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司机拿了钱就办事,开出去好几个红绿灯才从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幕里抽离出来。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是在拍电视剧,后来才发现是真的,吓我一跳…”
他反复透过后视镜确认那个扒着车门不放的男人没有追上来之后才向魏应城和黎若柏核实终点。
黎若柏刚想点头,但魏应城却说:“麻烦你先把他送到原地点,然后我把送到就近的酒店。”
“应城?!”
黎若柏蹙眉看向他。
他靠在车窗上,眼神疲倦。
黎若柏欲言又止,伸手将他的手和发凉的指尖一直握住。
魏应城没有拒绝,但是态度就像一潭死水,对黎若柏没有任何起伏。
黎若柏小心地试探:“你生气了吗?”
魏应城摇摇头,垂下的纤长睫毛遮住眼中黯淡的情绪。
魏应城:“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然后轻轻抽回手。
即便魏应城再后知后觉,也能感应到黎若柏此时的低落。
但他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也不想再做任何表情了。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灵魂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副空壳静静地看着窗外。
飞快倒退的街景倒映在他眸中。
路边的灯光闪烁不停。
恍惚间,魏应城又看到掌心的飞蛾在挥舞翅膀。
*
入住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切换成飞行模式。
他裹着衣服躺在床上,面对一片漆黑,心里获得久违的平静。
这里没有魏郁,也没有黎若柏,更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
在这件无人知道他存在的空房间,魏应城一直紧绷的精神才得以松懈,就这么靠在床头慢慢睡着了。
这一睡就足足睡了十五个小时,若不是房间里的座机响了,魏应城还能继续睡下去。
此时的天已经大亮。
魏应城一手挡住眼前刺眼的光芒,一手慌乱地接起电话。
“喂?”
他的声音还带着惺忪睡意。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那声音低沉又有磁性,显然不是前台小姐打来的。
魏应城愣了愣,心想难道是前台先生?
“先生需要午饭服务吗?本酒店为您准备了豪华午餐。”
隔着电波传来的声音更加低沉,这独特的嗓音为魏应城解开了谜底。
魏应城刚才还睁一只眯一只的眼睛瞬间都睁大了。
“你是……臧北天?!”
被认出来后,臧北天也不再逗魏应城。
他告诉魏应城这家酒店是宫家旗下的连锁酒店,因为自动把他列为所有产业的高级会员,所以魏应城一入住,酒店经理就出给贵宾待遇并且登记在册,刚好臧北天这几天和宫承轩到A市来视察这家酒店,碰巧被他知道魏应城住了进来。
魏应城微怔,一时间还没接受过去那个买糖都要买超市打折糖的穷小子变成顶尖富二代的事实。
而臧北天则误会了他的这段沉默,解释说:“我这样做是不是让你很为难?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所以特地打个电话问问你的情况,你好像很久都没从房间里出来了,也没有吃任何东西,我就想着……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魏应城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他老实和臧北天解释:“我是一次性睡了十几个小时,现在还有点反应迟钝。”
臧北天送了一大口气,然后又问魏应城:“你想吃点东西吗?我的事情一会就处理完了。”
魏应城很感谢臧北天的关心,但还是拒绝了出去吃饭的邀请。
他哪里都不想去,更不想到外面去社交。
被拒绝的臧北天顿了顿,没有继续纠缠魏应城出去,改为叮嘱魏应城记得吃饭。
臧北天:“除了记得吃东西,这边的酒店你想住也可以继续住,以后这间房都给你留着,你把房卡带走,以后随时可以住进来。”
几句话,A市数一数二套间的永久入住权就被送了出去。
魏应城忍不住笑了笑,说:“好意收下了,但为了你的生意能多做几年,房卡我就不收了。”
臧北天也被他的笑声感染了,往安静的地方走了走才和魏应城说:“没关系,亏了也不是我的,是我舅舅的。”
魏应城失笑。
臧北天这么热情和关心自己,魏应城只好和他说:“以后找个机会请你吃饭吧……”
但想到臧北天似乎已经不在A市常住了,魏应城只好改成晚上请他。
“不用,你都不想出来,就不用再为了我改变想法了。”
臧北天思考了一会,取了个折中的方法。
“要么我一会打包一些去你房间里?”
魏应城回复也行。
这样自然是最好。
魏应城不想出去,但如果臧北天来的话……也行。
臧北天问他想吃什么,魏应城只说随便。
臧北天:“你胃不好,我带点清淡的过去,鸡汤怎么样?”
魏应城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的?”
“听出来的。”
电话结束。
魏应城还在心里嘀咕臧北天这项奇特技能。
真的能听出来?
他坐在床上思考好几分钟才和这种特殊天赋和解。
这世界魏郁都能说爱我,臧北天为什么不能用耳朵听出所有事情呢。
*
仔细洗漱后,魏应城穿着浴袍来到落地窗前。
高楼往下看,繁华城市的大楼和来往的人群都成为盒子和蚂蚁。
过去魏应城只想跳下去忘记所有烦恼,但现在他更想找到解决烦恼的办法。
玻璃窗上倒映出魏应城干净又年轻的面容。
这世界还是很美好的,离开的不应该是他。
一个长觉醒来后,魏应城的情绪好多了。
他把额前垂下的湿发拨到脑后,把手机换回正常模式。
四个信号格都亮起,但想象中被各种电话短信轰炸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除了一个黎若柏的未接来电外,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
魏应城还记得黎若柏昨晚下车前隐忍受伤的眼神。
他深呼吸,给黎若柏打了回去。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魏应城切换页面,发现上一个电话是早上八点。
而现在这个时候正是黎若柏准备出门去公园里长跑的时间,手机占线也有可能。
魏应城没有多想,打算等和臧北天吃完饭再和黎若柏联系。
正打算放下手机,忽然弹出一个头条消息。
“魏顾豪门联姻破碎,魏家独子魏郁宁愿身价缩水千万,也要单方面解除婚约。”
魏应城蹙眉。
魏郁这是做什么?
顾婳不是怀孕了……
他眼前忽然浮现魏郁红着眼和他解释的可怜模样。
“叮咚——”
酒店门铃响了。
应该是刚刚叫的干洗服务上来取衣服。
魏应城打开门,却看到外面穿着西装的臧北天。
臧北天西装革履,手里却大包小包像个外卖小哥。
魏应城让开门叫他进来。
臧北天则犹豫了几秒。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魏应城漂亮的脖颈和锁骨,上面的水滴都泛着光亮。
臧北天:“你这样……要不我在外面等你换好衣服再进去?”
魏应城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浴袍和拖鞋。
很居家,而且都是男人,没什么可避嫌的。
而且他没有衣服可以换洗。
臧北天只好进去。
他感觉自己脸上发热,只好为了缓解尴尬找魏应城闲聊了几句。
臧北天:“你和黎若柏的婚期是二号?喜酒有我的份吗?”
魏应城自然说有。
他给臧北天倒了杯水,弯腰时忽然瞥见臧北天发红的耳朵。
魏应城问:“你是发烧了吗?”
臧北天连连摇头,拿起水杯大口喝水。
魏应城眨眨眼,门铃又响了。
臧北天长腿一迈就要抢着去开门,被魏应城拦住。
“来取衣服干洗的。”
臧北天才讷讷坐回去。
打开门,外面的服务员是个男人。
但是脸上还带着口罩。
魏应城微怔,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取走他手里的衣服。
魏应城仔细检查了回执单,确认是酒店员工后就放下了疑虑。
门被关上。
拿着干洗衣服的服务员慌张跑进紧急通道。
他从胸口的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物件。
其中红色的灯光被他的口袋挡住了,剩下的地方显然是个微型摄像头。
*
魏应城度过了平和一夜的同时,远在S市的魏家因为魏郁带回来的两件“喜事”闹得不可开交。
魏郁打开门就看到古珠云靠在沙发上默默擦着眼泪。
在魏郁的印象里,古珠云已经很久没有化过妆,过去精致的眉眼都变得黯淡下来。
和她日日相处的魏仲恺早就看她这副消沉模样不爽。
他坐在一边,面容冷漠且不屑。
魏仲恺眼睛都不想看她,直接说:“你成天就知道哭,死了个孩子比我死了还伤心。”
闻言古珠云的眼泪流地更汹涌。
自从她流产之后,夜夜都会梦到孩子的啼哭,有时还会听到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叫她妈妈。
但这两年非但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连魏仲恺也对她不冷不淡。
古珠云在失去孩子和失去丈夫宠爱的双重打击下更加郁郁寡欢。
她过去总想着是不是等魏应城回来,把之前对不起的孩子弥补好了,自己就能好起来。
可魏应城却对她异常冷漠。
记忆里那个腼腆让出生日愿望的孩子已经消失了,就像她那个没出生的孩子一样消失了……
古珠云红肿着眼看向魏郁。
这是她唯一的孩子了,她不能再让这个孩子也和自己离心。
古珠云强颜欢笑说:“小郁今天怎么回来了?这么晚饿了吧,妈给你做夜宵吃。”
魏仲恺则冷声打断道:“给他吃什么吃,大半夜回来,肯定没好事。”
知子莫若父。
魏郁露出微笑,一副十分开心地模样。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他竖起两根手指。
“我还带了两件喜事。”
魏仲恺脸色微变。两道斑白的眉毛皱起。
“你能带什么好事?”
古珠云维持着脸上强硬的笑意,说:“小郁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和妈妈说说。”
魏郁看着二人眼中闪过得意,缓缓说:“第一件好事是顾婳怀孕了。”
魏仲恺冷漠的脸上瞬间浮现出笑意。
但他还没放下警惕,确认道:“你说的是真的?!”
古珠云也投来希冀的目光。
魏郁给出肯定的回答,“她今天才给我看了孕检单。”
魏仲恺皱眉思索着,魏郁已经说到下一件事上了。
“至于第二件事……”
他恶劣地勾起嘴角,“我不想让任何人以任何手段有魏家的孩子,所以我打算去结扎。”
“结扎?!”古珠云顿时坐不住了。
魏郁扬眉,“是啊。”
古珠云心情复杂,但是念着和魏郁的母子情分,如果她不支持,怕是老爷也大发脾气。
古珠云只能硬着头皮说:“结扎也好,婳婳要是生个儿子为魏家传宗接代最好,要是女儿的话……那就再说。”
魏仲恺料到魏郁突然回来准没憋好主意。
但看在顾婳有了身孕的份上,他还是缓和了态度。
魏仲恺:“等顾婳安稳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一个孩子怎么够,看看我知道只生一个儿子是什么下场了。”
狠话归狠话,魏仲恺还是关心起来。
“既然顾婳有了魏家的孩子,你和顾婳的婚事也该提前着手了。”
魏郁就等这句话了。
他脸上的笑意更甚,将症断书举到胸前。
魏仲恺心头一慌,问:“这是什么?孩子有问题?”
“顾婳的孩子没问题……”
没等魏仲恺松口气,魏郁笑着说:“是我有问题。”
“什么意思?”
古珠云感觉不妙,接过魏郁手里的症断书。
看到诊断结果的瞬间,她的脸色煞白。
“小郁,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魏仲恺眉头紧锁,拿过症断书的前一刻他的心就在狂跳,看清楚最后那行症论之后整个人都僵了。
魏郁忍着狂笑的念头,摊手说:“我本来是想结扎来的,但是我一查……天生无精,这可太巧了,魏家彻底没后了,爸你这么多年都没孩子,要不也去查查吧。”
魏仲恺颤抖着青紫的嘴唇,症断书因为手抖也簌簌作响。
“那顾婳的孩子……”
魏郁微笑,轻声回答:
“所以是双喜临门啊爸,我天生无后,却给魏家带回一个孩子,这不是喜事是什么?”
