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念想
邹煜迟迟不开口, 这可苦了那俩小孩,半点响动都不敢发出。缩在后面趁着师尊背对着他们,朝着呆愣住的阮秋盛挤眉弄眼, 试图让万能大师兄帮他们躲过师尊的怒火。
阮秋盛心领神会, 主动站出来打破寂静。变脸似的满面愁容, 迈开脚步快速走到沈琦面前, 心疼地抱起他那毫发无损的右手,开始了演戏模式:“二师弟你的手怎么划破了?是刚刚受伤了吗?”
章祁月和沈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他们心中,大师兄是个乖巧懂事绝不随意扯谎闹腾的存在,什么时候会主动引话题了??
不过这句话很有效果,正好勾住邹煜爱徒之心,纸扇早就没了动静, 却还偏偏佯装生气不去转身,可他侧着的头部早已暴露出他的急切。
章祁月率先回神, 也跟着夸张地大叫:“哎呀, 二师兄你胳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紧接着悄咪咪踢向沈琦膝弯,这一脚将沈琦踢回神,连忙低头抓一把碎土在纱布上摩擦几下,印出红褐色痕迹。
那点痕迹挺像被猫挠的爪印, 甚至比爪印还要浅。
对着这无中生有的伤口三个徒弟哀嚎一片, 要多惨有多惨。尽管邹煜听出了其中的伪装, 却终究是担心自家徒弟, 于是自己便顺着话语中抛出的台阶而下, 转身走向三个兔崽子。
他连沈琦的手都没看, 直接拉起对方向山下苏焱房间走去, 嘴上还不忘不停念叨着:“叫什么叫,叫了就能疗伤吗?跟我去找苏焱。”
眼看师尊不再管这被糟蹋的花圃, 沈琦和章祁月均同时松了口气,接着心再次被吊起——万一被苏师叔查到了他们撒谎该怎么办。
总不能还演戏吧?他们又不是专业演员,在两位前辈的威压下再怎么演都盖不住他们的“罪行”。
几步的距离片刻就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希望师尊的步伐能慢一些,留够他们圆谎的时间。
苍翠欲滴的枝叶随风摆动,发出轻响,掉落在地面的竹叶打着旋与不远处枫叶交织。邹煜居住的枫树亭恰巧在苏焱新居的斜对面,这一红一绿,明眼人都能看出邹煜的小心思。
多般配,方便串门,甚至每天清晨还能透过窗户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这不比话本里的描述刺激?
事到如今章祁月也没心思再想话本的事,趁着师尊喊门的功夫,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想出一个万全的脱身办法。
邹煜喊了几嗓子却没有见人出来,房门纹丝不动。邹煜心生疑惑正想上前推门一探究竟,就被旁边的桃树吸引了注意。
那抹红有点熟悉
邹煜眯着眼睛沉思片刻,恍然大悟,不禁脱口道:“这不是我之前给苏焱的红纱吗?怎么绑树上,不想带身上就直说。”
说着便愤然勾手将那红绸收回,章祁月和沈琦魂都要被惊飞,阻拦的话刚蹦出一个字节,眼睁睁看着那棵小桃树失去了支撑,在四人面前缓缓倒地。
