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项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来日正长 > 5、圆锥曲线
    第二天一早八点半,闹钟响了,陶琢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发现严喻不在,人呢?

    正刷牙的时候,听见开门声,回头一看,严喻拎着一沓刚打印好的数学笔记回来。

    严喻收好书包,靠在门口,一边低头刷手机,一边等陶琢。

    陶琢觉得自习室冷,顺手拎了件校服外套,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拿了两个火腿牛角包,塞给严喻一个。严喻没有拒绝。

    严喻还是坐他的老位置,陶琢就跟过去,坐在他身边。

    严喻抖开那张数学试卷:“哪题?”

    陶琢点了点导数最后一小问,严喻拿过一张草稿纸,开始边写边讲。

    这是一道导数和不等式结合的题目,需要证明某个区间范围,考察的是放缩。但何涛比较神经,把这个范围卡得很死,放缩起来很微妙,严喻讲了两遍,陶琢才终于跟上他的思路。

    陶琢抬头看他,眼里的敬佩之情闪闪发光:“你怎么想到的?”

    严喻顿了顿,说:“直觉。”

    陶琢:“我也能拥有这个直觉吗?”

    严喻:“多做题就可以。”

    陶琢翻了下严喻复印的数学笔记——都是他自己手写的,珍贵无比,仅此一份。陶琢小心翼翼地说:“可以先听圆锥曲线吗?之前老乔给我讲的圆锥曲线。”

    严喻点头,但是又问:“老乔?乔原棋?”

    “嗯。”

    严喻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给你讲了什么?定点?最值?三点共线?”

    陶琢抿了抿嘴,欲言又止,最后道:“我也说不上来。”

    严喻只好去翻《试题调研》,挑出几道题,让陶琢先做。

    半个小时后,严喻看着陶琢交上来的答案陷入沉默。

    “把乔原棋讲的都忘了吧,”他漠然地说,“我从头教。”

    陶琢:“……”

    一整个上午两人都泡在自习室研究圆锥曲线,陶琢很快明白严喻为什么让他把乔原棋忘了。

    乔原棋是个天赋派,和他做理科其他题目一样,没有章法,全凭本能,见招拆招;严喻不一样。严喻建立了自己的知识结构,系统而全面,给陶琢把几种题型模块分门别类讲清楚套路后,再从易到难地加深印象,使陶琢豁然开朗。

    中午十二点,陶琢看了眼表:“吃饭吗?”

    严喻看了陶琢一眼,陶琢解读出其中的疑惑。

    “对啊,问你要不要一起,”陶琢笑了,“难道还有第三个人?”

    严喻似乎皱了皱眉,片刻后才点头,拎着书包跟上陶琢。

    两人到饭堂转了一圈,谁知菜色令挑三拣四的陶少爷毫无进食欲望。陶琢回头,眼巴巴地看严喻:“要不咱们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都可以,”严喻良久后才开口,“aa就行。”

    陶琢耸肩说好吧。

    陶琢记得单宇说门口有家卤肉饭还不错,于是转了一圈,终于找到那家小小的门店,和严喻一起爬上二楼。

    两人各点了一份卤肉饭,陶琢还多加了一块鸡排。

    陶琢吃饭慢,不是因为细嚼慢咽,而是因为吃两口就开始胡思乱想地发呆,简称吃饭梦游。严喻先吃完,坐在旁边低头看手机。

    鸡排吃不下了,陶琢要了个塑料袋打包,路过柠檬茶,忽然让严喻等一下,自己跑向柜台。

    天气很热,不动都出汗。严喻站在路边,随手扯了扯衣领。

    这时陶琢端着柠檬茶走回来,塞一杯到严喻手上。

    杯身上布满了冰凉的水珠,顺着严喻手腕流下去,十分解暑,莫名让严喻想起昨天夜里,揽着陶琢时的触感。

    严喻心头一跳,挑眉,陶琢已经熟练地解读出这是打问号的意思。

    “给严老师买的,”陶琢笑着说,“先交一点学费。”

    严喻心头又是一跳。

    “还挺好喝的,不甜。”陶琢插上吸管,期待地吸了一口。大夏天一口把加了冰块的柠檬茶闷下去,实在太爽了!陶琢有些惊喜,扭头问严喻,“我第一次喝。你以前喝过吗?”