“你、你、你这个混蛋……”
魏仲恺撑着身体站起来。
他想拿桌子上的杯子砸魏郁,但刚刚弯下腰就感觉自己上半身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胸口上仿佛压了巨大的石头,让他喘不上气。
魏仲恺斜着身体倒在桌边的地上,脸涨得紫红。
作者有话说:
无精不是性.功能障碍,就只是X液里没有活精而已,别的都不影响……不过他要别的也没用,反正是自坐自受。
第52章
在一晚接连得知魏郁未婚妻有孕但魏郁天生无精的双重打击下,魏仲恺本就不如过去的身体被打垮了,因为突发心脏病被紧急送进医院抢救。
从魏家到医院折腾了大半夜,魏仲恺才从鬼门关里把命捡回来。
古珠云看着过去权威顽固的丈夫强撑精神的模样,深刻意识到何为外强中干。
魏仲恺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
顾婳在结婚前出轨有孕不算什么。
自己唯一的孩子没有生育能力带来的打击也不足以让他倒地不起。
最可气的是魏郁那种轻蔑的态度。
魏仲恺在外是叱咤商界的魏总,在家是一家之主。
他有能力和资格操控身边所有人,但唯独这自己这个半路认回的儿子不受管教。
起初的魏郁隐藏地太好,连魏仲恺都没分辨出他的真面目。
那时候的魏郁是魏仲恺理想中的接班人。
果敢坚毅且异常聪颖。
但更重要的是他懂得为自己牟利。
过去的有些时候,他已然发觉魏郁有时会表现出和外表不符的地方,但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商场上,若是表里如一就是被无数只狼垂涎的羔羊。
魏仲恺需要的继承人是像魏郁这种会为自己考量的狼,而不是魏应城那种太过整治善良的羊。
但他没料到自己苍老的速度如此之快,又或者是魏郁这只小狼的成长速度快的惊人。
他亲手培养的小狼的能力壮大之后,非但没有感谢他,甚至为了那只被他放弃的小羊,反过来开始撕咬他老狼。
魏仲恺心痛无比,但两个孩子都已经无法改变,自己在病床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魏郁赶出去。
“谁让你擅自解除和顾婳的婚约的?!你这样做了,让顾家颜面放在哪里?!”
魏郁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当然给顾婳留了余地,这事不用你操心,我是解给我哥看的,我要是真为了魏家考虑,就该把这个小孩认回来,这样你天天看着你不是亲生的大头孙子生气,我就高兴死了。”
“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魏郁看着魏仲恺说几句话就要大喘气的模样,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
魏仲恺看中病床边床头柜上的茶杯,但他起身就牵动了各种针和管,自己身上又没有力气,差点连人带这输液管一起从病床上翻下去。
古珠云焦急把魏仲恺扶回去,又转身劝魏郁。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魏郁往门外带。
古珠云说:“你少说两句小郁,你爸手术刚结束,要是真把他气出大毛病,你以后就没人帮衬了。”
魏郁知道他们又在说他投资的事,皱眉说:“你们就不能盼着我好?这些事情我自然也办法处理。”
古珠云把他顺利带出病房,关上门才开始说她真正想问的。
走廊里,古珠云问:“小郁,妈妈一直都是向着你那边的,但是这件事你得和妈说实话,你对应城到底是什么想法?”
魏郁蹙眉,“还能有什么想法,我想让他回来。”
古珠云打断他的话,用认真的眼神看着魏郁,问:
“不是这个,妈妈是想问你对应城到底是兄弟之情还是爱情?”
不再执着于浓艳妆浓的古珠云看起来更像一个母亲了。
她和魏郁说:“你就算不说妈也能感觉出来,但我认为你和应城不适合。应城过去在魏家吃了太多不该吃的苦,你们之间实在是……听妈一句劝,就让应城和黎若柏两个人好好的吧,他们两从小到大能维持下来不容易,你没有必要中途再去插一脚。”
过去的古珠云事事以魏仲恺为先,后来是以魏郁为先。
但失去魏应城和她自己的孩子之后,她忽然感觉自己过去活得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只看到眼前的利益,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合格的妈妈。
她过去做过太多为自己的事情了。
现在也该为别人做些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但这话对魏郁来说没有丝毫用处。
他笑了笑,回答说:“我做每一件我想做的事情,都会有人告诉我不适合、不应该,可是你看我现在应有尽有,我想做的事情都成功了。合不合适别人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别人的想法他不在乎。
如果他按照别人的想法而活,那他会在那个因为喝酒而死的爸爸身边直接饿死,会在姑姑把他赶出家门后在街上流浪,会在魏仲恺的教导下成为一个独断无情的疯子。
魏郁只相信自己。
他就是想要魏应城回来,他就是要反着所有人的心思爱魏应城。
更何况黎若柏那个傻狗根本配不上他哥。
想到黎若柏,魏郁就忍不住从鼻子里挤出不屑的嗤哼。
魏郁:“黎若柏这个人才不适合我哥,就算过去合适,现在的他已经不适合了。”
话音未落,他看到病房对面右侧的紧急出口闪过一道身影。
魏郁眯眼,“黎若柏?他怎么也在医院。”
放着电梯不用,却还要爬楼梯?
医院的电梯时常因为使用的人太多而时间久,这个时候着急忙慌地爬楼梯一定是因为……
难道是哥出事了?!
魏郁的脸色一变,丢下古珠云,大步跟上黎若柏的身影。
*
S市的风云变幻丝毫没有影响到A市。
那时候的魏应城在酒店的大床上睡得正香。
现在的他则是和臧北天坐一起在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前吃饭。
美食加美景,还有昨晚那场美觉,魏应城的身心都放松了许多。
臧北天打包来的食物温度适中,魏应城这种怕烫的猫舌头吃着也刚好。
鸡汤炖的很香,上面飘了一层薄薄的鸡油,但是喝起来并不腻。
魏应城喝完一碗才想起来好像臧北天只打包来一份。
魏应城脸上微红,说:“不好意思啊,这鸡汤实在太好喝了,我忘记给你分一份了。”
臧北天摇摇头,“不打紧,你喜欢就好。”
“那怎么行。”魏应城想了想,“我下次请你。”
他举起碗,想找出店家的名字,方便下次请回去。
可是前后转了几圈也没看到店名。
“怎么没有看到名字啊?难不成是什么名厨的小厨房?”
魏应城思索着,臧北天说:“我自己做的。”
“啊?”
魏应城完全没想到这个结果。
他问:“你不是刚刚给我打电话吗,鸡汤这么快就能好?”
臧北天挠挠脸,深肤色的脸上有可疑的红色,说话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下去。
“你不是昨晚就住进来了。”
魏应城微怔。
“你是早上就打算给我送来吗?”
怪不得臧北天下午给他打电话,原来他一直在等。
“那要是我今天就真的不和你吃饭了呢。”
臧北天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临时编了一个答案说:“那就把汤给我舅舅和我舅舅的对象喝。”
魏应城又愣住了。
“你舅舅的对象……?你舅舅今年贵庚啊?”
按理说在S市德高望重,比魏仲恺还要再高一些的神秘人物怎么也得是头发斑白、手拿拐杖的老爷爷。
臧北天的表情很复杂,魏应城问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但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
臧北天的手机接到一通电话,拿起一看就是他表舅宫承轩打来的。
魏应城隔得远,没听到宫承轩的的声音。
臧北天放下电话就站了起来。
魏应城也顾不上好奇了,问:“你要走了吗?”
臧北天点点头,让魏应城继续喝汤。
房间的门铃又响了,魏应城去开门的时候臧北天也准备离开。
打开门的瞬间,他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一个异常苍白和消瘦的男人穿着长袍站在门外。
他脖上带的深紫色一百零八颗佛珠饶了两三圈,上扬的眼睛微微下垂,像是垂眸的佛像,也像狐狸。
他就像一个从清末穿越来的人,有种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神秘。
而他身边的人则显得现代多了。
这人应该很在乎形象,穿着像杂志里的模特不说,在酒店里甚至还戴了墨镜。
但等他摘下墨镜后魏应城才知道他为什么要挡住自己的眼睛了。
这绿色眼睛实在太好看了,若是直接走在街上,必然会被路人频频偷看。
如果是平时,魏应城应该会对他十分好奇。
但现在似乎是这个人对自己更加好奇。
他摘下墨镜就是为了刚好的打量自己。
魏应城被他看得全身有些僵硬。
臧北天一声舅舅和哥喊得他更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哪个是舅?
哪个是哥?
宫承轩不应该是老头子吗?但这两个人都年纪都不大啊。
魏应城正懵着,绿色眼睛的男生对他招招手说:“嗨~”
魏应城也回他一个嗨,只是有些僵硬。
臧北天无奈地说:“黎慕哥,你怎么找来了。”
这个是臧北天的“哥”,那另外那个被臧北天哥哥玩着头发的就是……宫承轩?
魏应城无声震惊。
黎慕对臧北天眨眨眼,说:“我还以为你打算出家呢,没想到喜欢这种清纯男大。”
被盖棺定论的“清纯男大”脸上一热,黎慕趁热打铁,又说:
“小臧喜欢这种我也喜欢,有点像蔡忻……”
黎慕还想靠近看看魏应城,但被宫承轩面无表情地拽着拉回身边。
黎慕抱怨:“切,老狐狸真小气,看看都不行。”
臧北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魏应城说:“黎慕哥就是这个性格,但是人不坏,你不要介意,我现在就和他们离开。”
魏应城倒是不介意。
介意黎慕这样的人好像是宫承轩。
等他们离开,魏应城才后知后觉地猜出:
臧北天口中的这个哥可能就是表舅的对象。
但魏应城还是很难想象他们两居然是一对?感觉都不是一个年代的。
那个人叫什么?
黎慕……?
好像在是电视还是什么地方听过。
魏应城想了一会没想出答案,倒是忽然想到和黎慕一个姓的黎若柏。
他站到窗边再次给黎若柏打电话。
播放铃声的过程中,魏应城余光看到茶几上多出一个东西。
他走过去,又是糖。
这次是一条夹心太妃糖,看上去就很甜。
等魏应城放下糖,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上次是忙线,现在是无人接听。
魏应城有些起疑。
难道是生气了?
他想了想,又给家里的电话打了过去。
之前因为魏应城独居,所以家里的座机也一直开通着。
但家里座机也没有人接听。
魏应城看着黑屏的手机,大脑一片混沌。
黎若柏真的因为自己在外面住了一晚生气了?
魏应城的目光重回到糖上,因糖猛地想起了重要的事。
他如芒在背,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
黎若柏还是没有接电话,他只好打电话给黎若柏的妈妈。
这时的美国还没天亮,魏应城焦急地等待这通电话。
在铃声即将结束时,电话接通了。
“喂,是应城吗?”
黎伯母的声音有些疲惫,带着一丝颤抖。
黎若柏不必问,电话那边国际机场的背景音已经给出答案。
他忍着不安问:“阿姨,我联系不上若柏…爷爷他是不是不太好了?”
第53章
黎家老爷子的病情一直稳中向好。
魏应城每次去医院探望他都精气神十足。
在A市时不时和爷爷电联,听到的声音并无异样。
这让魏应城忽略了黎爷爷的年纪和病状。
黎若柏不是会无故断联的人。
从黎若柏不接电话开始就该想到的。
魏应城从酒店退房直接登上最近一班去往S市的飞机。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是经济舱还是商务舱了,只有能最快把他带回去就足够了。
魏应城靠在舷窗闭上眼,合上的掌心死死握着项链。
他已经失去太多亲人,能不能不要再把爷爷从他身边带走了……
最起码也应该让爷爷等到他和黎若柏结婚那天。
从A市飞到S市需要五个多小时。
到了S市怕是没时间休息了。
魏应城的理性让他在飞机上无法做任何事情的这段时间里能睡则睡。
但魏应城的感性又逼着他不停回忆过去那些回忆。
浮现在眼前的画面大部分是他和黎老爷子的过往。
偶尔穿插着病床上妈妈细瘦干枯的手腕,还有停尸房缓缓盖在妈妈脸上的白布。
魏应城一直不明白,不是说好人长命百岁,但为什么他身边的这些好人都要遭受病痛的折磨。
他的心脏跳的很慢,连呼吸都感觉吃力。
可能是因为大脑缺氧或者是精神实在疲倦,魏应城陷在回忆里,靠着窗户睡着了。
这时飞机还没起飞,他在睡意朦胧里感觉到有人坐到他身边的位置。
但这是的魏应城已经被睡意打败,也没有兴趣睁眼看身边到底是谁,就继续靠着窗入睡。
从小到大遇到困难的时候他都告诉自己睡一觉就好了。
一觉起来,天大的事情也会有转机。
魏应城下意识地用这种方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安抚自己,也依赖睡眠来逃避现状。
气流颠簸,他都没有醒,直到落地之后才被空姐提醒着叫起来。
没有直接叫他,而是空姐温柔地提醒魏应城身边的人。
空姐:“先生您好,本次航班已经落地,您可以把身边的亲人叫醒了。”
魏应城其实已经半醒,空姐口中“亲人”二字让他内心起疑。
亲人……什么亲人?
