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虫族来说,不,应该是对于雌虫来说,双翼是身体中不亚于大脑和心脏的重要器官。翅膀里遍布毛细血管,不管是鳞翅的蝶族、娥族,还是膜翅的蜂族、螳族,亦或者翅膀退化的甲虫族,翅膀的触感都近似于皮肤,和沉明河在地球上见到的昆虫截然不同,这也更加加深了他穿越成虫族雄性的思维认知。

    猴子能够变成人,另外一个造物空间里虫子变成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雌虫的翅膀又叫做骨翼,根部神经密集,这个部位敏感又脆弱,哪怕上了麻药,手术的过程中兰斯依旧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细碎压抑的呻|吟被他含在口中,下唇已经咬得血肉模糊。

    “你的这个雌虫非常能忍。”背对着沉明河用显微镜观察着提取组织的伊力西斯说:“佩服佩服,是我见到的第二个能忍的虫。”

    “还有一个谁?”居家机器人滚了过来,它一路都在打扫,现在已经贴着沉明河的脚,他走一步它擦一步,不仅能够深度清洁,还能够在没人搭理主人的时候做个优秀的捧哏。

    “夏利特老爹啊。”

    “夏利特老爹是个牛掰的雌虫。”机器人木得感情的电子音进行夸奖。

    机器人的捧哏少了人情味,挠不到伊力西斯的心里面去,她不爽地嘀咕,好无趣雄虫啊,为什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瞅瞅这无趣的雄虫在做什么。

    伊力西斯扭头看向身后,当即忍不住咋舌,觉得自己真是多嘴当电灯泡了,雄虫阁下的情趣不针对她而已,她还是闭嘴吧。

    诊疗床上,沉明河半抱着兰斯给他上药,鸭嘴似的扁平喷嘴喷出细密的药雾覆盖在可怖的伤口上,药雾接触到空气很快凝结,变成了一层仿生皮。沉明河做的细致小心,但药雾接触到皮肉外翻的伤口时兰斯依旧疼得瑟缩,在沉明河的怀中控制不住的战栗。

    沉明河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从背脊上的伤口移走落在了兰斯紧咬的嘴唇上,拇指轻轻在血肉模糊的下唇上磨搓,他的眼神幽暗晦涩,深潭静水的表面下有着难言的疯狂……兰斯抑制不住的细细呻吟唤回了沉明河的理智,他翘起大拇指看到上面沾染的血水,平静地扯了一张纸擦拭干净,机器人丝滑流畅地滚到了脚边,沉明河一言不发地把沾着血液的纸扔给了它。

    机器人木得感情地感谢。

    沉明河拿起沾满消毒液的棉布轻柔地擦拭兰斯下唇上的伤口,看着伤口上的血液被擦干净,细碎额发挡住的眼终露出满意,刹那便冲淡了晦涩之下难以言说的恶意,那只乖张的凶兽似被套上了锁链懒洋洋地蛰伏到心底深处最黑暗的角落。

    抬起头时,沉明河的眼神温柔恬静,按下喷雾给兰斯伤口蒙上一层仿生皮肤。

    他无奈地说:“你傻不傻啊,不吭声怎么博得我的同情?”

    兰斯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是黏腻的冷汗,几绺银色发丝贴在面颊上显得格外脆弱,他虚弱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自嘲,却依旧伪装着顺从,“习惯了,觉得叫出来没有意义。”

    “谁说没有意义。”

    兰斯睁开眼睛,蒙着灰翳的眼睛没有焦距却能够准确看向沉明河,他神情柔顺,眼角眉梢流露出信赖,唯有银色的长睫似不甘不愿的轻颤。

    “可以转移注意力,可以发泄内心的痛苦。”沉明河俯身,情不自禁地在兰斯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还可以博得我的同情怜悯,给你更多的信任和自由,银色的雌虫我更喜欢你顺从的外表下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厌恶、倔强和不甘,好好养病吧。”

    额头上轻柔的触感出现得猝不及防,兰斯藏在斗篷下的手猛地收紧。

    胸腔内心脏砰砰砰跳动,没什么比伪装被轻易揭穿更加令他惊惧,他以为自己装的很好,却被雄虫漫不经心地戳穿。

    脑海中描绘的画像再次推翻。

    好色无耻?残暴疯狂?

    还是战斗素质优秀、洞察能力敏锐且温柔克制的,才是他?

    “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有的是时间好好琢磨我。”

    沉明河眼中闪着兴味的光,哪怕兰斯看不见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沉明河没有掩饰的目光,他觉得自己被野兽盯住了,而他只是野兽眼中破破烂烂尚且能够把玩的洋娃娃。

    兰斯在心里,在描绘的画像上狠狠画上了一笔——充满恶趣味的雄虫。

    夏利特老爹说得对,一个安静的疯子。

    沉明河整理着斗篷,手却准确无误地按在了兰斯紧握的拳头上,隔着斗篷他慢慢掰开了那只紧握的手,“睡吧。”

    兰斯劝自己闭上眼睛,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给他推注的药物里有镇静安眠的作用,大概能睡一个小时。”

    “好看吗?”