眼看着邹煜脸色逐渐阴沉,刚刚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再次被阴云覆盖,手不知不觉松开沈琦的手臂,紧握着拳好似下一瞬就会把手中绸缎撕碎。
三个小徒弟同时后退,集体装哑巴,眼神乱飘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人啊,往往在尴尬心虚的时候总是想方设法让自己变得极其忙碌。
章祁月仰头追随着天边飘动的云彩,嘴角挂着一抹看淡生死的浅笑,装作被湛蓝天空美景所惊艳到,心中的小人早已跪倒一片:完蛋了,这下谁也救不了他们。
沈琦低着头近乎将平坦的地面看穿两个洞,鞋底摩挲着枯叶挡住蚂蚁的前进方向,就这样一来一回,和蚂蚁倒演出了它逃他追插翅难飞的戏码。表面镇静的他,实际上已经成了褪色的“黑白沈琦”,灵魂无力瘫软在地上,欲哭无泪地不断捶地想要逃离这可怕的场合。
对所有事全然不晓的阮秋盛小心观察着两个师弟的神色变化,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绝对没好事。还是跟着他们一起不出声比较好,之后具体怎么样还是随机应变吧。
咔嚓。
清脆的骨节响动声令沈琦和章祁月越发得心慌,不动声色地慢慢挪动脚步试图离自家师尊更远一些,还不忘扯动大师兄衣衫,将他脱离战争边缘。
大门此刻恰好被打开,一袭翠色长袍映入众人眼中,怀中还捧着几株灵草,衣襟飘逸,长发微束垂在身后。
这下人齐了。
雪渊剑骤然朝来人刺去,苏焱单指夹住剑身,顺着其力度轻移步伐,优雅得旋了个圈,带起的衣摆扬起碎叶,洋洋洒洒转而又重归沉寂。
那双好看的眼眸带着不解,对上邹煜视线后,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个小孩又注意到不远处倒下的桃树,到嘴边的问话也瞬间卡了壳。
苏焱松开手指,雪渊重回剑鞘。伴着从鼻间发出的冷哼,邹煜没有说话径直擦肩而过,却又在中途停下几秒瞪了一眼苏焱,接着便以摔门声结束这场闹剧。
几步之遥的四人大眼瞪小眼,一分钟后才回神忙碌起来。苏焱急匆匆将灵药交至阮秋盛手中,极快地交代几句便转身也跟着进入邹煜房间。
章祁月目瞪口呆地望着合上的房门,指向邹煜房间的手指都在抖,不敢置信道:“苏师叔在师尊火气上头的时候进去,真的不会被师尊杀了吗?”
沈琦好歹也是看过话本的人,但此刻他不由得再次怀疑起话本内容的真实性了,这种情况简直就是坐实了两位前辈之间的关系啊。他吞了吞口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像这种情况,也只有苏师叔能解决了”
接着几枚灵草被分别塞入两人手中,阮秋盛也难得一次面庞染上疲倦,提起两人的后颈将他们拖向苏焱后院,叹气道:“你俩省省脑子,怎么我不在的时候闯出来这么多祸。两个种花大户,赶紧把师叔的灵草种上。”
两人这才大梦初醒般抱着小苗埋头刨土,沈琦单手费力地铲着土,突然抬头望向靠在一边监工的阮秋盛,问道:“大师兄你不种吗?”
章祁月也停下手中动作一同看向阮秋盛,只见大师兄被这问话愣了片刻,接着上挑起眉毛,瞳孔微睁,嘴角微不可察扬起了一个弧度,抬指指向自己反问道:“我吗?”