他心里已经想好用什么态度对待魏郁,但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另一张熟悉的脸。
自己有八成像的脸,自然熟悉。
魏郁都“认可”的相像,也不怪会被空姐误会是亲人。
小郑正犹豫不决的手停在半空,因为魏应城已经向他看去,他也不用纠结要不要推醒魏应城了,而是纠结该怎么和魏应城解释自己和魏郁的关系。
他刚张开嘴就被魏应城打断。
魏应城:“我现在不想听你说的任何话。”
小郑抿唇,“我知道你肯定看我不顺眼,但你不想听我也得说,那天你肯定是误会我和魏郁了,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脖子上还带着红色的吻痕。
谁会相信?
也有人会信。
魏郁和他自己都会信。
机舱门打开,乘客陆续起身。
魏应城冷声:“让开,我要出去。”
小郑的大脑是不能让,但身体已经老实让开。
在亲自接触魏应城之前,小郑一直以为魏郁口中的哥应该是有些内向而且温柔的。
但是现在……
小郑只感觉魏应城冷冰冰的。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
魏郁那种不择手段的疯狗都感觉没办法得到的人要是真的温柔,估计早就被他用尽心机骗回家了。
小郑背着背包登基,弯腰拿包的功夫,魏应城就已经加快步伐离开了。
他小跑着跟了上去,解释说:
“你是真的误会了,魏郁是真的喜欢你,而我也有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对象。我和魏郁的关系就仅仅是他给我钱我拿钱办事给他出……”
魏应城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小郑没说出的“主意”二字被魏应城包含怒意的注视怼回肚子里。
魏应城已经忍够了,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你说够了吗?你和他之间是要钱还是不要钱,是亲过还是睡过,这些我都不关心!我爷爷正在急救你懂吗?你这种人怎么会懂。”
魏应城尖锐的言语刺得小郑当场愣住。
小郑:“我…我懂啊,我妈妈也癌症晚期。”
魏应城深呼吸,“好,那更好,你们绝配,魏郁有很多钱也认识很多医生,你一定要把他拴住了。如果你能让他别来烦我,我也可以再给你一份钱。”
小郑忍着屈辱,现在不是替自己出头的时候。
他追上魏应城的脚步,不顾魏应城的冷漠继续说: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魏郁只见过三次,我只是给他出主意把你追回来,他是真的很想把你追回来。”
他手忙脚乱地和魏应城解释,一路追到魏应城快上车才慢慢闭上嘴。
机场安保误会他是缠着人的推销,已经快步向他走来。
小郑焦急地拍了拍车窗,说:“魏郁他过去经历的那些让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但是他会慢慢变好的,你给他一点时间。”
魏应城不给任何回复,让司机开车去医院。
什么关系都没有,还要帮魏郁这样解释。
魏应城不会相信。
和魏郁有关的事情他一个字都不信。
小郑的出现暂时耽误他的时间,但是没有扰乱他的想法。
他回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去医院看爷爷。
古珠云用委婉到卑微的语气求他到医院看看魏仲恺的消息被他先删除后拉黑账号。
就算魏仲恺就住在爷爷的隔壁病房,他也不会去看一眼。
过去高高在上的人忽然放低姿态就要原谅,未免太下贱。
魏应城现在的关心只留给应该给的人。
*
急救室外的走廊亮亮堂堂,黎若柏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漆黑中。
除了直系亲属,爷爷病情恶化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个时候赶来的人哪怕是哭,眼泪都带着目的。
这种虚伪的热闹爷爷不需要。
黎若柏独自坐着,麻木地等待着手术结果。
他像个被掏空棉花的玩偶熊,宽阔的背佝偻着,但连站起来都感觉无力。
他已经忘了手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忘了自己一动不动地坐了多久。
只感觉身体僵硬了,全身冷透了,直勾勾看着地面的眼睛发干,这个时候甚至开始出现幻觉……
一双鞋因为主人的奔跑而匆忙进入黎若柏的事业。
鞋头本该是纯白的地方有些地方微微发黄。
黎若柏记得,魏应城有双白球鞋就是被他不小心洗得有些发黄了。
果然是幻觉。
应城现在还在A市。
急促的呼吸声从上方传来。
带着温度的手搭在黎若柏肩上。
黎若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魏应城背着光站在他面前。
魏应城张嘴问了他几句话,但都被黎若柏突然抱住他的动作吞没。
黎若柏身上凉透了,环着他肩的手像冰块一样。
魏应城问:“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黎若柏:“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他不想让魏应城担心或者感到不安,习惯给魏应城展示自己强大的一面。
过去他和魏应城之间关系就像天平端平的两端。
可魏郁的出现打破了平衡。
黎若柏感觉自己在天平上越来越轻,心态也跟着失衡。
他低下头,把脸埋进魏应城的肩窝,用得力气快要被魏应城勒断。
魏应城感觉自己肩上泛起湿热。
黎若柏……哭了?
黎若柏:“你能不能不要生气了,我们和好吧。我就要失去最亲的亲人,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没有和你生气,我就是找个地方独处一会。魏郁的出现让我太累了……”
魏应城看不到黎若柏的表情,但能听见黎若柏的声音顿了顿。
黎若柏说:“你会原谅魏郁吗?”
魏应城有些惊讶,“你在说什么?”
黎若柏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起魏郁。
但黎若柏又追问:“你会原谅他吗?”
魏应城只能说:“我不会原谅他。”
“那你会和我结婚吗?”
魏应城深呼吸,黎若柏抱他的力气又大了些。
魏应城:“会,我答应你的。”
话音未落,黎若柏抬起他的脸吻了下来。
这明显不是接吻的好时机和场合,但想到黎若柏那副落寞的样子,魏应城猜他应该自己把自己吓坏了,只能闭上眼由他亲吻。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但既不是魏应城的,也不是黎若柏的。
“喂?”
魏应城瞳孔缩小。
转身看到魏郁不知何时就站在他身后。
魏郁对电话的态度十分不耐烦,说了几句就直接挂断。
魏应城的视野之外,黎若柏对魏郁轻轻挑起眉。
魏郁脸色铁青,捏紧拳头让自己不要冲动把黎若柏掐死。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魏应城感到气氛变得奇怪,转过身看,果然看到不该出现的人站在身后。
他舒展的眉毛在接触到魏郁之后立刻拧在一起。
魏应城:“你来做什么?”
他警惕地态度已经表示自己的想法。
黎家老爷子在里面做手术,而和他无亲无故的魏郁突然出现,这让魏应城怎么能用平常心对待。
刚才他伏在他肩膀上隐忍流泪的黎若柏把他拉倒身后,皱眉让魏郁别过来。
魏郁掌心攥得生疼。
昨天魏应城问他那句什么时候去死就像一句咒语在他脑海里萦绕。
即便魏郁回家把魏应城气个半死也无法压制住这股恐惧和不安。
但面对黎若柏,魏郁坚决不会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捏了捏眉心,露出嫌弃且嘲讽的笑容。
“真他妈晦气,大晚上就看到一个傻狗在啃我哥的嘴,”
不,现在也不是傻狗了。
傻狗不会挑衅。
如果可以,魏郁真想把黎若柏直接按在地上打到满脸是血,但是目前来说不可以。
魏郁忍了又忍,申明自己的来意:
“我今天不是来找茬的,黎若柏你别又想着针对我。”
魏应城抬眼,警惕地看着他。
魏郁:“黎家老爷子的情况我打听了,他的恶性肿瘤S市的专家处理起来有点棘手,但我之前为了帮孟老师,在A市认识了好几个神经外科的专家。不管这场手术怎样,我也不说虚伪的话或者是不吉利的话,那边的专家我已经谈好了,他们过来只要几个小时。”
他说起来轻松。
但如果真的去请那些顶尖临床医生,绝非是钱到位关系到位。
而如果爷爷的病情需要……
黎若柏直接拒绝。
“你以为黎家这么长没时间没有合适的医生吗?恶性肿瘤压迫神经不是随便就能解决的。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地凑过来,也不需要你这种带着功利性的关心。”
黎若柏声音冰冷,“追到医院来,也是辛苦你了。”
魏郁听了就很想笑。
“谁他妈关心你了?我是为了我哥,谁没事到医院看你?是我有病还是你快死了?”
魏郁余光瞥到魏应城脸色不好,又撇撇嘴说:“算了,不和你多嘴,我这次来不是找不痛快的,是你先入为主。”
但说完之后,魏应城的表情还是冷淡厌恶,似乎多看魏郁一眼都在浪费生命。
魏郁忍着委屈,向魏应城解释说:“哥,我真不是来找茬的,魏仲恺在下面病房躺着呢。”
魏应城本打算一个反应都不给,但是魏仲恺住院的事情让他成功皱眉。
在收到古珠云求他去看魏仲恺的短讯之后,魏应城在猜是不是魏仲恺突发意外了。
古珠云不会随便来求情,如果不是严重到一定程度,她不会放下骄傲主动碰壁。
此时魏郁淡然诉说魏仲恺住院的样子,更让魏应城厌烦。
魏仲恺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但魏郁更不是合格的儿子。
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魏应城不想纠缠。
但魏郁表现地冷血让他根本不能理解。
魏应城:“在楼下躺着的才是你爸爸,你究竟是不是人?”
“这种爸有什么必要吗?”
魏郁冷笑,“他亲手把自己的儿子赶出家门,他不配做父亲,这个时候躺在病床上也是罪有应得。”
魏应城怒意上头,“那也不该由你来做,他没资格,你又有什么资格?”
魏郁不过是打着替他出气的念头发泄自己的戾气。
到头来还要像捧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来献宝。
——哥,你看,你不喜欢郑立他们,我就把他们一个弄死一个弄到跪地求饶,你喜欢吗?
——哥,魏仲恺过去一直伤害你,我让他也尝尝那个滋味怎么样,我都是为你做的,你原谅我吧。
魏应城能想象到魏郁没一个表情的细节。
他从来不会有内疚,更不会为别人感到心痛。
魏应城已经不再把魏郁当成同类看待,而把他当成骗子、疯子和带着最纯正恶意的孩子。
他看着魏郁,不自觉陷入悲愤的情绪中。
若不是黎若柏搂住他的肩膀,魏应城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多狰狞。
魏郁僵在原地,叫魏应城“哥”。
但是黎若柏代替魏应城让他滚。
魏郁咬紧了后槽牙,让自己不要再惹魏应城生气。
黎若柏又冷声重复,“让你滚你听不见吗?这里没有人想看到你。”
魏郁无视他的话,说:“哥你是不是还没吃东西?你胃不好,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来吧。”
没有人回答,也没人看他,但魏郁还是坚持脸上带着微笑。
他感觉到魏应城对自己的厌恶比过去更甚。
明明他已经在改变,但魏应城还是这样恨自己。
魏郁想不通。
但他现在学会忍耐了。
想不通就想不通,无所谓。
他只要忍下去,总会有哥原谅的那一天。
*
魏郁从医院对面的街上买了清粥和好消化的佐菜回来。
魏应城不能吃辣,但偶尔会想吃重口味的东西,他就买了卤过的鹌鹑蛋和豆干。
清粥清淡也好消化,一路被他带回来,现在还是温热的。
魏郁抬起手试了试包装盒的温度,确认魏应城到手就能直接喝才放下。
他已经知道该如何照顾胃不好的人,也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合适的店家。
过去他被魏应城照顾,现在轮到他照顾魏应城,他要做得比魏应城对他更好更仔细。
他所在的电梯缓缓上行,中途开门,上来一个不速之客。
小郑惊讶地说:“怎么还能遇到你?”
“还能?”
魏郁捕捉到这两个字。
“你还遇到谁了……我哥?”
小郑更惊讶了。
“你居然能猜到。”
魏郁皱眉,“你他妈要干嘛?故意过来要钱的?”
他的目光冷淡中带着凶狠,已经确定小郑的目的不纯。
小郑:“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带我妈妈来看病。”
魏郁的眼神还是质疑。
小郑怒,“怎么,知道我有妈妈很惊讶吗?”
他皱眉的样子有些像魏应城,魏郁的心神晃了晃,问:“你妈和你长得像吗?”
小郑摇头,“不像。”
他警惕看向魏郁,“问这个干嘛?”
