也来了吗?我今天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听到这里的时候,被一群Alpha围着的艾略特还是登时埋了头,生怕被吉安尼认出身份后颜面扫地——还是当着她现男友的面。尉官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道:“艾略特上将……他今日并没有到场啊?他近日负责帝国使团的护卫工作,想必现在应该已经得到消息去往指挥中枢了。”
没有,艾略特虚无的想,你们的艾略特上将正被你架着要送往审问所。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镣铐,登时有种时也命也的喟叹。
*
最让艾略特无言的是,吉安尼最后甚至目送着他们把自己给押上了车。
回忆过自己半小时内的所有孤苦,此刻艾略特几乎又要忍不住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份。但最后他还是咬紧了牙——太丢人了,不能这样。
既然他们不愿意联系李登殊,那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他再拉一个人入伙,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保释他出去。
双方互相无法说服彼此,时间只能一点一滴流逝。而屋内的包括艾略特在内的几个人耐心都在不断地丧失。等到指针卡响一点钟时,终于有人打破了这场无声的拉锯。
“弗兰,”几经纠结后艾略特忍痛叫出另一个名字,满怀希冀道:“联络弗兰总可以吧?让他过来,他会告诉你们我是好人的。”
丢人丢到好兄弟那里,还是可以忍受的,艾略特重新划定了自己的承受底线。
大概终于叫到了一个级差没那么大的名字,坐在对面的审问员不再像之前那样直接抢断他,而是冷哼了一声,然后让人打开了通讯设备。艾略特求之不得,飞速报出了弗兰的通讯码,脑中想着说辞,该如何把弗兰招呼过来保释他出去,还不至于暴露自己身份丢太大的人。
审问员手下一顿,开始有些捉摸不住到底眼前这个疯子究竟是真的深藏不露,还是在装疯卖傻。他似乎考量了一下,瞥过艾略特一眼,开始端正了坐姿连接通讯。
艾略特熬到尽头,终于看见了一点曙光,脸上不由得显出一点松快来。大概过了几秒钟后,通讯接通了。
审问员的神情当即毕恭毕敬起来:“你好,请问是弗兰·奥斯本少将么?这里是——”
他还没有自报家门,对面传来了一个冷厉的女声:“不是。”
审问员的脸色阵青阵白,接了句“抱歉——”后忍不住斜了艾略特一眼,却发现对方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瞪圆了眼睛,眼眶子里满布一种被称为“惊惶”的情绪。
他的语言中枢在那个瞬间顿卡了一下,而对面那个女声在室外的夜风里被吹得不甚真切,然而他们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的词句:“我是缇娜·奥斯本,请问阁下。”
“找我弟弟,有何贵干?”
*
当晚凌晨一点半,联盟法政院门外灯火通明、映如白昼。
法政院上下包括副院长在内当日值守的大小官员都出面站在了大门外的台阶上,神情肃穆,严阵以待。夜风里隐有喧嚣,片刻后一辆代步车从光悬驰道上滑落,径直停到了法政院大门前。
这次不劳驾驶位的司机下来,为首的副院长向前一步打开了车门,在联盟的俯身礼中迎接这位星夜来客。
踩落在地是联盟的制式军靴,来人拢着身上的披风,弯身下了车。
她一落地,空气中就开始涌动一股冷香。Alpha不加掩饰的信息素味道让人想到月色下海边涌动的潮汐,诱人产生一种空旷的荒野幻象。在场所有人都为她的出场有了片刻失神,而在这段间歇中,她已经越过众人径直走上了台阶。
缇娜·奥斯本,联盟北部战线主指挥使,治下严苛,在军中素有极夜玫瑰之名,也是联盟三大上将中唯一的一位女性Alpha。她个头极高,身材窈窕而丰盈,有和亲生弟弟弗兰·奥斯本如出一辙的蔚蓝双眼,只不过后者是晴空碧海,前者则是冰封雪原。
回过神的副院长忙不迭跟上去:“缇娜上将,麻烦请等等!”
闻言,已经抵达门前平台的缇娜驻步,微微侧过身来。她蜷曲的长发散落肩头修饰面容,一眼望过去冷艳不可方物:“刚才通讯里的人是谁?”
