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截胡原男主
至此, 表妹碧儿的未来终身大事算是定下了。
范家杨家两家喝过酒,各自散去。陈秉江也醉醺醺的回了府,准备趁着晌午眯上一小会儿。他年纪小, 精力旺盛,根本睡不长。
谁知道大概是这身体少有喝酒, 近来的一桩桩大事又多了结了,陈秉江心神放松之下, 沉沉的睡足了一个黑甜的美梦。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 床上帐帘外的天色都有几分昏暗了。屋里没有一个人在, 清清静静的, 一派寂寥之色。纸糊的窗户纸前,只有桌上玉瓶中插着一束新鲜的紫薇花,瑟瑟的在寒风中绽放。
“……”陈秉江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心中生出失落和孤独来。
穿越以来他总让自己忙忙碌碌的,停不下来, 就是因为他不敢多想。或许穿书后他年轻了很多,人生也可以重来,更因为掌握着不少剧情和金手指, 未来对他很是有利。但独自一人在这个三观完全不同的世界生活,他怎么可能不迷茫孤独呢?
大概只有未来的“杀身之祸”作为危机一直吊在前面,才能让他现在没那么彷徨了吧。
说到底,他虽然结交了几个好友, 也亲近了几个贴身的小厮丫鬟, 更试图孝顺父母亲戚,但这些墨守成规的举动就像他学着每个人该做的事情那样去做了, 对他像是饮鸩止渴一样——毕竟,没有这些, 也做不了旁的更好的选择了。
除此之外,陈秉江努力活下去的动力只剩一点,是一股气还在心中撑着:
他真的很看不惯原剧情中的狗血腌臜之事发生。既然得知了,他做不到不管。再换句话说,人大概都有点“救人情结”:把一个悲惨的对象从泥潭中拉出来,不管对方道不道谢,自己心中的道德感是会被极大满足的。
现在等着他去做的事还不少,马上要发生的悲剧也有很多。若是消沉了可来不及啊!
继续肝事业!!
“就是这么回事了。”陈秉江低声喃喃着。他把自己的内心一剖析梳理,情绪就好受多了,少年郎精神便重振了起来,一扫刚才的萎靡孤独感觉,给自己打了打气。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嗓音,小声询问:“世子爷,你醒了么?”
“有怀!”陈秉江吃了一惊,又喜悦起来,他从床上起来,撩开帘子快走几步,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清秀小厮出现在门口,正强忍着激动望过来。
多日不见,有怀虽然回来换上了干净整洁的新衣,但他的气质却脱胎换骨的变成熟了,面容憔悴,有点饱经风霜的暗色和坚毅,饶是谁看都要觉得他才经历过不少故事的。
“怎么样?这一路上很为难吗?”陈秉江见小厮激动的想过来行礼,连忙把住人的胳膊托起来,担心的问,上下打量着。
对有怀而言可能只是一段时间没见,但对他来说这中间已经隔着存档了,过去的日子有些太久了,陈秉江有种久逢故人的欢喜感。但看有怀这种样子,他都有点担心是不是这一路遇到了什么,好像过得很惨?之前随口吩咐有怀送一送人的举动,莫不是……吩咐错了。
“世子爷,小的幸不辱命,已经把王大人和家眷送往益州了,现下他已经上任县令,熟悉完公务了。”有怀恭敬认真的抱拳回道,“王大人的母亲路上病情有点波折,好在最终没有大碍。王大人也说,日后必报世子爷的大恩……”
——这位王大人,就是王家庶子王松年,原剧情中后期男主发掘出的肱股之臣,于吏治上十分能干。
当初陈秉江为了报复靖勇伯府和靖勇伯府身后的二皇子势力,选择在四大世家的王家嫡子身上做套,好让庆德帝对付他们。当时他暗中写了书信给太子党的人和王家庶子王松年,就是由王家庶子王松年担当整件案子中的主要棋子,才把事情闹大了。
事情有结论后,王松年在太子党的帮助下可以带着姨娘一起脱离王家,但他没有得到后续其他的帮助,因为太子党不敢冒头。而他日后会被四大世家狠狠报复,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当即他准备上任“下蔡县县令”的美差,都被故意运作改去了偏远又荒凉的益州,要当一个益州县令了,还是即刻前去上任。
陈秉江知道,这是四大世家的报复,他们打蛇打七寸,要拿捏王松年最在乎的事情——把王松年体弱多病的姨娘拖累死在路上,让他悔恨终生。一路说不定还会有各式各样的刁难磨难等着,王松年有没有命平安抵达益州上任还是回事,他已和四大世家不死不休了。
所以陈秉江当时才嘱咐有怀在暗中送一送,帮忙帮到底。就算这些不谈,王松年到了后期可是个有能力的好官,这样的人才谁能眼睁睁看他死掉?
“有怀,既然你这么说,看来是在路上暴露了?”陈秉江拉着有怀到窗边坐下,准备促膝长谈。这么问的时候,他其实心中不感到惊讶。有怀去了那么久,一路又要暗中护送,王松年是个聪明人,他不可能发现不了端倪。
“是的,世子爷。”有怀承认了,他既然坐下了,也不露出局促不安的忸怩之态,坐的很坦然。他叹了口气,很沉稳的把路途上的事情一一道来了,“……”
益州偏远。
王松年离京的时候距离上任时限也不远了,所以日程是一天都不能停,时间紧迫。但是他的姨娘这些年的确在王家遭到了很多磋磨,根本承受不了舟车劳顿,没过多日,就在船上昏昏沉沉起来,看起来日渐气弱了。
王松年急得不行,后赶上的有怀见状不妙,在当地的城中求爷爷告奶奶的试图请一位大夫随船跟治,来回路费药钱他全程包了。也好在陈秉江见有怀出门,给他批的盘缠嚼用很多,有怀出了高价,才磨来了一位年轻大夫。
虽然看起来让有怀觉得很不靠谱,但那位大夫本领很扎实,假借同船巧遇的工夫给王家姨娘问诊开药,又施针调理她身上的病根。余下的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这样先吊着状况不恶化,到了益州不再劳碌了,才能慢慢休养元气。
王松年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大夫年轻不年轻了,眼看着姨娘的命保下来了,千恩万谢,两边人就在船上日渐熟识了。相处久了,王松年听闻间渐渐发觉,好像有人在暗中护送他。
这一点在路上发生的各种小巧合时也总有体现。王松年遇到什么,总能恰好的解了燃眉之急。
比如说最惊险的一次是船提前开了,而上岸采购的王松年刚好在临时闹坏了肚子,耽搁许久,没及时赶回来,他意识到说不定是四大世家暗中出手了,他心急如焚的想搭别的船去追赶自己原本搭的那一条,好不容易在下一个停靠城市追上后,却听闻自家姨娘和大夫都不知所踪……
他差点急疯,只能滞留在这里寻找,茫然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这就是身在旅途中的人的短处,他们的弱点太好拿捏了,稍有使坏就可能一败涂地。夜里,却有一个小乞丐偷偷找到他,领着他七拐八拐到了城外,换成了镖头要送他去临城——
原来是有怀机智,当时见状不妙,就在下个停靠点悄无声息的下了船,让大夫送王家姨娘去了镇上医馆,做出一副她大受打击,焦急之下身体虚弱走不动道的假象。实则有怀暗中去联络了镖头,把人暗度粮仓的偷渡到了临城,脱离了初步危机,这才打探着等到了王松年。
等他到夜里,也甩脱了暗中可能有的监视者后,有怀才找人把他领来,一行人换成了陆地旅行,有怀的存在也彻底瞒不下去了。至此,他才说了,一直在暗中帮助王松年的是他家主子,不属于太子党也不属于二皇子党,秉持低调生存的,当今康王府世子陈秉江……
至于王松年对于康王府世子为什么这么帮助非亲非故的他,到底会怎么看……这些暗中思量有怀就没和王松年敞开心扉交谈过了。陈秉江也心照不宣,知晓王松年心中会生出点什么想法,这般雪中送炭之举,以王松年的品格,日后是必要报答的了。
一行人便这么艰难惊险的在防备中断断续续的平安到了益州,紧赶慢赶还是在期限时间内交接上任了,诸多本地公务上的故意刁难等不再多谈,以王松年的聪明,只要不是路上那种凶险的想要物理抹除他一家的操作,剩下的这些他都能在熟练中迅速进化,一一挡回去。
“……”有怀说完了这一切,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有点奇怪思虑,“哦,对了,世子爷。还有一点小的觉得很奇怪。”
“什么?”
“其实刚开始我在帮助王大人的时候,好像感觉暗中还有一方人总想帮他,我就动作大了点做出了试探,但是他们好像非常小心谨慎,一见我已经把大夫请上船了,又对他们有所察觉。那伙人后续就再没出现过了。”
陈秉江一怔,脑中急转:这种时候还想帮王松年的人是谁?!太子党的人吗?不,他们这时候避嫌还来不及,二皇子党更不可能。皇上也不会有这份好心。排除法一做,那也就剩下了……
原男主吗?!
陈秉江心中一紧,不敢大意。
原剧情中,后期原男主当上皇帝后,小心眼如他都没有再去追究王松年的罪行,而是大度豁达的将人提拔起来,像自己的嫡系心腹那样亲亲密密的安排使唤了。所以王松年才是原男主的肱股之臣。
但,若是一切不是这么回事呢?
原剧情中没有展现出很多细节。要是原男主早在王松年倒台的时候慧眼识珠,暗中对他雪中送炭,收服了这个有潜力的臣子,到了后期他掌权,王松年起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王松年可能从一早就变成了原男主的人!
谁让这时期太子党不会接纳他,他茫茫四望去,处世皆敌呢?
“世子爷,你想到什么了?”有怀担心的问,他看着自家世子爷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随即阴晴不定的思索起了什么,弄得有怀心里也七上八下起来。
陈秉江心里是在算原男主现在的年龄。
二皇子提前了近五年倒台,这时候的原男主大概才……约十岁吧?但按照陈秉江对原剧情的了解,哪怕年纪这么小,惊才绝绝的原男主也有能力,他一定在暗中隐忍着收拢发展出势力了。
陈秉江现在已经不是最初的想法了,他不想走抱原男主大腿的路。既然如此,正是因为忌惮那点特殊的本领,陈秉江才一直不愿在组织好自己的班底底蕴之前,和原男主有任何的接触了。
“有怀,以后你如果再在京中见到或者感觉到那股势力了,暗中观察着,但不要再去试探了,就当做他们不存在。”陈秉江幽幽的叮嘱着。
这也是为了不暴露他自己啊。
第六十二章 白月光火葬场案
有怀一怔, 茫然却慎重先应下了。
陈秉江满意的望着他,自己一直为什么看重有怀,还不是因为有怀心思缜密, 聪明却又不自专,没有聪明人的傲气和多想。
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 陈秉江吩咐怎么做,有怀搞不懂也不会弄巧成拙, 乖乖听话又能办好事情就是他最大的优点了。
“看你这段时间很是劳累, 辛苦了, 回家养一段时间, 养好了再精神抖擞的回来。”陈秉江拍拍有怀的肩膀,把一枚玉佩塞给有怀。
这是手感光滑细腻的一枚上等羊脂玉佩,不能说价值连城, 但也不是小康之家里能常见的配饰,足以作为有怀这次凶险行程的报酬了。
康王府虽然不受皇家待见, 但好歹是宗人令,康王妃嫁妆又丰厚,备给陈秉江的家底也就不同寻常。每月康王要给陈秉江发月银的时候, 康王妃也会派管事姑姑来给陈秉江一批可以打赏或者留作他自己用的器物饰品。
——这还是康王妃天天感慨着自家没有姑娘,不然她有更多首饰要传给女儿,要操心打造的赏赐饰品更多。
陈秉江也就从最开始的受宠若惊转变成了现在的淡定了。他觉得每样东西都好的过分,不舍得赏人的话, 说不定还要被人觉得他小家子气, 眼皮子太浅,不像荣华富贵养出来的宗室子弟。
“多谢世子爷!”有怀也不推辞, 惊喜的拿起玉佩望了几眼,坦然收入怀中, 告退了。
陈秉江舒了口气,理理自己因为睡觉而松散的头发,起身欣然走出卧室,准备他日常——街——溜——子的晃荡刺探情报行为了。
从这个方面来说,穿越后的他每天过得太舒坦了。不是出门逛街吃酒,就是呼朋引伴的玩耍,要么就是走亲访友,要不是陈秉江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事,日日不敢懈怠放松,他非得被养成纨绔不可。
上次陈秉江了解到,康王为二皇子府人员配置的事进宫专门被痛骂了一顿。
这两天后续都被办妥了——就如同他猜的那样,庆德帝不许二皇子从他的妻族母族中填充人手,只从宫中拨去了一批大内监和高级女官,护院人选也没从二皇子有关的势力范围中找,而是同样从亲近的禁卫军中寻了百人充入二皇子府,声势浩大。
这种特殊待遇却没一个人嫉妒的,康王照办的时候也不敢说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是康王对二皇子还留有余情,而是明晃晃的戒备和监视。
——不管以后皇上还想不想让二皇子复出,至少现在是要断了他所有的臂膀和人脉联络啊,没给他留下一丁点势力。
至此,人员配置、修房耕田等最后琐碎的事项都办完了,二皇子府再也找不到理由拖延,大门开始紧闭,烜赫一时的二皇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落下了帷幕。
陈秉江准备打听打听接下来的剧情走向,看看庆德帝会把注意力投向谁——老皇帝肯定不甘心的。
他就在这天约了朋友们到咸福居喝酒,还是之前结识的那批人。
距离粮食案表妹案和靖勇伯案二皇子案过去耽搁这些天数,现在已经是十月中下旬了,京城里的大众也不在风声鹤唳,恢复了正常运行。
雅间里,难得宋遇是最早到的,他提前置办了一桌丰盛的席面,又备好了几瓶春泥白,手中端好了酒盏,一副主人家的架势在和人推杯换盏。
陈秉江到的比较晚,宋遇还帮他圆场子:“虽说晚到罚酒,但陈兄年岁比较小,不宜多饮,这杯我替他吃了!”
