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关系
持明宗与世隔绝, 整理从外头寄来的书信原本是件清闲活,最近却成了麻烦差事。
原因无它,不过是莳叶谷药修们人缘好,跑去出诊时, 有意无意将问泽遗只身剿灭魔尊残魂的事迹传播出去。
什么问副宗主一剑封魔尊的喉, 拯救南疆苍生百姓, 魔尊残魂见到问泽遗,都得跪下痛哭流涕。
药修们说得绘声绘色,就和真的一样。
眼下此事已经传遍南疆和中土,保不齐过几日都能传去西寰。
一来二去, 持明宗那半年前还招人嫌的副宗主,莫名成了谁都想见一面的少年英才。
兰宗主繁忙不方便会客, 可问副宗主是出了名的闲人,难道还能见不得吗?
意识到往后问泽遗前途无量, 大小宗门拜帖争先恐后飞向持明宗。
信上洋洋洒洒千百字,明里暗里都想见问泽遗,和问泽遗套近乎,弄得专管书信的修士盯着大叠形形色色的拜帖, 简直苦不堪言。
只见过阆山冬日飞雪, 怎还能飞出比雪片还多的信来, 信中还全是无用的话。
尘堰生病,问泽遗回宗后便根据书中描写和自己亲眼所见, 陆续寻了很多为人正派的修士代替尘堰的残党, 重新构筑起专管宗内俗事的组织。
帮忙整理信件的修士名唤言卿,正是问泽遗一手扶持上去的术修, 办事利落,人精明又懂分寸。
依照宗里规矩, 哪怕信中通篇废话,也该检查过后拿给问泽遗过目。
“副宗主,这是今日给您的信。”
冬日阳光正好,问泽遗在湖心亭晒太阳。
瞧见又有人送信过来,他背靠亭子,懒懒散散右手背虚搭脸颊,单用左手捏着信:“里头有说要紧事的吗?”
“没有。”言卿低头盯着地面,想起信中内容,略有些尴尬。
“我们粗查过内容,都是在表达对您的仰慕之情。”
问泽遗心下了然,潦草地看了几页。
和之前的信件没区别,都是套近乎的话。
以往背后说他“烂泥不上墙”的曲宗长老,如今夸他“翩若惊鸿,勇如蛟龙”;曾经嫌他孤僻的淬羽教教主,说他那是有自己的真性情;之前支支吾吾不愿让原主借宿的小宗门,现在热情邀请他过去小住几日,顺道指导下宗主的儿子。
这些恭维话问泽遗看了就忘,他谈不上记恨他们曾经的恶意,但也对这几家宗门并无好感。
这些信也就罢了,更离谱的是每日寄来的信里头,还总有几封锲而不舍同他表白的。
————在下仰慕问副宗主英姿已久,但凡见到副宗主的身影,便心若擂鼓
问泽遗扫了两眼信中内容,实在是不想看下去。
寄这封信的修士名字眼熟,应该前些天也和他寄过两三封信,被拒了也不管,听不进人话似得一个劲给持明宗投,像是算准了问泽遗不好说重话。
而且这位还是个男的。
问泽遗盯着里头天花乱坠的话,没来由觉得烦闷。
倒是个狠角色,居然对他个男的心若擂鼓。
“告诉他们我在闭关,谁也不见。”
问泽遗抽出那张情书:“至于这种”
他顿了顿:“就回我一心向道,无心情爱。”
“副宗主,恕在下直言,一心向道这理由压根没用。”
言卿之前就管过十年宗内书信往来,对此颇有心得:“之前三长老也遇到过死缠烂打的修士,她也同对面这般说。”
“可寄信的压根不放在心上,只当是自己还不够努力,烦了三长老足足三个月。”
问泽遗好奇:“那后来师姐怎么做了?”
“三长老,她,她和那人说”言卿吞吞吐吐,“说她喜欢女人,再寄信过来,她就当他是登徒子,派剑修去收拾人。”
问泽遗:
不愧是谷雁锦。
可缠着他的这位貌似是男的,谷雁锦这歪招他是用不上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点吸引男人。
问泽遗着实觉得头疼。
“那就不回,若是他还寄这种信来,直接拒了原路退回便好。”
现在写什么给对方,都不如冷处理能让人死心。而且那修士也不是来自小门小派,被退回信件,总归是要面子的。
“是!”
送信的弟子得了准话,赶忙收好信,回去给各个宗门拟答复。
问泽遗继续半躺着假寐,享受午后清净的时光,将方才不愉快的插曲抛之脑后。
从南疆回来,他就进入了半闭关的养病状态。
他偶尔会在宗内镜泊之外的地方出现,帮助昏迷不醒的尘堰料理些账务上的琐事。
但多数时候问泽遗都窝在小筑里,只每日雷打不动,出门晒两个时辰太阳。
没人知道他在屋里捣鼓什么,当然除了兰山远,也没人有权过问副宗主的日常起居。
岸边的树已经隐约发了新芽,山上的花和叶总比山下出得晚。
问泽遗估摸着,应是也快到春天了。
这是他在持明宗安稳度过的第一个冬季。
松散的银发垂落在擦拭干净的石凳上,细碎的光透过镂空的雕花,落满他的白衣。
宗门里道路四通八达,但通往镜泊的大路只有一条。
言卿抱着信,恰巧在路上碰到了兰山远。
“宗主。”
他赶忙给兰山远行礼。
问副宗主前些天和兰宗主常在一起,但从南疆回来,他便很少见到两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不过看宗主走的方向,只能是去找问副宗主。
兰山远看着他怀里的信:“都是给副宗主的信?”
“正是。”
言卿回道:“副宗主都处理过了,我正准备送回去。”
“我听闻这几日,有人用书信骚扰副宗主?”
言卿一滞,看兰山远态度温和,大着胆子道:“称不上骚扰,但有些仰慕副宗主的修士不知分寸,信中言辞露骨,确实让副宗主非常为难。”
“我知道了。”
兰山远不再深问,给言卿让开道:“路上小心。”
言卿感激地又道了声谢,急匆匆地快步离开。
之前被掌事的人孤立排挤,问副宗主好不容易给他表现的机会,他一定会认真为宗门做事,不遗余力。
他走得匆忙,没看到兰山远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漠。
“师兄。”
隔了半个镜泊,问泽遗敏锐感觉到兰山远的气息,连忙睁开眼起身。
跑去梳妆打扮是来不及了,他抽出缠在手腕上的发带,潦草扎了个低马尾。
准备得太仓促,几缕乱发没有收好,顽皮地滑落出来。
“几日未见,所以来看看你。”兰山远走到他跟前,把灵果摆在石桌上。
“困了就回去歇下,不用管我。”
“我不困,这才到未时。”
一宗之主提着水果看病人,问泽遗又感动又想笑:“师姐说现在不能整日躺在床上,睡多了也不好。”
他谨遵医嘱调养身体,气色比前些时候好了许多,脸被日光晒出极淡的红润。只要是晴天,问泽遗甚至待在水边都能安然无恙。
“听三师妹的话安心养病。”兰山远颔首,“宗内的事,可以暂时搁置。”
“也就是闲着管一管。”
问泽遗笑得随意。
他也没过多操劳做些什么,不过是培养能人上位,再把尘堰培养的党羽摁下去,适时熄灭下某些人的小心思。
万一尘堰不幸还能醒来,他总得有所防备。
余下的时间,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听闻近些日子,许多宗门都给师弟递了拜帖。”兰山远转移话题。
“若是师弟觉得困扰,就安心养病,宗里会寻修士替师弟料理不重要的书信。”
持明宗早就放出了问泽遗闭关的消息,可信还是锲而不舍飞过来。
问泽遗确实不想管,可也更不想让兰山远知道信中内容。
“多谢师兄,不过这种小事得我自己来。”
“可最近有人用书信扰你,当真不会影响你的心情?”
问泽遗心虚:“师兄是从哪听来的?”
兰山远不置可否,只将洗净的灵果放在他手上:“师弟一直瞒着,我到现在才知道。”
听他声音带了轻微的埋怨,问泽遗更心虚了:“师兄放心,我已经全都妥帖地拒绝过,对他们并无情爱之心。”
话说完他后悔了。
说拒绝了就好,为何还得强调自己对他们没意思?
他嘴快,赶忙补了句:“要是真想找道侣,我一定会和师兄说,不会寻用书信对我死缠烂打的人。”
兰山远面色稍霁:“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记得来寻我。”
问泽遗咬了口脆甜的灵果压惊,这灵果汁水丰沛入口回甘,咽下去后提神醒脑,在外头买怕是需要大价钱。
师兄也是有心了,他俩的住处离得不远不近,居然还亲自拎着水果过来。
两人说了会话,兰山远便离开了。问泽遗看天色差不多,也进了屋去。
“系统。”
一进屋,他就关上窗点起长明灯。
【宿主,我在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系统终于正常了些,不再嚷着“进去”“拜把子”之类的怪话。
应该是听了话,真的下载了反诈app。
问泽遗打开床下暗匣,原本摆放冷兵器的地方,现在整整齐齐摆了一叠纸。
纸上写满了字,密密麻麻全是人名。
问泽遗抽出最上面一张没写满的纸,表情从和煦化为严肃。
“就从昨日的第六十五章开始看。”
【好嘞,正在为您调取小说内容】
系统其实不理解问泽遗在做什么。
它记得宿主很恶心原书剧情,看一次脸白一次,可最近总是让它播原书剧情反复观看。
问泽遗甚至甚至连口口都不放过。
眼前出现跃动的文字,问泽遗盯着小说内容目不转睛。
沈摧玉回到西寰后,他一直在想办法用当时附在他身上的法器监视着他。
作为主角攻,沈摧玉的运气依旧好的惊人,白骨丘荒凉,他遇不到能够榨取价值的修士,还有好心凡人帮他的忙。
哪怕这种帮忙,会损害好心人自身的利益,可那些人就和魔怔了似得。
这么看来,也难怪沈摧玉会理所应当觉得穹窿的一切都是他的。
因为他从小到大遇到过太多类似的事,他潜意识就觉得帮忙的人,合该把一切都给他。
这个世界的运行看似正常,实则是绕着原书和主角在转,只要触及主角,就会显露出规则偏心的一面。
主角可以无数次偏离剧情轨道,且不会付出代价,而其他角色会被迫选择将其拉回轨道,并且替他承受不公的命运。
好像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都是主角打游戏开的外挂,需要过关升级的时候就启动一下。
问泽遗的手伸不去西寰,但能暗中授意灵兽谷谨慎行事。不光搅黄了沈摧玉好几宗机缘,也救下几个无辜的凡人。
与此同时,他重新开始审视那本曾经他不愿多看一眼的狗血师徒文。
他一开始的想法没有错,沈摧玉可以利用规则对他的偏袒胡作非为,他同样也可以干扰沈摧玉,让书中剧情产生偏离。
而无数次的干扰之后,其他人和沈摧玉的命运都能被改写。
可因太不喜原文的剧情,他忽略了原文细节的重要性。
比如原文中老魔尊、莳叶谷谷主其实都出现过,只是因为无关紧要,被一笔带过了而已。
整个修真界的出发点就是这本书,足够了解这本狗血文的内容,也更方便他在发现受害者时作出合理判断,及时阻止沈摧玉。
所以想要自救和救兰山远,书中看似边缘的角色也不能忽视。
他用了数十天时间,忍着恶心反复地查看这本满是“口口”的书籍,并将其中的每个人物以及人物关系全都记录在案。
小到只有一个头衔,没出现名字的修士,大到兰山远这般占据全文的另个主角,他全部都重新审视,并且写了小传。
单薄的形容词对上活生生的修士过于苍白,问泽遗再缓慢地暗中进行调查,将他们的人际关系、身后宗门势力一一补全。
小说中破碎片面的描写被他编成缜密的关系网,问泽遗盯着系统给出的文字,对多数片段已经麻木无感。
除了写沈摧玉虐待兰山远的地方。
若是没记错,这是他第三十五遍看兰山远遭受的折磨,依旧会感觉心头刺痛。
他身体太差,情绪不好带来的反胃恶心也被放大,但问泽遗必须强忍着看下去。
他向来是个随性的创作者,画插画不描线稿,画漫画不写细纲。
可关于兰山远的人设,问泽遗密密匝匝写了三页,比他之前画漫画时,写过的每一个人物小传都要多,都要仔细。
如他所想,每个人和书里的人设都略微偏差,但兰山远的真实人设和书中人设偏差最大。
他目前来不及去细究此事。
无论怎样,只还要是他认识的兰山远,一定是和他站在一起的。
这就足够了。
原书里的信息只能写一页纸,后面两页是他根据自己对兰山远的印象补充上去的。
甚至连兰山远左右手都惯用,喜欢白茶这种原书没有的小事,他都精准地写了上去。
问泽遗盯着眼前的关系网,完善在书中和兰山远有交集的人,也包括原主和他自己。
他在问泽遗和兰山远中间画了黑线,再次落笔,他停滞了片刻。
黑色的墨沾湿宣纸,问泽遗如梦方醒,利落写下三字。
————“师兄弟”。
随后,他又在离兰山远更近的空白处,用红色又写下另一个“问泽遗”,用于区分他自己和原主。
这回却只是连了线,没填上确切的关系。
问泽遗搁下笔,他才发现刚才忘了换墨。
一堆黑线中间,两人突兀地连着条血色的红线。
第032章 求救
问泽遗试图将赤红用墨迹遮掩, 可迟迟落不下笔。
就算涂抹上黑色,也会和其他连线有区别,而且显得不够美观。
他揉了揉额角。
这是不该有的小差错,兴许是反复琢磨狗血文, 导致他身心俱疲的缘故。
天气逐渐变暖, 在镜泊栖息的仙鸟脱落冬日厚重的尾羽, 振翅朝着远处的山峦而去。
阆山灵气丰沛,南疆带来的花草在湖心小筑安了家,原本光秃秃的窗前是一片绿意。
距离答应谷雁锦的闭关百日,已不剩几天。
起初谷雁锦还对他不放心, 隔三差五就来探望问泽遗,而后发现这师弟是真歇了胡闹的心思安分守己, 这才撒手不管,只十日来复诊一次。
这些天的生活平淡又重复, 问泽遗晨起打坐练剑,随后整理书中内容或是画两时辰画,而后接着睡。
他睡醒了再捡些事做,有时是去过问下宗门的琐事, 有时是去和同宗修士聊会天。
到晚上万籁俱寂, 他再梳理经脉, 破解身上的魔功。
百日下来,他体内的魔族心法居然破开了一两成, 经脉中的魔性也随之减缓。
化解魔性意外地顺利, 可他身上的旧伤一如既往地顽固。
问题不可能一次性全部解决,问泽遗对眼下的境遇很知足。
兰山远倒是比他更关心他的身体。
做持明宗的宗主很忙, 若非兰山远主动来找,问泽遗不会去打扰他。
可就算兰山远再忙, 每隔半月都会雷打不动来看望他,灵果和灵宝时不时往他的住处送。
问泽遗觉得没必要,可看到兰山远担忧的面容,又狠不下心拒绝。
“师兄是真疼你。”
例行来诊脉的谷雁锦瞧见石桌上放着上好的清竹果,看热闹不嫌事大挑了挑眉:“清竹果只生在东陵,也就这几天能吃到,二十年才生一次。”
“前脚才能摘,后脚就跑到你这儿来了。”
问泽遗假装没听见她话里深意:“师姐来的正好,替我吃些。”
大师兄也太热情了,这么大一筐灵果,他得吃上好久。
清竹果容易坏又金贵,可兰山远却好似不知道一般往他小筑里塞。
“清竹果对调养身体有好处,你就自己慢慢吃吧。”
谷雁锦揶揄:“我才不吃,这玩意太甜太补,也就小孩子才爱吃。”
对谷雁锦的说话方式,问泽遗早已习惯:“那要不给青藿取点?”
谷雁锦哂笑:“大师兄是想送给他的好师弟,又不是送给青藿。”
“行了,正事要紧。”
“这几日身体可还好?”