    “没有。”严喻垂眼喝了一口,“我也是第一次。”

    “嗯?你没来过吗?你平时都不出校门吗?”

    “很少。”

    “那你在学校里干嘛?”陶琢问完就后悔了,心想大神还能干嘛,做题啊!

    严喻果然没回答,陶琢想起那个孤零零的影子,心下一动。

    于是肩并肩走到学校后门,等红绿灯的时候,陶琢忽然扭头对严喻说:“那下周也一起出来吃饭吧,好吗?”

    声音很轻快,像地上斑驳跳动的树影。

    严喻没有回答,陶琢以为这是婉拒之意。

    直到绿灯亮起时,严喻低声说:“好。”

    回到自习室,陶琢撑不住,趴在桌上睡了半小时,严喻就坐在他旁边写物理作业。

    醒来时陶琢发现有人把外套盖在自己身上,还调高了空调温度。一翻口袋,发现里面有不属于他的一包纸巾,意识到早上就拿错了,这是严喻的校服。

    陶琢还不想坐起来,于是换了个朝向,趴在桌子上看严喻。

    严喻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写物理。

    “严老师,”陶琢还没完全清醒,脑子一片浆糊,揉着眼睛问:“我这样麻烦你,会不会影响你学习?”

    严喻轻轻冷笑了一声,显然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陶琢不再逗他,“哎”了一声,认命地坐起来,准备开始上课。

    这时听见严喻说:“不会。”

    陶琢扭头,盯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莫名有点想笑。

    严喻用笔再次把陶琢戳回去,收起物理卷子,打开数学笔记,又敲敲题干:“别看我,看题。”

    严老师平静地教训道:“想少占用我时间的话,就快点学会,陶琢。”

    一整个下午又是泡在圆锥曲线里度过的,傍晚时离开自习室,陶琢感觉眼前还飞舞着圆锥曲线。

    晚餐陶琢又把严喻拽出去,两人一起吃了门口的杨国福,饭后去买了新的面包。陶琢发现严喻完全不挑食,似乎也没有自己的口味偏好。

    晚上陶琢很有自知之明地没再缠着严喻,但还是肩并肩坐在一处,严喻写英语,陶琢写物理,偶尔忍不住骚扰一下身边的大神,问他小球木板摩擦力。

    第二天早上七点,陶琢就被严喻喊醒。

    陶琢看一眼表,又看一眼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等他的严喻,转过身去抱着被子扭动:“我昨晚学到一点……”

    严喻只是问:“不学了?”

    “……学学学。”陶琢认命地爬起来,被严老师拎进自习室。

    又是一早上的激烈战斗,陶琢总算把圆锥曲线弄了个八/九不离十,在严喻的针对性训练下,成功做到一拿到题就准确识别考点,并且把握大概的解法和思路。

    下午则把导数开了个头,四五点钟的时候,短住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回校。

    陶琢翻了下草稿纸,周五刚买的,一个周末过去,半沓都被他写完了,不禁感慨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自习室里人多起来,有点吵,陶琢扭头,发现严喻不知何时又戴上了耳机。

    “走吗?”陶琢说。

    严喻点头,两人一起上楼。

    508里,单宇和乔原棋已经回来了,单宇从家里带了两盒西瓜,严喻摇头婉拒,陶琢被单宇硬塞了一块。

    “你俩怎么一起上来的,”单宇随口问,“你去自习室了?”

    陶琢点头:“喻哥给我讲题来着。”

    乔原棋正在上铺打游戏,严喻收完东西,准备去上晚自习。路过时敲乔原棋床板,乔原棋摘下耳机。

    严喻说:“以后不要误人子弟。”

    说完转身走了,留下乔原棋一脸懵逼。单宇反应了一下,随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去晚自习的路上,单宇一直在翻陶琢的草稿纸,最后发出感叹:“我靠,太牛逼了,一个周末写了我一个学期的量。写了几支笔啊?”