“慢着,宋兄。”陈秉江不急不慌的先制止他,奇怪道,“你今日是怎么了?”
今天不是陈秉江作为东道主邀大家吃饭的吗?看这架势,他险些以为自己记茬了。
说到这个,宋遇脸上的浅笑消失了,他垂下眼帘,神情收敛了一瞬,才恢复了平静,有点遗憾的说:“……我要回去了。”
这话一出,不止是陈秉江一愣,其他人也懵了。性情最急的暴脾气刘满渡酒菜也不吃了,直接站起来前倾身体问:“宋兄,你要回哪里了?出什么事了吗?”
“有事说出来我们都能帮帮忙!”“……没错没错。”其他人七嘴八舌关心起来。
陈秉江无奈的一拍脑门,别人倒也罢了,他怎么都险些忘了呢?出声帮着解释:“宋兄只说过他父亲是四品武官,没说他家就是京官啊。”
宋遇之父是北方芦宁一带的巡盐御史,常驻外地才是常态。这次回京述职这么久还没走,估计是接下来职位变动不太好说,还有前不久京中变故导致的拖延。
现下京中终于解封了,宋遇之父可不是得离开了吗?跟着他上京来的宋遇也该回去了……
一想到这里,陈秉江也很是失落,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酒杯。
他现在再次意识到了古人诗句中的浓重情感都代表着什么。在不发达的古代社会,宋遇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了。就和假世子周阳那会去边疆从军时的感觉一样。
房间里议论的声音渐低了,大家都意识到了这点,一时间心情各自复杂低落。只有宋遇还端着酒杯,他站起来鼓励大家:“这都是什么表情?别搞得生离死别一样行不行?诸位可别忘了,再过三年我可要上京赶考了,过后在哪里做官还不好说呢!”
“嘿,也是。”“吓我一跳!”“到时候我们再聚!”大家纷纷又都说笑了,气氛解了冻,只有探花郎若有所思的移开眼神,声音渐消:“三年后啊……”
陈秉江会意的瞥了他一眼,没做声。大概探花郎也是之前那个小道消息的知情者。
“所以大家今天放开了吃!这顿我做东!”宋遇话题一拐扬声说,高举起了酒杯,不想让大家过多沉浸在愁绪里。
“尤其是你,陈兄。”宋遇见全场只有陈秉江还愁眉不展,面色淡淡没有个笑影,以为他是年纪太小参悟不透离别愁绪。就转过头来再次叮嘱他:“等我回了芦宁,你可得给我写回信,别忘了啊。”
陈秉江想反驳,又努力把话咽了回去。
要是明年重开恩科,那指不定还剩几个月呢,估计宋遇回了家没多久就得再次上京了,写信功夫都没有。当然,若是他选择三年后再考,另当别论。
这事他拿不准靠谱程度能不能说,但见探花郎都知道,大概率可以在心里备着……
陈秉江正在这里盘算,包厢门突然被推开了,进来一个圆脸小厮。有安四处张望着,有点紧张的凑过来到陈秉江耳旁低声说了什么。
陈秉江:“……!”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看到这样的变故,关心的用眼神等候着情况,陈秉江面色凝重的微绷着,心中飞快思索,便有了说辞。他骤然起身,示意宋遇和府尹长子跟他出去,有事相谈:“宋兄,董兄,过来一下——”
其他人很有眼色,有安机灵的直接转身出门找了个走廊尽头的角落要给他们守着,防止旁人偷听。
“陈兄,怎么了吗?”府尹长子心里有些打鼓,他平时和陈秉江关系没近到有单独联系,现在冷不丁被叫出来,还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陈秉江回过头,组织好了语言,把有安推了出来,“他妹妹也是我院里的丫鬟,近来总帮我妹妹和宋兄的妹妹书信往来。”
“这事我知道。”宋遇不解的点点头,给状况之外的府尹长子董君奕解释,“她们两个是正常结交,但因为前段日子京中……不太太//平,所以都由陈兄家的丫鬟代为转交了,有几次我还看到是这个小厮过来。”
有安诚恳的点点头,好像事实正是如此一样。
其实这是幌子。
他妹妹秋荔确实在帮范表妹和宋霏来往书信,那是因为表妹案的时候范府无暇顾及别的,陈家就安排了丫鬟们帮忙,来往书信对外伪装成一切无事的迹象,那个做事的丫鬟就是秋荔。
而且送书信也不是重点,重点是秋荔记着她哥哥安排下来的任务,要无时无刻不观察宋遇府上的某个人物。
——现在这桩事正好可以用这个理由再说道说道。
“——不过,怎么了吗?”这次是宋遇解释完问陈秉江,他也悬着心,神情很担忧。
陈秉江不卖关子了:“有安他今天又去送书信,出来后看到了一些事情。董兄,你弟弟他——”
“有安看到你弟弟和宋兄妹妹的贴身丫鬟在外面见面,鬼鬼祟祟的交换了什么东西。”陈秉江满脸沉痛的说了出来。
他看着两个人都满脸空白,一副骤然遭了雷劈的模样。
“…………”宋遇脸色灰白,一瞬间已经想到了妹妹偷偷和人私私相授,交换定情信物了。他结巴的差点说不出话来,拿颤抖的手指不知道该指谁,“你……我……”
“宋兄莫急!!”董君奕连忙发慌的安抚他一句,虽说有点咬牙切齿,“董君礼那小子……要是干了一点不好的事,不用等回去,当场我就把他的腿给打断!”
“陈兄,人现在在哪呢?!”董君奕头转回来,仍然是那副表情平静语气咬牙切齿的状态,眉头倒竖,就差挽袖子想揍人了。
“小的来禀报时,他们还在……东市那附近的一家酒楼二楼叙话。”有安连忙回答,“为了防止他们分开,我临时找了对门几个人帮忙看住他们。”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过去!”董君奕再也不淡定了,本来就看着不高兴的下垂嘴角现在更是充满了杀气。
宋遇比他更甚,一瞬间又回了神似的,腾地大步走在了最前面,饭也吃不下去了:“我非得问问那小子怎么回事不可!”
这下,陈秉江和有安反而落在了最后面。
陈秉江抬眼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陈秉江曾把盯着探花郎和宋霏贴身丫鬟的两个任务交给有安,这是为了精准狙//击后面剧情发生的时间。
现在有安这边果然有进展了,是白月光火葬场案开始了!
——那个混蛋府尹次子已经和宋霏的贴身丫鬟重逢相认了!!
第六十三章 狡辩丫鬟
前面, 宋遇董君奕两个人疾走的速度快飞起来了,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士子最基本的礼仪,他们说不准都能直接提起衣摆跑路。
“……”陈秉江和有安对视一眼, 连忙埋头追了上去。陈秉江虽说最近一直在长个头,但他本是少年郎, 身量还不足,腿比前面那两个青年短了不少——他只能一路小跑追上去。
至于风度礼仪?
那是什么东西, 他又不是封建王朝的读书人, 遵从什么制度。陈秉江很坦然的跑着追人, 根本不在意别人是怎么看待他的, 他也有这个底气。
“前面左转,第三家就是!”有安作为引路的,一路上气喘吁吁给三人指着方向, 最终他们来到东市前一条繁华的大街。在圆脸小厮指向的第三家酒楼门口,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引起了骚乱,堵的水泄不通,连巡街士兵都被惊动过来了。
“怎么了?”心急如焚的宋遇跑到了最前面, 看到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群,根本挤不进去,只能找身旁的老伯打听情况的问。
“作孽哦,看着挺俊郎的一个小郎君, 怎么不认账呢?”那老伯唏嘘的用手指指地上一块被踩踏过的油纸和食物残渣痕迹,
“——对门卖茶糕的老梁头这里被贵人点了五六份茶糕,还有旁边卖豆花的大姐, 再隔壁卖煎果子小馄饨的阿朗,都被贵人点了单, 指名道姓送到对面酒楼二楼某某间,人和模样都能对上,说的真真的。”
“然后呢?”慢了一步赶到的董君奕有了不祥的预感。
“嘿!”老伯一拍大腿,直摇头,“那小郎君不认了!然后就不知道怎么生了争执,闹到现在还没分说明白……”
旁边另外一个好事之人见他们讨论,也热切的加入话题:“那小郎君还有女眷呢,不好卷进来,就留在酒楼里躲躲了。本来在酒楼里分说也不相干,这才到了大街上,可不就把兵爷们引来了吗?”
他叹了口气有点惋惜:“听起来那小郎君好像还是什么有身份有背景的人,我估计啊,这事没什么好看了,梁大爷他们肯定要吃个哑巴亏了。自己咽了也好,好歹只是一点吃食,万一惹恼人家贵人,摊位都开不了了!反正这笔烂账是分说不清了……”
果真,围观的众多人群都被士兵一一驱散,不再在这里堵着路,四散开了。最中间有一人和士兵们说着话,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
陈秉江一行四人从散开的人间望过去,看到了那人的相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的身形还有些少年的单薄消瘦,但眉目五官已经长开了,青涩中透着一丝摸不透的神色。
他眼皮下垂着,嘴角也天生下垂着,那副模样和董君奕有几分相似。
“………”董君奕的脸色唰的一下黑透了,他运了运气,这次还是没忍住,往前一瞬间暴起,想去把自家不成器的弟弟揪回来暴打一顿。
“冷静!冷静!”陈秉江眼疾手快摁下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你忘了有安说他找了点法子拖延时间了?”
“……?”董君奕眼里的恼火转变成了迷茫,他疑惑的转过头去看有安。
有安不敢大意,缩着脖子凑过来也小声都交待了:“那大伯大娘和卖小馄饨的都是我找的人。要是他们想走,就想办法拖延时间,小的许诺他们只要做到了,就给一两银子。”
所以场上这出扯皮闹剧可和他无关啊,纯粹是三个摊贩情急之下的自由发挥。
“……怪不得呢。”陈秉江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虽然猜到了,但还是很好奇有安怎么办到的,原来这都是三个摊贩为了一两银子拼命了啊。
“这钱我报销。”陈秉江欣慰的许诺。不枉他嘱咐有安盯得紧,只要府尹次子和贴身丫鬟刚见面就被堵住了,拿个正准……这些发挥就全都是有用的。
董君奕也冷静下来,意识到了情况不再挣扎,他阴沉着脸走过去把手搭在了弟弟肩上,然后在对方略有些惊恐回头的目光中,三言两语打发走士兵们和商贩,揪小鸡崽子似的把人带了过来。
“我们进去。”宋遇迫不及待的说,同样阴沉着脸。
“不。”陈秉江若无其事的先阻止了一下董君奕,又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那猫见了老鼠似的府尹次子,一本正经的提议,“为了名誉考虑,我们不妨分开来询问吧。”
董君奕和宋遇:“……!”
“有道理!”“陈兄说的极是!”