“一切都好。”
搭上问泽遗的脉,谷雁锦收起方才的态度,沉默良久。
“尚可。”
她收回手去,在问泽遗的药方上写写画画:“但还得多加注意。”
“眼下你虽然气色转好、心脉稳定,却都只是表象而已。”
谷雁锦扶着额,颇为头疼:“要想恢复如初,至少需要再调养数十年。”
之前肆意妄为落下的伤,让问泽遗成了个极其矛盾的存在。
他能轻而易举诛杀九成九的魔兽,能让九成的修士在他剑下撑不过三招。
可同时他也非常脆弱,脆弱到一阵倒春寒都能病倒,半夜温度骤变都会在睡梦中喘不过气,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惨白着脸,就像活不过明天。
对这不算乐观的结果,问泽遗本人倒是看得很淡。
虽然他没有数十年的时间了。
原书中原主轻易输给沈摧玉,不全赖魔性,更多还是来自他一身的旧伤。
伤病是剧情给他埋下的死因,是规则给他上的枷锁,怎可能轻而易举就解决。
“三师姐别担心。”
他露出个笑来宽慰谷雁锦:“实在不行,我调养数十年就是了。”
“真是心大。”
谷雁锦面色并未缓和:“可我看你这些天到处调查别宗修士,不像是打算安分养病的模样。”
原主没什么朋友,在宗门内更没自己的心腹,而留给问泽遗的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去培养对他忠心耿耿的修士。
所以问泽遗调查狗血文中出现的修士时,并没瞒着兰山远和谷雁锦,甚至用的就是兰山远的人。
他已经做好被盘问的准备,可意料之外地,兰山远丝毫没怀疑他的动机。
他甚至还主动派人帮忙,给问泽遗省去了许多麻烦。
“如果我说我算到了这些修士会遭殃,想要帮他们,师姐会信吗?”
问泽遗故作神秘。
果不其然,谷雁锦压根不信他的鬼话:“不说便不说,少扯这种一听就假的借口。”
“反正宗主去北穹剑阁做客,宗里也没人能管你。”
大师兄都睁只眼闭只眼,她原本也不想管,就是怕问泽遗老毛病犯了,去找其他修士的麻烦。
“他去北穹剑阁了?”
问泽遗怔了片刻。
北穹剑阁在北境,离中土十万八千里远。依照他对兰山远的了解,十天半月都不会回来了。
“是,昨日刚走,大师兄没告诉你么?”谷雁锦也觉得诧异。
在她印象中,师兄和师弟的关系是很好的才对,问泽遗居然对此浑然不知。
“没事,应当是昨天睡得太晚,所以没接到师兄的消息。”
其实兰山远去哪,压根不需要和他个副宗主报备。
原本在外无话不说的两人,回到宗门后,却除过问泽遗的身体状况,再无其他可用的共同话题。
问泽遗一阵恍惚。
“也别天天睡着,你现在能下山去了。”
谷雁锦没看出问泽遗的情绪低落了片刻,提起药箱打算离开:“多看看春景,少惹是生非便好。”
“我明白,师姐慢走。”
问泽遗起身相送。
送走了谷雁锦,没等他喝口水喘个气,言卿急匆匆抱着一堆信过来。
因为得不到想要的回应,给问泽遗示好的宗门少了大半,之前那锲而不舍寄情书的那位也在某天没了音讯,彻底被问泽遗遗忘。
看言卿着急的模样,今日怕是有说正事的信寄给他。
“副宗主,今日的十三封信,十二封都无关紧要,但里头有一封是淬羽山庄庄主的求救信。”
“求救信?”
问泽遗精准抽出印着孔雀羽的信纸,里头密密麻麻的字迹凌乱,看得他忍不住皱了眉。
淬羽山庄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派,庄主容凛财大气粗,平日最重排面,看来这回是真的急了。
“是,容凛庄主的独女被掳走,淬羽山庄寻不到她的踪迹,所以想求助于您。”
“我看看。”
谷雁锦是药修,兰山远又暂时回不来,淬羽山庄一着急把信投到他这闭关的人身上,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问泽遗对淬羽山庄没什么好感。容凛行事高调,自己没带出什么拿得出来的弟子,倒将那一方地的普通百姓唬住。
百姓们以为他们是什么了不得的修士,对他们敬畏无比。当地的富绅也时常给淬羽山庄捐钱,容凛借此赚得盆满钵满。
他越看,越发觉到事情比他想象中复杂。
信中写容凛的亲传大弟子误入歧途修魔,被发现后为了脱身,强行掳走青梅竹马的容素,随后消失在闹市之中。
淬羽山庄想要去找,可那带全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本就乱得很,两人进去后就没了踪影。
容素。
问泽遗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越看越眼熟。
“先不给淬羽山庄回复,我有些事要确认。”
言卿心领神会,收着无用的信离开了。
问泽遗快步走入小筑,找出暗匣,从里头抽出几张压在最上面的纸。
他记得狗血文里有个姑娘就叫容素。
不过她并非淬羽山庄的小姐,而是个家境不明,略有修为的青楼妓子。
果不其然,问泽遗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书里关于容素的内容。
她第一次出现在书里时,沈摧玉只有十六岁。
那时沈摧玉跌跌撞撞来中土拜师,结果身受重伤误入青楼中,还被人给下了药。
他欲//火焚身,却为了兰山远没碰同他被关在一起的妓女,而是做了一晚上春梦,梦里全是兰山远的模样。
那个妓女就是容素,容素感念他身有傲骨,便送了他块蕴藏修为的贴身玉佩助他恢复,帮他离开青楼。
至此,剧情还勉强算能看。
很明显作者这么安排,是为了突出沈摧玉的痴情专一。
让问泽遗觉得离谱的是沈摧玉在拜师并囚禁兰山远后,又来了次青楼。
只是这次是为了杀容素。
那会,兰山远正对露出真面目的沈摧玉态度冷淡抗拒,恰好那时沈摧玉露出过那块玉佩,并且兰山远瞥了眼玉佩。
就这一眼,沈摧玉居然认为兰山远是在吃醋。所以在兰山远某次寻死后,发疯挟着兰山远来青楼,要当着他的面杀容素。
“师尊你看。”他眼中闪着兴奋,用刀挟持惊恐的容素。
“你看,我心里头没任何人,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容素拼命想摇头解释,可沈摧玉已然癫狂,只能听进兰山远的话。
第一次看到这剧情,问泽遗巴不得自己当场失忆。
沈摧玉自己不会爱别人,不会长嘴解释,反倒去害好心帮他的容素。
他搞不清沈摧玉的脑袋是怎么长得,可能撬开比清竹果的皮都光滑。
最后还是兰山远看不下去,死命拉着沈摧玉,容素才没有枉死刀下。
而他这般做也付出了代价,沈摧玉顺手从旁拿了春药喂给兰山远,强行拉他不可言说,来展示他独宠一人。
问泽遗又看了遍这段剧情,胃里翻江倒海。
他心疼兰山远,也有点心疼不可言说的时候被扔在旁边被迫看全程的容素。
容素也是沈摧玉play的一环吗?
现在离书中容素的剧情开始还有一年多,问泽遗不相信两个容素只是重名那般简单。
容素消失在闹市中,恰巧沈摧玉中春//药的青楼也在闹市里,而书里的容素同样也有修为,一般的妓子压根不可能有途径修仙。
按理来说,淬羽山庄这种不正经修仙,满心满眼俗物的门派出了事,持明宗是可以不管的。
可他有很强烈的预感,如果他冷眼旁观,容素极有可能会重蹈书中的悲剧。
现在发生的容素被挟持,极有可能就是给一年多后的剧情铺路。
救下容素,也是救他自己。
“四师弟有何事?”
谷雁锦在药寮门口瞧见问泽遗,颇为意外。
问泽遗的长发挽成马尾,一身劲装穿戴整齐,手腕处隐约露出缠着的绑带。
他前些天关节总是发痛,所以会涂了药后绑住患处。
“劳烦师姐帮我禀报大师兄,我有急事,须得下山去。”
若是他自己用术法传信,传到南疆得等上许久,药修用术法更加纯熟,有她帮忙,能更快告诉兰山远。
师兄记挂他身体,他不能偷偷离开,也得让师兄放心。
虽然他知道师姐这关会不好过。
“下山去作什么?”谷雁锦打量了他一番,“这般焦急,不像是去赏景。”
问泽遗将信给谷雁锦,谷雁锦仔细看完,脸色不甚好看。
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孩童不宜听,她将青藿支开。
“淬羽山庄也寻过我,望我能派人过去。”谷雁锦认真看向问泽遗,“这等事固然可恨,但可以派宗内修士过去,你没必要亲自出面。”
“而且寻找女修,其实女修去会更合适。”
“可她失踪的那片地方秦楼楚馆聚集,女修过去未必安全。”问泽遗早想好了措辞。
“我这几日也闲着,就当顺道去帮忙了。”
“女修去不安全,你去就安全?”
谷雁锦没松口:“他们是打不过你,可花街柳巷那种地方最擅长使阴招。”
容素消失的地方是整个中土最大的销金窟,里头蛇鼠盘踞,官家管不了,仙家也管不了。
她没敢当场答应淬羽山庄,就是怕自家的女修一个不慎在花街柳巷吃亏。
谷雁锦同情她,但也更护短。
她弄不清问泽遗为何这般大公无私,如此热情地去帮完全不认识的修士。
问泽遗怕是当武痴当傻了,压根就不知道那种地方脏得很,对付他这种剑修,有一万种办法。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下药,销金窟里头豢养了药修,能把千奇百怪的药弄成无害模样。
到时候弄蒙汗药都算好,要是给他下来路不明的春\\药,就问泽遗这身体完全撑不住。
“暂且不提其他,你知道你现在耐药的本事,连凡人都比不上么?”她冷声道,“问泽遗,你究竟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到时候你要是中了什么春\\药迷烟,难不成让大师兄从北境赶来,把你捞回持明宗?”
“淬羽山庄有求于我,我尚有余力,就不该空拿着副宗主的须衔,让其他人顶上我该做的事。”
问泽遗坚定地看着她,丝毫不愿退让。
剑修身量高,问泽遗站在阳光下,褪去身上的病意,显得英姿勃发。
几百岁的剑修,本该就是这副模样,充满少年侠气。
“既然危险,我更该挡在宗内修士的身前。”
他自然可以去求兰山远,去求谷雁锦,让他们派修士去帮淬羽山庄。只要派的人足够多,八成也能解决掉这麻烦事。
他愿意救别人的命,可要是他自己的命,他不会交给别人。
他要自己来挣。
“师姐,我必须得帮她。”
万年来,持明宗的栋梁都是剑修一脉。
问泽遗之前不争气,所以由术修和药修撑起了持明宗的天。
谷雁锦还有千万个理由阻止问泽遗,却突然都不想用了。
千年过去,持明宗的栋梁,似乎回来了。
剑修素来喜欢主张正义,最后给自己惹一身麻烦,但这似乎就是他们修行的道。
“四师弟,去行你的道吧。”
她微微勾唇,笑得无可奈何,又有些嫌弃。
“剑修那无聊的大道。”
第033章 僭越
“这是可解百毒的回春丹, 你拿上以备不时之需。”
谷雁锦从药匣里取出两颗丹药,放在问泽遗手中:“当然用不上是最好。”
“若是遇到麻烦,就及时给宗门传讯,切记不要逞强。”
“是, 多谢师姐!”
谷雁锦摆了摆手:“别谢我, 你平安归来, 少给我惹麻烦就好。”
“我会替你和大师兄通报,要去就快去罢。”
青藿守在门口,瞧见问泽遗急匆匆和她打了招呼,随后跑远。
她眨了眨眼, 蹑手蹑脚迈入门槛,走到谷雁锦身前:“师尊, 问师叔要去做英雄?”
谷雁锦还在梳理给兰山远写信的措辞,抽空答了句。
“他是去逞英雄。”
思量再三, 她还是将四师弟可能遇到的麻烦尽数告知了大师兄,并且措辞略微严肃了些。
反正他俩关系好,大师兄知道以后,她也就能安心下来。
淬羽山庄在稷东, 离持明宗二百里。但御剑过去, 也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
只是御剑控制不了速度, 很容易出些小差错。
问泽遗轻巧落地,忍住胃里翻江倒海, 寻了处偏门, 同守门的修士递上自己的玉牌自证身份。
这淬羽山庄数千年都没出过飞升的修士,可排场却比持明宗还要大。
远看山庄依山傍水, 建筑高大华丽,近看庄内修士都是锦衣华服, 比起修道者更像商人家公子哥。
一个个的,瞧着比他这副宗主有钱得多。
问泽遗一身利落黑衣,腰被束得劲瘦,显得和淬羽山庄奢靡的氛围格格不入。
“我马上通传庄主。”
守门的修士瞧见持明宗副宗主的玉牌,又看到问泽遗那修真界找不出第二张的俊脸,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他走得匆忙,不慎忘记掩上门。
问泽遗透过半遮的红木门,窥探山庄里的光景。
淬羽山庄的气氛比他想得和乐,远处有路过的修士脸上也无忙乱,丝毫没有丢了庄主独女后该有的慌张焦躁。
“问副宗主宅心仁厚,在下没承想您会亲自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容凛只是病急乱投医,压根没指望着问泽遗能够亲自出手相助,见到他来淬羽山庄,就带着一群人,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来。
问泽遗侧身,躲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容凛:“寒暄就免了,把她被掳走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诉我。”
他不愿同这一脸精明样的容凛客套,冷着脸道:“若是希望我帮忙,就不得有半点隐瞒。”
“是,您请随我来。”
容凛也听说过问泽遗的脾性,谄笑道:“我差膳房去做些稷东当地的小菜,您边用边”
“容庄主。”问泽遗态度冷淡。
“容素姑娘是您的独女,挟持她的容郄是随您姓的亲传大弟子。”
“他们已经失踪二日,我想眼下不是设宴的好时候。”
正常父亲早就急疯了,可容凛和他说起话,还能是谈生意的态度。
要再看不出容凛不重视自己的女儿,他怕得是个傻子。
这下那在流落青楼,无人在意的容素和淬羽山庄大小姐,更可能是同一个人了。
容凛脸上终于有了堪称担忧和羞愧的情绪,但比起羞愧,他更多是在尴尬。
“问副宗主说得是,我现在便说。”他擦了擦额头,引问泽遗就近寻到间屋坐下。
因为天资不够,又鲜少把心思分给修炼,只有分神初期的他年仅八百,却衰老得明显。
容凛的能力完全无法和问泽遗相比,同问泽遗说话时,容凛唯唯诺诺得厉害。
“我也是半月前发现郄儿修魔,当时他魔性发作,半夜伤到十三名无辜的弟子,清醒过来后,一切都已经迟了。”
“他当时说自己是被人坑害,但无论如何,修魔之人定然不能留在淬羽山庄。”
“他真是糊涂啊!”
问泽遗静静听着,不予置评。
提起容郄,容郄反倒是比说容素时更激动,仿佛容郄才是他的亲儿子。
可据他所知,容郄姓容,是因为容凛认他做亲传弟子,两人并无血缘关系。
“庄内原本要处置他,他便情急之下掳了素儿,一路逃跑,跑进了千丈巷里头。”
千丈巷就是原书剧情中青楼所在的巷子,那里头青楼赌坊黑市一应俱全。
被叫做千丈巷不是因为巷子够深,而是因为黑得能吃人,进去后就像落入千丈深的泥潭难以抽离。
“素儿和郄儿自小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好。”他重重叹气,“可惜了,是我教养无方,让他误入歧途。”
问泽遗终于忍不住了:“容庄主,我在问容素姑娘的事,而非容郄的情况。”
张口容郄闭口容郄,原本他以为是容郄挟持大小姐容素才让淬羽山庄束手束脚。
现在来看,恐怕对容凛来说,容郄的命比容素更要紧。
“我只会去寻容素姑娘,若是容郄挟她,我会顺道替贵庄清理门户。”
似是为了应和问泽遗,挂在一旁的通判隐隐发出银蓝色的光,带着杀意。
容郄的元婴修为在淬羽山庄还算优秀,可一百个容郄都打不过问泽遗。
容凛脸上青青白白,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到底还是老油条,他马上换上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他要真这般混账,就劳烦问副宗主费心了。”
“只是若是可以,还请副宗主将其生擒,交给我们从重处置。”
“想必以您的修为,这并非难事。”
从重?