他眼睛一转,脑子里出现各种乱七八糟的剧情。
如果是别人,那绝对不可能。
但如果主角是魏郁,那一切皆有可能。
小郑直接说:“你别来那些事情啊,我妈和我一点不像,和你哥更不像。”
魏郁用看鬼的眼神看他,“你在想什么。”
小郑瞪他:“你没想是最好。”
魏郁从来不明白小郑为什么会是这种性格。
明明穷到要下海,但是又时不时像个被娇宠的孩子。
明明家庭背景不好,可是又莫名其妙地性格跳脱。
魏郁接触过和小郑这样的人,但他们都大多生长在象牙塔里,拥有底气和家庭背景,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眼光,所以格外的自我。
但小郑拥有什么呢?
魏郁蹙眉,发现自己似乎陷入思维的误区。
他不该对和自己不想管的人产生这么多想法……
但总有一个感觉让他对小郑异常关注。
魏郁很清楚这肯定不是那种感情。
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力量牵引着他去看小郑。
小郑下电梯了,魏郁叫住他。
“你全名是什么?”魏郁问。
小郑微怔,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和魏郁说过自己的全名。
但魏郁的目光困惑,他就说:“单字一个玉,郑玉。”
“郑……玉?”
魏郁口中呢喃着。
玉这个字,他读了好几次。
郑玉说:“我妈妈给我起的名字,怎么样?虽然我的姓很土,但是玉这个字还是很文雅秀气的。”
魏郁愣住。
“玉这个字好。
文雅秀气,而且男女都能用。
我本来是想给你起‘玉’这个字的,但是你爸爸不同意,他说这个字太小气了……他除了喝酒还会什么?
如果我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一定就叫他小玉。
好不好?”
那个温柔的女声几乎从魏郁的记忆里彻底消失了。
他太久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了。
久到他也记不清到底那个声音到底是温柔还是冷淡。
那个过去他以为是“妈妈”的女人。
在丢下他之后,就连他的梦里都没有来过一次。
他只记得,在椅子和酒瓶向他飞来的时候,偶尔会有人扑在他身上挡住。
然后就是血滴顺着女人粗糙的皮肤上落下。
在她在的时候,魏郁偶尔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家的感觉。
那时候在学校,老师问他长大之后要做什么人,他还会回答那女人和他说的“想做善良的人”,哪怕被嘲笑也要这样回答。
那些人根本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无恶不作的酒鬼的儿子要做善良的人。
后来魏郁才明白哪些人为什么要笑他。
善良有什么用呢。
善良什么用都没有。
女人在一次凌晨叫醒他,告诉他自己要出远门。
女人最后一句话是让他以后在爸爸喝酒的时候自己躲到衣柜里,可是衣柜三天就被拆散了,女人也没有再回来。
郑玉笑着和他告别。
郑玉。
他也叫玉。
但魏郁的玉不是玉,是郁。
魏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像是被什么勾住了一样,不断向下沉。
电梯门缓缓合上,冰冷金属滑行发出吱呀摩擦的声音。
“小郁。”
记忆中残缺模糊的声音突然响起,因为太过清晰反而格外诡异。
魏郁瞳孔收缩,抬眼看向外面。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瞬间,他从缝隙里看到那女人的脸,整个人都僵硬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贴错了一版,不小心把下一章的章纲开头也粘进来了,大家看到的就当没看到吧(轻轻磕一个
第55章
魏郁曾经无数次透过这种狭小的缝隙看人。
每当他从缝里看人的时候,就代表着他,他又要被那个浑身酒味满脸通红的男人打了。
别看男人因为长期喝酒瘦的全身只有骨头。
但他的手异常的大。
没有脂肪的手像是干枯的蒲扇叶,凸起手指骨节打在脸上仿佛无数个石头砸在脸上。
魏郁躲在破旧腐臭的衣柜里,也不过是拖延男人发现自己的时间而已。
对于他来说,衣柜是得救的希望。
对于男人来说,这只是为他接下来发泄不满铺垫的捉迷藏游戏。
男人看着惊慌惨白的孩子面容,开心地像是饥荒的人见到猪肉。
这种狰狞亢奋的表情从缝隙中看过来,比所有恐怖片里的鬼都要骇人。
但情况也并非只有绝望。
如果最后透过缝隙看到是女人的面容,那就代表着他躲过去了。
这次他又从缝隙中看到女人的面容。
只不过从破旧的地下室变成了医院的电梯。
他也不再是过去那个瘦弱无能,像老鼠一样躲藏求生的孩子。
而女人也不再像过去一样干瘪枯瘦。
她好像生活得很好。
即便是病了,面颊上还有些丰腴的肉。
看向比她高出许多的郑玉时,眼神里也带着光芒。
郑玉无奈地说:“你怎么又从病房里出来了?我不是说只是下去拿个东西吗?”
女人:“你多大了都是妈妈的孩子,我不放心我的孩子啊。”
她就像所有电视剧里的慈母,对郑玉慈眉善目,哪怕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也还是把无私的母爱留给她最爱的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女人早就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过去那些在肮脏地下室里的黑白,恐怕都已经是她埋在心底不会再看的记忆。
她爱着郑玉,却忘了自己过去还有一个名字也叫“郁”的孩子。
电梯门合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把郑玉和他妈妈母慈子孝的一幕隔绝开来。
电梯的四面都倒影着魏郁的样子,无论他看向何处,都能看到自己那张冷漠孤戾的脸。
他的手还里拿着注定要被扔进垃圾桶的粥。
魏郁忽然有种莫名的无力感。
这感觉从他下电梯往手术室的过程中愈发明显。
魏应城和黎若柏并肩坐在走廊的座椅上,两个人的侧面几乎重叠在一起。
即便座椅之间有了扶手的间隔,但黎若柏和魏应城的五指交扣,放在扶手之上,让他们彼此的温度和心跳都同步了。
掌心叠合时候的暧昧魏郁也曾感受过,因此在这个时候更加嫉妒黎若柏。
可很快这股嫉妒又变了味。
他一直都在嫉妒黎若柏。
起初,他嫉妒魏应城能够夺走自己的人生,后来他发现,魏应城只是表面拥有了那些,实际上和自己一样,都是在夹缝中生活的人。
后来,他嫉妒黎若柏。
黎若柏生来就拥有了一切,他怎么可能不嫉妒。
完美的家庭背景,出色的外貌和能力,还拥有着魏应城从小到大的爱。
魏郁拼了命地想让魏应城和他多说几句话的时候,黎若柏已经让魏应城戴上和他订婚的戒指。
但过去的魏郁会找出各种原因,证明魏应城对自己是有感情的。
这一次却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始终沉沉的。
可能是从昨天魏应城让他去死就开始下沉,今天终于沉到底了,所以才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魏应城手里紧紧攥着戴有妈妈照片的吊坠。
他已经很久都不需要通过向妈妈祈求来让自己安心了。
左手被黎若柏滚烫的手心握着,右手里是握住吊坠的温热感觉,但魏应城的心还是不停地再加速跳动。
忽然,他的余光看到一个人默默靠近。
那步履,就像一只走丢的狗在漫无目的地找主人。
魏郁把手里的包装袋提起递给魏应城。
魏郁:“哥,喝点吧,还热着。”
可能是晚上的天气太凉,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干涩。
魏应城看了看那些包装干净的东西,没有回答,挪开了视线。
魏郁抿唇,“哥,你不吃点东西怎么能行,哪怕就吃一口?”
黎若柏不耐烦地打断他。
“魏郁,你看不懂拒绝吗?应城现在不想吃任何东西。”
换作三天前的魏郁,这个时候已经和黎若柏挥舞拳头大打出手。
但现在的魏郁像是反应迟钝似的,单薄的嘴唇抿了抿,继续和魏应城说:
“哥,你伤心的时候更要吃东西了,有时候胃也是情绪器官……”
黎若柏“蹭”一下站起来,揪住魏郁的脖子往墙上推。
黎若柏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魏郁,咬牙说:“你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才能滚蛋?!应城把我爷爷当成他的爷爷,现在我爷爷在里面抢救,你他妈觉得谁能吃得下去?”
魏郁的后背感受到墙壁冰凉的温度。
从感觉从背后一直爬到胸口,连带着心都降温了。
魏应城坐在椅子上,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
黎若柏喘着粗气质问他: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一样有妈生没妈教,你这种从根就开始坏的人当然可以冷血地在别人快死的时候胃口大开。但是我们不是,我们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不是你这种打心眼就坏的野狗。”
“够了。”魏应城说。
黎若柏死死捏着魏郁衣领的手松了松。
魏应城捏了捏鼻梁,语气很轻。
魏应城:“我不想再听你们在我耳边吵来吵去了。”
黎若柏松开魏郁,但只是因为怕魏应城生气。
他抬起手指了指魏郁的鼻子,“你别再过来了。”
魏郁冷淡地抬眼,一把把黎若柏的手打开。
黎若柏以为他会和自己动手,毕竟魏郁的疯劲和决绝他领教过太多次了。
但是这次魏郁只是把装着粥的袋子放在座椅边上,然后慢步离开。
魏应城听到魏郁离开的脚步声,眉心跳了跳。
黎若柏坐回到他身边,轻声说:“你不用担心,爷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良久没有得到魏应城的回复,黎若柏问:“你……生气了?”
魏应城抬眼,“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
但过了一会,他又说:“你刚刚说得太过分了,魏郁的妈妈…”
他顿了顿,换了一个措辞:
“魏郁过去的妈妈是忍受不了那种喝酒家暴的男人才离开的。”
魏应城手里的吊坠忽然烫得像是快要握不住了。
魏郁过去的妈妈,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那些交织在一起的过去和关系,让魏应城敏感起来。
黎若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张了张嘴,和魏应城道歉。
魏应城:“你不用和我道歉…也没有必要和魏郁道歉,这种事情错的源头在哪已经分不清了。”
黎若柏抿唇,“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这样说了。”
魏应城的脑子很乱。
他想说点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靠在椅子上,从扶手边垂下的手指突然摸到什么。
他扭头去看,看到魏郁留下的粥。
他的手指碰到盖子上——还是热的。
魏应城愣了愣,又看到袋子上落了许多晶莹的水滴。
扭头看,窗外已经下起雨。
魏郁一路淋雨带回来的粥还热着,魏应城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样。
魏应城凝视着粥上点点青葱的绿色,轻轻眨了眨眼。
*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魏郁看到郑玉的背影。
他坐在病床边,却吃着病人给他削的苹果。
郑妈妈乐得给郑玉喂苹果,脸上堆满笑容。
她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浅蓝色POLO衫的男人,他身上的衣服和他的长相一样老旧朴素。
他们看上去就像无数个正常的三口之家一样。
有些强势的母亲溺爱孩子,老实巴交的父亲默默为家付出。
而生在普通家庭却拥有父爱母爱的孩子积极乐观,脸上总是带着开朗笑容。
魏郁看着这一幕,沉到底的心似乎还能在往下一点。
他明明不在乎这些。
无论是父爱母爱还是朋友,这些对他来说都没有用。
他坚持这些已经十几年,而且也没有依靠任何人的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他认为人不需要爱就可以获得很好。
他看着郑玉和妈妈相处的时候,这颗坚硬冷漠的心却动摇了。
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魏应城。
这就是魏应城所期待的东西吗?
妈妈的爱,爸爸的爱,一家人在一起做一些什么用都没有的、但被称为互相爱着的愚蠢事情……
魏郁默默攥紧拳头。
郑妈妈的目光越过郑玉的肩头看到那张她忘却许久的面容。
她刚才还红润的脸色一变。
郑玉一抬起眼,看到的就是妈妈惨白的脸。
“妈你怎么了……妈你去哪?!”
郑妈妈放下手里的苹果,立刻起身去了病房外。
郑玉跟了过去,看到魏郁的时候,郑玉下意识以为魏郁追过来找麻烦。
他上前一步,把郑妈妈挡在身后。
“你怎么又找过来了?你想干嘛?”
魏郁沉默。
郑玉皱眉:“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哥那边我都解释过了,以后我还会帮你想办法的,你别来找我家人的麻烦。”
魏郁想笑,但他能猜到自己这个笑容会有多么难看和扭曲。
实际上,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在郑玉眼中,他的表情甚至有些阴沉。
郑玉担心地转头看了看妈妈,小声说:“妈你别担心。”
但是郑妈妈上前一步,用自己瘦矮的身体挡在郑玉前。
她刚刚对这郑玉温柔慈善的目光变得厌恶惊慌。
“我已经从过去那个地狱爬出来十几年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听到这话,魏郁终于顺畅地笑了出来。
他露出最擅长的笑容,说:“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对我有过一丝愧疚?”