陈秉江提的很隐晦。虽然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但事关一位没出阁的闺阁女儿家的清白——为了防止这种时刻两个小年轻中有谁胡言乱语攀咬,有谁惊恐害怕不认账,最后发展成扯皮说不清的情况委屈了哪方也都是有可能的事,他们最好把两方分开问问……
往常听八卦的时候,他俩也不是没少听过哪家谁谁怎么了,但是事情真轮到自己家头上时,董君奕和宋遇还是方寸大乱,没了稳妥行事的样子,失了火候。
现在被陈秉江一点拨,两人都露出感激目光。董君奕略一斟酌,就抓着弟弟进了酒楼,要掌柜的给他开个雅间,并交代了不用过来上菜。
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在外面都有人多眼杂的风险,还不如同样待在酒楼里盘问。
“陈兄,我们走。”宋遇也问清了那贴身丫鬟所在的具体房间,气势汹汹上楼。他边走边深呼吸着沉默,最终脸色沉沉的说,“陈兄,待会有什么我想不到的,或者不妥的行事,记得提点我……让你见丑了。”
他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这事都还是陈兄家的小厮机灵才发现找他们过来的,要丢脸早丢尽了。陈兄年纪虽然小,但是头脑聪敏又性情沉稳老练,在这种他冷静不下来的时候能给他提供很多帮助。
“自然。”陈秉江欣然一笑,满口应下。
他在刚才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脑中就开始飞转,思考着怎么处理。
拿住那两人不让他们离开,在最开始把事问明白是为了真相,不然他根本没证据,只要这俩人事后咬死了,宋霏那边就成了泥巴掉进□□里,冤屈说都说不清了,稀里糊涂又得嫁进门吃苦。
但如果想在拿住这两个人的时候把话盘问清楚,只靠不知情的董君奕和宋遇两人是不行的,他们极有可能被绕进去,所以陈秉江得掌握主动权。
就是为了这个,陈秉江刚才一路上才在不停打腹稿,处处都表现出了自己沉稳冷静又遇事处理老练的优点,分析也是句句中肯理智,反衬出了两个当事人在局中理智不比往常的样子。
果然,宋遇这不就开始信任他了?
这就是夺取话语权的第一步了,宋遇不会介意他深深参与进这件家私中了。
三人上了二楼。宋遇率先踹开了门,见那贴身丫鬟惊恐而不意外的瑟缩缩在窗边,面色发白:“……大,大爷。”
刚才大街上的动静她在这里一目了然,肯定是都看见了。所以她大约也见了宋遇气势汹汹过来,至于为什么不逃……也不知道是动作慢了逃不掉还是怎的。
“游儿,说!这都是怎么回事?!”宋遇恼怒的喝道。
游儿是他妹妹宋霏的贴身大丫鬟,比起另外一个贴身丫鬟言儿做事稳当,游儿又是和姑娘打小一起长起来的情分,这次上京才带了她。
谁知道亲近过了头,她都有胆子帮着姑娘瞒着家人和别人私私相授了!!
看着宋遇这副怒不可遏的暴怒模样,又是一副不知道从哪里专门赶过来抓人的事发架势。
这是事情闹大了。
游儿吓傻了,扑通往地上一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眼泪先害怕的吓掉了出来:“我……我……”
随着她一跪,没装好的一枚男款玉扳指和手帕包着的几块银子一起滚落出来,呼呼啦啦散了一地。
宋遇定睛一看,脸色更加铁青。
这是什么?这是定情信物啊!!
他开口就要急着逼问,被陈秉江突然伸手拦下了。他给宋遇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急着来口,让他先问。
“……呼,呼。”宋遇虽然不解,但他还是勉强平复了自己杂乱跌宕起伏的情绪,清楚自己的状态不适合审问。
也可能是聪明的陈兄发现了什么。
宋遇勉强压下自己的情绪后,摆摆手示意陈兄先问,他自己站在旁边试图冷眼旁观。
“这是什么?”陈秉江神情没有一点异样的明知故问,用脚尖点点地上散落的那些扎眼财物。
不管是玉扳指还是那包银子都不是游儿一个丫鬟能有的财物,加上刚才一行人目标明确的抓了府尹次子,这贴身丫鬟对当前的处境应该已经有一定的认知了。
再加上一个随时可能把人拖走的暴怒宋遇……为了脱身,她会怎么说呢?
陈秉江心中猜测着,却又有所想法了。
面对陈秉江这种高深莫测又能劝得住宋遇的冷静深沉款,游儿果然被吓住了,她不敢再吞吞吐吐,泪流满面的磕了一个头:“奴婢……请容奴婢分辩。这些,这些都是董公子托奴婢送给小姐的呀……”
猜测得到证实,宋遇脸色当场铁青,攥紧的拳头上一下子青筋蹦起了:“……!!”
“那你小姐有没有送给董公子什么东西。”陈秉江继续不动声色的套话。他隐约猜到这丫鬟会怎么说了:
这丫鬟知道他们怒不可遏的冲进来是误解了,在这里想将计就计呢!
“有……”贴身丫鬟流着眼泪唯唯诺诺的说了出来,“也是手帕,是小姐亲自绣的……”
陈秉江的视线一凝,看向了这女孩手指上的茧子。他想起了更多原剧情中的细节。
原剧情中,府尹次子偶然间和小时候救过自己一命的白月光游儿相认后,两人一见钟情,互诉衷肠,又互换了定情信物。
游儿这边是玉扳指,府尹次子那边得的就是一方素帕了,只有边角上绣着一圈云纹。
一直以来宋霏都不擅长刺绣,但这门功课她不能落下,所以其实从小都是游儿这个大丫鬟偷偷帮忙绣出来的。现在游儿把自己绣的帕子给了府尹次子,她直接说这是自家小姐所送,外人不知很可能就被糊弄过去了。
就连自家人,都说不定会因为方寸大乱加上先入为主,审不清这其中的细节而让游儿的狡辩成功。
……哼,不过现在陈秉江能引导着游儿把这些话说出来,他就已经有对付她的办法了。
第六十四章 贪婪又短视
宋遇一震, 不忍的在旁边望着那帕子,难以置信的喃喃:“……这是霏儿的帕子没错。”
他虽说不能去上女儿家的刺绣课,不知细情, 但有时候会见宋霏做的荷包或者手帕作为成品出现在母亲身上。按照他们娘亲的话说,以后霏儿作为当家主母, 可以不会绣活和大件,但是最基本的手艺不能一点都不会。这些刺绣课作业成品才都被他们娘亲收着了, 时时检查。
宋遇感觉现在跟遭了晴天霹雳似的, 想破头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一向跟他要好的妹妹怎么就……突然不明事理的和男人私下交换定情信物了呢?!哪怕那是他朋友之弟也不行啊!霏儿那么聪慧一个姑娘, 怎么突然就犯傻了?最关键的是……也没有告诉过他一声……
宋遇的心, 这会儿有点碎。
陈秉江怜悯的瞥他一眼,赶紧示意有安把人扶到一边坐下。瞧瞧宋兄这可怜见的,人都摇摇欲坠, 面色发白,快被打击傻了。
不过宋遇不用着急, 既然他们今天截住这两个人了,刚才贴身丫鬟又大着胆子说出那种话了,就注定是有破绽的。陈秉江便观察着游儿脸上的细微神情, 再问:“哦?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可以保证,待会儿和你家小姐也用这般话语对峙?”
游儿脸上飞快闪过了一抹奇异的慌乱空白,紧接着她就抿紧了嘴唇, 表情变得愤慨而委屈了, 她猛然跪直了身体,显得情绪很激烈:“这位公子是想说奴婢在说谎?!还是在怀疑些什么?奴婢已经对不起过小姐一次了……这是还要奴婢再对不起小姐第二次吗?”
她又磕了个头, 啜泣道:“无论如何,奴婢……奴婢也是做不到的啊!”
陈秉江摸了摸下巴, 一时间觉得有些趣味。
这贴身丫鬟游儿还挺会的啊。
如果只听她说的话,会觉得她很没道理,满是破绽。毕竟你刚才都瞒不过去把事情倒出来了,现在让你去和自家小姐做最后一步确认,反而死活不愿意了?这不是心虚是什么,刚才那么嘴松现在来宁死不屈了?
但是加上她委屈又心碎又为难的态度,就会迷惑人了,让人情不自禁想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错了。这种所谓的用最软的话说最无礼的逻辑,往往会让人觉得有点不大舒服或者不大对劲,但又意识不到什么,判断不明确的人可能就会跟着思路走了。
事实其实是……不管你用多迷惑人的态度来说话,本身就只该关注话里的信息量。
所以陈秉江直接无视了游儿的啜泣,转头旁若无人的询问宋遇:“宋兄,这事不好到哪家处理,待会儿我让有安悄悄去把霏儿妹妹找来,当着我们的面就不算私会了——让这丫头和你妹妹对个话,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现在一男一女都在,去宋家还是去董家都说不过去,去康王府或者回咸福居更是无稽之谈,既然只有他们这几人知道情况,最好把事悄悄的搞定,实在不行再说别的。所以核心人物只剩下宋霏一个人了。有她亲兄长在这里,也算不上什么私会,只是一次小辈间的聚会而已,就像陈秉江出门和范家兄妹玩似的。
宋遇本来听着只想扶额连声叹气,现在也察觉到一丝异样,他顿时冷下了脸,目光锐利的望向那大丫鬟:“哦?陈兄这是发现什么异常了?”
“本来没有,这应该是处理的常规流程。”陈秉江似笑非笑的制止了大丫鬟还要接着哭诉的话语,盯着她,“但是刚才一问就有了。”
“这位游儿姑娘先承认了自家小姐给旁人送了帕子,又‘死活不愿’与自家小姐对峙嘛,那我们也只好思考下一个问题了,今天的事到底准备怎么解决。”
宋遇听到现在,心中也怀疑上了游儿的异常,并且他确信陈秉江似乎有了什么线索或者思路,所以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朋友一场好歹也有一段时日了,默契还是有的。宋遇就配合的问:“若是陈兄,你打算怎么解决?”
“宋兄的妹妹这几日都在和我家妹妹玩耍,对此事是不知情的。”陈秉江一锤定音,故意的说,“游儿是你家跟着上京的丫头,妄图攀高枝另找门路,被我们抓获当场,那手帕谁不知道是游儿所绣?看她手上的茧子,往日是做惯了针线活的。这样背主异心的丫头,一般是怎么处置?”
宋遇心中知道这是夸大其词,有些不忍,又知道事情若是解决不了,最后说不得得狠下心处理一番,再者说这游儿身上的异样还没调查清楚。他也就会意的板着脸,顺着陈秉江的话题跟着吓唬回答:“这丫鬟的卖身契还在我家……我们是积善人家,往常都是清革差事后发配到外面盐田里做工,府中不录用也就是了。但这次事情非同小可,也不能怪我辣手摧花,唉!只能是拉出去灌药发卖了。”
“只是灌药发卖?”陈秉江还嫌不够,故意又追问,“听说这丫鬟从小和你妹妹一起长大,她学没学过字?有没有什么见识?只发卖出去恐怕还要生了祸事。依我看……”后面的话陈秉江没有再说下去,但脸上的神色意味深长,让人如坠冰窟。
真正瞒得住一件事的,当然只有死人。
“……?!!”游儿都彻底听傻了,满脸惊恐惶然,吓得连连认错,拼命求饶,“不不不!公子!还有大爷!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霏姐儿听了也会睡不着觉的啊!”
她吓得抖如筛糠。
一是在惊恐这陈家公子找的理由居然和真相一模一样,这么相似的程度简直让人细思极恐,畏惧如虎。二就是游儿猛然意识到……她就算编出这样的谎话,今天也可能过不了关了。真相并不重要,对他们来说,怎么保护好自家姑娘的名节才是第一位的!
不管真相是什么,她这次好像都要被灭口死了啊!
游儿求饶的声音越发凄厉慌乱,陈秉江使了个眼色,有安就努力做出一副盛气凌人的狗腿子架势,冲上去把桌布一角塞到了游儿嘴里,呵斥她:“小点声!你要是把别人引来了,更没你的好果子吃!”