问泽遗勾了勾唇角,却没笑的兴致。
各家门派无人不知他是活阎王,落到他手里,该死的人一口气都不会多留。
淬羽山庄不想让他处置容郄,恐怕是想包庇容郄,从轻处罚。
只是眼下救人要紧,他含糊应到:“我尽量。”
边说着,问泽遗边用余光瞄容凛。
听到他的承诺,容凛脸上的神情居然轻松了片刻,随后又赶紧换上沉痛模样。
问泽遗面前的茶水分毫未动。
和容凛共处一室,实在是恶心得慌。
上次这么恶心,还是看到书里沈摧玉威胁兰山远。
“不要泄露我的行踪,给我去找千丈巷的地图。”他言简意赅。
“我今夜就走。”
“今夜”容凛诧异。
“这般快?”
发觉问泽遗眼神不对劲,他赶忙改口:“我这就去准备,多谢副宗主。”
瞧见问泽遗凶巴巴阴着脸,他不敢再扒上来套近乎。
知道这持明宗副宗主平素独来独往,本身修剑道五感极其敏锐,容凛没有自取其辱,派人盯着问泽遗。
他将离问泽遗一丈远的修士们全部遣走,留他独自坐在屋内。
终于得了片刻清净。
问泽遗闭着眼养精蓄锐,也没在容凛取地图的功夫闲着,而是用极强的灵识探听屋外的动静。
偷听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但对付小人,他也没必要当君子。
容凛不知在和谁议论他,碍于问泽遗还在庄里,讲话还算克制。
“当时想着让持明宗派懂分寸的来,谁知道招了个不好惹的主。”
容凛“嘶”声。
“您往好了想,他好歹真的想帮小姐。”
同他说话的那人谄媚地宽慰:“小姐模样清秀,保不齐是这活阎王哪日见过小姐,对小姐有好感。”
“否则他个化神剑修无缘无故,干嘛跑来救个金丹初期的丫头片子。”
“倒是真有这可能。”容凛激动。
“问泽遗至今没有道侣,也没同哪家女修有风流韵事,若是能靠他攀上持明宗,那可”
问泽遗无比庆幸,自己来之前没有贪嘴吃东西,听再恶心的话都吐不出来。
要是让他当面听到,他高低要动手,让容凛同和他说话的男的也唇齿相接下,来个亲密接触。
什么都能想到哪方面去,猥琐成这般,这俩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问副宗主。”
屋外传来女人的声音,问泽遗收回灵识:“进。”
来者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脸上布满皱纹,瞧着没有修为。
同多数门派不问世事不同,淬羽山庄有不少凡间生意,庄里头也有打杂的凡人。
她应当就是其中之一。
老妪将茶放下,犹豫了半晌,毫无征兆跪在问泽遗跟前。
问泽遗原本头就疼,哪受得了这种大礼,不禁往后靠了靠。
“听闻您是九州闻名的剑仙,求您千万要救小姐!”
老妪急得眼泪都要落下,脸上的关切比容凛真得多。
“容郄挟持着小姐离开,小姐会很危险。”
“您慢些说,我想问您些事。”
问泽遗反应极快,意识到眼前的老妇人似乎知道隐情。
他借兰山远之前给的符咒,抬手施了个结界,避免外人发现老妇来找他。
“容素姑娘在淬羽山庄,是不是不受待见?”
等到老妇心情平复,他缓声问。
“庄主发妻身体不好,生完小姐便走了。”老妇擦干眼泪,“庄主往后再没娶亲,可在外桃花未断。”
接下来的话,老妇人不说,问泽遗也清楚。
容凛看似对发妻深情实则风流成性,不待见容素。
而且容素也未必是他的独女,容凛在外有没有种,谁都说不清楚。
容凛真是个奇葩,修仙没修成,活得像个皇帝。
老妇举手投足得体,不像是普通下人,应当是容素身边亲近的长辈。
她明显偏袒容素,但说的话绝对比容凛的鬼话可信。
“庄主找您过来,不是想要救小姐,是想要救容郄。”
老妇这番话,和问泽遗的想法不谋而合。
试想来的不是他,而是普通持明宗修士,面对容凛要他们留容郄活口的请求,实际上极难狠心拒绝。
到时持明宗修士一走,容凛有千百种办法给容郄脱罪。
可就是这般不巧,来的是他。
“我不管他如何想,可我来此处,仅是为了救容素。”
老妇面上肌肉抖动,眼泪又要落下。
她从怀中掏出块破旧的锦帕,恭敬地递给问泽遗。
“小姐她心思纯善,易偏听偏信,平日对容郄的话深信不疑。”
“而容郄又是巧舌如簧之人,若是她被容郄掳走后,仍受困于两人的青梅竹马情,请您将此帕交给她。”
“好。”
确认上面没毒,问泽遗小心接过朴素的手帕,叠成四方藏起来。
“您如此关心容素,同她是什么关系?”
老妇沉默半晌,苦笑:“奴是看小姐长大的婢女。”
问泽遗直觉老妇有所隐瞒,但再不让老妇离开,肯定会引起容凛的怀疑。
“我答应您,会想办法让她平安回来。”
老妇没有修为贸然闯入来找她,定是抱着赴死的决心。
可问泽遗不想她死。
他用障眼法替老妇人略微打了个掩护,成功瞒过在周遭巡查的人。
“副宗主。”
才清净片刻,外头又传来惹人嫌的声音:“无缘无故地,您方才为何突然开结界?”
声音里带着克制不住的试探,问泽遗心头一阵厌烦。
“本尊想开就开,还需要同你报备。”他推开门,倨傲地睨了眼容凛和他身后的一群草包。
“兰宗主都未曾过问本尊的私事,各位想越俎代庖?”
银色的瞳像是面冰铸的镜子,照着众人难堪模样。
淬羽山庄人多势众,却反倒像是落入网中的猎物。
剑修们同亲近的人收敛獠牙利爪,但被惹得狠了,展露的模样令人胆寒。
化神大能自然可以自称为尊,但平时会这般喊自己的人并不多。
因为这个自称实在是显得太狂,不符合修士们淡泊明志的准则。
听到问泽遗的话,容凛顿时面露畏惧。
狂不狂都是最强大的修士们来裁定,而问泽遗素来最有轻狂的资本。
要是他脾气上来,谁也不敢预估会落得什么下场。
意识到自己的试探过于僭越,容凛心中懊恼无比,脊梁越来越弯。
见目的达成,问泽遗垂眸不语,眼中依旧是寒凉。
此举分明是给了众人喘息的空当,可容凛见他这副模样,依旧大气都不敢出。
问泽遗没再分眼神给他。
非得他拿修为去压,得寸进尺的人才能长点记性。
同其他宗门笼络感情是宗主的职责,问泽遗作为副宗主,都很少见容凛这般厚颜无耻的修士。
一想到兰山远也会遇到容凛这种货色,而且碍于宗主的面子,还得同他们客客气气。
问泽遗看他更不顺眼了。
第034章 花楼
淬羽山庄的人终于规矩起来, 容凛弯腰低头,将份精细的千丈巷地图双手奉上。
“素儿和郄儿消失的地方已经标于地图中,千丈巷里头各个铺面干的营生也在上头,请您过目。”
问泽遗接过地图, 没碰到他的手。
“多谢, 我即刻便出发。”
这淬羽山庄, 他是一刻都不想多留。
侧目看向恭顺的容凛,问泽遗眼中暗含威胁:“我不喜被人过多关注,若是让我知道您大肆宣扬我的行踪”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
容凛被他瞪得双腿一软, 差点跪在地上:“您尽管去,若是有人将您下山的事到处乱说, 淬羽山庄一定追究到底。”
他身旁的修士们也对问泽遗心存畏惧,压根不敢同他对视。
问泽遗点了点头, 脸色稍缓。
知道问泽遗对付魔修是雷霆手段,容凛不甘心放下自己这首徒,还想替容郄求情。
怎料问泽遗猜到他说不出好话,压根不给机会。
他披上黑袍, 足尖轻点地。
银蓝色剑气掠过, 问泽遗背后的通判发出嗡鸣, 只是剑光一闪,白发剑修已如阵风般没了踪影。
徒留下修士们望着空空如也的前头呆愣。
容凛如梦方醒, 懊恼地拍了下头, 却也无计可施。
问泽遗收剑落在处屋顶,借着萤石看手中千丈巷的地图。
这附近就没成气候的百姓聚居地, 想必良民们也不想靠近千丈巷。
说是巷子,其实千丈巷更像条足够长的街, 里头做什么不干净生意的都有,就是没几家正经的店铺。
东南方向聚财,所以千丈巷只有一个朝东南的开口进出,往里走得越深,越是死胡同。
他收好地图,用轻功快速朝巷口逼近。
离千丈巷越近,他越能感觉到里头有修为的修士不少,甚至可能有些修为还高于元婴。
这点在书里并没提及,问泽遗原本以为千丈巷更多只是凡人寻欢作乐、干脏污事的地方。
可现在来看,情况比他想得略微复杂 。
大老远瞧见巷口处穿得花花绿绿,面上敷粉抹胭脂的龟公鸨母,问泽遗将蒙住下半边脸的面罩收得更紧,兜帽也拉得几乎要遮住眼睛。
他突然有点希望大师兄不知道他跑这来了。
“客官,咱家的姑娘是西域那来的,身上带了异香,可是别有番滋味。”
“来我们家,我们这不光有会唱苗疆曲的,还能赊账玩投壶!”
听着不绝于耳的吆喝声,问泽遗果断选择转身就走。
现代人的教育告诉他,不沾黄/赌//毒,保平安一生。
这地方乱成这样都没被查封,估摸着背后保不齐就有皇亲国戚,或者哪个位高权重的修士。
从正门走保不齐会被缠住,又得浪费时间。问泽遗再次攀上屋顶,打算找个人少的地方,从屋顶处落下去。
所幸里头除去赌坊、青楼和乐坊,也有单纯吃饭喝酒的茶楼酒肆。
问泽遗瞅了眼地图,借力踩上高处悬挂的红灯笼,轻松落入酒楼敞开的窗中。
这是间足有四层的酒楼,最上边一层专门用来给客人醒酒。
当然,千丈巷就没真正干净的地方,地图还标着这地方跳下过好几个绝望的赌徒,或者喝高的醉鬼。
酒楼不过是给亡命徒暂时歇脚的场所,不是桃源乡。
楼下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恰好问泽遗待的观景台没人。
他掀开覆住口鼻的黑布透气,顺道从高处俯瞰千丈巷的景色。
酒楼正对面就是当铺和赌坊,赌坊门口有几个壮汉围着谁,似乎是在要债。
而当铺里头走出愁云惨淡的男子,旋即他一扫脸上阴云,又兴奋地扎入赌坊之中。
真是群魔乱舞,纸醉金迷。
在他观察的这段时间里,楼下往来的人里头光元婴期的修士都有六七个。
不过都遮着面,也分不清是哪门哪派的,想必是不愿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来这种不光彩的地方。
几乎各家铺子门口都挂着亮色的灯笼,丝竹管乐的声音不住从四面八方传来,风中也都是污浊的香臭混合味。
再这种环境里待着,极其容易气血翻涌,心浮气躁。
剑修五感敏锐,导致问泽遗被晃得头晕眼花。
他眨了眨眼睛,重新蒙上面打算离开。
“呦。”
他身后传来讨人嫌的声音,伴随着令人作呕的酒气。男子像是发现了新奇的宝物,嚷嚷的声音极其大:“这,这是哪家的公子?”
他身后有四人,三个金丹期,一个元婴期。
说话的金丹期男子修为太低,压根没感觉到问泽遗是个修士。
他远远瞧见有个背影翩翩,衣着脱俗的男子独自站在观景台,还以为问泽遗是喝醉了来醒酒的商贾家少爷。
这种不懂事的貌美少爷,至少稍微说两句话,就能乖乖骗到床上。
听着这色迷迷的声音,问泽遗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打算直接从观景台翻下去。
要不是怕给宗门惹麻烦,这四个人敌不过他赤手空拳四招。
看来这地方不光姑娘不安全,男的也不安全。
他不耐烦转过身,可对方瞧见他看死物般的眼神,反倒更兴奋了。
还是个性子烈的。
这双剔透的银色瞳孔让人痴迷,上回见到这般好看的眼睛,还是在只白狐妖的身上。
瞧见他蒙着面,眼睛又漂亮得不似人类,四人的态度立刻变得更加露骨。
“还当是哪家公子,原来是妖族的小倌。”
为首的元婴修士带了面具,行为愈发不规矩,还想往问泽遗身上凑。
“这些南风馆倒是会来事,你这眼睛勾人,我猜猜是银狐妖,还是白雀妖?”
问泽遗被酒气熏得恶心,又不想惹麻烦,只是阴沉着脸往后退了两步。
元婴修士面露不满,大胆地朝他伸出手去,被问泽遗灵巧躲开。
“又不是不给你钱,假清高些什么。”他喘着粗气,就要粗暴地上手,“小美人还挺懂欲擒故纵,是哪家南风馆的?一夜多啊啊啊啊!!!”
他不安分的手被问泽遗捉住,只是轻轻一拧,关节尽碎。
被他说得实在心烦,问泽遗暗暗和师兄师姐宗门轮流道了声歉,下手愈发狠重。
他旋身,用另只手揭开修士脸上的面具,让他道貌岸然的面孔暴露在灯火之下。
这么爱躲在面具下骚扰人,下回要让他再哪次仙门大会上见着这张脸,见一次他打一次。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几人乱作一团,元婴修士疼得几乎晕厥过去。
趁着场面混乱,问泽遗从数米高的观景台一跃而下,像只翩然的黑鸦。
原书说容素是在青楼被发现,他脱身后干的头件事,也是挨家挨户,从符合原书描写的青楼查起。
一路上问泽遗已经贴着墙走,仍然收到不少露骨的眼神。还有胆子大的跑过来勾搭,问他能不能同他睡一晚上。
“我愿意开个高价,也愿意雌伏在您身下。”
衣着华贵的少年面露觊觎,挡在他身前大言不惭。
问泽遗自然冷脸拒绝,“不经意”露出身后寒气森森的剑把人吓走。
好不容易清净些,他召出系统,便于查看书中青楼描写进行确认。
而系统的关注点不在于此。
它刚才目睹问泽遗被搭讪到无语凝噎,颇为幸灾乐祸。
原来宿主不止会整他,也有吃瘪的时候!
【宿主,来花街柳巷,您就再忍忍吧。】
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它嘿嘿一笑。
【由于您自身外形条件太好,在这种地方遮得严实,那叫欲擒故纵,反倒会让变态更加兴奋。】
问泽遗:
问泽遗:“我懂了。”
须臾后。
【不要啊————】
作为颜狗的系统深深崩溃。
【宿主,能不能不要糟蹋您的绝美容貌!】
它眼睁睁看着问泽遗那张美得惨绝人寰的脸变得比西寰戈壁还千沟万壑,上挑的凤眼耷拉下来,高大精瘦的身材迅速萎缩弯曲。
他从俊美青年易容成了小老头,甚至连声音都变得苍老。
“你说得对。”
问泽遗不知从哪弄来根拐杖敲了敲:“遮得严严实实都一堆麻烦,还是易容更省心。”
系统瞧见小老头健步如飞,彻底凌乱在风中。
它只是想挖苦下宿主,不是这个意思。
把它丰神俊朗的宿主还回来!
摆脱了狂蜂浪蝶的问泽遗心满意足,但被他折了手,丢在观景台的修士却不好过。
要是只是断骨能很快愈合,可问泽遗当时心情不好,导致那元婴修士的手腕里头,骨头被震碎得七零八落。
“该死的贱//货。”
问泽遗只展露出瞬间的元婴修为,所以修士们也当他只有元婴期,对他只是略有敬畏之心。
看到他走远,几人言语间愈发脏污起来。
“元婴期又如何,妖族来这种地方,还不是来卖的。”
“就是,要不是您怜香惜玉没使出全力,怎会被他偷袭得手。”
他旁边矮小的金丹期胖子附和:“到时候查到他是谁,非得玩死他不可。”
“玩死谁?”