跟在副院长身后队列里的审讯员走出半步,低声道:“是我,上将。”
缇娜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带路。”
*
审讯员推门带缇娜进来的那个瞬间,艾略特放弃了把自己埋进墙里的挣扎。熟悉脚步声入耳的那一刻,多年来烙印在骨子里的恐惧还是让他绷直了腰背,收起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无比乖觉道:“缇娜上将。”
缇娜的眼神锋锐如冷刃,把艾略特全身上下扎了个透,她微微阖上眼睛,似乎强忍住不动气,问旁边的审讯员:“我担保他与今晚的刺杀案无关,这样就可以了吗?”
审讯员一改最初的嚣张气焰,几乎可以说是唯唯诺诺:“可以了……”他舌头有些打绊,忙用动作填补一份伶俐。随即拿起一旁的提审表递向缇娜:“只需要上将在这里签字就——”
缇娜接过来,下笔如飞留了自己的名字。在递回提审表的瞬间她开口道:“今晚,你给维特开的瓢?”
问题瞬间严肃了起来。
艾略特用尽全身的力气自救:“不,姐姐,你要相信我,当时我和李登殊一起出的手,只不过我的鞋子飞过去时候元帅他已经——”
缇娜挑眉,心平气和问:“李登殊开的?你开的?”
艾略特本来想推给李登殊,然而话到嘴边还是老实道:“是我,但是……”
不待他解释,缇娜微微点了头。
“很好。”极夜玫瑰轻声道。
下一秒艾略特猝然瞪大了眼睛,腹部的痛感在一瞬间传达到了全身各处,缇娜飞起的一脚径直把他踹飞出去,狠狠砸在审问室墙壁。那瞬间顶上的吊灯开始不安的晃动,连墙壁都落下飞灰。
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艾略特重重砸在地上,干呕了几下没发出声音,最后急剧地咳嗽出声。
缇娜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收腿站定,背过身去道:“给你三分钟。”
走了几步又跟法政院的副院长道:“有要报修的明天直接找军部批。”
副院长看了眼审讯室内凹陷的墙体,和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嗫嚅道:“……是!”
缇娜微一颌首,转身离去。
第020章 发难
十分钟后, 一辆军用车载着联盟两大上将的抵达了今夜的另一个不眠之地——军部中心医院。
再下车时候艾略特已经换上了制式军装,手上的割伤草草处理过,掩在军服之下再看不出什么异状。只不过看到缇娜还会感觉到肺腑一阵抽痛, 只能通过转移注意力来减缓自己的痛苦。
夜灯下医院门口往来的人流颇多,有路过的人看到他二人并行过来,忙不迭行礼问好,而后在得到颌首回礼后还是驻足在原地, 满是向往和崇拜地看上许久。
见缇娜一脸低气压的不爽, 想来是弗兰那边东窗事发加上这边一团乱麻让她心力交瘁。两人一道儿登上电梯后,艾略特没再凑过去自讨没趣,转而联络自己的副将盘问当下的情况。片刻后得到回讯,他们已经接到协调令, 此刻已经前往全城布防。
然而其中还有一些部分让艾略特有些在意:“‘调查军部十年内所有在籍士兵’?怎么回事?这次还有军部的人掺和进来么?”
“终于敏锐起来了吗艾略特上将,”缇娜回头瞥了他一眼,在抵达顶层后走出电梯, 面无表情地沿着走廊直行:“我以为已经女装扮到乐不思蜀忘记自己的本职了呢。”
艾略特无奈,低声道:“姐——”
“这条指令是我下达的, ”缇娜没再和他继续打趣,而是转口说回正事:“但是详细原因,还是需要请另一位给我们解答了。”
艾略特眼含疑虑,看对方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 沉默着和她一起穿过走廊,最后停驻在了独立病房前。
缇娜抬手摁在边框的终端上,然后通过了虹膜识别。
病房门在轻微的“咔哒”声后旋转打开。
脚步声消弭在厚厚的羊绒地毯之上, 两人放轻了呼吸, 慢慢地走过大厅。这次没有等他们动手敲门,卧室的门先一步打开。
李登殊面容舒雅平和, 手搭在门把上,依然是沉静的贵公子做派。他同两人微微颌首,轻声道:“你们来了。”
“老师情况怎么样?”缇娜走进来,先一步问道。
维特·布莱尔,在没有继任元帅职务之前,曾经以上将身份担任过几年中盟军校的荣誉教师。而那时候,恰好是在场三人就读期间。
“胳膊和大腿上各有一处擦伤,”李登殊道:“除了头上挨那下有些出血和轻微脑震荡以外,其他没什么大碍。”
听到“出血”的瞬间,艾略特的表情瞬间有些微妙的不自然,然后又迅速地掩盖了过去。另外两人都极为平和地忽略过他那点微妙,李登殊继续道:“相比之下,还是隔壁那位伤得重一些。”
缇娜明白他说的是赛鲁普,皱眉看过来,听得李登殊道:“子弹离心脏还差两寸,出血量不小,而且他本来身体素质也不好,所以费了点功夫。不过好在现在已经救回来了。”
闻言艾略特眉头隐隐抽动,而缇娜则是轻一点头,拉开了里间的推拉门。
然后把正在偷吃松饼的元帅抓了个现形。
空气凝滞了一瞬间,维特元帅咽下嘴里那点,举着豁口的松饼同他们打招呼:“嗨~”
他头上还打着绷带,病床的支撑点为他保留了头颈部的活动空间,剩下的地方都在接受舒缓治疗。
缇娜语气严肃了一些:“李登殊上将,你觉不觉得病人应该少摄入一些这种高糖高热的甜品?”