“……呜,呜呜!”游儿瘫软下来,匍匐在地上只剩下颤抖的呜咽流泪,头发凌乱,面若死灰,看起来分外可怜。
陈秉江趁机吩咐:“有安你去吧。”
圆脸小厮会意的离开了房间,这是要跑着去宋家叫人了。不管事情真相是什么,心虚的贴身丫鬟和宋霏一对质情况就能更明晰了,就算还是分辨不出来,到时候也有处理问题的办法。
“宋兄,我去隔壁看看。”陈秉江又说,不着痕给宋遇使了个眼色。但他有点不大确定,这次宋兄能不能明白他什么意思。
宋遇在刚才的一连串操作中,已经冷静了下来。陈兄都给他处理这件事指出两条出路了,就算是照着做他都能把问题解决了,但情况到了现在,似乎还剩下一个缺口最为难——那就是另一个变数,董兄的弟弟。
在世人眼里,不管真相如何,女方总容易是吃亏的一方。就算他们这边到时候把事情处理的干干净净,男方那边传出什么不清不白的流言,妹妹霏儿以后的婚事也要毁了。虽说宋遇之前不大乐意妹妹嫁到这么远的京城,可不代表他想看到的是,妹妹被流言逼着不得不离开京城婚嫁。
“麻烦陈兄了。”现在陈秉江这么一提,宋遇就明白意思了,他心中微暖。这下包厢中只剩下了宋遇和游儿两个人。
刚才既然陈兄充当了恶人,现在就轮到宋遇当好人了。他努力深呼吸了两下,让自己保持着平静,恢复了往日文雅的语调询问:“游儿,你我都不想看着事情发展到刚才陈兄所说的局面,那你就把这件事好好说说……从头到尾一个细节也不要放过的告诉我。是怎么开始的?怎么发展的,今天怎么联络的?全都说出来,我们一起合计合计情况……”
“吱呀。”陈秉江反手关上了雕着花纹的实木门,耳边最后残留的是宋遇谆谆教诲般的问话。他走过走廊,辨认了两下房间名,就找准了董兄所在的方向,大步走过去。
一路上,陈秉江回想着游儿痛哭流涕的样子,为她的愚蠢摇了摇头。
何必呢?
这件事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还不是游儿身份低微,只是个卖身契签在人家家里的婢女,她是没可能嫁给府尹次子的,当个妾都说高了。今天她和府尹次子私通的事一旦败露,留给她的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宋家要是慈善人家,最好的发展也不过是把她低调处理,真的送给府尹次子做丫鬟。更可能的发展就是她被无声无息的送到宋家哪个庄子或者盐田,不可能让她得偿所愿。
谁让她是宋家嫡小姐的贴身丫鬟呢?
但同样也因为她是宋家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只要这件事扯上小姐,事情就闹大了。小姐若是名节受损,大约,不得不要嫁给府尹次子为妻,那她岂不就能以陪嫁丫鬟的身份顺利给府尹次子当妾了?
风险虽然大,但前途利益同样大。有这么一根肉眼可见的胡萝卜在前面诱惑着吊着她,游儿这个短视又愚蠢的姑娘,头脑一发热就胡乱开口把自家小姐拉下水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陈秉江丝毫不怜悯她。再加上原剧情中,明明是宋霏小时候救了府尹次子,可游儿偷偷藏了府尹次子送出的信物,才造成了多年后这出误会悲剧的开端。从小时候起,这个丫头就心大贪婪,心思不正了。
陈秉江找准房间看了看名字,赶忙推门进去查看情况——因为他还没开门前,就已经听到了哀嚎声,里面好像一片混乱。
“董兄!这是怎么——呃,了?”猛然开门的陈秉江看清楚了情况后,话音一卡壳。
老实说,府尹长子留给他的印象基本上就是“不高兴”,“城府不浅但大致是个好人”,平时说话温文尔雅的,顶多就是和文斐然一说话总不对付,俩人欢喜冤家似的见面就呛,偏偏感情也不错。
现在,董君奕却挽着袖子,模样堪比暴脾气爱冲动的刘兄刘满渡,在他面前,他弟弟董君礼狼哭鬼嚎着,一只眼睛青肿,半边脸鼓起还流着鼻血。躲都没地方躲,弱小委屈又无助的被逼到了墙角缩着脖子蹲着。
董君奕气喘吁吁的,手上还挥舞着脱下来的一只鞋底子,差点抡出嗖嗖风声。他脸上满是杀气,还在暴揍亲弟:“说啊,怎么不说了!你和谁情投意合?你和谁互诉衷肠了?!”
陈秉江被他这副架势震慑住了:“………………”
第六十五章 三方询问
“董, 董兄。”陈秉江都被董君奕的这副模样镇到了,回神后也下意识想拦,刚上前一步又回过味来, 把手放下了。
拦什么啊?
府尹次子这种人就是该好好揍一顿,揍一顿都嫌少那种, 还值得他拦?
半大不小被揍得嗷嗷叫的府尹次子投来的希冀目光顿时从明亮变得失望了:“……”
不过有陈秉江来的这场打岔,董君奕也确实打不下去了, 他把鞋底子一扔, 坐在旁边椅子上呼呼喘气, 缓了起来:“陈兄, 你过来是那边……怎么了吗?”
陈秉江和他交换了个眼神,避而不答的反问:“董兄你这边问出什么来了?”
董君奕怔了一下,也意识到这会儿他不该先问, 视线回转到自家弟弟身上的时候,董君奕的目光中又积聚起了怒火, 冰冷的喝道:“你自己说!”
那蹲在墙角的半大小子头发都被打散了,衣衫也有些不整,腮帮子肿的老高, “嘶嘶”的抽着气。闻言,他闷声闷气的耷拉着脸开口:“……我想求娶宋家姑娘。”
“所以呢??”
“所以……我找机会和她的贴身丫鬟联络见了面,托她转送心意……”
“你送了什么?”
“玉扳指,还有手帕……”
陈秉江听到这里, 心中冷沉一片。府尹次子果真是狡猾的小坏种一个!供出的是他喜欢宋霏, 这要不是陈秉江知道真相,就算是分开审讯, 都有可能稀里糊涂的被这俩人套进去!
“不对吧?”陈秉江在这里突然出声,假装诧异的截断府尹次子的话, 问,“只有这两样了?”
那府尹次子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虽然有点茫然不知道哪里露馅,却只能坚持这幅说辞的模样。
董君奕目光如电,从小看弟弟到大,哪里不明白他有点心虚?气一下子又升上来了。眉头,声调和举着鞋底子的手一起危险的扬高:“……董、君、礼!”
“还有一包银子!”府尹次子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说出口后他才反应过来,躲闪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掩饰起来的愤懑和怨恨。
“为什么会有银子?”董君奕对那点怨恨截然不知,又或者知道了也满不在乎,严厉的继续逼问道。
银子这种东西可不同别的,一般互相赠送也不会送这个,尤其还是两个私下交换情意的年轻男女,碍于面子更不会拿银子这种铜臭之物了。若是双方有一人急需银子,赠送这个倒还有可能,更何况府尹次子送的是一包银子,那可不是小数目,估计府尹次子今天身上带了多少财物都掏出来了。
宋霏一个金尊玉贵的官家小姐,稀罕这点银子?
这根本说不过去。
董君奕也不是什么不懂庶务的家伙,很快发现了这其中的疑点,目光中满是怀疑。
“……”这次府尹次子犹豫了一瞬间,大概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如果说这是送给游儿的财物,贿赂她帮忙给自家小姐送东西还有点可能,虽然还是很勉强,总比说是送给宋霏的顺理成章。但这么一说,他无法保证游儿那边是怎么说的……
有了这个破绽的可能性,府尹次子才迟疑了。但他看着自家亲哥蠢蠢欲动的鞋底子,还是在下一秒把“贿赂贴身丫鬟”的这个理由脱口而出了,已经暂时顾不得其他了。
“还有别的吗?”陈秉江边问边皱眉。这要是董兄刚才问出来的全部信息,那只能证明这么长时间他打弟弟打的是真卖力了。
董君奕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限,看不下去弟弟唯唯诺诺的问一句挤一句出来的状态了,他替府尹次子把之前问到的信息一股脑的供了出来——
情况是这样的,小时候有一次上山,他弟弟受了伤,被一个小女孩发现叫来人救了,为了来日答谢,匆忙之下董君礼就把自己当时最喜爱的玉扳指送给了救命恩人。这件事董君奕也知道,因为后来他们一家人汇合后,还打听了不少日子,都找不到那户救人的人家。只好猜测那家人可能只是刚好路过京城,所以才没了踪迹。
这次赏花宴时,董君礼不巧发现了宋家嫡女竟然就是自己小时候的救命恩人。所以今天玉扳指才被还给了董君礼,他又赠送了一枚最新的名贵玉扳指,两人就这么重新联系互生情愫,才有了这些后续发展……
“救命恩人就是让你以身相许来报答的?换成一个男人你也去以身相许试试?还学会偷偷唬人了!”每说起一次这个董君奕就气到脑袋胀,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咆哮着继续揍人,“你要还算是个男人,就堂堂正正的找老爷找太太说明白给你娶妻,好好维护好人家姑娘的名节!而不是让你在这里偷偷败坏人家清白,花言巧语私私相授的!你还不服?那是什么眼神?给我憋回去!”
“……董兄打得好!”陈秉江努力保持着冷静的说,听得拳头都硬了。
他现在也弄清楚府尹次子的恶心手段是什么了。
只要男方咬死了这种说辞,就算接下来宋霏怎么否认不认识人,怎么拒绝承认所有的事,事情就定死了,哪怕是自家人估计都得怀疑半天。这毕竟是贴身大丫鬟和男方的共同指认,双方又有证据确凿的定情信物在。
一想到这些,陈秉江的血压都高了,他不下狠手是不行了。
“我大概了解了。董兄,你在这里继续,等会儿问好了我会叫你们。”陈秉江这么说着,凑到董君奕耳旁低声说了两边的口供有差异,让他不要表现出来,继续逼问细节。
董君奕目光又是一凶。
陈秉江这才匆匆告辞,只等宋霏到来再问话一轮了。其实目前这些问话都是没意义的,他知道所有的原剧情,但为了接下来的手段,陈秉江不得不给自己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得合情合理的去虐渣。
宋霏那边来得很快。大约是有安说了,宋霏知道情况有多严重,所以跟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宋遇宋霏两兄妹的母亲——芦宁巡盐御史夫人。
陈秉江见到那位夫人被丫鬟扶着,拉着女儿出现在酒楼楼梯口的时候,人都惊呆了:“……”
这是,惊动到夫人了?
他有点担心焦急的瞥了宋霏一眼,不着痕的观察她的情绪。有点怕这位夫人关心则乱之下,会不会打断他接下来的节奏。陈秉江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拦了一下,说明了现在时间情况都很紧急,他必须得先询问宋霏一些问题:“……宋遇兄长在审游儿,这边是董家兄长在审他弟弟。”
出乎预料的,芦宁夫人却很能沉得住气,也没有诧异为什么整个事是陈秉江这个嘴上无毛的少年郎在统筹审理。她气质温婉而不柔弱,目光灼灼,很快就看出陈秉江有自己的计划和想法。而她现在还一头雾水,对事情全貌并不明晰,这种时候再了解情况就要花时间了,所以她谨慎的没有接过主动权,而是说道:“霏儿,你们先谈。”
“小的帮你们守着!”有安熟练的把他们迎到走廊尽头,准备在旁边守着了。那位跟着芦宁夫人来的大丫鬟——按照小辈们称得上一声“姑姑”的女孩也不声不响的和有安远远站着,帮忙守着。
“宋妹妹,有些问题我想请你如实回答。”陈秉江严肃的问出了一些细节。宋霏今日不复初见时的张扬灵动,面容上有些惶然的苍白,她在来之前就听到了一个宛如天方夜谭般的故事,更荒谬滑稽的是,这故事居然是讲她自己的。
所以宋霏的脸上还带着一些化不开的惘然,结果她越听陈秉江问话,表情就越茫然了:“等等等等……陈公子,这些都是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啊!”
“你没有绣手帕给那位公子?”陈秉江故意的问,“那他手上拿着的手帕是怎么回事?宋兄可以证明,那的确是你一贯的手艺。”
“我……”宋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转头看看冷眼旁观着不作声的芦宁夫人。宋霏像做错了事的小女孩似的低下头,一跺脚,咬着牙小声承认,“我、我不擅长刺绣。从小的课业成品,其实都是游儿替我绣出来的!”
这下,芦宁夫人的表情从隐而不发转为了惊愕:“……霏儿?!”
陈秉江像是玩游戏收集完了关键线索似的,自然流畅的跳过了这一段,面色变都没变的直接进入了下一个话题:“那么宋妹妹,你也完全不知道什么玉扳指了?那位公子说小时候你救过他一命,他留了玉扳指给你当做信物,直到赏花宴那天你们重逢,他才认出了你。今天他换回了自己的玉扳指,又用新的玉扳指代交给游儿,准备给你送过去呢。”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这都是什么情况啊!”宋霏见娘亲听到这一段话后用幽幽眼神看她,一下子急了,小姑娘忍不了委屈的急道,“我赏花宴那天没见过什么人,全程都在和范家妹妹游园了,她可以替我证明!不过……”
宋霏突然喃喃着,好像想起来了点什么,绞尽脑汁:“小时候……我小时候救人……好像是在京城救过那么一个人。”
芦宁夫人:“嗯??”