“就是那”
胖子说到一半,察觉到不对。
这声音陌生,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人。
他看向身后,吓得酒醒的七七八八,出了一身冷汗。
身着黑衣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他还以为是刚才那人去而复返。
不过细看,这青年黑发黑瞳,和刚才的妖族不是同一人。
那妖有番姿色,这人也瞧着不赖,而且长得也不如那妖一般冷艳,反倒很温和,瞧着更好拿捏。
可有了教训,他们只是警惕看着来人,并未出言挑逗。
但是仍然有人脸上流露出不规矩来。
他们不回答,青年也只是定定看着他们,目光分明未变,却愈发瘆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几个金丹修士没来源地心慌,不由自主给他让开道。
青年停在元婴修士面前,半蹲下身,伸出带着手套的左手。
那双手指节修长,元婴修士恍恍惚惚看花了眼,一时间僵在原地。
青年的手指碰到元婴修士的手背,修士突然感觉经脉酸痛,胸口像是被大石重重锤击。
他脸上的迷乱立刻变成惊恐,浑身肌肉不自然地抽搐。
与刚才元婴期的妖不同,这修士修为深不可测,只是略微施压,就逼得他经脉紊乱。
青年的目光依旧平静温和,像是一摊死水。
“你想玩死谁?”
他春风般和煦的声音里带了好奇,左边的瞳孔颜色变浅了一瞬。
金丹修士们察觉到不对想要上前帮忙,却都僵在原地。
只是晚了片刻,他们也尝到了经脉逆行的滋味,纷纷痛得跪倒在地,哀嚎打滚。
有修为最低的经受不住,当场休克过去。
从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开始,元婴修士的血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溶解,露出森森白骨。
兰山远收回手去,将碰过他的手套摘下。
“我在问你话,为何不说?”
他的杏眼中映着满地血红。
元婴修士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他的左手已经近乎全部溃烂,只剩下挂着血水的白骨。
还是个金丹修士聪明,赶忙忍着痛苦,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我们、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方才的妖是您的人,请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
其他人纷纷醒悟,效仿着求饶。
兰山远并未收手,饶有兴致看着他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磕得满头是血,血流进嘴里鼻子里。
这画面对他来说不新奇,可自从来到这里,成为持明宗宗主,倒是很少见了。
他不喜欢看这种画面,但也不算讨厌。
外头太喧闹,极好地遮盖住了观景台的惨剧。
兰山远看着修士被溶化的手,目光停留在他被折断的手腕处,眼中略微带了笑意。
对于他这种心善的人来说,自己再继续下去,是有些残忍。
“用手碰他,废只手即可。”
他话音落下,修士的血肉开始停止腐化。
几人劫后余生,又赶紧给他磕了几个响头,那元婴修士磕得最响,巴不得把地面磕穿。
原本被折的手养一养还能恢复如初,但现在血肉被溶,手是彻底接不回去了。
可他还得咬着牙对兰山远感恩戴德。
兰山远的声音略微改过,导致几人怎么都想不出眼前是哪位大能,从今往后只能夹着尾巴谨言慎行,老实做人
“莫急,我还有个问题。”
兰山远笑着,眼神却越来越冷。
“你们方才看我时,是在想何事?”
那过往不算愉快的二十八年里,有太多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他不喜欢这种眼神,所以把他们都杀了。
后来其他人看他时只剩下畏惧,兰山远对此非常满意。让别人畏惧,远比让别人觊觎好得多。
除了问泽遗,他愿意让问泽遗觊觎。
可师弟看他的眼神坦坦荡荡,从来不觊觎他,他倒是觉得可惜。
兰山远没遇到过这种情绪,想了半月才明白。
原来是他觊觎问泽遗。
几人不敢言语,唯唯诺诺低着头。
时间分秒流逝着,兰山远看了眼逐渐深沉的夜色。
问泽遗早已消失不见,他突然没了和他们继续耗着的玩心。
“罢了。”
他声音轻飘飘落下,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修士们以为送走了魔鬼,刚要松口气,却发觉到下身传来剧痛。
鲜血从那地方晕出,疼痛感紧随其后。
惨叫声被锣鼓声掩盖。
二十丈之外,问泽遗重重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青楼附近劣质香粉的味道太重了,他得动作快些,少沾点这种奇怪的味道。
否则在这种地方待得久,大师兄也不放心。
第035章 心火(小修)
夜色愈发浓稠,
书中所写的花楼叫寻烟坊。
问泽遗走了几家,终于在处角落里找到了悬挂乌紫色牌匾,牌匾上书写着“寻烟”的建筑。
这处花楼安静得突兀,门口没有穿红戴绿拉客的鸨母, 四周的香味也清幽淡雅。
若非有书中剧情提点, 问泽遗很难将这瞧着更像茶馆的建筑认成花楼。
寻烟坊地处偏僻, 客人也少,他在暗处观察了一刻钟,进出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没有人群做掩护,要是假装成客人混进去, 反倒是容易露馅。
问泽遗翻出谷雁锦给的丹药,吃了颗提神醒脑、明目聪耳的药丸, 悄然绕进花楼后头只纳一人通过的小巷。
往里走,能瞧见有暗着灯的卧房。
虽然暗着灯, 但里头战况激烈。
若有若无的放//浪呻//吟声透过墙传入他的耳中,问泽遗的耳根微红,掀窗的动作却毫不留情。
他略微用了些内力,木筑的窗就被悄无声息震得粉碎。
被子里赤身/裸//体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 一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黑暗中, 问泽遗褪去小老头的模样, 层层遮掩下,冰蓝色的眼睛幽幽发亮, 像是居于山中千年的凶兽。
男人张嘴刚要惊叫, 一记手刀打在他脖子上,他顿时软绵绵地栽倒进金绣红丝被里, 激起一阵红浪。
问泽遗用右手食指抵着唇,示意慌忙用被子遮掩身体的妓子噤声。
“我不杀你。”
他淡淡扫了眼妓//女搭在床头柜的手, 吓得妓//女立刻缩回手去,歇了用木机关向他人求助的心思。
“见过这人么?”问泽遗抽出张画像。
当时情况紧急,他也只是根据淬羽山庄内修士的描述紧急画出容素模样,虽然和真实长相有偏差,但大体特征抓得没问题。
妓女借着昏暗的烛灯,战战兢兢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奴,奴见过她。”
“她在哪?”
问泽遗转手里的短刃,刃间流转着浅蓝色的灵力,无声地威胁着妓//女。
“不知道。”妓子害怕,“奴只记得,只记得前些天晚上见过她,她跟着妈妈,自那晚后再没见过她。”
她哀哀戚戚:“请您放奴一条生路。”
“你们的鸨母住在哪?”
妓子来了精神,战战兢兢指个方向:“一直往里走,云舍便是妈妈的寝居。”
“多谢,你先睡会。”
问泽遗往她背后轻轻一拍,妓子眼皮一翻,也栽倒在床上。
等到走出屋去,他俨然变成了那妓子的模样,只是细看下去,举手投足还是有些别扭。
问泽遗没去过青楼,可他凭借尝识,感觉这家青楼的舞女艺伎似乎格外少,去往鸨母房间的路上也没遇到几个人。
【宿主,您这牺牲也太大了吧!】
系统在他识海中鬼叫,觉得新奇。
【为了救人,连女装都可以穿。】
牺牲大吗?
问泽遗瞧着一身红纱罗裙,倒是觉得无所谓。
如果只要稍加易容就能把人救出来,这简直太划算了。
他学着方才瞧见青楼女子们的模样,勾起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鸨母的卧房门。
“谁?”
里头传来中年女子不耐烦的声音。
说多错多,问泽遗选择闭口不言,锲而不舍地继续敲门。
终于,门开了一条缝。
睡眼惺忪的鸨母还没来得及开骂,就被恰好的力道扼住咽。
问泽遗脸上温柔的笑变得狠厉,黑瞳重新变成银蓝色。
房门大开,又重新关上。
点了鸨母哑穴,问泽遗加重手中力道,略微惊讶。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鸨母居然有元婴后期的修为。可惜只是元婴后期,在他跟前实在不够看。
这个点正是鸨母们最清醒的时候,可寻烟坊鸨母反倒在休息,原本就足够反常。
联系到之前种种来看,这家不起眼的青楼,或许有其他的秘密。
“她在哪?”
等到鸨母放弃挣扎,问泽遗亮出画像。
他解开哑穴,手里却加重力道:“别同我说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见过!”
鸨母哆嗦着手,乖乖招认:“有个男人带她过来,两人跟着坊主就走了。”
“他们应当是坊主的客人,这女人不是咱这的姑娘。”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要是得罪了您,您去找他们便是。”
“你们坊主是谁?”
情绪激动的鸨母突然安静下来,过了片刻,精致却仍有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绝望又恐惧的表情。
“您杀了我罢。”
她闭上眼睛,死活不肯再多说半个字。
问泽遗敲晕了她。
一个青楼的坊主,绝对不该让鸨母如此恐惧。
看来这回救容素,还不小心触及到了些千丈巷的秘密。
就算鸨母承认容素和容郄都在寻烟坊,可寻烟坊这般大,他难以锁定两人确切的位置。
问泽遗闭上眼,尝试着感知周围修士的灵气。
这么一探查,他倒是有新收获。
寻烟坊有修为的人居然不少,不光能感知到剑修,他体内魔气也在隐隐躁动。
附近有魔修。
想到容郄是因被发现修魔挟持容素出逃,问泽遗悄无声息离开鸨母的屋子。
这回他乔装成小厮,坦坦荡荡朝着丝缕魔气发出的地方走去。
因为走得过于堂而皇之,过路的客人和歌女都没觉察到异常。
魔气越来越重,惹得他血液都开始沸腾。
最后,问泽遗停在一面墙附近。墙上没有门,只有装饰用的挂画。
可魔气就是从里头传出来。
有密室。
恰好书中所写,当时关着容素和沈摧玉的密室就在一层。
问泽遗的目光往上,用手小心拨开挂画。
里头的墙可以压下去,把耳朵贴近,隐约还能听到声音。
是一男一女。
“师兄别怕,等回到庄里,我会和爹爹求情,他们不会杀了你的。”
这女声天真烂漫,分明身处青楼,却好似压根没察觉到危险。
另个男声沙哑,声音含着过于浮夸的愧疚:“素素能这般体贴师兄就好,师兄也是有苦衷的。”
“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明日师兄要出去一趟,回来后就带着你离开这儿,同师父去认罪。”
“好。”
容素愤愤不平:“我明白,师兄不是故意修魔,定然是被人陷害了。”
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问泽遗赶忙缩进无光的角落。
容郄明显是在哄骗容素,偏偏容素还深信不疑。
这回是见着活的傻白甜了。
依照书中剧情,要是容郄真的跑路,容素只会被一直留在青楼。
她母亲早亡,父亲又不爱她,后面还得被鸨母逼着接客,让沈摧玉当个工具使用,前路艰难。
脚步声远去,问泽遗从纳戒里抽出张符咒,上面萦绕着木灵气。
是兰山远之前给他的符咒,符咒碎裂,立刻能支起牢不可破的结界,暂时隔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除非有合体期修为,不然攻破结界都需要费很大的劲。
缺点就是毕竟不是兰山远本尊施法,结界撑不了太久。
符文萦绕,结界悄无声息笼罩暗室。
画后的软墙是处机关,沈摧玉误打误撞碰开,是他运气足够好。
可问泽遗自认没那么走运。
他运气不好,但是修为足够。
轻松一脚过去,特殊石料所制的墙轰然倒塌,半边墙碎得彻彻底底,露出里头惊诧的两人 。
“你是谁。”
容郄反应很快,抓住容素的衣角。
看似是在保护她,实则是随时准备拉她垫背。
“我是容庄主寻来,救你们二位的修士。”
担心他拿容素做人质,问泽遗并未坦诚表明来意。
他拿出淬羽山庄的令牌向两人示意。
样貌可爱的女修顿时喜笑颜开,对问泽遗的身份毫不怀疑:“我就知道,爹爹不会不要我们。”
可旁边的容郄却面色阴沉,盯着被问泽遗踹开的墙喃喃自语:“不对,师父不会为了救我,和千丈巷为敌”
“你怕是正道修士派来杀我灭口的吧?”
说罢,他抓着容素的手愈发地紧。
容素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师兄担心她,依旧安慰着容郄:“师兄,别害怕,他肯定是来救我们的。”
问泽遗抱着臂,袖中藏着飞刃,盯紧容郄的一举一动。
容郄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了,再耗下去,他极有可能会失控伤害容素。
容郄本身修为不高,但若是身上魔性爆发,难说能到什么境界。
“你既然是来救我们的”容郄突然露出个阴沉沉的笑,脚下泛着黑气的剑迅速回到他手中。
猝不及防地,他将剑抵在容素脖颈间。
“那便放我走,否则我就杀了她。”
“师兄。”
容素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忘了害怕,只是眼眶愈发地红。
容郄对她哀怨的目光置之不理,只是阴恻地盯着问泽遗。
“我们,我们不是要回家吗”
她声音越来越小,豆大的眼泪滚落。
容素打小就知道爹爹对她不好,可那是她的爹爹,容素还是很爱他。
可师兄对她一直很好,陪着她练剑,夸她其实也很了不起。
所以师兄其实和爹爹一样瞧不上她,一直都是在骗她,挟持她是真要把她当把柄吗?
最麻烦的情况还是来了,眼下的容郄威逼不得,用灵力也压不得。
救人向来比杀人困难。
问泽遗皱眉:“你想怎么办?”
“把你的剑放下,然后让我离开。”容郄面色阴沉,“你们素来道貌岸然,想必不会倾巢出动到千丈巷这种脏污地方。”
“我猜,你是独自来的吧?”
“这可未必,我劝你别轻举妄动。”
问泽遗手一挥,通判化成碎星消散。
他冷笑:“若是敢杀了她,我保证你活不出这间密室。”
“她?”
容郄混浊的目光看了眼呆愣的容素,身上魔气乱流。
他突然嘿嘿一笑。
“我差点忘了。”
容郄用脚尖点着角落的桌子,桌面上摆着两盒药。
“你去把那玩意吃了,我就放了她。”
问泽遗呼吸一窒。
他对那张桌子太熟悉了,沈摧玉当时中的药,就是在这张角落里的桌子上取的。
只是当时只有一盒药,现在变成两盒药。
“您快些走,不能吃那药!”
容素终于缓过神,带着哭腔冲问泽遗喊,被容郄粗暴地捂住嘴,只能不停呜咽着摇头。
容郄被她哭得愈发暴躁,眼神狠厉,宛若下一秒就要将她杀害。
“我吃,你别动她。”
问泽遗不得不边盯着容郄,边缓慢朝着桌边挪去,稳固住他的情绪。
他凑近这两盒药,仔细端详。
一盒带着让人发晕的香味,一盒带着明显的魔气。
看起来都不是好东西。
哪怕知道里面是什么,他还是缓慢将手伸向带着异香的药匣。
问泽遗微微俯下身,有意无意朝着容素露出胸襟处藏着的布帕。
那张老妇人给他的,绣着普普通通草木的旧手帕。
看见手帕的模样,容素如遭雷击,惊恐无措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她居然奇迹般地冷静下来,虽然依旧恐惧,却不再继续挣扎 。
容郄的注意力全在问泽遗身上,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这素来天真软弱的师妹手指微动,试图召唤丢在角落的剑。
“快,吃下去!”
容郄叫喊着,问泽遗捏着药丸没动:“让我吃可以,你先松开她。”
这容郄真是变态,居然打算让自家师妹和中了药的他呆在这。
容郄喘着粗气不停摇头:“不,你先吃下去,给我让开道!”