郑妈妈的表情很复杂,但是答案已经很明显。
郑玉呆在原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看魏郁,又看看自己最熟悉的妈妈。
郑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郁不回答,问:“是什么病?”
郑玉抿唇,警惕地看着他。
魏郁明白了。
郑玉和他妈妈,也和别人一样,把他当成应该绕着走的人。
但他们一个要从他这里拿钱,一个靠他的钱换命,到头来还是自己里外不是人。
亲情,可笑。
魏郁淡淡和郑玉说这些事以后再说。
郑妈妈心底的恐惧在瞬间爆发。
“什么以后再说?!遇见你爸和剩下你已经让我足够不幸,你能不能别破坏我现在的家庭和幸福了。”
她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护郑玉,慌张地找到一把扫把对着魏郁。
“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只有小玉一个孩子,你给我滚!”
小玉……
魏郁轻笑。
“你还有脸笑?你知不知道我过去因为你有多痛苦,我为什么要对你愧疚?我就是被你拖累了才一直没有办法走啊!”
病中的女人歇斯底里,把所有痛苦和积攒的怨恨发泄出来。
郑玉瞪大眼,他很快就明白导致现在混乱的隐情。
加上魏郁和他说的那些事……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魏郁。
但面对过去母亲的指责,魏郁始终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他的确是想笑。
所以说,善良是没有用的。
没有人庇护的善良,除了会自找伤害,还有别的作用吗?
魏郁忽然心情轻松起来,和女人说:“幸好那些年是我做你的孩子。”
如果不是我,那哥得有多痛苦啊。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黎若柏父母赶到医院的时候,爷爷的手术也结束了。
在手术室门打开的那一刻,魏应城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吊坠。
他是医学生,应该拥有冷静地处理所有与生死有关命题的能力。
但在这一刻,魏应城失去了直视病人的勇气。
他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却不敢往门内看。
他在害怕,如果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白布……
在魏应城心中发寒的时候,黎若柏炙热的手握着他和冰块一样凉的手。
魏应城心中一动,而里面主刀医生也向黎家父母宣布手术比较顺利的结果。
黎若柏捏紧了魏应城的手,转身说:“没事了!”
魏应城紧绷着的脸终于有所松懈。
但这场手术只是一个开始。
爷爷头颅中恶性肿瘤取出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术后的恢复更至关重要。
开颅手术的危险度不仅高在手术过程,更在术后。
一般的年轻人尚且如此,上年纪的老人更是难熬。
魏应城深呼吸,让自己不要太过焦虑。
爷爷是一个很要强的老头,他肯定不会让周围的人都替他担心。
黎若柏轻声安慰说:“手术已经成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了,爷爷知道你担心会不开心的,他最不想让别人为自己操心。”
他学着爷爷平时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压低声音说:“你就等着我老头子醒过来再哭也来得及。”
魏应城失笑。
黎若柏自己刚才都哭了,这个时候又要打起精神让自己别难过。
黎若柏:“多笑笑,你最近好久没怎么笑了,每天都板着脸。”
他捏捏魏应城的脸,笑着说:“我爸妈回来了,爷爷这边交给他们,我们明天出去吃点好吃的。”
魏应城一点胃口都没有,拒绝了黎若柏,说明天还是来医院看着吧。
黎若柏脸上的笑容稍有凝固,说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吃。
魏应城摆摆手,“暂时还不想。”
黎若柏的目光看向角落那袋打包回来的粥,包装袋上还带着雨水。
这时,黎父走过来,把黎若柏单独叫走了。
魏应城打招呼的时候,黎父却表现得有些冷淡。
魏应城一怔,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奇怪的。
黎父敬重的父亲病危,自己又立刻从国外坐了几十个小时飞机赶回来,对别人没有笑容也正常。
他望着黎父和黎若柏去了远处,打算下楼从医院的小超市里买点水和吃的上来。
上楼的时候忘记原来的电梯位置,于是选了另外一处上来。
再回去的时候就一条新路。
魏应城按着地图回来,正好是相反的路程。
在拐角处前,他听见熟悉的声音。
是黎父。
但是他和黎若柏说到的内容让魏应城停下脚步。
“事到如此,你还要护着他吗?”
魏应城看不到黎父的表情,但能从失望的语气推测出大概。
魏应城听得没头没尾,但也不打算继续往前走了。
虽然他没听见,但这样出现似乎有偷听的嫌疑。
魏应城转身离开。
但是他刚走几步,手里的塑料袋发出的摩擦声传了出来。
黎父瞬间噤声。
黎若柏追了过来。
“应城。”
他看着魏应城的眼神有些担心。
看到魏应城的表情后,黎若柏才轻轻松了口气。
魏应城说他什么都没听见。
黎若柏对他微笑,说:“医院有我爸妈在就好,我们先回去吧。”
不知是不是魏应城想太多,他感觉黎若柏的笑容有些勉强。
*
回家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黎若柏放了一首安静的纯音乐。
车停进停车位,黎若柏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车门。
他低下头,似乎是作出很重要的思考后才和魏应城说:
“我们谈谈。”
魏应城感受到黎若柏的认真,在副驾上转过头去。
“你想谈什么?”
黎若柏的表情有些复杂。
不知从何时起,黎若柏过去那双充满笑意的明亮双眼不见了。
那双深邃的眼神现在装着各种难以解读的情绪。
魏应城:“有什么可以直接说。”
黎若柏的手握着方向盘,手指时而张开又时而合上。
魏应城看着他这么紧张,略做思考后问:“和订婚有关?”
黎若柏抬眉,“你听到了吗?”
魏应城以为黎若柏会说提前日期什么的,但黎若柏这个反应又不像了。
黎若柏没有流露出害羞这种情绪,反而有些惊讶和不安。
魏应城:“到底是什么?”
黎若柏抿唇,把手机里收到的照片拿给魏应城看。
魏应城目光落在照片上,看到自己的身影瞬间瞳孔收缩。
他穿着一件浴袍,露出赤.裸的小腿和湿漉漉的头发。
而在他身后的,则是个异常高大的男人。
魏应城屏住了呼吸。
黎若柏抿唇,眼睛没有和魏应城对视。
“我爸今天收到一个没有署名的邮件,打开就是这个……他认为是媒体想要他花钱买断。”
但他说的这些都不是重点。
魏应城离开明白黎父刚才那句话是在说什么了。
这种照片太真了。
如果魏应城不是照片的主角之一,他都会误会。
但如果魏应城是黎父,也会相信自己看到的。
两个成年人在同一间酒店房间里,其中一个洗完澡穿着浴袍,另外一个坐在房间里。
更重要的是前一天他还彻夜未归,而爷爷这个时候已经情况危机。
要解释吗?
魏应城自己在脑海中想了想。
黎若柏在担心他生气的同时面对爷爷病危的痛苦。
自己和黎若柏过去最忌惮的“朋友”在酒店里……
这种巧合,解释也像是欲盖弥彰。
魏应城深呼吸,看着黎若柏说:“你需要我解释吗?”
黎若柏被他说得一愣,“什么?”
魏应城换了个说法:“你想听我解释吗?”
所以证据都指向他,解释显得太苍白。
黎若柏蹙眉,魏应城说:“我知道了。”
黎若柏拉住他,声音因为慌乱有些干涩。
“你知道什么了?”
黎若柏的语气十分无辜,魏应城转头看他,发现黎若柏苦恼地看着他。
黎若柏:“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只是想让你想想会有谁会做这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误会你。”
他越说音量越小,眼神也变得暗淡下去。
黎若柏问:“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魏应城:“那你爸爸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黎若柏回忆了一下魏应城可能听见的话,回答说:“他是他,他不了你,但是我了解你,我当然不会误会你。”
他向魏应城解释自己接下来是想向黎父替魏应城解释清楚的,但是为了追上魏应城,他不得不暂时中断和黎父的对话。
黎若柏目光真挚,但是说着说着,还是会抿唇。
似乎还是因为魏应城的误会感到委屈。
但为了坚守自己能够保护魏应城的形象,黎若柏忍住委屈,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足够成熟冷静。
黎若柏说:“我们都要结婚了,我不会再乱想的。”
他和魏应城中指上戴着一样的对戒。
他们应该在三天后就举办订婚仪式。
过去黎若柏总是患得患失,而魏应城一直让他不要怀疑。
这次黎若柏坚定的相信了魏应城,反而是魏应城没有安全感。
解释清楚之后,黎若柏说他的心情轻松多了。
他笑着说:“以后我们有事就直说好吗?如果你和我都喜欢心里藏着事的话,岂不是天天误会。”
魏应城点头,轻声应了。
黎若柏不知道的是,在他说自己心情放松的时候,魏应城悬起的心也轻轻落下了。
是黎若柏表现出来的这份信任让他心安,而不是别的什么。
他们两人之间那种奇怪的隔阂感也慢慢消失了。
魏应城下车前,黎若柏叫住他。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你现在还生气吗?”
魏应城微怔,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是那天自己独自去酒店的事。
黎若柏:“我也在反省自己,那天和今天我都太冲动了…我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失控的时候。”
他皱眉,对自己表现出来陌生的一面感到懊恼。
他不喜欢魏郁,但却在渐渐变成魏郁。
黎若柏应该是包容开朗的,魏应城和他相处的时候就像被棉花糖抱住。
但现在他时不时流露出的尖锐姿态,让魏应城感到疲倦不堪。
黎若柏说:“下次我再见到魏郁就和你一样不理他了,就把他当成空气,好不好?”
他说完还是很忐忑,问魏应城:“你原谅我了吗?”
魏应城摇摇头。
黎若柏愣住,魏应城说他都没有生气,也没什么要原谅。
黎若柏的眼睛发亮。
“真的啊?你不生气?”
他感叹说:“我自己想想我的样子都生气,你居然不生气?你如果想让我改可以直接和我说,我能改就一定会改的。”
他笑着说魏应城还是过去的魏应城,不吝啬用各种美好的词汇来形容魏应城。
但是说着说着,黎若柏顿了顿。
他看着魏应城微微垂下的眼睛,明明是很普通的表情,但却显得克制地很性感。
黎若柏:“那我现在是不是能……吻你一下?”
魏应城还没动,黎若柏就已经凑过去。
但是双唇即将靠近的时候,魏应城挡住他再进一步。
两个人的呼吸交融。
魏应城口腔里清醒的薄荷味刺激着黎若柏的神经。
魏应城说:“你知道你最应该改什么吗?”
“什么?”
“有时候,你其实不用太犹豫。”
魏应城的意思是,黎若柏可以不用这么谨慎。
他们的关系已经很近了,远超过朋友之间的关系。
但黎若柏偶尔给出的反应却像是在和不熟的人交往。
魏应城不知道黎若柏有没有理解,但是黎若柏反应告诉他:黎若柏不仅领悟了魏应城的意会,甚至超出魏应城的预期。
他热烈地吻住那双水润的唇。
魏应城心想,黎若柏以后应该不会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但这次黎若柏被“暗示”过了头。
这天晚上回到家,魏应城以为黎若柏在医院已经足够疲惫,应该会直接睡下。
但等魏应城洗完躺下准备休息的时候,黎若柏却带着刚刚洗完澡的一身水气,向他欺身过来。
魏应城想推脱,但黎若柏异常主动和热情。
“你不用做任何事。”黎若柏说。
魏应城看到他眼里的期待和欲.望,犹豫许久,还是把黎若柏推开。
听到魏应城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之后,黎若柏的表情有一瞬的愠怒。
但是他没有坚持。
见黎若柏翻身起来,魏应城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
但黎若柏只是转换了另一种方式。
*
魏应城面颊上的汗水顺着下颌线条流下,最后消失在细腻皮肤和睡衣领口的交界处。
黎若柏手里的卫生纸扔到垃圾桶里。
“咚”的一声。
魏应城和他“同流合污”的证据就消失在垃圾桶里。
黎若柏抬眼看着魏应城的表情笑了笑。
“剩下的事情等结婚之后再做。”
魏应城眨眨眼,以作回应。
相比黎若柏的热情,他好像有点……
魏应城知道自己身体机能健全,只是和黎若柏在一起的感觉很奇怪。
“我去漱口。”黎若柏起身。
魏应城坐在床上有些愣神。
他的心跳得很快,完全没想到会和黎若柏做这种事情。
就好像自己一直抱着睡觉的泰迪熊,突然开始有了性别。
这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如果是爱,应该会对身体接触有所触动。
但是刚才折了对半的体验,实在说不上太兴奋……
或许只是太熟悉了。
魏应城这样理解。
第57章
不知才哪里听过那样一句话,很多人都说一旦身体接触过,过去再简单的关系就会变得不同。
魏应城过去不相信。
为什么这么笃定□□接触和感情之间一定有关联呢?