就连陈秉江也精神一振,知道关键来了,他看似沉稳实则催促的问道:“你还记得具体发生过什么事吗?”
“我在山上救了一个摔伤脑袋的小公子。”宋霏困惑的回忆着,“因为他伤的严重,我还跑着去叫人了……啊,对了!游儿当时也在,小公子的血都把她的衣服染红了,不能擅动,还是我叫完人偷偷去给她找了一件外衫,我们才回去的。”
宋霏摇着头:“我小时候救人只有这一次了,今天那位公子难道就是我小时候救过的那人?可——即便是这一次,也没什么玉扳指呀!”
她这么说了以后,别人懂不懂不知道。陈秉江看向了芦宁夫人。芦宁夫人的表情确实变了。
第六十六章 真相大白
“夫人有什么高见吗?”陈秉江和芦宁夫人视线一对, 他客气的请教道。
陈秉江这里自己对真相心知肚明,但更重要的是引导别人都慢慢发觉真相,芦宁夫人的反应让陈秉江心中一喜, 生出了希望。恐怕这位吃盐比他们多十几二十年的长辈已经有所发现了。
“霏儿你对娘说实话,你真的和那位小董公子不是私下认识, 互生情愫?”芦宁夫人没点头也没摇头,脸上却生出了郑重, 转头凝重的再次问了一遍自己的女儿。
“哎呀!我真的不认识啊!”宋霏的性子本身就不软, 又被一连问过多次, 十分感觉冤枉, 委屈急得眼圈都红了,“别人不信我的话,娘亲你怎么也不信嘛!我从小到大也就说了那几次谎话……”
“不, 霏儿你误会了。”芦宁夫人情绪倒是很稳定,她很沉得住气的伸手在宋霏的手背上拍了拍, 满是安抚的意味。随即语气冷沉的说,“我问个明白,是要做出判断。”
“霏儿真的不认识那小公子。那事情就奇了怪了……若是小公子那边部分说辞是真的, 他的确是霏儿小时候救过的人,游儿就是有问题的。若是那小公子的说辞全都是无中生有,纯然是为了缠上霏儿,损毁名声, 打我女儿的主意……那游儿更有问题。”
“这个丫鬟, 不能留了。”芦宁夫人加重了语气,看向宋霏, 这是在等着她的反应。
“……”宋霏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但很快就消逝了, 她扬起下巴,“正好!我还要问问游儿,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是什么让她这么胡编乱造损害我的名声,想来谋害我!”
陈秉江见母女俩达成了共识,往不远处的雅间一伸手:“那走吧,我们去见见正主。”
按照攻略程度从易到难,这块硬骨头才能一点点啃开。游儿无疑就是那个突破口。
宋霏顿时像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似的,不等芦宁夫人的丫鬟开路,她就自己冲到了最前面,一把推开了门,气呼呼道:“游儿!”
“小、小姐!”地上跪着的游儿吓了一跳,随即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垂头不语。
宋霏才不管她低头沉默不低头沉默,进去后就蹲在地上,非要让游儿直视她的眼睛,发出一连串的灵魂质问:“你为什么……要说我和董公子的弟弟私下互生情愫?为什么说我送了他帕子?你不知道女孩家的名节有多重要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游儿眼神游移着,无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她看到宋霏身后跟进来的还有芦宁夫人的时候,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着更说不出话了。
陈秉江一进门却先看向宋遇,用眼神疑惑的询问他。
宋遇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又沉下语气很厌恶的说:“游儿,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有安眨巴着眼睛跟在最后面,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机锋。
陈秉江在刚才出包厢门的时候就示意宋遇:他自己扮过坏人了,该宋遇扮好人说点软话,再哄着游儿问问细节了。而这会有什么样的效果,陈秉江也是能猜到的——
只要冷静下来,游儿大概也能反应过来自己的愚蠢了。他们今天一被当场捉住,事情就露馅了。游儿越是口不择言攀扯了小姐,反而越不能如愿,因为她只有被杀人灭口的下场。但如果她说出实情……可能依旧没什么好下场,却不一定会死。
这个尺度就是宋遇刚才扮红脸温声唬着游儿承诺她吐露真相的尺度了。或者说,宋遇从头逼问细节,逼问得过多,游儿破绽百出给不出合理理由,那种状况下再被吓唬半天,胡萝卜加大棒怎么着也能唬住了。
现在看来,宋遇唬的很成功。
“奴婢……奴婢今天一早出门,在街上撞到了那位董公子……一直用绳子串起来挂在奴婢脖子上的挂坠露了出来,被董公子看见了,他、他认出来了。”游儿说到这里就开始吞吞吐吐。
芦宁夫人到这里神情间收了之前的温婉,语露锐气:“然后呢?认出来以为你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游儿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不敢吱声。
“……?”宋霏听到这里还有点迷糊,主要是她脑子还没转过弯,奇道,“游儿的挂坠怎么了吗?那不是她从小贴身带的,有一年回家后爹娘买给她的念想吗?”
宋遇恨铁不成钢的瞥妹妹一眼,发觉这事她居然一直知道:“霏儿你知道啊?那你不好好回想一下,那是什么挂坠?那是不是个扳指套在挂绳上了?还有材质……”
宋霏往日精灵古怪,牵扯到自己从小习以为常的事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现在被哥哥点了出来,她回过味来也很是吃惊:“对啊!游儿的爹娘怎么可能突然给她买个玉挂坠?”
游儿是卖身的死契,就是因为从小她家中养活不起孩子了,没吃的口粮了,爹娘才把游儿卖到了宋府给人从小当丫鬟,算是一条活路。他们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给游儿买玉材质的挂坠?这问题小时候宋霏从没细想过,只以为是游儿爹娘迟来的悔意和疼爱。
“所以……”宋霏的声音越来越小,表情不可思议了,“那位董公子真的是,我小时候救的人,当时还留了玉扳指给我吗?”
“是给我们的!”游儿突然忍不住叫道,她攥住了拳头,声音低微颤抖,但隐忍中还是能隐约听出一丝不甘,“当年明明是我们一起救了人,董公子又没有说信物是送给谁……”
“他没有明说是因为他不知道救人的是两个人。”芦宁夫人平静的戳穿她,那双慈和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世事,冰冷的让游儿不敢直视,“你把这件事隐瞒下来,无非是为了获取更多好处。”
如果没有游儿擅自隐瞒这一出,将来府尹次子凭着玉扳指找上门道谢,确实只会对宋霏表达谢意。因为游儿只是贴身丫鬟,她不算独立的个体,会被默认成和宋霏一体的存在,身份阶层都不会被人直视。府尹次子根本不会把游儿看在眼里。
但问题是……
宋霏听到这里,有些伤心:“我们从小的情谊竟然还比不上陌生公子一次道谢的机会重……?”
游儿见都到这种地步了,即便仍然对自己的下场感到恐惧,有些话却不吐不快,她低声的怨气道:“小姐你一直是宋府的嫡小姐,一次情面当然不算什么。我不一样啊!连爹娘都放弃了我,我不为自己打算还有谁为我打算?!况且这次是我应得的!”
芦宁夫人摇摇头,闭口不言了,只冷眼旁观女儿准备怎么处置。
她也是失职了,没看出来游儿这丫头贪婪短视又心大愤懑,好像全天下人都欠她似的。投胎不同身份不同,这是弥补不了的。游儿为自己打算无可厚非,却短视根本看不清,她身为霏儿身边最得力的贴身丫鬟,到了她年岁大了,难不成还会亏待她?她还会为自己的前途操心?霏儿又是个好心性念旧情的,多年情谊在游儿口中就轻飘飘一文不值,比不上那一点真金白银了?
芦宁夫人在海地见的大风大浪多了,这种小事不会让她动怒,当时若是发现了,当即就会把这种不懂规矩的丫鬟调离女儿身边,及时清除隐患了,也就算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到现在他们才发现,或者游儿自己坦白了——说了游儿这丫头私自瞒下了玉扳指这事,导致董公子把她认为救命恩人来报恩了。
那也不算什么,宋霏当时救人又不是图报恩的,她若是有心卖好,让董公子感激游儿也行,顶多事后心寒远离了游儿,算是全了这一场自幼情谊……
可上面那些情况都没有发生。
因为游儿心气高,要选就选了最符合她利益的打算……也是最恶毒的打算。
芦宁夫人目光锐利冷寒如刀,盯着地上那贴身丫鬟问:“既然你想要董公子的救命恩人身份,想要他的道谢,那你为什么瞒下玉扳指又说董公子和霏儿互生情愫了?你打的那个腌臜主意……是想要我的霏儿名声受损了不得不嫁过去,好让你自己跟着陪嫁吗?!”
芦宁夫人疾言厉色质问完这一句,懒得看游儿接着表演哭泣求饶的废话,转头望向女儿:“霏儿,你最后打算怎么处置这丫头?!”
她现在,要一个准话。
“我……”宋霏的声音颤抖起来。她年轻还轻,很难从这么多复杂情绪中快速缓解过来,尤其难以接受贴身丫鬟的背叛,而且还是以这种毫不留情的怨恨方式,要毁了她后半生的方式来背叛她。
宋霏的眼圈都红了,她咬咬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在宋遇皱着眉头想过来安慰她的时候,小姑娘摆摆手示意哥哥不用过来,她提高了声音说道:“游儿,你是想和董公子在一起吗?我可以成全你,成全你们。这个救命恩人你来当,董公子若是愿意,你直接过去,我没有二话!”
一直静静在旁边听着当壁画的陈秉江及时补充:“他愿意。他和游儿才是情投意合,就是苦于娶不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这可得赶紧说明白了,不然宋家人还得以为府尹次子是什么脱身世外的无辜白莲花呢,这场算计中的恶毒也有他的一半!
芦宁夫人听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潜台词,面上寒霜骤起。
……虽然有点遗憾,但她尊重女儿的处理手段。不过,这不代表她收拾不了一个别人家的小年轻了!
第六十七章 彻底揭穿
“……?”听到这个处理结果, 跪在地上的游儿傻傻抬头,茫然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狂喜之色。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小姐没追究自己的罪过,而是愿意让她达成所愿。或许是小姐太过年轻天真赌气导致, 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但,管他呢?
她可以跟着董公子了!!
“谢谢小姐, 谢谢夫人……”游儿跪在地上,诚挚又感恩戴德的磕了几个头, 口中不住道起了歉, 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 “对不起, 对不起小姐……奴婢,是奴婢被迷了心窍,干出了这种恶事……”
她这么诚心喃喃着, 表情内疚又歉疚。宋霏瞪着她的冷沉表情就不免有点软化了,虽说看起来以后仍不会原谅对方, 但游儿的这个行为还是让宋霏对她的印象改善了一点。
芦宁夫人从刚才就在紧盯着女儿,不敢大意。她很清楚自家女儿虽说恩怨分明,却也年纪过轻, 不免有些天真不知事。现在见游儿这丫头又感恩戴德又是歉疚赔罪,她生怕女儿心软或者被糊弄过去了。
但是这说教的话由她来说,效果恐怕要打折扣。
芦宁夫人视线一扫旁边,见儿子眉头紧皱, 就用眼神去示意他。可惜宋遇的注意力都在思索府尹次子的说辞上, 没注意到。陈秉江倒是注意到了,但他不熟悉宋家兄妹的母亲, 一时间有点拿不准这是什么意思。
思索了一下后,陈秉江试探的说:“游儿姑娘, 若是你真的知错悔过了,就把这些说辞到董家人面前再说一遍,然后任打任骂听从发落就是了。”
他的话才一说完,游儿的脸色就大变,在原地僵住了:“……”
开什么玩笑,若是那样,她的所求岂不是又全毁了?
“……好了,不用说了!”宋霏也回过味了,稍微缓和的脸色又变得冰冷无比,她生气的瞪了游儿一眼,转身就要出门,“我们去找那位董公子说明白!”
宋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游儿只是嘴上说说悔过罢了,浪费一点口水就能换取她印象改变,何乐而不为?而且那一番装可怜悔过的说辞还是在游儿达成所愿后的随口过过瘾。要是游儿的说辞会对自己的利益造成损害,那她打死也不会张口的,就是个撬不开嘴的蚌壳!
……
宋家这边算是彻底审完了。
接下来只剩更难撬开口的董家那边了——因为大家没有证据,只有宋家这边审出来的说辞。府尹次子很可能到时候见事情败露,会死不承认,好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来。董君奕虽说看起来比较明理,但这个对象可是他亲弟弟,偏向的印象往哪边,实在不好赌。
陈秉江见宋霏气鼓鼓的就要出门去董家兄弟的包厢,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叫住了她:“慢着!”