问泽遗瞥见容素的动作,毫不犹豫将药丸丢进嘴里。
与此同时,容郄的手松了片刻。
容素抓住机会,抽噎着提起剑,狠狠刺向自己曾经满心满眼仰慕着的师兄。
她是个没什么天分的剑修,但剑修都有三分血性,绝不会坐以待毙。
药带着淡淡甜味,入口即化,问泽遗赶忙将剩余的药丸吐出来,又咳嗽了几声。
通判显形,一道剑气飞去,生生割下容郄半条手臂,血液顿时飞溅出来。
容素顾不上脖子上还有血痕,跌跌撞撞远离容郄,扑在角落里。
不知道药性何时发作,问泽遗忍着怒火,一掌拍在容郄胸口,震碎他浑身的经脉。
他不要容郄死,太便宜他了。
他要容郄当个废人受折磨,供出提供魔药的主使。
震碎经脉无疑是种酷刑,容郄痛得当场晕了过去,周遭终于安静下来。
突然,他身后的破洞处机关翻出落下铁闸,与此同时,结界支撑太久彻底破碎。
寻烟坊虽是青楼,却四处都有机关,铁闸牢不可破,又重新将此处变成封闭的空间。
容素惊叫了声,随后慌忙捂住嘴。
她看着问泽遗,脸上带着感激,也暗含恐惧。
因为问泽遗的脸色明显不对。
她怕问泽遗失去理智,真的对她做些什么。
“有贼,有贼啊————”
远处传来叫嚷声,寻烟坊里的人动作很快。
问泽遗神志还清醒,可身上越来越热,药已经开始起作用。
“对不起,是我认人不清,拖累了您。”
容素抹着眼泪:“现在我们都出不去了,若是有人进来,您别管我就好。”
出不去?
问泽遗神色微冷。
当时沈摧玉出不去,不过是因为他是个废物。
他头不住发胀,踉跄着起身,攥住通判的剑柄。
几剑劈去,另一面的砖墙整整齐齐出现豁口,墙面随着剑口坍塌。
“走。”他将两张能燃火的符咒递给容素,“别回淬羽山庄,去沧洛山避难。”
沧洛山离此地只有十里路,是附近能依靠的正道仙门。
“多谢恩人!”
容素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响头:“可否告知我您的名姓。”
“往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之处,我必然肝脑涂地来报答您。”
“不用你报答,快些走吧。”
问泽遗的思绪开始混乱,眼前的容素已经虚幻成两个人。
“这是有人托我交给你的。”
他将破旧的帕子递给她:“外头遇到修士,别和他们透露我的行踪。”
“往后切记不要轻信于人。”
容郄是,沈摧玉亦是。
“是!”
容素咬牙起身,担忧地看了眼问泽遗,飞速消失在混乱的夜色里。
问泽遗将两瓶药藏在角落存留证据,若是他没猜错,另一瓶药就是害修士入魔的罪魁祸首。
做完这一切,他彻底体力不支,跪坐在地上。
黑衣上沾满灰尘,问泽遗眼尾的绯红愈发鲜艳,脸上难得露出迷茫的神色。
兰山远给的符咒还剩几张,问泽遗费劲摸了半晌才抽出来,又重新支起结界来。
他蜷缩在结界之中,闭眼调息抵抗药性。
结界是单向透明的,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可里面的问泽遗却将外头的光景尽收眼底。
他刚才轰开的墙正对着外头,因为动静不小,导致有不少人汇聚在坍塌的墙边,可都被结界阻拦,看不到里头的模样,也进不来。
只是药效作祟,他们的面容,问泽遗都看不清楚了。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听着外头的声音,他往里靠了靠,被汗水浸湿的后背贴着冰凉的墙面,勉强寻回些神志。
喉结滚动,他难耐地轻声喘息。
问泽遗其实没吃进去多少药,架不住身体太差,导致反应格外剧烈。
但他自然不会毫无准备地任容郄下药,眼下有谷雁锦给的解毒药,问泽遗仍然能靠意志力撑住,不过分露出丑态。
他已经给持明宗发了求救的消息,依照谷雁锦的聪明程度,能猜到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很快就会让修士围住这里。
兰山远的结界难以攻破,他只需要轮番支起结界,在其中中撑到天明。
虽然过程很麻烦,可至少这次,他拯救了书中遭遇不幸命运的容素。
充盈的木灵气飘散在四周,无声地安抚着问泽遗的情绪。
这是兰山远的灵力。
思绪停摆至此,他原本就燥热的身体却愈发燥热,心思更加静不下来。
汗水滴下,洇湿脏污的泥地。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眼前不知何时,似乎出现了个身影,无比地熟悉。
兰山远?
师兄理当还坐在北穹剑宗的议事堂里,那里灯火通明,不似此处混沌泥泞。
应当是幻觉。
他懵懵懂懂想着。
木灵气突然充盈起来,问泽遗思维涣散,周身的水灵气不自觉被牵引。
有人过来了。
一只干燥微凉的手温柔捧起他的脸,擦拭他脸颊上狼狈的汗水。
温柔得好似恋人在调情 。
问泽遗怔怔看着眼前的人。
兰山远跪在他身前,平视着他,衣襟上也沾了尘灰。
问泽遗想看清他的脸,却依旧看不清楚,只是本能地靠在兰山远身上,不自知地蹭蹭他的脖颈。
“师兄。”
这还是幻觉吗。
就算是幻觉也不该这样。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曲起膝盖将自己蜷缩成团,不让兰山远瞧见他垮//间的光景。
在兰山远面前兴奋成这样,实在太狼狈了。
原本还能抵御,可现在他却控制不住,想把兰山远压在身下。
师兄挽起的青丝会落下,谪仙般的人会和他一同在泥潭之中翻滚缠绵。
这和禽兽有何区别。
他呜咽了声,破罐子破摔地将头抵着兰山远的肩膀,想要把他抵开来。
而兰山远对他半推半就的反应置若罔闻,只是温柔地用空出来的手,抚摸着他的脊背。
像是宽慰,实则顺着背的手忽快忽慢,忽轻忽重,反倒勾起更烈的欲//火。
问泽遗对此并不知情,身体不自觉放松,却不满地蹭了蹭兰山远。
他脸上落满红霞,靠着顽强的意志,还存留了一丝理智。
“师兄你快走。”
“我若是走了,你该怎么办?”
兰山远侧开身,给他看结界外的光景。
他声音温温柔柔,平静叙述着事实:“要是出去,会让他们看到。”
问泽遗的手剧烈地发抖,他瞳孔散大,精神上只觉屈辱,身体被刺激得愈发兴奋,就算弯起腿都难以掩盖。
兰山远看着他,眼神幽深。
他附在问泽遗耳边,几乎要咬上他的耳朵。
“我可以帮你。”
第036章 劫后
问泽遗眨着眼, 努力聚焦目光。
他想分清楚自己是身在幻觉,还是在荒谬的现实中。
他思考不及兰山远话中深意,只是下意识地问。
思维濒临崩溃,他喃喃自语:“这种事, 该怎么帮我?”
外头的人越聚越多, 似乎还有穿着似修士的人在赶过来。
再次察觉到危墙外的动静, 问泽遗的呼吸声变得极不均匀。
外边越热闹,越让他不自在。
像是将自己的狼狈暴露在外。
残存在喉管内的药液烧嗓子,他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咳嗽声,肤色苍白, 脸颊上却烧得愈发红。
兰山远轻轻伸手,覆住他的眼睛。
“别看。”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与平日的清雅不同, 好似在蛊惑怀中的人。
“要是纾解不出来,你会落下病根。”
问泽遗已经无暇掩盖腿间光景, 兰山远的目光淡然扫过,仿佛不觉得两人眼下在做的事惊世骇俗。
他的另只手伸向问泽遗的脸,却被迷迷糊糊的剑修下意识抓住。
剑修的力气都不小,问泽遗心慌意乱, 下手也没轻没重。
兰山远收回覆在他眼前的手, 问泽遗勉强看到他的轮廓, 理智回笼了一瞬。
是师兄。
他的手慌忙松开,兰山远的手腕已经被攥得发红。
这力道能拧断粗铁, 但对化神修士其实不算什么, 红痕过不了半刻就会消退。
可问泽遗蜷缩着手指,指尖微微发抖, 看向兰山远的眼神空洞又愧疚。
“师兄,对不起。”他又重复了遍。
“对不起。”
他险些把师兄伤着了。
“无事。”
兰山远拍着他的脊背:“只是梦而已。”
“是梦?”
问泽遗看着结界外汇聚的人, 又缓慢看向微笑着的兰山远。
光怪陆离。
“是。”
兰山远的脸颊边也染了绯色,眼底的情绪暗含鼓励。
“因为是梦,所以能做任何事。”
他扯下问泽遗头上摇摇欲坠的发带,任由他的银发彻底披散。
觉察到问泽遗不住往外瞄,墨色发带覆盖在问泽遗的眼前。
“别看,他们看不到你。”
兰山远用身体挡住问泽遗的视线,也挡住昏死过去的容郄:“只有我能看到。”
身下热意明显,偏偏还有温热覆盖于其上,将星火撩拨成烈焰。
他从没受过这种刺激。
问泽遗靠在兰山远肩上,浑身没了力气。
兰山远的另只手揽着他,像哄孩子似得时不时轻拍下,将问泽遗想要回归的理智安抚下去。
缠在他眼前发带是半透的,问泽遗能隐约瞧见兰山远衣衫整齐,除去手上的动作,一切都很得体。
甚至眼中都没多余的欲念。
心里没来由起了火,他泄愤似地轻咬下兰山远的颈部。
咬得很轻,都没留下牙印。
反正是做梦。
兰山远的动作没停,反倒是比刚才更大胆了些,似是在鼓励他的动作。
烧嗓子的药弄得问泽遗嗓子越来越疼,他干咳着,无法忽视的快//感并未停止。
这病弱的身子鲜少萌生欲望,他之前也并不沉湎于自亵,很快就狼狈地丢盔卸甲。
喉咙中泄出细碎吟喘,药性逼得他几乎要晕过去。
在师兄手里交待,这梦真是太荒谬了些。
感受到有人擦拭着那处,带起复燃的快//感,问泽遗绝望地闭上眼。
中了药做这种春梦。
他不会真的对师兄有意思吧?
问泽遗晕了过去,兰山远慢条斯理擦着手,目光投向角落里晕死过去的容郄。
确认过容郄彻彻底底没了意识,兰山远眼中的杀意才消退下去。
“你不想杀他,我就不杀。”
他替问泽遗整理着衣襟,重新扎上头发,拍落袖上灰尘,似每个合格的师兄那般关心师弟。
随后,他将手搭在问泽遗额间,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缓解了问泽遗身上紊乱的灵气乱流。
做完这一切,他将问泽遗扶起,眼中却带了笑。
他的师弟,也太不小心了。
居然丝毫不防备他 。
【宿主,您刚刚把问泽遗怎么样了?】
兰山远的系统刚才莫名黑屏,就感觉到惴惴不安。
它怀疑兰山远对问泽遗做了什么会被屏蔽的事,才会导致它看不见兰山远的行动。
兰山远心情不算好。
问泽遗的情况颇为糟糕,哪怕是纾解过,烈性药物的余毒依旧能让他不好受上几日时间。
他给问泽遗揉着穴位,照常不理睬系统。
系统也非常有自知之明,怕兰山远又把识海搅得天翻地覆杀它,悻悻然关了机。
应当是没睡的,不然这也太快了些。
问泽遗烧了两天两夜,中途时梦时醒。
他记得谷雁锦来看过他,边把脉边责备着他的莽撞。
“真是不省心的。”
谷雁锦将浸过水的布盖在他头上:“以为自己发信及时,就能万无一失了?”
问泽遗确实在发觉情况不对时就求救了,她也及时带人去找了问泽遗。
可去的时候还是晚了,问泽遗虽然用结界保护着自己没出丑,药性也奇迹般地褪去了不少,但依旧被药毒逼得高烧不退。
她怒气冲冲:“为了个不熟的修士,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问泽遗那会刚好醒着,喉咙哑的说不出话,只能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
“还笑!”
谷雁锦凶狠地瞪了他眼,眼睛都红了:“好好躺着罢,你救下来那姑娘我已经替你安顿好了。”
“那修魔还逼你吃药的混账玩意,你留他一命就是看他有用,等你好了亲自去审。”她咬牙,“敢动持明宗的人,等到审完了,非得让他和淬羽山庄好看不可。”
要不是问泽遗身上有好多符咒,保不准真就要在千丈巷出大丑了。
问泽遗想问谷雁锦的话有很多,但他很快又复烧起来,再次睡了过去。
所以那天的兰山远,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系统。”
在陷入沉眠时,他的识海仍然活跃。
谷雁锦赶到时他已经昏迷过去,谷雁锦自然不知道暗室里发生了什么。
也许除了系统,当日没有其他见证者。
【宿主,您有什么事呀?】
系统的声音听着如常。
问泽遗难以启齿,挑挑拣拣委婉地开口:“我中药那日,是否有人进入过结界?”
【】
系统沉默半晌。
【谷雁锦破开结界之前,应该没有人进去过。】
其实宿主中药后有一段时间,它莫名其妙被迫黑屏了。
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它自身零件出问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问泽遗在干一些不适合系统观看的事,触发系统保护机制,所以被自动屏蔽。
而在它黑屏之前,系统其实看到过兰山远的身影。
可他不能告诉宿主。
问泽遗和兰山远本就牵扯不清,要是宿主知道他和兰山远疑似不可描述,怕是会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一团乱麻。
这会阻碍问泽遗的任务。
系统的cpu很难分析这么复杂的情感,所以它只能选择装傻。
“没有吗?”
问泽遗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觉得迷茫。
兰山远没有替他干那事是好消息,可他做春//梦梦到兰山远替他干那事,也没好到哪里去。
“系统,你说一个男的,做梦会梦到男的吗?”
他还抱有一丝自己都不信的侥幸。
【】
【宿主,你说呢?!】
系统无奈。
梦到同性很正常,但结合一下语境,问泽遗根本就是在问春///梦这个场景吧!
“应当不会。”
问泽遗自问自答:“应当是花楼的药害得。”
【哦,也许是。】
系统冷漠。
但是就算做春梦,也不该梦到男的。
更大的可能是,宿主是个男同。
宿主平时那么精,它看宿主压根不是想不通。
而是不知道怎么接受。
系统越想越晕,也不打算继续瞎掺和。
【我不知道宿主遇到了什么事,但请务必记住您的任务,不要被感情牵绊住脚步。】
它努力装作严肃,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真是不省心的一届宿主。
“嗯。”
问泽遗心不在焉。
退烧的汤药有副作用,现在稍加思考都让他头痛欲裂 。
想不通,那就往后再去想。
又过去一夜,问泽遗终于再次醒来。
谷雁锦的药立竿见影,他的视力已经恢复了八成,耳边的嗡鸣声也不似之前那般明显。
外头已经是清晨,窗户不知被谁打开通风,有鸟雀落在他的窗边。
与他对视之后,灵鸟扑棱着翅膀火速飞离。
床头的铜镜映照出他的病容,额头上还用布缠着膏药,显得像是大病初愈。
在问泽遗眼中,自己这副模样像是见了鬼。
“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问泽遗浑身一激灵,险些又栽倒在床上。
兰山远端着碗,关切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诚挚温顺,像是三四月的春风,不带旖旎,更没有欲念。
“师兄咳咳咳”
他脑海中闪过那夜的记忆。
摇摇晃晃的红灯笼,倒在地上的容郄,阴暗逼仄的密室,兰山远手心的温度。
还有他凑在他耳边,轻声说的话。
只是梦而已。
那现在是不是也是在做梦?
他费劲咳嗽着,喉头腥甜,是之前肺部淤积的血和浊气。
兰山远伸过来的手停在半空,面上露出不解。
“师弟?”
他似乎没弄懂问泽遗为何眼神躲闪,又为何不让他靠近。
问泽遗费劲睁开眼,目光瞥向兰山远的手腕。
白净如初,并没有红痕。
他迅速收敛目光,往后靠了靠,将被子拉上来了些。
原本骄傲明艳的剑修,眼下却显得很可怜。
他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
“师兄。”
他不干净了。
他居然做春//梦,馋师兄的身子。
第037章 梦醒
听到问泽遗开口喊他, 兰山远担忧的面色稍缓。
“躺着说罢。”
问泽遗木愣愣地躺下,被子遮住了半边脸。
他的面色比刚才好了些,可依旧像是要半截入土。
兰山远要伸手拽遮住他鼻尖的被褥,问泽遗却又往里缩了缩。
他艰难地眨了眨干涩发红的眼睛, 看着兰山远, 却没敢和他目光交汇。
“冷吗?”