未免把感情看得太轻飘飘了。
尤其是他和黎若柏的关系从小时候就开始了,十几年的磋磨之后,他们之间应该是介于亲情和友情之间。
若不是魏应城自己不能接受和别人接触,他和黎若柏在一起很少会有心脏猛跳的感觉。
他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候都平淡如水。
魏应城很满意这种平稳的相处。
没有波动,就没有高.潮和低谷。
可是现在,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魏应城的睡意全无,脑袋里像是装了一大团浆糊,什么事情都想不明白。
他躺在柔软的床上辗转反侧,一翻身就看到黎若柏安静睡着的侧脸。
夜深了。
房间里只有些许月光透过窗纱撒进屋内。
黎若柏的面容笼罩在月色之下,不微笑也不说话的样子有些陌生。
魏应城打量着他,这后知后觉地发现黎若柏的长相十分出色。
东西方血脉的交融让他的脸上同时具备西方人的立体骨像和东方人柔和五官。
而且他的嘴唇……
魏应城眨眨眼。
他之前好像都没发现黎若柏的下唇这么饱满…
令人脸红的糟糕回忆重现,魏应城立刻翻身躺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睡下去,黎若柏忽然开口问:
“还没睡着?”
“嗯。”魏应城闷声答。
“为什么?是我吓到你了吗?”
黎若柏想和旺往常一样拉住他的手,却在接触的瞬间摸了个空。
不是因为嫌弃,只是魏应城感觉黎若柏手指尖像着了火,还没碰上就带着滚烫的热气。
黎若柏收回手说:“我以为你喜欢。”
魏应城脸上发烫,侧过身背对黎若柏说:“……睡觉吧。”
床单摩擦的细碎声音传来,紧接着身后的床垫凹陷下去。
黎若柏身上沐浴露的味道飘来,炽热的呼吸落在魏应城脖侧。
他伸手搂住魏应城,问:“真的不喜欢吗?”
魏应城的耳朵通红,一股酥麻的感觉顺着他的脊骨往上爬。
黎若柏笑笑继续问下去。
“不说话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同样是男人,他知道魏应城的答案。
“你在害羞吗?”
魏应城否认这个说法,黎若柏说他口非心是。
黎若柏:“下次我还帮你。”
魏应城立刻拒绝,“太脏了。”
怕黎若柏误会,魏应城补充说:“不是说你脏,是这种方式…”
“你怎么会脏?”
黎若柏埋在他肩颈深吸一口,笑着说:“薄荷味的。”
魏应城像个熟透的柿子,卷过薄毯把自己包起来。
“没关系,我喜欢你,我愿意给你口…”
话音没落,魏应城刚刚转过一点的身体又转回去。
黎若柏改口说:“我喜欢你,所以做什么都行。”
魏应城抿唇,还是拒绝了。
当黎若柏问原因的时候,魏应城说:“这样对你不公平。”
“你不用对我公平,我愿意为你付出,你只要闭上眼享受就好。”
魏应城欲言又止。
黎若柏看出他内心的纠结,凑过去啄吻一下就分开。
黎若柏:“你不用想太多,早点睡吧。”
说完他也转过身去,让两个人都在安静的环境里拉开了一点距离。
黎若柏发现魏应城习惯闪躲。
而他过去总是在魏应城一闪躲的时候就让步。
让着让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越让越远了。
现在他不想这样做了。
不知过去多久,魏应城的呼吸渐平。
黎若柏转身,拥着已经入睡的魏应城进怀。
魏应城单薄后背的一道突出的脊骨形状顺着脖颈蔓延进背后宽松的领口。
魏应城的皮肤像玉一样凉,黎若柏顺着吻下去。
他不主动把握住魏应城,多得是人想乘虚而入。
魏郁是垂涎已久的野狗,臧北天也是一样。
与其把魏应城让出去,不如魏应城对自己有所愧疚。
同样是男人,总要有人让步。
那为什么不能是他主动示弱。
以魏应城的性格,他可能不会表现出来,但必然会心里记下。
只要心里记下……
那以后就算出了什么错也好原谅。
黎若柏闭上眼,在魏应城轻轻的呼吸声中逐渐睡着。
*
第二天醒来就得知爷爷的情况转好的消息。
因为爷爷病重而一直弥漫在两人间的低沉气压终于有所消散。
魏应城开心之余,还是和黎若柏按惯例去医院见爷爷。
在路边等车时,黎若柏才发现魏应城穿了一件衣领靠上的长袖。
“你不热吗?”
魏应城的脸可疑地红了,“不热。”
“可是……”
魏应城不自在地拽了拽领口,解释说:“医院冷,我这样就很好。”
黎若柏点点头。
又过了几分钟,他才猛地想起什么,“是不是昨天…”
魏应城立刻转移话题:“车来了。”
昨天黎若柏是故意的,他黏黏糊糊地亲了魏应城半天,但没想到魏应城自己就发现了,还特意穿了衣服遮住。
黎若柏笑着说:“我下次亲轻一点。”
魏应城不理他。
但他闪躲的眼神,就已经证明他的慌乱。
上车后,魏应城还是看着车窗外。
黎若柏说:“爷爷目前情况比较稳定,医生说如果能一直维持这种状态,不出一个星期就能醒来。”
黎若柏握住他的手,轻声说:
“虽然会错过我们原来安排好的订婚时间,但只要爷爷能顺利醒来,接下来的订婚仪式、结婚现场,他都能出席。”
他的表情还算淡然,但是激动的心情掩饰不住。
一口气就把心里的所有话都说出来了。
按照黎若柏之前的性格,他必然会在说完之后小心翼翼地询问魏应城的看法。
这次他的脸上只有微笑。
好似已经坚信他说的订婚结婚都会发生。
魏应城还没回应,在前排的热情司机就率先开口。
“哎呀那真是恭喜了。”
魏应城讷讷地看过去,黎若柏已经抢先一步道谢。
司机继续问:“像你们住在这种高档小区的话,应该都了解那些社会名流咯。”
魏应城不明所以,只当是司机师傅热爱聊天的职业病。
但司机摇头叹息感叹的下一句,让魏应城的眉头紧紧皱起。
司机说:“转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魏家的事不照样让人大跌眼镜。那么有钱的人,不还是照样不讲义气……连自己好几年交情的朋友逼得走投无路,又把怀孕的未婚妻甩了,真是……”
他说的越多,口中这个人的形象就越明显。
司机:“诶,我说的人你们也许就认识呢?我前几天开车还遇到他在欺负别人,没想到这几天,关于他家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就传得到处都是的了。”
魏应城蹙眉:“什么人?”
司机高声说:“就是那个魏家大少爷魏郁咯。别看他人模人样的,但纸包不住火,他这种就属于造孽太多,现在都是报应。不过我听说他之前那个魏家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也是可怜,这么多年居然不是亲生的。”
车里只有司机一人的兴奋语调,说久了也有些尴尬。
他本想找两人多来点互动,但转头看到魏应城和黎若柏微妙的表情愣了一瞬。
“居然是你们……”
他就是昨晚把他们从医院送回家的司机。
司机见识过魏郁本人有多疯,这时候又说一口气说了魏家全家的坏话,现在尴尬又害怕,刚才还笑着的脸立刻收敛了表情。
魏应城对外人如何看待自己没有感觉。
只是这个司机说“魏家的事情都传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魏应城就算他相信魏郁会置之不理,魏仲恺也坚决不会允许魏家一家的名声被败坏。
古珠云的短信说魏仲恺病重,重到啊连他最在乎的脸面也无法维系了吗?
即便如此,这些事情都不该和他有关系。
他姓魏只是因为没有改姓。
但他和现在的魏家没有半分钱关系。
而且为什么最近总是有媒体拿着莫须有的照片或者是过去很久的事情来揭发他们?
这背后似乎有很深的秘密等待他去发掘,可他有没有头绪。
到底是谁会处心积虑地同时针对他和魏家的人呢?
魏应城低头思考着,再被黎若柏叫回神,就已经到了医院。
下车后,黎若柏说:“不用担心那些空穴来风的事情,魏家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也不用为他们担心。”
魏应城抿唇,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顾虑。
魏应城:“这些事情都是巧合吗?”
黎若柏的眼神有一丝飘忽,很快又回答说:“魏郁自己做的坏事太多,行事又太过高调,积怨已久就墙倒众人推。”
他拍了拍魏应城的肩膀。
“只要这些事情不伤及到你,那一切都没有问题。”
他向魏应城提出会处理关于他的那部分谣传,但魏应城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始终没有褪去。
他的直觉告诉他,所有事情不会这么巧合。
但他还没有看清,只能暂时把自己从中抽出身来。
*
爷爷在ICU里躺着,隔着玻璃窗才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但是从各项数据的整体来说,他的情况还算不错。
就像黎若柏预测的那样,等他醒来就可以参与他们的订婚仪式。
黎父对魏应城的态度有些模糊,黎若柏让魏应城放心,然后把黎父单独叫出去解释。
剩下魏应城和黎母在一起。
黎母对他还是一样热情,拉着他的手说她很喜欢他和黎若柏的那一套订婚照。
等到话的最后,黎母又说起订婚的事。
“你和若柏的婚事……想的如何?”
魏应城这次没有闪躲,而是直接点头。
“我想好了,等爷爷一醒来,我就和若柏在一起。”
黎母笑了笑,“好啊,那就等你‘嫁’进来了。”
她不在意自己的孩子是喜欢同性还是异性,但是用“嫁”这个字还是让魏应城有些脸热。
魏应城刚想解释一下,黎母就咳嗽起来。
“是不是昨天赶得太急着凉了?”
昨晚下雨又降温,黎母一路赶回来怕是心焦易病。
魏应城站起来,主动去给黎母买杯热饮回来。
电梯满载,这里楼层也不高,魏应城转身从走楼梯下去。
但是刚下了几层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想要多少钱?说吧。”
魏应城停下脚步。
从上往下看,他看不到背对着他的郑玉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魏郁冷漠的脸上仿佛结了冰。
魏应城蹙眉。
魏郁又在做什么……
居然被他撞上了。
魏应城抬脚打算从这个楼层出去等电梯。
但忽然又听见魏郁下面的话提到他的名字。
魏郁:“这件事你不能和魏应城透露半个字。”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毕设实在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更新了,补偿一下,这章48小时内评论有红包
第58章
魏应城还以为他对那个替身会带点感情,没想到魏郁和郑玉说话的语气这般冷漠。
细想也是。
魏郁对他说的喜欢也是嘴上提一提,爱屋及乌的“爱”都是假的,对郑玉会是这种态度也正常。
而且魏郁和郑玉搞什么狗血替身的把戏和他都没关系。
他的长相也没有专利,郑玉要是能这张脸帮他分担一些魏郁的纠缠,魏应城也算轻松了。
魏应城无心继续听下去,本来就是无意撞见,现在直接抬脚离开。
但郑玉抬眼就看到魏应城站在上面。
郑玉眼神向上飘,魏郁也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到魏应城。
楼梯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魏应城的脚步声扩散开来。
而他感觉到郑玉和魏郁停下对话,也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
他以为魏郁会追上来解释。
但这次他没猜中。
魏郁就这么放他离开了。
是懒得装了?
还是他不想伤郑玉的心?
魏应城下意识地分析了一下原因。
后来又感觉多余。
管他们做什么,魏郁不来烦自己才好。
*
魏应城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郑玉焦急地看向魏郁。
“你怎么不和他解释一下,你又提钱又让我保密,他肯定又误会了。”
看魏郁还是无动于衷,郑玉跺跺脚。
“你不去我替你去。”
郑玉的胳膊被魏郁死死拽住。
魏郁的眉头紧锁,厉声说:“你去做什么?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可是,可是……”
郑玉着急地只想原地转圈。
“可你不解释,怎么把他追回来?!”