“?”宋霏疑惑的回过神来。
“我有一个主意……”陈秉江的视线缓缓滑过了在场几人的脸,说出了他的想法。
“这个不错。”芦宁夫人对少年郎投去赞赏的目光。她开始有点欣赏陈秉江了,这个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心思却挺缜密,刚才接她眼色的时候也很聪慧通透,听说好像还是京中那个有名的奇葩康王的嫡子,他们的家中环境也简单干净……
芦宁夫人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意动,满意的不着痕上下打量起了陈秉江。
“……”陈秉江突然背后有点发毛。他本来想出门,回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发觉。在他身后明明只有跟着准备行动的芦宁夫人而已?该不会是,游儿因为他刚才的戳穿,投来了怨恨诅咒他的眼神吧?
陈秉江不确定的心里想着,没耽搁他在嘴上吩咐有安找块桌布,把游儿的嘴死死堵起来,又把她绑住再提走。其他人一起都去董家的包厢,准备彻底了结整件事。至于为什么先这么处置游儿,这待会儿也是有说法的。
推开那边的包厢门后,董君奕闻声先看了过来,关心的问:“怎么样了?”
他略有些惊异的看着宋遇身后出现的芦宁夫人,还有绑着游儿把她拖过来的有安——拖过来是为了拒绝身体接触。董君奕拘谨的站起来,手忙脚乱的穿鞋,然后惭愧的给长辈行了个礼:“夫人午安。”
陈秉江看看府尹次子,啧啧称奇。
虽说发生的事情不少,但时间其实没过去多久,这才一会儿不见,府尹次子的脸上身上又多了不少伤痕,被打得是真狠。或许因为府尹次子自尊心很强,所以气急的董君奕才特地要往他脸上招呼吧。
这兄弟俩都挺倔。
“……”陈秉江的视线不着痕的从府尹次子怨恨又幽冷的表情上收回来。他一点都没感觉到府尹次子的心虚或者愧疚或者认错,只感觉到了这混小子被打得服气中又有点不服气,像极了那种叛逆期小孩。
“!”被绑着的游儿凄惨的一被拖进来,府尹次子的表情就隐隐变了,他努力想维持着平静,眼神却死死盯着那边,有点担心,也开始了焦躁。
“呜呜……呜!”游儿也是,一进门就拼命挣扎起来,被塞着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破碎音节,想说什么似的。有安不客气的把桌布又往她嘴里狠塞了一把,歪嘴斜眼故意做出一副粗鲁的恶人像:“老实点!!”
宋遇开始从头细说他们审到了什么。这一切都是府尹次子和游儿串通起来,想要损害宋霏的名节好陷害她不得不嫁人,再把游儿陪嫁过去罢了。
“……?”董君奕听得难以置信,表情越来越精彩。他是这个时代很正常的文人,很正常的男性。难以理解这个脑回路,转头看向自己弟弟的时候又充满了怒火,“……你报答人的思路只有纳了人家吗?!因为身份够不上,还想祸害人家的嫡小姐?!”
府尹次子对自家兄长的怒吼却充耳不闻,他震惊的听着这个大新闻,耳边嗡嗡的,眼睛都激动得充血发红了:“什么?贱人,你居然骗我?!宋家小姐才是当年救了我的人,这么多年来你都在冒名顶替吗?你这样对得起你从小照看的小姐吗?!”
他又急忙转头看向董君奕,语气切切,目光诚恳:“兄长!你听我说,我确实是被她蒙骗了……但是我和宋家小姐互相心怡也是事实啊。”
府尹次子的话风骤然大转变,谁还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游儿在地上突然面若死灰的瘫软了,泪流满面又带上了怨恨:“……”
她赌上一切,毁掉了过往才换来的下半生依靠,就是这么靠不住。凭什么?!难道不是她和小姐一起救了人吗?就因为小姐是大官家的嫡女,董公子就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她吗?!之前她和董公子的互诉衷肠,那些青涩又懵懂甜蜜的情愫,那都算什么?!
“哦?”董君奕半信半疑,目光中全是猜疑。凭理智他不觉得这事是真的,但弟弟表情中的动容和甜蜜悸动……又不像是假的,这分明就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模样。要是他弟弟演技能好到这种程度,刚才也不会被他一通暴打了。
……到底怎么回事?
“你倒是说说。”董君奕决定再给弟弟最后一个机会,他语气带上了威胁。弟弟之前的说辞前后矛盾,漏洞百出,要是现在不能给他个合理交待,他就要好好把老爷太太都请出来揍人了。君礼德行本身就不好了,心性也坏了,这弟弟就不能要了!!!
“之前……我的确被游儿欺骗,以为她才是小时候救我的恩人,但我没想过要这样报恩!”府尹次子言辞诚恳的反驳着,眉头紧皱。但他的眼眶和脸颊都青肿着,看起来有几分滑稽,给这副郑重的正色模样减了很多分。
“我……我给了游儿很多银子。”府尹次子低声的说,“而且那些不是正式的道谢。我在赏花宴上认识霏——呃,遇到宋家小姐的时候,是想去宋府有一个正式的道谢的。没想到交谈下我和宋家小姐聊的投入,就忘了……”
他这么胡编乱造,芦宁夫人听得勃然大怒,忍无可忍的开口打断:“放肆!”
“夫人,我没有说谎。那手帕也确实是宋家小姐送我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游儿的手艺啊!”府尹次子表情诚挚情急的,只差把自己的心肝剖出来给人看看他是清白的了。
陈秉江就冷眼旁观看他演。
宋遇也很沉得住气,表情阴沉的抱肩站在旁边,问:“董兄,这说法你信吗?”
“……”董君奕摇摇头,语气冷沉,“君礼,这事现在扯掰不清,你得有证据才能让我相信,不然人家女孩的名节经不起这么折腾。”
虽然他很想相信,可他真的无法判断真相。
董君礼这样一推四五六,空口无凭,说出来的话却捕风捉影,全是妨碍宋霏名节的。就算宋霏现在人就在当场,直接拒绝了,他也能咬死了自己在爱慕宋霏,之前是宋霏翻脸不认人。要是这样一来,虽然事情明眼人都会看明朗了,但是后续就不好处理了。管什么都管不住别人那张嘴。董家就算对府尹次子严加管教,也管不住他以后都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宋家可以把管教的事都交给董家,但后面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流言,妨碍婚事也太恶心人了。
董君奕拿捏不准,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倾向,但为了让弟弟别再倔着走极端,他只能这么说着,留给弟弟最后一个转圜的余地……
“我能有什么证据?怪只怪我们情难自禁……又只能通过游儿传话,到现在我已经百口莫辩了!”府尹次子苦笑起来,他还狼狈的蹲坐在角落里,闻言慢慢站了起来,把脸转向了芦宁夫人身后的宋霏,希冀的走近了几步,用手指着自己急切又苦涩的说:
“你是反悔了么?宋家妹妹,我却是真心的……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你不为我说几句吗?”
府尹次子说得可怜又深情极了。
偏偏他委屈巴巴的留恋模样还不似作假,董君奕看得更加怀疑人生,自己弟弟什么时候演技这么厉害了?还是说,从中确实有什么误会?但不管怎么说,他也得看宋家态度。
今天这事董君奕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宋家小姐若真是和弟弟两情相悦,那这就是一桩好事,不算逾越。若这全是弟弟的胡编乱造,那他就得想办法把整个情况割裂开,回去把这个破弟弟打死了事!还得想想办法以后怎么管住弟弟……
董君奕越发头疼。
别看他揍弟弟这么狠,但是他越发觉得家中没人能管住弟弟了,这孩子不听劝。
“……我要揍死他!”这边。宋遇也在额头青筋直冒,他被恶心得几乎到了忍耐极限,就要马上扑上去揍人。陈秉江连忙拦住他:“冷静,冷静……”
这就像癞蛤蟆跳到了脚面上,恶心人还赶不走。旁人不知道真伪,只会疑心和窃窃私语说你和癞蛤蟆有牵扯,事情发生就纠缠不清了。
“你倒是好算盘。”芦宁夫人突然冷笑了一声。
她活了几十年,还看不出来一个毛头小子什么想法?当着她们的面还非要这么睁着眼说瞎话,无非是清楚的知道男方女方的名声犹如石头和豆腐,只有女方根本经不起碰,他摆明了吃准他们,再不济得逞不了也能给她们带来大麻烦。
况且这董家小子还不是纯然的坏,他自以为他被欺骗了,心心念念多年的救命恩人不是丫鬟,而居然是官家小姐,那他爱慕的人原来也是官家小姐。他在一定程度上,是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好选择,自己该和人美心善又柔弱家富的宋家小姐在一起,成就一段佳话。
这才是他为什么当着面还能深情款款,还能真实的委屈,还在睁着眼说瞎话纠缠不清的原因。
如果宋家没有准备,就要被套进去了,还真奈何不了他。但……幸好他们过来之前有准备。幸好有陈家孩子的提醒和布置。
芦宁夫人冷笑一声,让到了一边,压根不动怒:“董公子,你好好看看,你在对谁说话?”
‘……不是宋霏吗?’
府尹次子一愣,上下打量芦宁夫人身后站了半天的那个年轻女孩,对方肤色白皙,面容温婉貌美,身着一件昂贵漂亮的绢丝外裳,在冬天这层薄的没用的外裳纯粹是穿来好看的,非有权有势的人家不可。在府尹次子刚才说话的时候,那女孩一直在对他怒目而视。
府尹次子迟疑了一瞬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但他也惊疑不定的不敢再开口了,眼神下意识往地上的游儿身上转去。
游儿这次却不给他任何提醒了,只是怨恨负气的转开了头:“……”
“说来也是奇了。既是认识小女,那……董公子为何要对着我的丫鬟表情半天啊?”芦宁夫人似笑非笑的又问道。
按照陈秉江刚才的提醒——跟着他们进来的女孩是芦宁夫人的那个贴身丫鬟,她和宋霏临时换了穿着装扮,而宋霏还安安静静的留在门外罢了。
第六十八章 次子下场
“这——”府尹次子不解失声。
下一刻, 雕花木门被推开了,一个女孩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外。宋霏刚才在外面把里面的话都听全了,完全是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才勉强忍住了推门进去的想法。
现在她终于不用忍了。
宋霏气势汹汹的冲进来, 毫不客气的扬起手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然后她嫌恶的“呸”了一声:“你说的话太恶心人了!我一直都根本不认识你!若是知道有今天, 我小时候就不该救你!”
一开始府尹次子和游儿联合算计她的名声,是府尹次子为了和所谓的真爱白月光在一起想出来的毒计。没得逞被抓奸后, 就变成了为了顺利活下去而开始胡编乱造。得知了救人白月光不是游儿而是宋霏后, 府尹次子纠缠不休毁她名声的缘由又变成了想和她在一起。
宋霏从小到大活了这么多年, 还没见过这么无耻之人!口口声声称他爱慕人, 其实他更多爱的只是自己眼前那一点利益吧,分不清楚真实和虚假,眼光浅薄又不懂真情, 只会汲汲营营……这人真是愚蠢透顶。
见惯了自家父亲和兄长的宋霏,压根看不上府尹次子, 居高临下给他一巴掌的时候,她的目光中也透着鄙夷和失望。
这种目光直接刺痛了府尹次子,他对记忆中那个笑容可爱又心善的小姑娘的滤镜一下子“咔嚓”碎了, 难以让自己承认眼前这个风风火火又瞧不起他的粗鲁姑娘就是他心心念念好多年的人。
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宋遇警觉又愤怒的张开手插过去,挡到妹妹身前。董君奕也羞愧又恼火的冲过去,一脚踹到了府尹次子的身上,把他狠狠踹倒在地。他自己脸色都涨红了, 险些说不出话来:“你——你——!”
这下轮到陈秉江慌忙的去给董君奕顺气了, 连连拍着他的胸口和背:“冷静!冷静点!董兄,被这种东西气坏了不值当啊!”
作孽啊!
董君奕这是发觉自家亲弟弟是这么个丧心病狂的玩意儿, 一时间气大发了。尤其他还是个很正派的文人,一想到弟弟礼义廉耻全不顾了,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做出这些败坏家风的事情,他就气得血液往脑袋上倒涌,额头发紧,完全喘不过气来,差一点被强烈的羞愤和愧疚感搞厥过去。
“好了。”芦宁夫人大概是此刻全屋子里最冷静的人了,她环视着这一场闹剧,淡淡的说着,“现在真相大白,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由不得这小子再四处攀扯。董家大郎,商讨一下此事往后该怎么办吧。”
“呼……”董君奕做了长长的一个深呼吸,涨得通红的脸色才稍微缓了一点,他面带羞惭的深深行礼道,“请夫人放心,小子这就带他回去,先家法处置,再和家中长辈商讨出合适的方案,后行上门致歉。不管如何,我董家绝不再放这孽畜出来胡说一句!!”