“很遗憾,”李登殊看向维特时隐有笑意,状似诚恳地回答道:“我无权罔顾上级的意愿强制他戒断甜品,毕竟受伤这件事情也很耗费体力。”
“不是么?”李登殊靠在一边墙上,揶揄道:“艾略特?”
那个瞬间,艾略特感受到了这位同僚兼发小的无形恶意。他叹了口气,朝着元帅走过去,低声道:“抱歉,老师。”
维特吃完了剩下半个松饼,摆摆手道:“事急从权,没什么。不过今晚那个瞬间真的是惊险啊,我粗粗估算了一下,如果不是登殊的枪先一步砸在我的膝弯上,那恐怕你那鞋子跟就是稳稳冲着我的喉咙来了,艾略特。”
艾略特更为羞愧:“抱歉,元帅。”
“不过说实话,那条红裙子很适合你,”维特语气中尽是打趣,转而扫了他们一眼,最后的目光落在了李登殊身上:“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问。”
“今晚盘查的时候,录入的宾客名单里少了一个人,”维特喝了一口茶,惬意地歇回床靠:“我很好奇。”
“艾略特,你带来的那位Omega,究竟是什么身份?”
在维特似笑非笑的问话后,艾略特感觉到另外两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在这个关口他迅速捋清楚自己该有的说辞,直截了当道:“他是我的Omega。”
这回答真是无懈可击。
艾略特嘴边带了他惯有的那种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笑意,不卑不亢迎接了其他人的审视。然而三人中,却是他觉得最不会开口的那个人说了话。
“你的?”李登殊不轻不重反问了一句。
明明他这话语气说得心平气和,艾略特却莫名感受到了一点压力。花街牛郎思索了一下李登殊认出艾尔的可能性后,迅速带着笑开口反击:“是啊,李上将。放心,总归不会是你的Omega。众所周知,我们的小殿下还在长明星系巡游,要到后天才能抵达不是么?”
李登殊没有接话。而另一边维特却似乎为他两人话语中隐含的机锋兴奋了,当即状若忧虑、实际嘴角忍不住上扬道:“噢?是这样么?但我好像听说,今天登殊到你那儿的进入发热期的朋友,好像正是那位Omega?”
艾略特愕然,旋即扭头看向李登殊。
缇娜原本夹在这两人中间,见状当即坐到了旁边的小沙发上,好整以暇地替自己斟了杯茶,坐在头等席看这场难得的大戏。
元帅八卦之心溢于言表,尽管措辞庄重,语调尾音却已经兴奋到了天上,他在一旁不紧不慢地状似担忧地规劝李登殊:“帝国的小王子可就要到了,你不能在这个关头弄出什么差错来啊!”
李登殊有些无言地看着这位长官,刚要说话,一旁艾略特已经沉着脸逼近。
“喂,李登殊。”艾略特盯着他,神情严肃,语气都已经有些危险:“你标记他了么?”
开始了,一个Omega引发的腥风血雨。
不过既然跟艾略特对上的是李登殊,这场架也势必是哑火没音的戏码。
缇娜在后面轻轻啜了一口茶,侧耳已经听到外面大门轻轻一响,隐约又有了别人进来的响动。
总归艾略特口气再过激,李登殊也不会跟他计较。既然掐不起来,就没必要让外人跟着看热闹。
打定主意后,缇娜慢慢起了身,正准备招呼他们迎客,却看到一惯稳重自持的李登殊看着艾略特微微一笑。
这么一笑,让缇娜觉得有些不妙。
李登殊直面艾略特的眼神,口吻是异于往常的挑衅:“那又怎样?”