天气已经回暖, 可问泽遗的额头是热的,其他地方都冰凉。
“有些冷。”
问泽遗双目无神,盯着兰山远的手看。
这只手略微一动,他就能想到在寻烟坊密室里的春//梦。
刚醒来的他自然没动情的力气, 呼吸愈发急促。
“也不能一直捂着。”
兰山远轻叹了声,对他这副模样无可奈何。
似是感觉到问泽遗的目光, 他将手收了回去,默契地未过问问泽遗这般反常举动背后, 究竟有何深意。
“三师妹说师弟已无大碍,但在千丈巷遭了罪,没缓过来也正常。”
兰山远说得委婉,问泽遗睫毛抖了抖, 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嗯。”
这下可好, 他在千丈巷里头中春//药的事, 肯定早被师兄知道了。
身心俱疲,他难得生出逃避的心思来。
羞耻感在此时到达另个顶峰, 问泽遗不想让兰山远察觉到自己的窘迫, 垂眸收回目光。
“你无事便好,先好好休息, 我去让三师妹过来。”
兰山远为了宽慰他,回了问泽遗个谦谦如玉的笑。
“药放在床头, 记得趁热喝了。”
“多谢师兄。”
兰山远颔首,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湖心小筑。
他的担忧神色就没消下去过,一直都是副欲言又止模样 。
碗中汤药蒸腾起雾气,清苦的药香弥漫在屋中。
问泽遗后知后觉地生出愧疚。
师兄如此坦荡,分明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却因为自己这不该有的春//梦,方才对师兄也心不在焉。
脸上烧得慌,他闭眼调息平复心情,检查自己的经脉。
其实当时吃下药,问泽遗就已经做好让体质受损的准备,所以尚且清醒调息经脉时,他也更多将心力放在压制魔性,不让人发现他的秘密上。
万幸是自从南疆回来后,他身上的魔性一直很安分,身体就算被药物荼毒,也并未露出破绽。
运转周身的灵气,他暗自感到惊奇。
他昏迷了几日,可周身魔性居然比去千丈巷之前还要弱,只有他刚来那会的七成。
可修士皆知一旦修魔,植入体内的魔性就会根深蒂固。被春药害得大病一场反倒因祸得福,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这绝非巧合。
问泽遗身上的水灵根比火灵根要强,原本火灵根受到魔性影响更多一直很紊乱,如今却向外散发出稳定的灵气。
察觉到有高阶修士靠近,问泽遗收拢灵气,佯装成熟睡模样。
谷雁锦走流程在门口敲了敲,利落地推开虚掩着的门。
“起来。”
她没好气道:“大师兄在时你还醒着,别装睡了。”
问泽遗睁开眼,两眼发直,一副病傻的模样。
没等谷雁锦开口,他先发制人:“师姐,我错了。”
谷雁锦顿时没了脾气。
她想到寻到问泽遗时,她这小师弟的可怜模样。
那时的问泽遗蜷缩在角落里,脸红得不正常,嘴唇也被咬出了血,可人却一动不动,已经晕了过去。
暗室的角落落满了灰和砖石碎屑,但衣服上倒是干净得反常,像被人擦拭过一样。
可在场除了个晕死过去的容郄,就没第三人在场的痕迹。
她印象中的问泽遗一直是张扬的,情况的,哪怕是他少年时,很少有这般可怜的时候。
谷雁锦又喜又忧。
喜的是问泽遗中药的程度并不重,模样也没过多失态,只像是吃了迷药一般。
忧的是哪怕很轻的程度,也足以给他脆弱的身体造成不轻的损伤。
看着眼前病恹恹的问泽遗,她无奈地将药匣重重搁在地上。
“喝药。”
问泽遗乖乖把药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小声咳嗽了几下。
“没人和你抢着喝。”谷雁锦从药匣取出两颗丹药,“丹炉得有人看着,今晚我来不了,你记得酉时服下。”
她沉默了会,忍不住较为缓和的语气说教。
“没人拦着你去行侠仗义,但下回行侠仗义之前,也想想持明宗,想想大师兄。”
“大师兄原本在北穹剑阁,听闻你身体抱恙,连夜就只身赶了回来,连半个时辰都没耽搁。”
问泽遗这回惹的事看起来大,但跟他之前的混账行为比简直小巫见大巫。特别是他这回中药,还是因为要救人。
她倒是只开药没费多大力气,可大师兄远在北境,却为问泽遗费了太多心思。
“是。”
问泽遗的神色彻底清明,他不动声色收敛住心头发闷的酸涩,露出个还算轻松的表情
所有人都告诉他,那只是他的梦而已。
“我并非要怨你,只是希望你往后做事更谨慎些。”
见他不说话,谷雁锦别扭地安慰道:“至少这回你是真的救了容素的命,而不是因为些幼稚的理由,平白无故揍了哪家仙门的首徒和长老。”
“而且我们封住寻烟坊后,还有些特别的收获。”
她从药匣取出个小木盒:“在角落里发现的丹药,里头蕴藏着魔气,服用后可以快速增长魔性。”
“我没见过如此邪性的药,莳叶谷的药修也对这种丹药闻所未闻,若是能让人入魔的丹药继续流传下去,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持明宗已经组织中土的各个宗门,携力调查此事。”
“兴许不止中土,南疆也有这种丹药流通。”
谷雁锦睁大了眼。
“不光是容郄,我在南疆刺伤的入魔剑修,疑似服用了这种丹药。”
问泽遗揉了揉额头:“他当时的供词就说,自己是吃了来路不明的丹药才入魔。”
听问泽遗简单描述完,谷雁锦皱眉:“倒真有可能。”
“那情况会比我们想得更糟些,说明这药不光在中土流通,甚至可能波及整个九州。”
药修对于邪性丹药的危害更加敏感,问泽遗提供的线索让谷雁锦有些坐立不安。
无论是谁炼出的丹药,想要正道修士入魔,肯定没安好心。
“莳叶谷正在研究丹药的方子和解药,我得赶紧将此时告知莳叶谷。”
她将药盒放回匣子中。
“你先别掺和麻烦事,一切等养好伤再说。”
“对了,容素一直想来谢你,等到你身体好些,去见她一面吧。”
“她没事吧?”
“没事。”
虽然不是容素害得问泽遗,但提起问泽遗孤身闯花楼的事,谷雁锦就没好气:“她只是擦破点皮,回过神来对你千恩万谢的。”
她揶揄:“你这十六岁就以貌美闻名,没恶名在外前,让仙门少女争相掷果盈车的天才,倒是在声名狼藉的数百岁,又让姑娘惦记了回。”
虽然依照她看凡间话本的眼神,问泽遗还真未必喜欢姑娘。
“她没事就好,容郄呢?”
听到这名字,谷雁锦脸色骤变,黑得能烧炭。
“就在我那药寮扔着,还没醒。”
问泽遗啧声:“我都醒了,他居然没醒。”
“四师弟当谁都是万年魔兽,撑得住你那一巴掌。”谷雁锦哭笑不得。
“他胸腔的肋骨都碎成渣了,经脉也断得厉害,往后能不能醒都是未知数,也算是罪有应得。”
问泽遗正色:“他不能死,若是寻烟坊查不出线索,他就是个极好的突破口。”
“我自然知道。”
谷雁锦哼了声:“所以我同药修们在全力诊治,青藿给他缝的伤,缝了一天一夜了。”
问泽打了个寒噤。
青藿再天赋异禀,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亲自上手难免出差错,所以谷雁锦一般不会让她照顾病危伤患。
而且据他所知,青藿其他方面做得极好,唯独缝线的时候手极其抖,谁让她缝,肯定会吃尽苦头。
听起来师姐像是故意的。
谷雁锦微笑:“而且不巧,药寮里头麻沸散缺了,我寻思他也不配用,就没给他上。”
“其实他中间醒过一次,醒来没半刻,又晕过去了。”
持明宗的药寮规模在中土数一数二,麻沸散这种到处可见的药,压根不会紧缺。
问泽遗低下头,强忍住上扬的嘴角。
容郄怕是刚才醒来,又被疼得昏死过去。
生缝活人,生接经脉。
他确信师姐是故意的。
“麻烦师姐救人了。”
他诚恳道:“我下回遇到这种事,下手稍微轻点。”
他也没用全力,谁知道容郄这么不经揍 。
早知道他这么不经揍,他就往不致死的地方多打几下。
“打住。”
“我救他下手都没轻,你下手轻什么?”谷雁锦嫣然一笑,提起药箱。
“他算什么东西,脑袋和杏仁核桃一般大,也敢动持明宗的副宗主。”
“就算你给他拍成肉泥,我照样把他救回来。”
“四师弟,你且记着。”
她看向问泽遗:“我只是懒得管事,又不是死在药寮里头,连帮忙出气都做不到。”
而且这回问泽遗倒是行了大好事,给青藿寻来个千载难逢的上手机会。
“走了,记得去见下容素,等你见过她,我就送这姑娘离开。”
她声音低了些:“淬羽山庄的首徒入魔伤到你,他们得遭大麻烦,容素处境尴尬,终究不能长久待在其他宗门。”
“你救得了她一时,往后还得她来救自己。”
“师姐慢走。”
他会去见容素的,还有些事得问她。
可在此之前,他得先去找兰山远。
思绪逐渐清明,问泽遗首先想到的,还是师兄离开前担忧的目光。
他至少该和师兄报个平安,然后告诉师兄,他只是因为生病失态。
兰山远永远受他尊敬。
可真如此吗?
想到那晚温柔的触感,在彻底丢盔弃甲后,肌肤擦拭过那处的粘腻。
他怕是彻底崩溃发昏了,喃喃自语着脏,却没有任何动作去抗拒,去推开他。
那时候心头道不明的情绪,他现在也分不清。
里面多数是无措,可真的没有兴奋,没有肮脏的心思吗?
师兄和师弟,在一处不干净的密室里。外头人来人往,他们却在做这种道侣才会做的事。
分明前些天春光正好的时候,在日光下他们都只是偶尔寒暄上两句,光明又磊落。
他们是宗主和副宗主,仅此而已?
理智回笼,现在的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师兄那时对他做了什么。
听着他那算不上反抗的呜咽,兰山远伸出没沾染□□的手,撩开他额前被汗水沾湿的碎发。
随后,落了个不算轻的吻。
第038章 绢帕
这声歉, 问泽遗终究没道成 。
因为兰山远再次闭关了。
没通知他,毫无征兆。
听到这消息,他心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近些时日,师兄闭短关的次数也太多了些。”
谷雁锦对此习以为常:“他临近突破境界, 修为每增长一分都艰难异常。”
“希望师兄可以顺利突破。”
问泽遗接过汤药。
这几日喝得太多, 入口已经感觉不到苦涩。
莳叶谷谷主云薏也卡在境界突破上, 问泽遗摸清楚书里剧情,隐约能猜测这是规则给这些大能落下的枷锁。
毕竟兰山远要是飞升,规则该怎么进行它恶俗的剧情呢?
既是枷锁,想要突破何其困难。
“大师兄这般厉害, 定然可以。”
谷雁锦又拿出膏药:“你中的春//药余毒未清,记得正午敷在额头上, 过两个时辰再揭下来。”
“师姐,寻烟坊里有无禁药的线索?”
休息了几日, 问泽遗的气色好上不少,心思也活络起来。
眼下那能导致人入魔的丹药还没名字,莳叶谷药修打头,所有人都暂时把这药称作禁药, 方便好记。
“寻烟坊确实古怪。”
“我们当时围住寻烟坊时, 里头就剩下些下人和失足姑娘。”
想到里头不堪入目的场景, 谷雁锦皱了皱眉:“姑娘们暂时安顿着,可她们也不知晓鸨母和坊主去了哪。”
“审过容凛么?兴许他知道。”
“审过, 还查到了他在千丈巷里头有私产, 可惜他不认。”
谷雁锦挑了挑眉:“但我看提到你他怕得很,等你身体好些可以去唬下他, 保不齐他就招了。”
见这样子,问泽遗怕是想要找事做。
既然要找, 不如干点清闲差事,别顶着病躯再去千丈巷里头搜线索了。
“成。”
来了事,问泽遗顿时精神不少。
吓唬人?
这他可太熟了。
翌日晨起,他揽着铜镜,确认自己的模样还算精神,随后规规矩矩挽起乱发。
发带显得太随意,他还专门摸了压箱底的发冠出来。
副宗主不必穿寻常修士的校服,黑色虽然显得有肃杀之气,却容易放大面上病容。
问泽遗挑了件蓝绡云纹的白衣,刚好衬发冠上的蓝玉。
“还挺英气。”
候在议事堂的谷雁锦抱臂点评:“穿得这般人模狗样,若非我知晓你一心向道,都觉得你是真喜欢容素。”
问泽遗淡笑:“师姐说笑,既然是去审容凛,自然要正式些。”
“好。”
谷雁锦点点头:“可算学到些宗主的优点,有几分宗主这顶梁柱的模样。”
“嗯。”
方才还坦荡的问泽遗岔开话题:“事不宜迟,请师姐带我去见容凛。”
容凛好歹也是个庄主,所以在发现他徒弟修魔还险些伤到问泽遗后,谷雁锦再生气,也只能依照规矩将他软禁。
他依旧过得锦衣玉食,审他的修士不是这老油条的对手,分明证据确凿,容凛还是不愿招认自己和千丈巷有干系。
可他悠哉悠哉模样在见到问泽遗进来的一瞬骤变,容凛下意识地起身弓腰,想要迎上去。
他知道问泽遗的性子,睚眦必报的。
容郄得罪谁不好,得罪了这祖宗。
“问副宗主”
咔哒。
他眼前的石桌碎成齑粉。
问泽遗微笑着收回手,拂去掌心的尘灰,眼中却全是怒意:“容庄主,我好心去救你的女儿,可你的徒弟却要陷害我。”
“若非我反应及时,怕是要在千丈巷里出丑。”
谷雁锦没把他中药的事告诉其他修士,所以其他人只当是容郄暗算未遂,容凛也不例外。
容凛打了个寒颤,盯着满地的碎石,眼中露出畏惧。
“您息怒,息怒!”
他就要跪下,被问泽遗身后两个持明宗修士一左一右架住。
“那孽障已不是淬羽山庄首徒,往后与我再无干系。”
卖惨不成,容凛一把鼻涕一把泪,捶胸顿足:“我呕心沥血数十年,居然养出个孽障。”
问泽遗冷眼旁观,往旁边靠了靠。
他这衣服还簇新,不能让容凛乱抹眼泪。
“您说得对,您是养了个孽障。”他冷笑,“您待他如亲子,给他赐与您一样的姓。
“养不教父之过,容庄主理当懂这道理。”
容凛尴尬地噤声。
问泽遗这心怕是石头长的,还真油盐不进。
“您的徒弟认识寻烟坊坊主,想必您也认识。”
问泽遗猝不及防将一顶锅扣下,吓得容凛又要下跪。
他是喜欢贪些钱财,可淬羽山庄勉强也是正道门派,他知道不能和魔族扯上关系。
寻烟坊里头搜出来禁药,和寻烟坊扯关系,几乎就等于牵扯魔族,那他和淬羽山庄怕是全完了。
可问泽遗使了个眼神,架着他的两个修士腕上使劲,生生没让他跪下去。
“冤枉,问副宗主冤枉!我真没这胆子。”
容凛声音凄厉。
“是么?”
问泽遗拿出账册:“那账册内为何记载有你同千丈巷钱庄的往来?”