芦宁夫人深深看他一眼,表情不咸不淡,也没说原谅不原谅,只是先点了下头:“……那我们就等你家的消息了。”
碍于女孩家名声的缘由,这事根本不能大张旗鼓。但若是要芦宁夫人就这么低调压下来,她是绝不肯的。董家要是不给他们一个合适的处置结果,他们宋家又不是待掂量的软柿子,往后这件事绝不善罢甘休!
董君奕勉强点点头,失魂落魄的央求陈秉江和有安再帮最后一个忙,把他弟弟也捆起来防止逃跑,再去董家叫马车来——把他们拉回去。不然董君奕是真的没脸面这样捆着弟弟回府了。
陈秉江招呼有安赶紧去办,又低声和宋遇嘀咕了两句。
宋遇眼睛一亮:“真有你的啊……霏儿,你快这样……”他又转头和妹妹嘀嘀咕咕起来,俩人短促交谈了几句,兄妹俩就走向之前假装宋霏的那个大丫鬟,很快的,大丫鬟点头离去。
“这会儿时辰了,咸福居的酒宴估计都要散了。”陈秉江在等人的时候抬头望了望窗外天色,感觉有点好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胸口,有点心虚。
今天的酒宴应该是陈秉江请客,要么就是宋遇付钱,结果他俩都跑了,只剩一大桌被请客的朋友……咳,也不知道这桌饭菜怎么付了,该不会是文兄先垫上了吧?毕竟那是他家的酒楼……
终于。
在一通折腾后,董家的马车来了,董君奕捆着弟弟上了车,纳闷的看到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游儿也被塞在车里,一见人就挣扎的弹动起来,身前还摆着她的卖身契:“这是……”
“今天我的贴身丫鬟游儿,在外出采买胭脂的时候不慎遇到意外去世了。”宋霏嘴中说着敷衍的话,本该假情假意的表示一下怜悯,但她的面色却全程冷冷的,一点伪装都懒得假装,“我听闻后就赶过来给她处理了后事。”
——这是宋府以后就不认游儿这个人了,她再出现也不是宋霏的贴身大丫鬟了。还好是宋霏一家几口上京只带了很少的下人,可以很好的掩人耳目,等他们回外地任上的时候就不会有人过度深究了。
刚才宋遇兄妹去请芦宁夫人的大丫鬟帮忙,就是要她快速回府一趟,把游儿的卖身契取出来。
“……”董君奕听明白了,他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看向马车里的游儿,目光转冷,“那这个丫头……等我禀告了父母再一起处置。”
“有劳了。”陈秉江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后续,但这是董家的丑闻,绝不会再让外人旁观了,他也就只能恋恋不舍的在这里和董君奕一家人,宋遇一家人分开了。
“走吧。”一眨眼间又只剩陈秉江带着有安两个人,他唏嘘的转身折返向咸福居,准备去看看大家散了没有,好去付酒菜钱。宋遇家这一扯事搅得,他估计也没心情喝酒了,先回去家里好好安抚妹妹吧。
……
另一边。
董君奕带着弟弟回家,越想越气。这会儿还没到他爹从府衙休息回来的时间,但往常他们父亲勤勤恳恳,总要忙到很晚才回回来,甚至有时候累得直接在府衙休息了,托人回来说一声了事。
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干等着是不行了。董君奕就叫了个门子去赶紧找董老爷回来。
董太太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娇小姐——她掌持中馈多年,很快听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就见到小儿子鼻青脸肿的被这么绑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姑娘同样绑着哭哭啼啼,大儿子又坐在一旁面色漆黑如锅底,强忍怒气。
董太太就眼前一黑,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摊上什么不三不四的情债了啊:“……!”她当场拿起拐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止不住情绪,颤颤巍巍的幽声问:
“君礼,你干了什么?!”
那姑娘若是被抢的良家女孩,不至于也被绑着。如果是差不多地位门当户对家的姐儿,和自家小儿子互通有无,也不会被大儿子绑起来。这姑娘这么细皮嫩肉,保养得没一点风霜,难不成是……
小儿子该不会干出什么辱没门风的事了吧!
董太太想到了一个让她险些站不稳的可能性。
等到董大人也赶回来,董君奕把事情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一说,董大人也气了个七窍生烟,当场就暴跳如雷的嚷着:“拿板子来!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孽障!他连蒙骗诬陷人家清白姑娘家的事都能做出来,以后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在他们家,董大人的话就是无法违背的,门外远远候着的下人唬了一跳,还是赶快去拿了板子来——在他们家不存在溺爱小儿,董大人说打是真打,连下人都习惯了。
董君奕无声叹了口气,挽起袖子站了起来。
父子局的时间到了。
他作为今天董家参与了全场的人,才是气得最狠的那个,哪怕前面已经暴揍弟弟了一顿,现在还是七窍生烟的,不再狠狠揍一顿不解恨!
“君礼你这,这还不如找了个——旁的女子回来呢?!”震惊的董太太抹着泪赌气的险些脱口而出,她气坏了。原本还以为自家小儿子是找了个不清白的青楼女子非要纳回来,哪能想到事情性质比这个恶劣太多了?!
别说求情,董太太都气炸了,挥着她的拐杖就要跟着丈夫的板子一起冲上去双打:“儿啊,你现在在家被打坏了也好!打坏了就不会出去作恶了。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咱们家是没有女儿,所以把你养得坏了心吗?!这万一传出去……”
“——我们一家都没脸活了啊!”董太太边气喘吁吁的挥杖打着、边泪流满面的痛心哭诉着,好像她才是更难受的那个人。
“这孽畜以后别找什么好人家的女儿了!祸害人家干什么!打死了事!”董大人也在暴跳如雷的怒斥道,他一下下挥舞着板子,在儿子的惨叫声中硬生生的把董君礼的腿给打断了。
“爹!我错了!我不敢了啊!嗷!娘你别打了,别打腿!大兄!大兄你说句话啊!”董君礼求饶夹杂着惨叫声胡乱喊着,但是董家夫妇就是铁了心要狠狠揍他一顿,这不止是给他长教训,也是给宋家交待。
“……”董君奕黑着脸,扔下鞋底不言不语的坐到了一旁听着,也不劝阻也不动了,眼中却含着几分忧虑。
在董家不存在溺爱幼子的原因是,他们家最宠的人是——从小优秀的嫡长子,也就是董君奕自己。
董君奕生来老成,虽说头脑不算多聪慧过人,却从小更懂得体贴家人父母,一向比同龄人显得成熟。这样的他自小就是董家的骄傲,也被作为下任家主仔细栽培,委以重任……所以后出生的次子相比之下就没那么被父母看重,从小笼罩在长子的光芒下,压得喘不过气来。
有什么话,董家夫妇也愿意听听大儿子所说的,但是和正常孩子一样顽劣幼稚的幼子就一直被他们看作是小孩子,更不会有这个待遇。久而久之下来,董君奕作为长兄也不得不担起了管教弟弟的职责,他知道弟弟对他的相处方式有点复杂,他也就有意开解,却一直都不如意。兄弟俩关系淡淡的,总是亲近不足。
他下狠手揍弟弟,就是因为他发觉,弟弟有时候似乎谁的话都不听,性情有点偏执的拗了。但具体让他说弟弟古怪在哪里……董君奕也说不出来,仔细观察后觉得弟弟可能只是安静了点,大概是他想多了。
一直到今天这件事的爆发,董君奕现在才能确定,那不是他的错觉。
他的弟弟,往常在家中,在他和父亲面前恐怕大多都是伪装的!真实的弟弟心性已经不知不觉在暗中长坏了!心中果然对他是有怨言的,对父亲母亲大约也……所以他们现在谁揍、揍再狠恐怕都不好使,能不能让弟弟长个教训还不好说,这件事的后续处理必须更严厉才行。万一真传出什么流言,那就对不住宋家了。
这么想着,董君奕下定了决心,他缓缓开了口:“爹,等你打完,我们把君礼送去外地管教一下吧……”
限制他的钱财,管住他的活动范围,再改造他的想法和心性……
家法处置,是他们董家为管教不好儿子而愤怒和歉意。把董君礼送去进行严格的改//造,就是他们改正孩子心性的迫不得已办法了。毕竟弟弟都这么大了,心性歪了得下狠手掰过来才行,但是留在他们家是掰不过来的,必须想办法。
往后把君礼送去哪里严加管教,也是防着他再想两败俱伤的放出流言。
至于归期……
董君奕垂下了眼帘,狠了狠心,没有提起。
这才是对弟弟的惩罚,不然弥补不了宋家妹妹这次险些改变了后半生的恐怖遭遇。
第六十九章 游儿下场
“送去……送去外地哪里?”董太太没有自家丈夫儿子的好体力, 才打了一会儿就累不行了,放下拐杖坐下来,喘着气问。
她思虑了一下这事, 感觉很不好安排,担心的说:“军营还是书院?”
“……”董大人年纪也不小了, 累的一脑门汗,扔下板子捋了捋胡子, 也皱着眉头纠结起来, “到军营里是能摔打摔打, 去去孩子气, 但是……”
一般来说,到军营里的士兵都会或多或少染上军中的其他小毛病,斗殴, 赌钱之类的。董大人觉得,自家小儿子这是从根上坏了心性, 单纯去军营掰掰变成熟点也可能改不过来,反而染上别的毛病……就怕会更变本加厉了,那不是作孽吗?
军营不妥, 这不对症。
“我听说有那种管的很严的书院,我们托托人看能不能把君礼送进去?”董太太忧心忡忡的提议着,“君礼年纪也不小了,该下场一试了, 在那之前严加学习个三年, 也很正常。”
“还是不妥。”董大人嘘长叹短,“那种书院管得严, 但人的心思都在科举上。严才能对他们有效果,你看我们儿子是这块料吗?”
那种管得很严的书院, 一旬才能回来一次,平时上学也不能带丫鬟小厮,只能靠自己动手做简单的活,课上管得严,课下同窗的学习氛围也很浓郁。不说别的,他们小儿子君礼的基本条件勉强够送进这种书院,但他的心不在科举上……要是在学院里拉帮结派,或者私下别人学习的时候他满心愤懑酝酿一肚子坏水,这么憋三年下来才更坏事。
“这——”董太太一时间很挫败,有点绝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难道要彻底放弃……君礼吗?”
她不忍的看向地上。
董君礼刚才被三人混合打得小声呻//吟,哼哼唧唧着,倒在地上肿成了猪头,一条腿断着,鼻血流了一脸,意思已经不怎么清醒了,昏沉的趴着,狼狈的不成样子。
如果书院和军营都不能把董君礼掰过来,直接把这样的小儿子凄凉的流放到外地,去给他谋个为生的小官或者给他几个庄子糊口度日……那董君礼才是真的废了,以后都废掉了。
就算董太太和董大人没有百年,他们家两个儿子也等于提前分了家,并且把小儿子逐了出去,以后再干出什么事,连和董家宗族都无关了。这样的代价太过沉重,也太残忍了,对外更不好交待缘由。
平心而论,就算董家夫妇知道自己小儿子变成了丧心病狂之徒,也没法一下子决定大义灭亲做到这种程度。暴怒之余,抢救还是想抢救一下的。
“到庐阳怎么样?”董君奕突然眼睛一亮,“我们叔伯不是在那里做县令?让叔伯把君礼带到身边盯着,他跟着做点事,学学政论,正正心会不会好点?”
一方面君礼日后的前途有了保证,一方面叔伯是亲人,看得住君礼。再最后一方面董君奕没说出口……他觉得,弟弟憋得孤拐了心智,拗了脾气,恐怕都是从小到大被自己和父母压得喘不过气导致的。
在这一方面,董君奕心里还残存着不能说出口的愧疚。
“怕就怕的是……”董夫人的话说了半截,幽叹的没了声息。就怕君礼心存怨恨,他叔伯看不住人啊,到时候君礼万一跑了,这变成谁的不是就扯不清楚了,一家子亲戚也该有了怨结。更怕君礼失去看管后,不知道还能做出多么天大的事来。
董大人听得摇了摇头。
这样做隐患太大,的确不适合。他眼神一沉,咬着牙根发狠的说:“我们把君礼送去……宫中吧。”
董太太和董君奕:“……??!”