李登殊能有这样的反应、会去主动挑衅别人这件事真的是前所未有。缇娜在那个瞬间意外到觉得今晚他才是那个被砸到脑袋的人。她和原本同样等着看热闹的维特飞速交换了一下眼神:要完犊子!
果不其然,再得到回答那一瞬间,两个Alpha的信息素就无可遏止地爆发了出来。空气中沾满了复合信息素浓郁的味道,联盟两大上将的信息素在狭小的空间中对峙,那股威压让缇娜都开始感到有些不适,最后忍无可忍也加入对峙阵营。
这么小的房间里同时挤进三个顶级Alpha的信息素,一旁凹在床上的维特瞬间黑了脸,一声“成何体统”正待出口——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响,仿佛是什么器皿掉落在地上。
闻声三人不约而同地收回了信息素,艾略特不悦道:“什么人在外面?!”
他大跨步走过去,拧着眉头拉开了推拉门。
而就在开门的那瞬间,他身上那股不耐烦被浇灭了。
吉安尼换了件再简单不过的黑裙子,此时正蹲在地上收拾着掉落的茶点和玻璃器皿。她抬起头来,或许是因为黑色的映衬,使她的脸色和唇色更显苍白,看上去格外憔悴。
“对不起,”她轻声道,起身时错开了艾略特已经开始无措的眼神。看向他之后那三人,努力提起一点笑意:“我想带了一些元帅喜欢的茶点过来,刚刚不小心——”
“摔掉了。”她垂眼看向地上的残骸。
想来也知道,吉安尼托辞的“不小心”跟他们先前的所作所为逃不了干系。Alpha信息素的味道还在扩溢,身为Omega的吉安尼耳根开始有些不适地发红。转而“咔哒”一声轻响,一股风当即灌进来,驱散了浓滞于室内的那股气息。
是李登殊打开了窗。
吉安尼唇边抿开一点笑意,而此时缇娜也开了口:
“没关系,”缇娜瞥了眼艾略特,把还傻站着挡路的他往边上拉了一把:“一会让别人来收拾就行。”
“你身上还带着伤,”见吉安尼进来,维特温和道:“其实没必要过来的,吉安尼。我这边一切都好。”
吉安尼微微摇了摇头,旁边艾略特突然问:“你受伤了?”
空气中弥漫起一阵尴尬来,艾略特只作若无其事地偏开头。在他明显开始懊悔多了嘴的神色中,吉安尼轻声解释:“只是擦伤。”
“今天谢谢你了,李上将。”吉安尼看向窗边的李登殊,有些腼腆的一笑。
而李登殊微一颌首:“不必客气。”
吉安尼点点头,看向另外一边,混合着叹息说了声:“还有……谢谢你,艾略特。”
艾略特在那瞬间背脊紧绷了起来,就在他旁边的缇娜都有点分不清他这是对吉安尼余情未了还是避之不及。
“谢我做什么?”艾略特试图用惯用的轻佻语气说话,结果还是失败了,最后只能没好气地欲盖弥彰:“我今天又没去参加你的订婚宴。”
“吉安□□特实在看不下去了,插嘴道:“赛鲁普情况现在如何?”
“父亲已经没什么事儿了,”提到赛鲁普,吉安尼似乎终于有了几分宽慰,微微笑道:“医生说他下来只需要注意修复静养即可。”
“对了,胡里当斯大人他——”
“我说小吉安尼怎么不在赛鲁普身边待着,”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原来是到这边了。”
吉安尼回头望过去,微微一笑道:“胡里当斯大人。”
在一屋子人的注目中,来人慢慢走了进来。他身材中等,年纪偏大,打理整洁的鬓边已经有了银丝。皱纹隐现的脸上带着笑,仿佛一只谦逊的狐狸——李登殊记得艾尔当年在中盟军校里曾这么形容胡里当斯。
作为联盟法政院的名誉院长,胡里当斯已经把持法政院长达十五年,还因此得来一个“联盟守财奴”的诨名。他及手下的几名贡阁大臣一直掌管着整个联盟的财政,与军部历代元帅分庭抗礼。而胡里当斯接连熬走了两任元帅,终于在维特上任后,将军部和法政院的争斗白热化。
靠在床上的维特礼貌一笑:“胡里当斯大人。”
“维特元帅,”胡里当斯一笑,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一旁:“我一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真没想到您居然还会受伤。”
“都是肉体凡胎,自然免不过生老病死。”维特一哂:“谁又不会受伤呢?”