账册是谷雁锦搜出来的,但容凛一直不承认。
他个模样到中年的男人,还哭哭啼啼说自己被人陷害,弄得修士们好不头疼。
可眼下问泽遗掏出来账册,他却不再同前几日那般一口否定,反倒是眼神闪烁。
钱庄是他偷摸在千丈巷开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多挣些黑钱。
他不敢贸然闯千丈巷寻容郄,也是怕亲自得罪千丈巷里头的人,挡到自己的财路。
容素个女娃比不上容郄,可容郄也比不上到手的钱实在。
他还有很多年可活,继承人没了是肉疼,但也没断了财路肉疼。
认下在千丈巷有铺子,顶多受中土其他宗门的长老责罚,再自身名声扫地,引咎退位。
可要是他不认,问泽遗着急起来坚持把淬羽山庄和寻烟坊扯在一起,到时候能不能留他小命都是未知数。
而问泽遗是个犟种,容凛怀疑他真干得出这事。
眼前的账册狠狠抖了下,吓得他也抖了抖。
“那钱庄是和我有生意往来,可我同寻烟坊毫无干系,那坊主行踪诡谲素来神秘,几乎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他心一横,终究还是认了。
“定是那孽徒自作主张勾搭上魔族,问副宗主明鉴啊!”
问泽遗朝着架住他的修士点了点头,那修士喜笑颜开松开容凛,忙不迭开始抄录他亲口供述的话。
还是副宗主威慑力大,原本要给容凛定罪,光靠一个账本还不够。
但现在有他亲口说的话,那就足够了。
“行,我暂且信了。”
问泽遗眼中笑意转瞬即逝,随后又变成冷意。
“但若是你还有隐瞒,我会权当你同寻烟坊有往来,在替寻烟坊开脱,给魔族打掩护。”
一边松了力,容凛终于有办法跪下。
“是,我定然知无不言。”
他无力地跪坐在地,面色灰败。
也不知这一趟过去,他要出多少血,败多少财。
任务完成,问泽遗将容凛交给看管的修士。
在千丈巷赚黑钱,纵容徒弟伤害他,容凛的下场肯定不会好。
看容凛之前那副焦急模样,他说不认得坊主,倒不像是作假。
知道内情的容郄被青藿缝得七七八八,可人还是没转醒的迹象。
问泽遗去拜访了容素。
她同沧洛山求救后被送到莳叶谷,谷雁锦开了几副安神汤药,让她暂时宿在位脾气温和的女药修居处。
方才脱离噩梦,连着数日睡不着,容素这两天才情绪好些。
同她的父亲不同,容素极其配合修士们的问话,几乎知无不言。
可她知道得实在太少,修士们怜她命运多舛,问完后便没过多打扰她。
“副宗主。”
容素瞧见问泽遗,愣了半晌,赶忙露出个笑来。
她眼圈还红着,模样憔悴得很,但说起话逻辑很清楚,身上干净的校服是好心女修送的。
“您还好吗?”
容素虽亲眼见到他吃药,却没把他中药的事说出去。眼下无人,这才敢过问。
“好着,吐得及时,没吃下去太多。”
容素松了口气,喃喃了几声好。
“副宗主前来,是想问些什么?”
出乎问泽遗的意料,容素居然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只是心思有些过于单纯。
但她的岁数在修士中算极小,又很少接触外界,单纯并不奇怪 。
“同你问些事。”问泽遗拿出一份记录,正是容素给持明宗的述词。
“你说容郄带你去寻烟坊,是说他在寻烟坊有熟人,并非真的想要绑架你,而是带你暂避风头。”
“是。”
提到容郄,容素脸上黯淡一瞬。
“他说他是被人诱骗修魔,我也没过多地问,只想着一起长大的师兄,理当不会骗我。”
她同容郄进到密室后就再没出来,只是发觉到随着时间流逝,容郄愈发焦躁。
他定期就要服药禁药,容素很害怕劝他停下,但容郄却哀哀说自己无法回头。
定时有人给他们送来药,而旁边那盒春//药,纯粹是没清理干净。
容素讲得很细,问泽遗将她的陈述记在心里。
“下回得多留心,寻烟坊在的地方就不安全,淬羽山庄就在那附近,你理当是清楚的。”
“我知道。”
容素轻声到:“是我总想倚仗别人,才会轻信别人,给您添麻烦了。”
“冒昧问句,你为何这么相信容郄?”问泽遗觉得奇怪。
他都怀疑容素对容郄深信不疑,都可能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作怪,给她强行降智。
“他这几十年,演得太好了。”
“我娘走得早,我也知道爹爹在外头还可能有孩子。”容素苦笑。
她扶着醉酒的爹爹时,爹爹也咕哝过外头的孩子没灵根,可总归要把淬羽山庄交给男丁。
她有灵根,却不是男子。
那时的她不敢问爹爹,往后更加不敢问。
师兄在这时候出现了。
师兄对她好,鼓励她修炼,与她形影不离,说她往后能成大事。
她打心眼地景仰师兄,所以在爹爹有意将淬羽山庄交给师兄时,她并无怨言。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容郄是她师兄而已。
“他对你好得堪称殷切,怕是是想做淬羽山庄的女婿。”
问泽遗听完容素的话,也不知作何想法。
容素付出的信任错误,但并不是愚蠢。只是容郄瞒得太好了,足足用了几十年来积淀。
他原本的目的应当是靠娶庄主女儿继承淬羽山庄,只是中途修魔,改变了计划。
“啊?”容素惊讶不已,这才后知后觉发现。
“可我把他权当师兄看。”
自小看多了父亲身边有人来来去去,她不认为爱情比同门情谊深厚,甚至恐惧结道侣一事。
问泽遗一言难尽。
容郄懂不懂送自己编的饰物,送灵宝灵器,就算是他都看出来不对了。
容素在这方面,也太迟钝了些。
不过恰到好处的天真倒是件好事,否则容素要是真喜欢上容郄同他结道侣,极有可能成了助他爬上去的棋子。
“不过都不要紧了。”
容素擦了擦哭干后发涩的眼睛,努力露出个笑:“我想好了,往后回到淬羽山庄去,要当好少庄主。”
“爹爹在外头的儿子没有灵根,淬羽山庄经过劫难也大不如前。”她垂眼,磕磕绊绊地道。
“如果爹爹受了罚,我、我是最合适继任的人选。”
这般出了大事,容凛定然要引咎让位。
但这不代表容素可以高枕无忧,相反,也许她会成为被容凛推到台前的傀儡。
问泽遗瞧着容素愈发坚定的神色,明白她也清楚这些弯弯绕绕。
“的确如此,前路得靠着你自己走。”
他颔首赞同:“在淬羽山庄里,至少还有长辈记挂你。”
“多谢副宗主宽慰,可我并无长辈记挂。”容素摸出帕子,正是问泽遗那晚转交给她的那方。
帕子朴素,上头绣了不知是何具象模样的草木,凌乱毫无美感。
“只有个共同长大的姐姐,就算是为她,我也该拼尽全力。”
“姐姐?”
他瞳孔微缩。
交给他帕子的人分明是个实打实的老妪,已近风烛残年。
而容素却是少女模样。
“您既然给我帕子,就是见过她的。”
容素轻声道:“我娘也算高门出来的小姐,她娘亲随着我娘亲嫁过去,她只比我长了三岁。”
“我娘与她娘亲就交好,我娘走后,她的娘亲也跟着去了。”
“岁月于没有灵根的人,真是残忍。”她喃喃自语,“不过五十载而已。”
五十年前,她教她绣花,可她总绣不好,还扎到自己。
她吹着手喊疼,原本简单的兰草被绣成乱麻,委屈得要掉下泪珠。
“又绣错了。”她委屈。
“爹爹说得对,我真没用。”
“我们小姐很厉害的。”
她身旁年长些的少女宽慰。
“才不会!”
容素红了脸:“可别打趣我了,我一点也比不上爹爹。”
“庄主很强,可小姐往后未必会弱小。”
少女巧笑,将刚折的绢花放在容素手中:“小姐会当九州闻名的剑修,继承淬羽山庄,走通途大道。”
“可我连绣花也不会。”
年幼的容素撅着嘴。
她握住容素的手,温柔地覆上膏药。
“这双手能干太多事了,可不一定要绣花。”
“小姐的手,可是握剑的手。”
因为常年干活,少女的手掌非常粗糙,却让容素感到安心。
最后,眼见着容素觉得丢人想把帕子丢掉,少女小心地藏起帕子,眼中带了笑。
五十年。
有灵根的修士如同淬羽山庄门口的牌匾,光鲜亮丽,样貌不变。
没灵根的凡人年华老去,就像普通的丝帕,过些年就会彻底碎裂飘摇。
后来遇到太多苦,容素努力让自己没心没肺地天真下去,很少会察觉到岁月残忍。
就像天真之下狼藉的事实。
她能装作看不到姐姐脸上生出皱纹,想用最好的灵药留住她的姐姐。
可事实不会如她臆想般美妙。
“既然你已无嫌疑,今日便放你离开。”
问泽遗沉默半晌,拿出个通行的腰牌:“同她去报个平安,稳好淬羽山庄的人心。”
“是。”
容素平静接过,难得没哭出来。
“问副宗主,我还有件事想问您。”
见到问泽遗打算离开,她叫住问泽遗。
容素看了看四周,这才小声道:“您中药那时,是否见过兰宗主?”
问泽遗身形一僵。
“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素眼珠朝右偏,回忆过往。
“我逃离时,在处狭角遇到过个修士,借着灯火,他一只眼睛颜色要浅。”
兰山远和问泽遗的容貌修士皆知,容素幼时也崇拜景仰这些大能,自然认得。
她用非常不确定地语气道:“可那修士裹得严实,且转瞬便离去。”
见问泽遗不说话,她低下头:“而后我听说兰宗主是在您得救后才回来。”
“兴许是我认错了。”
第039章 因果
“你记不记得他的眼睛, 具体长什么模样?”
问泽遗犹豫了片刻,终于问了出来。
容素思索:“大概是”
是夜。
已经临近子时,湖心小筑中却还亮着灯。
换上单衣的问泽遗搁下笔,宣纸上, 晕染的墨色瞳隐匿在暗巷之中。
眼睛弧度圆润, 颜色一深一浅。
又这般形状的眼睛, 九州之中仅此一双。
容素作为剑修眼神不会差,问泽遗相信她不是看花眼。
而他也相信自己的专业素养,不管光源在哪,那晚千丈巷的光线就算再迷乱, 也不至于让人将纯黑的瞳看成异色。
兴许真是错觉。
他白日是这般与容素说的,可自己心中还存了一分疑。
送走容素回到屋里, 他重新画下容素描绘的场景,一分疑变成三分。
太凑巧了, 他很难相信这是巧合。
心底有声音让他停止探寻,毕竟探出来什么结果,都肯定不是好事。
而他现在三更半夜睡不着觉,偷偷地画师兄画像, 显然不是个正常的师弟该做的事。
问泽遗将桌上惟妙惟肖的场景重现捧起, 而后叠了三次。
未干的墨迹蹭到虎口处, 他思来想去,终究没有将这副近乎是兰山远肖像的画毁尸灭迹。
兰山远在闭关, 谷雁锦则在和药修们合力研究禁药。
禁药流通绝非小事, 在探寻真相之前,他得先负起作为持明宗副宗主的责任, 协助正道修士调查禁药。
他躺在床上,半晌没睡。
脑海中散乱的画面拼凑, 有真实的场景,也有臆想的画面。
是妓子惊恐无助的面庞,醉酒的赌鬼在灯笼下躺得像烂泥,是意识混沌中,兰山远向他伸出的手。
随后,在幻想之中,他与兰山远擦肩而过。
依照那晚的记忆和容素的描述,兰山远反常地身着黑衣。
他抬眸,奇异的眼瞳在暧昧的灯火下差别异常分明,温润的气质变得微妙。
想着想着,问泽遗愈发清醒。
他迫使自己驱赶掉头脑中的构图,左右睡不着觉,干脆坐起身来调息。
魔气许久未曾侵扰他,调息得过于顺利。
他在旭日初升时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宗主在闭关,禁药一事需要有人牵头调查。”
问泽遗一扫昨晚的郁闷模样,笑吟吟地同赶来议事堂的诸宗大能道:“我本不想管禁药之事,可既然是持明宗起的头,理当需持明宗担起责任。”
“否则再这般数日都得不出进展,致人入魔的药恐怕得流传得更广,危害更多修士。”
大能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多少有些心虚。
禁药是持明宗发现,棘手又必须处理,他们依照宗门差遣来到持明宗,却谁都不敢管事,唯恐出了麻烦闹在自家宗门身上。
所以一群人闹哄哄查到现在,药修们要等查出药里头的成分才肯做下步打算,术修们提议用术法弄到容郄的口供,剑修宗门却巴不得直接再捅去千丈巷里头。
各方谁也不服谁,效率低得可怕。
有持明宗出来担责再好不过。
可惜这人是问泽遗。
虽说这大半年来问泽遗的性子有极大改善,但之前几百年的刻板印象还是难以消除。
偏偏问泽遗有个副宗主的名头,又没人有胆子站出来反驳,也没人能举出他近期干过什么混账事。
“可副宗主大病初愈。”
演月阁长老小心翼翼:“禁药波及南疆和中土,牵涉甚广,您眼下理当安心休养,不适合投入太多精力。”
“您说得在理,我看不如这样。”
问泽遗不紧不慢:“若是诸位有更好的人选,便交由他来牵头,我悉听差遣。”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歇了心思。
见无人说话,洛芷参率先开口:“我无意见,此事交给问副宗主再合适不过。”
有人发话,其他宗门的修士们也纷纷表态。
谷雁锦忙得已经脚不沾地,总不能把在闭关的兰山远扯出来。
“有模有样的。”
谷雁锦听了全程,等人散场,才吝啬地夸了他句。
“既然要担下责任,就得负责到底,不能半途而废。”
问泽遗之前干过太多次管杀不管埋,顾头不顾尾的烂事。不过若是现在的问泽遗,她愿意去相信。
“是,还请师姐尽力救治容郄。”
不能把宝全压在容郄身上,可容郄无疑是条极好的线索。
“放心,我早晨去看过一趟,他这脉象,三日内就会醒。”谷雁锦抱着臂,“等审完他你打算怎么办?”
其他人不知道,但她可清楚容郄给问泽遗下药的事,于情于理,她都不想放过容郄。
而她认定问泽遗也不是善茬。
“我并非他的师长,而他的师尊容凛又在世上。”
问泽遗灿然一笑:“那便依照容凛庄主的意思来办,容郄罪大恶极,他想如何处置,我都全盘接受 。”
谷雁锦想了想,也笑了:“聪明。”
明目张胆杀掉容郄会招人口舌,无疑是坐实问泽遗残暴嗜杀的名头,是最蠢的做法。
但容凛现在自顾不暇,只要稍微暗示下他,借着他的嘴就能明目张胆处理掉容郄。
往后大家提起此事只觉得问泽遗倒霉,沾了一身腥的只有容凛。
而这两人,自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对了,我已经同大师兄说过近些日子持明宗的计划,但查禁药这么大的事,你最好亲自再和师兄说声。”谷雁锦眼中含了探究。
“也不知怎得,你们近些日子没之前亲,是遇到事了?”
“怎么会。”
问泽遗面色不改:“我最敬佩的人,素来是大师兄。”
原主的师尊飞升得早,其实兰山远从一开始就很照顾原主。
所以他“突然醒悟”说出这番话来,虽然让人惊讶,却并不突兀。
谷雁锦敛住冷漠神色中掺杂的好奇:“既然敬他,就快些去。”
“下雨了,别在雨中久留。”
又下雨了。
最近的天气格外反常,先是多雨又温暖的南疆少雨,后是本该雨少的中土频繁下雨,天也比半月前冷上不少。
问泽遗有能隔水的袍子,平日不喜带伞。
但想到兰山远的嘱托,他还是去和宿在附近的弟子借了把。
雨水将通往古松的石路浸得湿滑,落了一地的松叶被风一吹,抖出连串的水。
因为闭关的缘故,兰山远的寝居比平时更幽静。
寝居旁边设了结界,所以只有两个外门修士躲在木屋中守着,边守还边在犯困。
见到问泽遗,两人手忙脚乱擦了擦眼睛,问都没问就给他让开道。
“副宗主,您请。”
“也不怕我是易容的。”问泽遗好笑,“大师兄在闭关,你们既然守着门,也警惕些。”
“是,副宗主想得周到。”
两人吓得冒冷汗,就怕他突然发难。
所幸问泽遗只是顺口一嘴,说完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等到问泽遗走得不见人,两人这才敢小声交谈。
“副宗主担心过头了。”
剑修压低声:“宗主不想让人进去,化神修士都进不去。”
“他既然能从外头的结界进来,难道还需要我们查身份不成?”