魏郁冷眼看着他。
“和他解释什么?”
郑玉微怔,似乎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愣了一会,说:“就实话实说啊,如果撒谎的话,早晚会被他戳穿的。”
听到他说实话实说四个字,魏郁嘴角冷笑。
魏郁把魏郁拉到无人的走廊上压低声音说:
“你要我告诉他其实你和他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其实过去把我丢下的妈妈就是他亲生母亲,而且还已经癌症晚期了……”
郑玉抿唇,为他妈申诉道:“我妈不是你想得那样,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才格外暴躁,她对我一直很好。”
魏郁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眼中的冰冷也同样蔓延开来。
“是啊,你是她最宝贝的孩子,她当然对你好了,但是我哥呢?”
魏郁握住郑玉的肩膀,低吼着说:“我哥现在回去那个家里能得到什么?”
郑玉张了张嘴,思考半晌才说:“他也未必要回来,但他应该知情,也有权利自己做决定。”
看到郑玉眼里那股清澈,魏郁心里的愤怒几乎快要化为实体。
郑玉就算和他哥长得再像,那种干净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郑玉集宠爱于一身长大。
如果不是妈妈生病,他会活得很轻松。
让这样的人去替魏应城着想,完全不可能。
他也根本没有可能代替魏应城。
魏郁盯着他,厉声说:
“你根本不知道他会经历什么,好,那我告诉你——他知道之后会得到一个尴尬的处境,他的亲生妈妈和素未谋面的后爸都围着他俩的孩子转,这个家一家三口只有他多余,而他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要为这个穷困潦倒的无底洞倒贴和揪心。”
郑玉口中说的“做选择”对别人成立,但魏郁确定魏应城没得选。
无论魏应城怎么变,他底色温柔,无论这个妈妈对他是什么态度,他都会尽可能地帮助。
他不会叫痛,但不代表感觉不到痛。
郑玉站在他的角度给出的理性回答,对魏应城来说太残忍了。
魏郁想到过去魏应城握着妈妈留下的吊坠靠在椅子上睡觉的样子,心里猛地一痛。
如果魏应城接下来还会经常出入这所医院,那和郑玉一家撞上的可能性就一直在。
魏郁烦躁地撩起额前的头发,皱眉和郑玉说:“我一次性给你五百万,以后每月给你打二十万,你带着全家到除S市和A市任何地方。”
天降一大笔钱,几乎把郑玉砸晕。
妈妈的病已经把家底掏空,这些钱能让郑玉捉襟见肘的现状瞬间好起来。
魏郁看郑玉不回答,又加了一百万。
“六百万,是你全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金额了。”
郑玉眼神动摇,抿唇说:“只是我走了之后,你和你哥…”
郑玉卡在称呼这个地方。
在魏家的时候,魏应城是魏郁的哥哥。
但从现在的血缘上来说,魏应城也是郑玉的哥哥。
魏郁看出郑玉在纠结什么,语气极差地警告道:“他只能是我哥。”
“我要直接走了,你怎么办?就继续让他误会下去吗?”
郑玉不理解。
魏郁过去这么焦急地想让魏应城回来,现在却又放弃。
郑玉不否认魏郁说魏应城回家之后会多余。
这种事他也没有办法,他能接受家里多个哥哥,但是他没办法改变爸妈的想法。
郑玉思考地是另外一件事。
他咬了咬嘴唇,和魏郁说:“你过去做的事情虽然暂时没有效果,但他肯定记在心里的。如果你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再在他伤心的时候去安抚他,也许他就会心软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让我妈妈帮你一下,毕竟你是给了钱的……”
魏郁的眉头突突的跳,“你在说什么?”
他当初是疯了吗,怎么会认为郑玉有能力帮自己。
郑玉说:“反正你过去也做了一样的事,现在再做一次也…”
魏郁黑着脸让他闭嘴。
“郑玉,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再骗他了。你拿着钱带你一家人滚,永远不要出现在我哥面前。”
第59章
魏郁对郑玉的耐心早就消耗殆尽。
明明是和魏郁相似的脸,即便是魏应城同母异父的弟弟,魏郁看着他依旧心中满是怒火。
郑玉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戳到魏郁这个疯子的逆龄了。
在他看来,魏郁完全可以适当地利用魏应城的善良来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
郑玉说:“魏郁,你就算生气也别忘了你最大的目的是把他追回来,不是所有谎言都是坏的。”
迎着魏郁带着寒意的目光,郑玉咬住下唇,梗着脖子说:
“如果再不把握住这个机会,你和他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单从魏应城对魏郁的坚硬态度来说,魏郁能够让他原谅的希望就足够渺茫。
更别说黎若柏和魏应城的婚事将近。
郑玉亲眼见到黎若柏和魏应城之后,更替魏郁着急了。
反而魏郁一反常态的冷静。
郑玉问:“我让你学着做正常人,没让你彻底放弃啊。”
魏郁蹙眉,眉眼里带着戾气。
他反问郑玉:“这和你有关系吗?”
郑玉微怔,半晌才说:“我……拿钱办事。”
魏郁忽而发出一声轻笑。
“那我让你拿钱带着一家人走怎么办得磨磨唧唧的。”
魏郁不耐烦地看了看腕表,“还有什么话要说?我不要听废话,说点有用的,比如你打算去哪个城市。”
“魏郁……”
郑玉不死心,还想再劝几句。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来应该痛快拿钱走人,但他还是留下和魏郁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没话说了?那就回去带你妈转院。”
魏郁直接打断他的话。
不等郑玉回答,魏郁转身离开,又被拽住衣袖。
郑玉:“我……”
魏郁的目光从郑玉拉住他衣袖的手冷冷挪到郑玉脸上。
魏郁:“你的确和我哥很像。”
郑玉瞪大眼。
魏郁继续说:“但是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足够像,就能够借着这脸和我撒泼?”
他手掐住郑玉的下巴,面无表情地警告道:
“郑玉,收起的你的小聪明,也认清你的位置。这世界上只有我哥是特殊的,你借他的光不代表我会一直容忍你。”
魏郁的手指像铁夹一样钳制住郑玉的下巴,让他无法回答更没办法发出声音。
郑玉只能用恐惧的目光看着魏郁。
他见到魏郁的时候,魏郁已经收敛太多。
他错把魏郁当成可以改变的对象,也错把自己当成让魏郁改变的人。
魏郁看着那张和魏应城相似的脸慢慢扭曲,还是皱眉松开了手。
郑玉的脸被他卡得生疼,现在已经捏出一圈指印。
魏郁拿出纸巾擦了擦手,对郑玉说:“没有我哥,你什么也不是。”
他顿了顿,“也不是……如果没有我哥,你现在应该正在某个地方当男.娼。”
提到这件事,魏郁更烦躁了。
他打开手机,问郑玉的手机号是多少。
郑玉愣住,“你要干什么?”
“说。”
郑玉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老实报出号码。
魏郁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冷淡地和他说:
“给你转了钱,缺钱和我说,别用我哥的脸做恶心的勾当。”
郑玉握紧拳头,魏郁没心情听他接下来的话,让郑玉拿着钱尽快把事办了,然后干脆地离开。
他对郑玉的烦躁不进来自于郑玉反复插手他和魏应城的事。
也来自郑玉那股因为幸福而产生的无知。
郑玉今年刚成年,比魏郁小两岁而已。
郑玉没有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也从来没有吃过苦。
在他蹒跚学步的时候,魏郁躲在阴暗的衣柜里祈祷今天不要挨打。
在他坐在干净教室里晨读的时候,魏郁刚刚结束一整晚在路边摊的忙碌。
在他纠结同学过生日送什么礼物的时候,魏郁全身上下凑不出两百块。
魏郁出了楼梯间,一转身就被一个小孩撞在腿上。
小男孩才几岁大,冷不丁撞到硬物,立刻咧大嘴要哭。
他妈妈冲上前抱住他,接连向魏郁道歉。
她直起腰,看到魏郁脸之后脸色变了变,惊慌地用手护住小孩的头。
小孩的爸爸也挺身而出,咬牙准备替妻儿和这个黑脸的男人对峙。
魏郁捏了捏眉毛,抬手说:“没事。”
魏郁自觉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抿唇就绕过他们,径直去往魏仲恺的病房。
医院走廊里窗户的光线太晃眼,他眯着眼,恍惚看到一个人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左手边。
他一头银发,脸上的笑容介于嘲讽和温和之间。
那是过去的魏郁。
他问:“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你可不是会心软的人啊。”
魏郁握紧拳头,没有回答。
“他用了你的名字,抢走你和哥的家,你最应该报复的人是他……别告诉我,你是真的打算做个‘好’人了。”
这段话的语气满是不可置信,仿佛凭空见了鬼一样。
“善良没有任何用,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魏郁,你步步走到现在,那一步是靠着善良走过来的?”
魏郁深呼吸,把这个声音从脑海里清理出去。
他定在魏仲恺的病房外。
门内,魏仲恺和古珠云的争吵声不休止地传出来。
魏仲恺愤怒地和古珠云说:
“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不仅逼走他哥,现在还把自己的朋友赶尽杀绝,你还要护着他?”
“小郁本质不坏,他只是……”古珠云的声音颤抖,哭腔明显。
魏仲恺抢着说:“他只是天生丧门星,要把周围所有人都逼死他才快活!”
“当啷”一声巨响。
本该摔在门上的水杯砸在打开门的魏郁身上。
古珠云瞪大眼,“小郁!”
魏郁冷淡地转身关上门。
他用拇指蹭了蹭脸上被杯子碎片割开的伤口,看着魏仲恺的目光毫无波动。
魏仲恺最厌恶魏郁那种死水一片的眼神,愤怒道:“你还知道来看我啊?!”
魏郁勾起嘴角。
心里那一直叫嚣的声音占据上风。
魏郁心里那个声音笑着说:“我说什么来的,你天生就不是做好人的料,别人能做好人,但你不能。”
魏郁靠在门上,淡然道:“看一眼少一眼,我当然要多看几眼。”
“混账!”魏仲恺撑着身体翻下床。
古珠云左右为难,哭肿的眼都不知放在谁身上好了。
魏仲恺颤抖着的手拽着魏郁的衣领,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浓郁的恨意。
“你简直就是孽障,每个和你有关系的人都被你害惨了!你要把亲人朋友都害死才满意吗?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怎么看待魏家吗?我魏家上下几代人攒下来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早知道你会是这样,我就是绝后,也不该把你生下来。”
魏郁偏过脸,不怒反笑。
“爸,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都不用说三年前,就说说你把我哥赶出去之前,你对我是多么满意,说我就是年轻时候的你。怎么……现在又巴不得我去死了。”
魏仲恺瞬间被激怒,用尽全力甩了魏郁一耳光。
魏郁笑容扩大,舌尖顶了顶口腔。
魏仲恺气喘吁吁地捂住胸口,颤颤巍巍地手指着古珠云,让她给自己拿速效救心丸来。
魏郁:“爸,你说你这是何必?你可千万保重身体,你要是死了,我不是更快活了。”
魏仲恺干嚼了一粒药,怒目而视道:“我当然要活得好好的,不然魏家就要被你弄散了。”
他手撑在桌上,喘着粗气说:“你翅膀硬了,魏家容不下你了,今后你不再是我儿子,魏家不欢迎你回来,魏应城的卧室你也不可能再进了。”
魏郁握紧拳头。
古珠云瞪大眼,“不……”
她知道这对魏郁来说代表着什么。
魏郁不在乎魏家如何,他在乎的只是那间依稀保留着魏应城痕迹的卧室。
魏仲恺推开拉着他的古珠云,指着门和魏郁说:
“滚出去。”
魏郁喉结翻滚,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想法浮现上来。
要不干脆就让魏仲恺死了吧。
要是魏仲恺死了,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魏仲恺走上前,拽着他往门外推。
“你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
魏郁额角的血管突突的跳,全身血液流淌的速度快到发痛。
但打开门的一瞬。
魏郁狂躁的心瞬间静了。
魏应城正在走廊上听周捷然在实习期抱怨,看到眼前混乱的情景,眉头轻轻皱起。
周捷然茫然无措道:“你要不要……和你家人打个招呼?”
魏应城摇头,“没必要。”
他手里还拎着买给黎母的水。
魏应城:“我未婚夫还在楼上等我,先走了,改天再说。”
周捷然只能点头。
魏郁看着魏应城远去的背影,压制住心里乱蹿的阴暗想法,和魏仲恺说:
“爸,有话好好说。”
魏仲恺对自己差点在魏郁一念之间死掉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保持着长辈的上位者姿态。
“害怕了?”