两人寒暄中对了几句,胡里当斯似乎凑足了消遣,转头话锋一转:“不过居然有人敢在赛鲁普私宅中向元帅您和贡阁大臣动手,这件事情必须要查一个水落石出,才能对联盟国民有一个交待。您说是么元帅?”
他这么一问,在场的人都感觉到这位是有备而来。维特面色不变,还气定神闲地喝了口水,接到:“那是自然。看来,胡里当斯大人是已经有了眉目了?”
“算不上。”胡里当斯一笑:“只不过再森密的守卫,也禁不住有人从内里捅刀子,您说是么?”
这次他没有再看维特,而是直接对向了另外一个人。
胡里当斯咧开一个有些诡秘的笑来,口吻半是亲昵又怀带威胁:
“李登殊上将。”
那股山雨欲来的气氛太过明显,旁边吉安尼察觉到不妙,当即找了个借口离开,并随手替他们带上了门。艾略特听得皱了眉,在一旁本想替李登殊开口,却发现不仅胡里当斯,就连缇娜和维特元帅也把目光投向了对方。
见鬼了,艾略特想,今天是什么情况?
胡里当斯见李登殊不语,翘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来不凑巧,这件事情本不该我出面,但这次既然让赛鲁普都跟着遭了无妄之灾,我就不得不管了。”
“李登殊上将,”胡里当斯依然笑眯眯,但是眼神已经冷了下去:“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今晚行凶的主犯,应该是您认识的人吧……或者说,非常熟悉?”
李登殊抬眼看了一眼胡里当斯,对方状似悠闲继续道:“名字是——德文·雅克,您收手下在册的士兵,而且官至中尉……对不对?”
闻言艾略特极为意外,他沉住气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缇娜,见对方微微颌首。艾略特恍悟——原来调查在册士兵是因为这个。
继而艾略特忍不住皱眉,有些忧虑地看向李登殊。他自然不会相信李登殊参与到其中,但如果行凶之人真的是德文的话,那这其中的牵扯就太过麻烦,细细纠察起来必然讨不到好去。
李登殊看着他们,神情没有丝毫动摇,坦然道:“是。”
“说起来,维特元帅也应该熟悉这个名字,”胡里当斯带笑瞥过去一眼:“毕竟这位中尉曾经也与维特元帅打过照面,你们可都是前任石正荣元帅亲卫队出身,不是么?”
维特似笑非笑看了胡里当斯一眼,施施然靠回去,嘴上道:“这可麻烦了。登殊,这是怎么回事?”
“德文·雅克确实曾经是我手下在册的士兵,不过一个月前,他已经提交了退役申请,在法政院批准后转业在监察会当任护卫队成员。”李登殊解释时语气平和:“今晚发现他身份时,我也很意外。”
“意外?我以为上将对这件事该是心知肚明呢。”胡里当斯笑道。
“胡里当斯大人,”李登殊唇边抿开一点笑意,语气渐冷:“您的猜疑可真是让我无言以对。”
胡里当斯看着他,但笑不语。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胡里当斯起了身,走近李登殊几步,保持在一个不需过分仰视他的距离站定:“不单单是今天这件事情,还有之前——虽然这件事不该我开口,但元帅现在有伤在身,那便只好我来代劳了。”
“前不久在帝国王子抵达第三交换站的当晚,安斯艾尔殿下遇刺,”胡里当斯微笑道:“据说当时奋勇上前、最终手刃了刺客的,正是您麾下的三区参谋长官莱文森·科洛德。”
“能被胡里当斯大人夸赞一声‘奋勇’,”李登殊道:“我先替莱文森向您致谢。”
胡里当斯轻描淡写道:“也不必着急致谢,我还有一件担心没有说。据说莱文森当时杀掉的那个刺客可是跟安斯艾尔殿下长得如出一辙,那您怎么能断定——”
胡里当斯眼中嗜血,终于亮了刃:“被杀掉的那个所谓的刺客,不会是真的安斯艾尔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