“师兄想得太复杂了。”
术修微笑:“兴许副宗主只是关心师兄而已,就像我也很关心师兄你啊。”
剑修一阵寒恶:“起开起开,少说肉麻话。”
兰山远的寝居隐藏在松下,青瓦白墙,收拾得整洁又清雅。
“师兄,我传的信,你看见了吗?”
问泽遗走到跟前,寻了处不会淋雨的墙,将伞收起。
瞧了眼又隐隐发红的手腕,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他可以和谷雁锦一样,只传个消息就了事的。可兰山远太久没动静,他着实担心兰山远的安危。
只要兰山远没处在渡劫的节骨眼上,哪怕是他在闭关,也能听到外头的声音。
小筑里没传出动静。
问泽遗又接着道:“近些天宗里来了好些人,都是来查禁药的修士。”
他说话间,落下的雨越来越大,而屋檐像道屏障,隔出其下能安心歇息的方寸地。
问泽遗仰头望着雨幕,和兰山远说着近些天宗里的事。
他手中攥着不知何时落下的松针,越说扯得越远。
到最后,连落在窗头的鸟雀不再光顾都险些说出口。
分明可以三五句话说完,他说了很久。
雨水从屋檐上落下,形成半透明的帘状,小筑里头没有动静。
“我会想办法解决禁药之事,师兄安心闭关。”
问泽遗沉默了半晌,低低道:“师兄,你还好吗?”
规则不想让他活,也不会想让兰山远飞升。
这场忽大忽小的雨究竟是因为反常的气候,还是因大能这临门一脚,却永远无法突破的天堑。
雨声给予他回答,问泽遗的手腕越来越疼,连带着脖颈后面也在发疼。
他对疼痛习以为常,轻描淡写地活动了下腕部。
眼前景象不清了一瞬,雨落下的速度突然缓了些。
隔着雨幕,一人和他遥遥相望。
准确来说,只是一道元神而已,因为白衣修士的面庞模糊不清,身形比暴雨形成的雨帘还要透明。
“师兄!”问泽遗缓缓睁大眼睛。
“下雨了,早些回去。”
兰山远的语调平静温和,和外头焦躁的风雨格格不入:“我听得见你的话,只是眼下在闭关,不能出来迎你。”
“我没事,宗里也没事,师兄快回去闭关。”问泽遗的心情明快了些,“见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
他想让兰山远也躲在屋檐下,可元神不会受到风雨摧残。
“照看好自己。”
半透明的衣摆在风中飘动:“那些都不是要紧事,我信你能做好。”
知道他是在说禁药的事,问泽遗笑道:“这都不算要紧事,还能有哪些要紧事。”
这禁药来头诡异,怕是各家仙门数十年遇到最大的麻烦。
而这担子,落到他个刺头身上
“我之前不懂事,难得师兄愿意信我。”
“我一直都信你。”
兰山远的面上看不清表情。
“你也要记得,信亲眼所见,而非曾经所闻。”
屋内。
兰山远垂眸,眼中却是暗潮汹涌。
右手的手腕被左手掐出血痕,他却是副感觉不到痛的模样。
鲜血和疼痛素来让他清醒,但他被情绪影响得无法控制,导致浑身经脉发胀,灵气也毫无章法。
分明身处暴雨中的是元神,兰山远却像是淋了一场浇透心的暴雨。
什么才是要紧事?
自然是问泽遗的性命。
此次突破不出预料地失败了,就和系统说得一般,这道天堑是规则降下的劫。
无解的劫。
但突破失败的痛苦之中,也有特别的收获。
仙超脱于凡人,近仙的修士也会有仙的能力。
比如窥探人的命数和因果。
他渡劫数次,早已忍受□□和精神的痛苦。在元神最分崩离析的时候,他分裂的元神短暂看到了所有人身上的因果。
密密麻麻交织成线,连接着万物和他人 ,以及这个世界。
有的人多,有的人少,但少的也有成百上千条。
他看不到自己的因果,只知道没连着问泽遗。
因为在元神逸散的一瞬间,他就去找了问泽遗。
问泽遗身上,一条因果都没有。
他和所有人都没联系。
给他借伞的剑修与他之间空空荡荡。
和他笑着打招呼的术修也没有。
谷雁锦也没有。
他浇灌长大的灵植,经常被他投喂的灵鸟
都没有。
都没有
兰山远深吸了一口气,喉头血气翻涌。
他知道问泽遗是另个打破规则的存在,却不知他本身,就是规则彻头彻尾的弃子。
系统给了他千万年的传承记忆,极佳的修为。
他清楚万物都有因果,就连路边草木也有。
因果俱断,脱离万物,整个修真界的气运都会逆着问泽遗而走。
这是无根之木。
也是将死之人。
这场伴随着他渡劫的暴雨中,无法控制的狂风越刮越凶。
兰山远罕见地茫然了。
胸口剧痛,他向来分不清各种情绪有何差别,更分不清这是因为痛苦还是悲伤。
他只想杀过谁,从来没想救过谁。
第040章 暗算
雨滴溅落在地, 水洼映出问泽遗的模样,却映不出兰山远的元神。
一滴水落在他鼻尖,眼前的元神愈发黯淡,连脸部的轮廓都模糊不清。
信眼中所见, 而非曾经所闻。
这是兰山远愿意相信他的理由。
可真实兰山远是否也同他所见那般, 又与他曾经所闻有所差别。
答案是必然的。
问泽遗有许多事想问他, 可在见到兰山远时,又觉得都不重要,也不想问了。
隐隐传来轰隆的雷声。
“师兄。”
问泽遗喊了声。
就在方才那瞬间,他感觉到飘渺的元神弥散着悲哀。
“是天劫将至。”兰山远往前走了几步, 却终究没破开水幕,走到他的跟前。
两人之间, 隔着暴雨。
“我该走了,照顾好自己。”
“师兄也是。”
问泽遗话音落下, 他身前闪过细碎的光。
再看,已经没了兰山远的踪迹。
谁也没提此次渡劫是否会成功。
天色越来越黑,乌压压的云笼在松间。
他撑起伞,刺痛的腕部发出僵硬的响声。
问泽遗回头看去, 随着他越走越远, 闻风而动的松树掩住小居的踪迹。
惊雷落下, 映得他面色愈发地白。
大能渡劫凶险,哪怕是突破小关窍, 闲杂人等也都需撤离, 不得有人打扰。
他脚步加快,任由雨丝落在脸颊上, 原本偏白的皮肤像是上好的瓷。
离兰山远的寝居越远,雨势越小。
可问泽遗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渡劫伴随着天生异象, 这场雷雨已经足够大,但远远没到让化神修士突破关窍的程度。
突破时修士元神四裂,还得感受肉//体分崩离析的痛苦。
规则不会让他轻易突破,反而会用一次次的突破折磨兰山远。
青藿打开药寮的门,睁大圆溜溜的眼睛:“问师叔!”
她声音不小,连带着谷雁锦也被引了出来。瞧见问泽遗满身是水,谷雁锦微不可闻皱了皱眉。
问泽遗倒是自若:“雨太大了,来师姐这躲会雨。”
谷雁锦颔首,将他放了进来:“原本不该如此大,应是大师兄突破关窍引的。”
问泽遗抖落衣袍上的水,状似不经意:“师姐,你说大师兄这回能突破么?”
“怕是难。”
谷雁锦看了眼天色:“大师兄上次突破化神期的第七重关窍,比这更大的雨下了三天三夜。”
“可今日才下几个时辰,雨就有要停的意思,这回估摸着过不去。”
化神期只有九重关窍,兰山远在第七重,已经多年没有长进。
“不光是大师兄,近些年突破的大能似乎变少了。”问泽遗试探。
“师姐,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他前些天查原书中的人物,发现里头有好些大能都止步不前多年。
“确实反常,但鸿蒙初开到现在已经过去太久,其中遇到的怪事数不胜数。”
“灵气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丰沛,况且这百年飞升的修士少,但也并非没有。”
谷雁锦摆了壶茶,示意他要喝自己盛:“尝尝,这还是你上回从南疆带的。”
“多谢。”
茶煮得很淡,只隐隐带了微苦和回甘。
问泽遗抿了口,这茶烫得烧心,他只能把茶放在桌上等着晾凉。
“你是担心大师兄?”谷雁锦见他安静,难得和颜悦色地主动找话。
“别担心他,若是他都无法飞升,整个九州都算完了。”
问泽遗笑道:“师姐说得是,是我多虑了。”
“与其担心大师兄,不如担心下自己。”谷雁锦言语间又开始不客气。
“想好怎么查禁药了么?”
“想好了。”
“容郄仍然未醒,也不能保证他醒后便会配合质询。”
问泽遗正色:“在问容郄前,我想先请术修和药修们帮忙,从另一方入手。”
谷雁锦喝了口茶,示意他继续说。
“我记得花楼里找到的妓子、优伶、龟公和小厮人数不少,而且目前还扣留在沧洛山内。”
坊主失踪,寻烟坊自然任由正道仙门封锁。
随后修士们共同商议一番,将里头哭哭啼啼的妓子和六神无主的小厮都暂时丢给了离得近的沧洛山。
可小厮他们都是副懵懂无措模样,只说自己进去寻烟坊混口饭吃,压根审不出有价值的线索,稍微问两句重话,还有人吓得晕了过去
平白无故多出来群外人,素来避世的沧洛山对此苦不堪言,明里暗里暗示各家长老,想要遣散他们。
可之前没人能带头,谁也不敢下这命令,只能委屈倒霉的沧洛山。
“他们多数无辜,却未必全都无辜。”
问泽遗眼中带了笑:“可既然他们想走,沧洛山也不愿留,那就”
谷雁锦静静听完,面露赞许。
“这法子不错,总归是没坏处。”
问泽遗说话间,外头的雨渐渐停了。
风声依旧,掠过环绕药寮的竹林,发出怡人的沙沙声。
云开雨霁,天边还亮起一抹虹色,可两人的心情都不算好。
停得这般快,兰山远这回的突破是彻底失败了。
“回去还有事,我先走了。”问泽遗身上的疼痛恢复得七七八八,他站起身来。
“多谢师姐收留。”
“去吧,我就不送了。”
谷雁锦翻开本医术,朝他挥了挥手:“早些歇息,别让师兄闭关出来,为了你担心。”
问泽遗刚来时那副模样让兰山远见到,指定是要心疼的。
二日后,湖心亭。
“副宗主,您交代的事已经办妥帖。”
言卿快步走入,行礼后恭敬地同问泽遗道:“方才谷长老还说容郄醒了,等您去审问他。”
“他人还好么?”
言卿面露难色:“据说疯疯癫癫,刚才魔性发作了番,眼下勉强还能同人说话。”
“谷长老说他这是被禁药影响伤了心智,若是研究不出解药,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好。”
问泽遗已整装待发,就等着谷雁锦的消息。
言卿面前流光一闪,已经没了他的踪影。
谷雁锦早早在药寮门口等他,脸色并不好。
“容郄刚刚险些把青藿伤了。”她咬牙,“没想到他才醒来,还有这般力气。”
青藿站在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师尊,您别担心。”
小姑娘面上镇定,乖巧道:“是我太不小心了。”
问泽遗见到青藿安然无恙待在谷雁锦身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很快弄清楚来龙去脉。
原是晨起青藿给容郄换药,却发现容郄醒了。
她喊了谷雁锦,随后继续去照顾容郄。
没成想容郄回过神来,浑身冒起诡异的魔气,他不知哪里来了力气,就要上前掐住青藿。
可青藿身上装了谷雁锦给的七八道护身符,容郄瞬间就被弹开,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他人呢?”
听完,问泽遗脸色也不好。
容郄清醒时想卖了容素,不清醒又要攻击他师侄,半件好事都干不成。
“怕他再吓着其他宗门帮忙的药修,给他单独关了间屋,还上了捆仙锁。”谷雁锦哼了声,“免得他着急乱咬人。”
“你也小心些,他眼下时不时会不自控入魔,怕也是药的副作用。”
青藿被放心不下的谷雁锦拉去休息,问泽遗拿了钥匙,随手点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剑修,同他一起进去。
倒不是怕容郄会伤到他。
他是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出手,又下手太重把容郄打得昏迷十天半月。
床上的容郄被捆仙锁绑得严严实实,他眼睛半睁,面上的死灰色重得像行尸走肉。
剑修们见惯大风大浪,瞧见他这副模样,面上都没什么表情。
问泽遗将他印象中的容郄和眼前男人做比对,发觉这才没几日,容郄已经消瘦憔悴得可怕。
他眼眶凹陷,嘴唇发青,像是受了非人的折磨。
上回见到瘦这么快的,还是他到现在都没苏醒的二师兄尘堰。
瞧见问泽遗,容郄惊恐地摇着头,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你”
趁着他还有些脑子,问泽遗几步上前:“认得我就好。”
他面上愈发冷漠:“还记得你在寻烟坊做过的事么?”
“不敢了,我不敢了。”容郄赶忙语无伦次地求饶,蠕动着被捆成麻花的身体,就要给问泽遗跪下。
“饶命,求您饶命。”
他说话时结巴,像是未开化的魔。
最近总有人和他下跪,作为现代人的问泽遗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传统。
况且容郄和他的梁子,不是一跪就能了结的。
他示意身后的剑修将容郄扔回床上,随后表情和缓了些:“我给你个机会。”
“你去寻烟坊必然是有人请,若是能告诉我是谁邀请你去的寻烟坊,我就不追究你在寻烟坊做的事。”
“我说,我说。”
瞧见他身后背着的剑,容郄支支吾吾。
“矮的,黑色袍子,不高,黑”
他说话越来越不清楚,弄得两个剑修都不耐烦皱起眉来。
只有问泽遗耐心听着,边听边问。
终于从一堆杂乱无章的词里,捕捉到几个能用的关键词。
和他联络的是个带面罩黑袍的矮子,声音模糊,而且比他修为要高。
可光有这些特征,还远远不够。
“矮,矮。”
容郄依旧重复着。
“是女子吗?”问泽遗耐着性子问。
身量不高,极大可能是女性。
这回容郄说不清了,像是听不懂问泽遗的话。
他的思维越来越涣散,身上又隐隐渗透出魔气。
趁着他没暴起,问泽遗一掌拍在他背后。
只有这点信息,完全不足以生成画像。
可容郄似乎也只知道这些。
很显然,招容郄这蝉去的螳螂,并没向容郄暴露太多线索。
“今日就到此为止。”
他点了个左边的剑修:“你留在这,防着他伤到药修。”
随后,他看向右边的剑修:“去和容凛庄主说容郄当下的情况。”
“他的徒弟,他自己来处置。”
问泽遗讲话的重音落在处置上,剑修心领神会。
随着问泽遗离开,原本不放心他的别宗修士见他居然出乎意料地靠得住,心头大石落下,也四散开去。
原本热闹的药寮瞬间冷清下来。
没人想伺候容郄,药修给他诊脉时如临大敌,诊完便匆匆离去,怕沾染晦气。
而魔气褪去的容郄呆滞地躺在床上,粗重地喘着气,像是濒死的鱼。
恍恍惚惚,他床头多了个人。
可分明门没打开,窗户也紧闭。
外头还有药修抱怨容郄的声音,没人注意到逼仄狭小的病房中来了人。
经脉被反复摧残,又被药物荼毒,容郄的思维已经完全混乱。
他呆滞地转动眼珠,看向床边站着的人,嘴一张一合,就是喊不出话。
那是个白衣的修士,瞧着身形眼熟。
像是在哪次宗门大会上见过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白衣修士伸出手,动作远比他的长相粗暴。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利落地卸了容郄的下颌。
容郄还没来得及本能地痛叫,嘴中就被倒入了数十颗散发着怪异香味的药丸。
药丸入口即化,化成水后没来得及流入喉咙,狼狈从嘴角流出。
修士嫌恶地收回手去,将他的下颌重新接上。
他剧烈地咳嗽着,不可思议地看向来人。
容郄看不清那人的面庞,却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这是你逼他吃的药。”
他的声音很轻。
“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