魏郁笑了笑。
“爸还是厉害,一下就知道我在意什么。”
魏仲恺对他的信任几乎透支,对他现在的示弱嗤之以鼻。
“他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我都已经全部拉走,你要是想拿回来就乖乖听我的话。”
行人来来往往的医院走廊上。
魏仲恺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魏郁,冷声说:“跪下,认错。”
古珠云去劝,但被魏郁阻止。
魏郁知道,古珠云越劝,魏仲恺要的效果越足。
他害魏仲恺一起上了新闻丢了脸,魏仲恺肯定不会饶了他。
现在要是让所有人都知道魏郁下跪和他道歉,那丢掉的面子就只是魏郁一个人的了。
魏仲恺心里,永远是自己的脸面更重要。
魏郁双膝跪地,看着魏仲恺脚尖,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
他以为自己会生气。
但这一刻,心里反而异常平静。
他在想,三年前那场暴雨,哥跪下的时候,心情是什么样的呢。
是对父母的绝望,还是……对我的彻底失望。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和周捷然在医院见到是偶然。
魏应城记得周捷然在S市的医院实习,但没想到会碰见在电梯里遇见。
而在周捷然见面的时候撞见魏仲恺和魏郁更是意外。
魏应城没有特意留意魏仲恺,但他看过去的时候还是直观感受到魏仲恺的衰老。
过去那个说一不二的独.裁者,还是败给了时间。
魏应城以为魏郁已经是魏仲恺心里最好的继承人,但今日所见推翻了他的这个认知。
除了魏仲恺自己,没有人能让他永远满意。
魏应城一边思考着,一边回到黎母身边。
“伯母,看你有些咳嗽,这豆浆你趁热喝。”
黎母含笑接过,用戏虐的语气说:“还叫伯母吗?”
如果不是爷爷突然出事,按原定日期进行,魏应城和黎若柏已经完成订婚仪式了。
订婚之后,改口也是正常的。
黎母对他很好,但“妈妈”这个词让魏应城如鲠在喉。
魏应城几次张开嘴,都没能顺利说出来这个词。
这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黎若柏说:“妈,你个老外怎么还学改口这一套。”
黎母笑着嗔怪说:“我是老外你是什么啊。”
“我是老内。”
黎母笑得开怀,“你这孩子。”
刚才还有些僵的气氛迎刃而解。
魏应城抬眼,和黎若柏的笑脸对上,心里不由得一暖。
黎若柏拍拍魏应城的肩膀,让他不要紧张。
黎父也默默回到走廊上。
这次,他看着魏应城的眼神没有那么尖锐了。
想来黎若柏刚才做了他不少工作,才让黎父改变看法。
医生告知他们现在病人的情况稳中向好,很快就能从ICU里转出来。
而他们这些在病房外面守着也是浪费时间,就只留下黎父的秘书一人看护,黎父黎母回黎家休息,而黎若柏和魏应城也可以回家里等爷爷醒来的消息了。
魏应城没有表示很多开心的情绪,但离开医院的表情比近医院时放松了太多。
黎若柏牵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手背。
黎若柏:“爷爷一定会等到我们结婚的。”
“嗯。”魏应城微笑。
一辆私家车经过他们面前。
车窗降下来,是黎母。
黎母问:“要不要让司机捎你们一程?”
黎若柏摆摆手,笑着说:“明明是两个二人世界,合成四人世界有点挤。”
“嘴贫。”黎母转头和魏应城说:“若柏交给你收拾,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小年轻谈恋爱了。”
黎若柏说:“我妈就是这样的性格,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们去美国就住在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省得她过来打扰。”
魏应城脸上发热,但并不讨厌黎母。
相反,他很羡慕黎若柏能和黎母这么亲密。
黎若柏话里提到的以后,让魏应城脑海里浮现出了对应的画面。
但似乎……有些模糊。
黎若柏:“车到了,我们先上车吧。”
他为魏应城打开车门,但魏应城的目光却看向马路的右前侧。
同样是一辆车坐两个人,但魏郁没有黎若柏的半分耐心。
他单手撑在车门上,弯腰看着坐在车里的郑玉。
魏应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也知道是什么表情。
黎若柏皱眉,“怎么又是他们,魏郁是把他走到哪带到哪啊。”
魏应城淡淡地说:“都在一个医院,低头不见抬头见,看见就当看不见吧。”
这段时间见到魏郁的次数太多,魏应城都有些麻木了。
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律无视就好。
他更担心黎若柏和之前那般冲动。
好在黎若柏听他说完之后就点点头上了车,没有再做更多事。
车开走时刚好从魏郁身边经过。
魏郁没有看到车里坐着魏应城,魏应城也没有扭头看他,两人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路边,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
回家之后,魏应城简单洗了个澡就开始复习功课。
黎若柏看他眉头紧锁,自己默默去了书房,把客厅的空间留给魏应城。
魏应城喜欢窝在客厅的单人沙发里看书,但时间久了腰背难免有点酸痛。
他抬头看了看时间,没想到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
魏应城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放下书去打算去书房问黎若柏晚上吃点什么。
但他刚出现在门口,黎若柏就有些慌乱地合上笔记本。
魏应城眉头微蹙,不明白黎若柏在背着他做什么。
但他不想多嘴,直接问:“晚饭怎么解决?”
“一会我去做吧。”
黎若柏的表情还有些惊魂未定。
发现魏应城没有异样的表情后,他也逐渐淡定下来。
黎若柏:“明天我要代爸爸参加他老朋友女儿的生日宴,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魏应城想拒绝,黎若柏说:“是轮船宴会,可能要持续一晚,你不想去的话也好,我一个人去。”
说着,用拙劣的演技演技摆出落寞的表情。
魏应城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他。
黎若柏想抱他,但猛地起身,不小心掀翻了笔记本电脑。
屏幕打开,里面暂停的画面开始运动。
两个男人喘.息的声音充斥在书房里。
黎若柏手忙脚乱地关闭窗口,但电脑像是卡住了,非但没有退出,反而加速播放起来。
黎若柏无奈地用手挡住屏幕,羞赧地解释道:“我就是感觉…我应该学习一下。”
魏应城眼神飘过,黎若柏立刻补充说:“我也是刚刚让我朋友发给我的,还没看多少!”
他想证明给魏应城看。
手一从屏幕拿下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黎若柏瞪大眼。
魏应城侧目看去。
黎若柏的肩膀挡住了画面的三分之二,但仅凭剩下的三分之一,魏应城也能认出那张脸的主人是谁。
魏应城额角的血管突突的跳。
黎若柏说:“我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他应该也没看过这些,不然不会发给我。”
他暗自骂出一句脏话,急忙打电话的同时安慰魏应城说:“你不用担心,郑玉和你乍一看像,但仔细看就不一样,你腰后面的胎记他肯定没有。”
画面里郑玉赤.裸着身子,腰上的确没有胎记。
但除了黎若柏,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和郑玉的不同。
这段视频不会无缘无故地发出来……
魏应城深呼吸数次才让自己没有开始哮喘。
他忍着心里的怒火找到那个躺在黑名单里数年的电话号码,颤抖着手打了过去。
那边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等这通电话打来,几乎是刚打过去的瞬间就接了起来。
魏郁的语气带着不敢置信。
魏郁:“……哥?”
他以为是魏应城点错了,愣了好几秒才敢出声。
魏应城对魏郁的小心翼翼没没有任何反应。
他全身麻木,因为郑玉的视频呼吸困难。
魏郁察觉到魏应城呼吸声格外沉重,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哮喘了?!”
如果不是出了很严重的事,魏应城断然不会联系自己。
魏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但魏应城的声音却异常平稳,平稳到像没有起伏的机器人。
魏应城:“郑玉那条视频,是你做的?”
魏郁微怔,看向正在打包行李的郑玉,抬脚走到走廊里。
魏郁问:“什么视频?”
魏应城深呼吸,“你和郑玉上.床的视频,为什么会出现在网上?”
魏郁眉头紧锁,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魏应城已经把他的沉默当成无言以对。
魏应城的大脑一片空白,口中说的全部都是直觉判断:
“魏郁,你别再想借口了,视频我发给你,你马上把事情处理了。我之前说过你和郑玉做什么都和我无关,但你为什么要利用郑玉来往我身上泼脏水……是打算玉石俱焚?还是说等着我束手无策的时候再出来帮我?”
沉默数秒,魏郁问:
“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是不是也不会相信?”
他音色暗哑,听起来就像是无力解释一样。
而郑玉忽然闯进来的声音,让魏应城彻底推翻了刚才那一丝动摇。
和魏郁说信任,好比信狮子改吃素。
但郑玉叫魏郁只是因为提醒魏郁快把门关上。
魏郁把传声筒改成静音,魏应城那边听不到他这里的任何声音。
郑玉和郑父拦着身形消瘦但眼神异常偏激的郑母。
郑玉催促魏郁快点躲开,又抱住郑母的胳膊。
“妈,我们之前不都说好了,你怎么又反悔了?!”
郑母瘦弱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郑玉和郑父两个人才勉强控制住她。
她不停挣扎,抄起离手边最近的亚克力果盘砸向魏郁。
她对着魏郁低声吼叫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们一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非要逼我们搬走?!你是不是来报复我的?你冲着我一个来啊,反正我也要死了,但小玉是无辜的!”
她面容扭曲,看着魏郁的眼神只有厌恶仇恨。
魏郁不明白。
为什么她的生活更好了,却变得面目全非。
他耳鸣不已,面容冷漠地转身继续听魏应城说话。
魏郁走下楼梯,用手捂住传声筒。
“哥,你继续。”
魏应城冷声说:“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还想说什么。说你是完全不知情的,还是说你给他钱只是因为你善良?”
郑玉一出来,魏郁就把声音关了,魏应城懒得把这中间的关联戳破。
魏郁总有一堆借口和谎言,魏应城不想听了。
魏郁:“我对他没有任何兴趣,更没有关系。”
魏应城“嗯”了一声,“我知道,他只是恰巧和我长得像,也是恰巧可以帮你出主意,你给他钱是因为你‘善良’,所以想帮他。”
魏应城知道,这都是郑玉和他说的,现在一五一十地还给魏郁。
他的语气平淡。
但每个字都带着倒刺,扎得魏郁千疮百孔。
魏郁心里的声音笑着说:“我真搞不懂你,你真以为你做的事情有用?”
什么事有用什么事没用,他已经不知道了。
魏郁的胸口压了块无形的大石。
他想告诉魏应城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样魏应城就不会误会。
但是他不能。
魏郁顿了顿,问他:“我不能善良吗?”
不等魏应城回答,魏郁自己错开话题。
“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但我会处理。”
魏应城的手指即将按下结束通话键时,魏郁忽然问:
“哥,我做的所有事情你都看不到吗?”
他心里的声音已经给出答案,但他还是不死心。
魏郁得到一声轻笑。
魏应城:“你和郑玉上.床是为我做的事情?”
魏郁喉咙干涩,“我不会碰任何人。”
魏应城沉默几秒,轻声说:
“魏郁,你的演技还是这么好。”
他们都安静下来。
魏应城对魏郁这种奇怪的态度感到无比烦躁。
魏郁这样,像是他弄错了什么。
他心里有个阴暗的种子趁机发芽。
魏应城听着魏郁沉重的呼吸声,淡淡地说:“魏郁,你说为我做的事情都看不到,我让你去死这句话你怎么听不见?”
说完,魏应城就感觉自己好像是疯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和魏郁说话。
但魏郁那边已经给出回答。
“我需要一点时间把事情都处理好。”
魏应城:“什么意思?”
但魏郁没有回答。
电话从那边挂断了。
魏应城瞳孔收缩,脑袋里一片空白。
*
郑玉从家里追出来,看到郑母手里那把带着血的水果刀,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郑玉声音发颤,“妈,你在做什么?!!”
湿热的血迅速从划破的皮肤流出来。
魏郁转身看着和记忆里完全不同的女人,问:
“你还记得你过去让我做什么样的人吗?”
“我为什么要记得?!我好不容易才忘掉的……”
郑母握紧了手里的刀。
她盯着魏郁苍白的脸色,心里的得意和恐惧各占一半。
“你从我家里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