    “挺好看的,很精彩,雄虫阁下真是棒棒哒。”看了全场的伊力西斯意犹未尽地坐了回去,她把培养皿放进了培养箱里,调节了湿度和温度,做这些的时候不忘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你要不是医生,我肯定打你。”

    沉明河走到伊力西斯旁边看她操作,培养箱里放了五个培养皿,都有数字标注。

    “不准医闹啊。”伊力西斯摘掉了眼镜,揉着酸乏的眼眶说:“果然是无趣的雄虫。好消息,你的小雌虫很幸运,我在他的伤口那找到了翅膀的组织残留。坏消息,残留的组织活性不够,能不能培养成功,我不知道,也不敢作任何保证,更不敢跟你说有多少成把握。”

    沉明河闻言,眉头微蹙。

    “b·216只有局域网,没办法上星网,不然找找我老师应该能……”

    伊力西斯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估计找我老师也没有用,他的伤太重了,伤害他的人用盐水冲洗过他的伤口,尽量破坏组织,能够找到零星已经是天之大幸喽。”

    红发的螳螂族雌虫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修长笔直的双腿向前迈出两步后又收了回来,她看向明河·明尼斯特,罕见的发现明尼斯特面露担忧,真是稀奇啊,认识他两年多了,头一次见他表现出关心谁。迈出的步子站稳,伊力西斯看向了睡着的雌虫,心中竟然涌现出了羡慕和嫉妒,曾几何时她也如此被雄虫关心过……

    螳螂雌虫恼怒地抬起手驱赶内心烦躁的情绪,向后退了一步不由分说地拉过了沉明河,“走了走了,咱喝一杯。”

    ···

    看着桌子上的空气酒,沉明河是拒绝喝一杯的。

    b·216液体昂贵,纯净水稀少、酒更少,能够让雌虫沉浸在醉生梦死中的是酒精气体,沉明河前面就是这样一杯灰白色涌动的气体,哪怕不一饮而尽,气体也正一点一点挥发在空气中,厨房渐渐充盈了酒气。

    伊力西斯正一杯一杯往喉咙里灌浓缩的酒精气体,这位螳螂族雌虫据说是因为爱情才选择了自我放逐,自愿困守在流放之地。

    “我妈说得对,雌虫就应该专心搞事业,螳螂族搞爱情是没有好下场的。”

    过来人的说教,沉明河沉默以对。

    伊力西斯抬起眼,被酒精熏红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沉明河,她们螳螂族对雄虫的渴望是繁衍杂糅着贪婪的食欲,是根植在基因中的原始编码。

    螳螂族的追求之于雄虫来说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沉明河默默把酒杯推给了伊力西斯,“没喝过,再放就散在空气里了。”

    伊力西斯拿起酒杯,盯着沉明河一口一口喝掉了酒精气体。

    “说实话,螳螂族对雄虫真是有着诡异的吸引力。”沉明河歪了歪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伊力西斯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有点挪不开眼睛。”

    这是大实话。

    刚穿来,沉明河见到的都是大老爷们,帅的丑的柔媚的英武的强壮的变态的返祖的……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到过这么多男人,他差点就抑郁了,直到见到了伊力西斯他才从记忆中抠出原主《雄虫生理学》学到的知识——少数族裔·螳螂一族全员女体,是整个虫族唯一的女体雌虫,且对雄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课本上特别标准:见到螳螂族,想要没有生命危险的就绕道而行。

    大概这就是此间造物主赐予螳螂的特殊魅力,不然怎么让雄虫甘愿放弃生命。

    “心有所属,不约。”

    沉明河耸肩,“我还是很珍惜自己这条小命的。”

    “什么年代了啊,杀虫是犯法的。”

    伊力西斯郁闷,虽说犯法,可一旦缔结婚姻,她总不能整天对着雄虫流口水吧,她不想哪天醒来发现床榻边只有残肢碎片……为了心爱的虫,她甘愿放逐。

    “不说我了,莱德有没有找过你?”

    沉明河,“有,你也是?”

    “嗯,他们要翻越高墙进入矿物工厂内,我不想冒险。”伊力西斯不赞成那些激进雌虫的做法,但她向沉明河投去好奇的目光,“都说你进去过,但从未听你提起过里面。”

    “没人问过啊。”沉明河又不是倾诉欲爆棚的大嘴巴,不问,他到处说什么?

    答案竟然如此离谱……

    伊力西斯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她问,“里面有什么?”

    “矿石提炼的流水线车间,以及……”沉明河凝眉,这是他一直不解的,“工厂中心有个菌类养殖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