母子俩一起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别的不说,委顿在一旁眼泪都流干了的游儿发抖的更厉害了,她简直不敢想……董公子的家人能恐怖到这种程度,对亲儿子尚且如此,她还能活下去吗?
游儿后悔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宫、宫中?”董君奕也有点结巴了。虽然弟弟这次做的事太过分了,但是他下巴都差点震惊裂开,父亲做的决定也太……弟弟不至于要被去势入宫吧?!
狠、好狠啊?!
“我说……他爹,不至于做的这么绝吧?”董太太有些气虚的问,惊吓得连丈夫做官前的称呼都喊出来了。
“你们想哪里去了?!”董大人见妻儿反应,也有些讪讪,他莫名的反问一句,急忙澄清,“我说的宫中不是去当太监!”
“父亲是指禁卫军?”董君奕反应过来,却很奇怪的在问。如果说有皇亲国戚或者高官贵族的后代子弟想要博一份前程,最好的待遇无非就是加入当今庆德帝的嫡系队伍禁卫军,伴天子左右,或者守卫皇宫,把守各类要紧之处。
这样好的前程,怎么能算是惩罚呢?就算是每天被拘在御前不好惹事,可是以弟弟这个心性,越接近上层,以后万一想搞事,事就会越大。父亲不把弟弟往低调里藏,怎么还反其道而行之,往他们这位不容人的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放呢?
“就像这次封城,你们只看到了皇上把禁卫军派出来接管各地方,没看到皇上的另外一批心腹。”董大人解释,“最后皇上是把靖勇伯府的案子交给暗卫使去查的。”
“暗卫?”董君奕愣住了,这个词确实触及了他不懂的地方。
他只隐约知道皇上除了那些暗面里培养出来的力量,还有一支心腹的暗卫队伍。
董大人在这方面懂得比儿子多:“暗卫的筛选和补充比禁卫军严格太多了,数量也很精简,最重要的是,去那处应该能替我们掰掰君礼的性子……”
暗卫重在身份清白和精神控制,因为这是宫中力量最隐晦的一道屏障,所以据说会用一些办法改变暗卫们的心性,将他们牢牢控制在皇家,忠心不二,没什么杂念。这也就导致他们和原本的身份产生脱离,不会以权谋私。
董大人隐晦的对妻儿说:“以前赵大人家的庶子怎么打都不听,差点把家产都赌光,后来消失不见了,我们都以为是赵大人把他儿子远远送走了事了……可这次封城的时候我认出了他,他就在暗卫里,已经大变样了。”
那张只会因为赌钱而贪婪兴奋的丑陋面孔,现在变得苍白而面无表情,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反应,专心守着路口,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成熟了很多。差别大到差点没让董大人认出来。
这让董大人怦然心动。
他们家无力教好已经这么大的儿子,心性已经坏掉的一个孩子。眼看着送去书院或军营也都只是放任,还不如狠狠心去看看怎么把人送进暗卫……
哪怕以后这个孩子都和家里断了联系,哪怕他会被控制心性,董大人都觉得,值了。至少这孩子的新思想只会是忠君报国,这孩子就当是被他奉献给了皇上……总比坏了心肠在外面一直待着的小儿子要好。
……那样他们全董家人都会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
“我们这等人家出去的孩子入了暗卫,在皇上那里……董家是不会被重用了。”董大人带着几分释然的拍了拍长子董君奕的肩膀,“……你也别怪我。”
有些时候,受重用还不如不被看到,尤其是这个关头。京城风起云涌,皇上对皇子们态度暧昧未定,他们董家退了也好。
“父亲你放心,我懂。”董君奕沉稳的说。
董君礼的下场这就被商定好了。
一家三口的目光齐齐转向了房间里的最后一个人身上——
董大人有点捉摸不定,抓瞎的问:“这姑娘怎么办?”
他毕竟是男人,内宅之事更倾向去对妻子请教办法。
……这游儿姑娘明摆着是宋家泄愤送来的,再也不要了的下人,就等着他们董家折磨报复这自作自受的游儿姑娘。
董夫人看着瑟瑟发抖的游儿,面色恢复了平静,她幽幽的说:“这是君礼的新丫鬟,当然是要留到他回来后,在那之前,她先到我们院子里当个粗使丫鬟吧。”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游儿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能死里逃生,她苍白的脸颊上多出了一抹激动的红润,挣扎着跪起来连连磕头。
“别急着谢我,这段时间你还得先照顾好我儿子。”董夫人语气不咸不淡的说着,目光直直盯着游儿,“珍惜你最后能说话的时间吧,姑娘。”
游儿的脸色再次刷的惨白,变得难以置信了。
“……”董君奕恍然的沉默了,对此深以为然。
为了让宋家满意,游儿和弟弟这边闹得不可开交才好呢。正好弟弟还得养一段时间伤再出发,这段时间闹一闹,给宋家出了气,事情也就好解决了。
过后游儿就不好再随意放着不管了,她这种心大又歹毒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在董君礼走后,一碗药毒哑游儿,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看着,这扯事过去几年才算完。
她之前不是一心想跟着董公子吗?为此诡计百出,还出卖了自家小姐。君礼也为了她做出设计别人名声的祸事,酿造了毒计。
现在就成全她了!让她长长久久的跟着她喜欢的董公子吧。
而且……以后都是以一个普通的哑丫头的身份……
第七十章 存档四
至此, 董君礼和游儿的下场彻底定了。隔了一天,董大人低调的带着被打的凄惨无比的小儿子去宋府请罪赔礼。
而董夫人这边由芦宁夫人接待,跟着的是董君奕, 详细讲了他们后续给董君礼的一条龙安排。鉴于事后没什么风声传出来,董家赔罪的态度诚恳又实在, 不搞虚的,宋家也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真是抱歉, 宋兄。”董君奕再次对宋遇赔罪, 很是惭愧自责, “希望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这不关你的事, 董兄。”宋遇摇摇头,淡淡的说。虽说这件事他们一家人都气坏了,哪怕是听了有诚意的赔偿, 还是不免迁怒董家人,以后不想和他们往来。
但再迁怒, 那也是迁怒董大人夫妇,重点不在董君奕身上——负责教导的父母双亲还在,没听说长兄要被这么连坐的。
再加上宋遇一家人马上要回外地了。宋遇和董君奕顶多是比点头之交更近一分的普通朋友, 谈不上什么情分,以后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不当朋友。下次再见还是平平淡淡的正常相处就是了。
这件事就到此终止了。
同一时刻,在范府听姨父给硕表兄讲课的陈秉江若有所思的一愣:“……”
存档突然增加了?
这是第四个存档了……大概是白月光火葬场这件事结束了吧。
之前陈秉江还耐心苦等了半天,结果迟迟没等到存档出现的提示音, 现在终于有了。
太好了。
宋霏没有出事, 摆脱了那个渣男。宋遇也没有被害死,宋大人和芦宁夫人更不会在几年后因为伤心过度郁郁而终, 一家都被这么祸害了。
宋霏那么强的算术能力……
陈秉江摇摇头。现在想那么多也没有用,他还没登基当皇上呢, 也谈不上看宋霏是想平安再嫁还是当女官了。
“怎么了?”坐在旁边的范硕表兄似有所觉,用手肘碰了碰陈秉江。
“没什么。”陈秉江释然一笑,不动声色的转换了个话题,“我在想咱们皇上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范硕表兄垂下眼帘,从牙缝里默默挤出一句话:“还能做什么,挑选有潜力的儿子吧。二皇子下去了,太子殿下又一直不被看重。”
“……”陈秉江若有所思。
这几天陈秉江在专心打听宋家白月光火葬场的事,但外界的发展不会随着他的关注不在这边就停滞不前。
陈秉江闲来无事就跑范府听范大人给硕表哥讲课,一方面是为了随时关注朝堂上的最新消息,另一方面——
陈秉江总不好天天出去逛街喝酒,他也学不会逛青楼赌钱那一套,说实话,对一个被网络信息轰炸惯了的现代人来说,这些刺激都太小儿科了。陈秉江刚穿越时意动了几下,就恢复了平静。
他也很清醒,知道自己肯定会厌倦那种很空洞的肤浅的爽感,因为一旦沉迷其中,再抽身就只会剩下更多的无聊和不知所措,心中仿佛多了一个越变越大的空洞,被身不由己的裹挟其中无法自制。
除非人放弃了自制,能一直沉浸在醉生梦死,纸醉金迷中,才能麻醉腐蚀自己,不在清醒时感受那种糟心的滋味。偏偏陈秉江的良知又不允许他一直沉浸。
——因为以上这些清醒的认知,陈秉江干脆就没碰那些找乐子的东西,而是盯上了姨父范大人。
既然他以后迟早要当皇上,还不如趁姨父教导硕表兄的时候多学一点怎么当官,怎么治理城市和处理政务。
毕竟当皇上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段开始。到时候再学可就晚了。
陈秉江就跟着表兄学习,同样低下头悄声问:“皇上看中谁了?”
“还能有谁,本来就没什么能选的。”范硕耸耸肩膀。
陈秉江回忆了一下很久以前某次存档中,他和父亲康王的一次对话,喃喃重复道:“……三皇子小时候因病夭折了,只是占着排序而已。四皇子骑马摔到了脑袋,一直缠绵病榻到现在,所以不可能。”
“五皇子脾性暴虐,但皇上看重有时候不讲道理,德行才是最不值钱的地方,他好歹身体健康,头脑正常。六皇子才一岁……”陈秉江猜测着,
“这根本没得选啊,皇上只能选五皇子。”
这部分情节在原剧情中细节不详,也可能是他记不清了。所以陈秉江猜测大约是接下来这个皇子的存在,被皇上提出来拱火,最后才刺激得太子忍无可忍爆发,皇上这几个子嗣才一下子全废了。
但庆德帝接下来会怎么折腾呢?陈秉江很期待。
“不。”范硕一口否决,“皇上同时关注起了四皇子和五皇子。因为四皇子的伤这次诊断了一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有身体比常人弱一些。”
“咦……”陈秉江无可无不可的微微点头,有点讽刺,“这种时候持续了多年的伤势突然全好了啊。”
由此可见皇家到底有多残酷,四皇子这是以前吃一堑长一智了,隐藏到现在才决定暴露出来,重新夺嫡了吧。
“好的还真是时候啊。”陈秉江幽幽嘲讽道。
“……你们说的也真是时候啊。”另一道声音跟着幽幽道。
陈秉江受惊一抬头,和范硕一起变了脸色:“……?!”
范大人正面无表情的板着脸站在两人桌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两个,幽幽的问:“这书房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在上课,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看不见你们两个学生在悄悄说话??”
“……呃。”范硕噎住了。
“嗯……”陈秉江尴尬的发出了单音节,移开了眼神。
范大人还一言不发的站在他们两个桌前,气势汹汹得让人不敢直视。他黑着脸,大声咆哮:“都给我站出去!!”
……
两分钟后,垂头丧气的范硕和陈秉江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书房门口,嘴里念念有词,手上拿着一本厚实的书。
他们被罚要站着把这些过往范大人治理县城的手抄记录背下来,并且做出分析。
范大人是文雅的文人,不崇尚暴力,把人的手板打肿了,就不好写字做事了,所以他一向用别的办法教育儿子,这才造成了陈秉江和范硕两个人痛苦面具的站在这里背书。
“听说,皇上亲自查看了四皇子和五皇子的课业,奖励了五皇子一把传自□□皇帝的马刀,但是给四皇子的生母升成了贵人。”范硕突然来了一句。
“这是更看重五皇子?”陈秉江跟着琢磨,又把书抛在了脑后,沉迷八卦。
“皇上除了之前宠爱的贵妃和几个妃子,其他后宫里的人都像是杂草一样,自生自灭,从来不会给她们升位分的。”范硕这么提醒着。
陈秉江又惊了:“那这是更看重……四皇子了?”
“身体强壮但是性格不好的孩子,身体健康性格又好的孩子,还有身体虽虚弱脑子却聪明的孩子……皇上会更喜欢谁呢?”范硕感慨,不置可否,
“谁都不知道。毕竟最像皇上的二皇子已经被论罪关起来了呢。”
“再过一段时间,到过年的宴会上应该会看到皇子们吧。”范硕用肩膀顶顶陈秉江,“亲眼见见就知道了。”
“你是不是喝醉了?”陈秉江怀疑的反驳表兄,“父亲说我们家每年都不受皇上待见,从来不参加家宴的。”
“今年不一样了。”范硕反驳他的反驳,“今年是当初开国□□皇帝定下的百年国朝诞辰贺,过年刚好赶上这个好日子,叠加在一起,别人不好说,你们这些皇族宗亲是怎么也得去参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