    “三支吧。”陶琢回忆,揉了揉手腕,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酸。

    陶琢以为这是结束,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

    从这天开始,每天晚自习开始后十分钟,严喻都会敲敲陶琢桌面,示意他跟上自己,带陶琢去级组教师办公室后面的小会议室里上一对一,讲导数的各种重难点。

    导数的各种题型比圆锥曲线还要复杂,计算量更大,陶琢两天就能写完一本草稿纸。

    有时许瑛路过,看见两人坐在会议室角落,有些震惊。

    陶琢站起来:“许老师。”

    “没事,你们学。”许瑛说,“就是挺意外严喻会给人主动讲题。”

    十点打晚自习下课铃,十点十分,两人才收拾东西往宿舍走。

    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高悬的月亮,拉长少年人的影子,微风吹远声声虫鸣。

    “谢谢你啊,严喻,”陶琢踩着严喻的影子跳来跳去,忽然开口,“花这么多心思帮我补课。”

    严喻扭头瞥他一眼,摘下耳机,说:“我答应了就会办到。”

    陶琢点头,习惯了严喻的口不对心,却忽然想到什么。

    “这个,”陶琢敲了敲严喻耳机,“你每天到底在听什么?”

    严喻眼皮颤动一瞬:“你觉得呢。”

    陶琢:“胡斌说是英语口语。”

    “……”严喻无言以对,“胡斌诽谤。”

    严喻忽然站住,等陶琢跟上。陶琢刚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就见严喻摘下耳机,塞到了他耳朵里。

    是海浪声。

    无边无际的大海,涌动的水,浪花拍打岩石,潮起,潮落,伴随着一点微弱的风声。

    “你每天就听这个?”陶琢纳闷,“为什么,助眠吗?”

    “差不多吧,”严喻说,“放松。”

    “我不喜欢海,”陶琢犹豫良久,还是开口,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中的新同学提起自己家事,“虽然我就去过一次。”

    “那回本来是我爸他们一家人出去玩,没打算带我,但是学校正好提前放假,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只好带着一起。我一落地三亚就水土不服,发高烧,但是又怕扫兴。所以嘴上说让他们去海边玩不用管我,心里想我爸留下。可我爸没有。”

    严喻似乎没预料到陶琢会说起这些,垂眼来看了他一眼。

    片刻后言简意赅地总结:“你爸是混账。”

    “也许吧,”陶琢笑了,“有时我也这么觉得。但他们很早就离婚了,我习惯了。父母不都这样吗?”

    严喻没有反驳。

    陶琢只是随口和严喻提起,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了两天到周四,严喻把导数讲完了,周五晚上不再带陶琢去小办公室,而是让他自己做题,准备第二天的周测。

    陶琢在一道证明恒成立的题目上卡了一下,十点十分还在奋笔疾书。

    单宇说:“那我先走了?”

    “你滚吧滚吧。”

    剩下三分钟,陶琢笔走龙蛇,终于列完了最后一条式子。

    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陶琢看表,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冲回宿舍。一扭头,却发现严喻还坐在位置上没动,漫不经心低头转着笔。

    察觉到陶琢的目光,严喻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慢悠悠装书包。

    陶琢犹疑地问:“你是在等我吗?”

    “没有,”严喻否认,“写过头了。”

    “不用急,”却拎着书包站走廊上不走,看保安挨个锁门,“宿管阿姨会等我。”

    路上只有陶琢和严喻两个人,陶琢仰头看月亮,被雾蒙着,晕出一圈银辉清光。

    严喻忽然碰了碰他,陶琢扭头一看,严喻又递来耳机。

    陶琢接过戴上,发现是森林里风吹叶动的白噪音,粼粼流水,混着此起彼伏的鸟鸣,让人瞬间心静无比。

    “这个会好一点吗?”严喻面无表情地说。

    陶琢笑了,点头:“挺舒服的。”

    “不用紧张,”进宿舍前,严喻忽然道,垂眼看向陶琢:“你学得很好。”

    “……开心一点。”

    犹豫片刻,还是说了这么四个字,伸起手来似乎想要摸一摸陶琢脑袋。但最后碍于情面,严喻一顿,只是不动声色地落下去,拿回了自己的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