沈琦连忙点头,握着铲子的左手撑在膝盖上,满眼期待阮秋盛温柔地走向他们说出那句“二师弟单手铲土一定很辛苦,我来帮你们。”只有章祁月看到阮秋盛这个反应,默默重新低下头戳弄着土壤。
他家大师兄好像本性暴露了,如今都能毫无包袱地模仿曾经现实世界中聊天的搞笑表情包神态了。
不过,这样的阮秋盛倒显得不再清冷,多了些许少年人该有的活泼。好像更喜欢了。
“祸是你俩闯出来的,我只负责看你们种,不参与。”阮秋盛眉眼带笑,在这种温柔中毫不留情地斩杀沈琦最后的希望与期待。
铲子狠狠没入土中,沈琦满含泪水撇着嘴继续当种花农,不住感叹大师兄37度的嘴里怎么会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日夜交替,三人早在落日前将幼苗种植完毕,又好奇地相隔百米张望着邹煜紧闭的房门窗户,在阮秋盛的催促下才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忙碌了一天,早就让章祁月精力全部用尽,几乎是沾床就睡。在鸟鸣的喧闹中睁开双眸,这晚他没有再梦到乱七八糟的场景,倒是有些怀念阮秋盛躺在自己身侧的感觉。
听着对方平缓的呼吸声总能给他带来异样的满足感,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胸口,莫名地感到心安,喜欢到发狂。
邹煜的传音讯符恰时在耳边响起,他连忙披上外衫出门想要跑向山下,却直直撞见他朝思暮想的大师兄。
那身白蓝色外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他迎着暖阳整个人没入柔光中。有那么一瞬间,章祁月觉得自己在注视着天边神明,遥不可攀,却痴心妄想将他拉下凡尘。
章祁月停下脚步,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多言,并肩走向枫树亭。两人到达目的地时,那里已经出现了三个人影。
沈琦抱着怀心剑站在两位前辈前面,邹煜姿势怪异地坐在台阶上,苏焱环胸立在身侧,若是仔细观察,能够看出他那笔直的长腿在悄悄支撑着邹煜后腰。
不经意一瞥,章祁月才发现苏焱手腕处赫然多了一圈红绸,像是某种标记展露在众人面前。
他没来由得心生荒唐念头:他也想从自己身上拿出什么标志性的物品,束缚在阮秋盛身上,让所有人看到那个物品便能知晓大师兄是他的人。
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着痕迹地从阮秋盛身上移开视线,扬起笑容重新化为阳光小狗冲向沈琦,熟络地揽肩开着玩笑。
第29章 点破
章祁月眼睛笑眯成了弯月, 束缚在沈琦身上的胳膊压根甩不掉,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就这样在众人面前谈笑玩闹。
他在一无所有的世界中捕捉到突如其来的阳光,被人意外拉入新的生活, 寄人篱下, 却短暂收获到了丢失许久的母爱。而如今, 他有了新家, 起初的迷茫到欣喜再到最后的庆幸。他有了无话不谈的二师兄,也有了珍视宠溺他的长辈们。
而一直在他身边的人始终不变。
“小师弟,你是睡够了开始闹腾了是吧?一会还要跟我回去一起修花圃你听见没!”沈琦的话声音在耳边响着,章祁月用脸上那张扬的笑容遮掩住眼角满足的泪光,视线又不经意扫过阮秋盛的面容,只是匆匆一瞥, 便再次反驳沈琦的种种要求。
“二师兄那是你的花圃,怎么还要我去帮忙?你自己去。”
“是谁用符咒破土的?我的怀心只不过斩了花草, 可没炸地。”沈琦见章祁月不认账, 声音也不由得拔高,用左手手肘半开玩笑地锁住他脖颈,并没有用力。
看着那俩徒弟生龙活虎的样,哪里还有半点当初从洞穴里逃出的虚弱。邹煜打着哈欠被面前场景逗笑, 从指缝中泄出一声轻笑。
阮秋盛两手合拢, 在一旁弯腰行礼喊道:“师尊。”
师弟们闹腾就算了, 身为大师兄总还是要守点规矩。只见邹煜随意摆摆手, 眼中的倦意倒是有些令人稀奇, 难道还在因为他们昨日的闹剧气得没有休息好?
总不能, 真的是和苏师叔打了一架吧?
阮秋盛目光在两人之间停顿片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师尊可是剑修, 再怎么打肯定也是他占上风啊。不过看苏师叔那根本没有挂彩的脸,甚至还极其精神, 也不像是被揍的那个
不对!
阮秋盛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古怪,瞥向苏焱和邹煜的目光更加露骨,连邹煜都注意到那股视线,抬眸望向阮秋盛好奇地歪头询问:“秋盛怎么了?”
自家师尊话音中的沙哑彻底坐实了阮秋盛的猜想。他连忙摇头否认,脚步却诚实地后退到两个师弟身后,双手有力地按住还搂抱在一起的章祁月和沈琦,强制性地让他们行了一个标准的拜师礼。
沈琦:?
章祁月:嗯??
其实阮秋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可能真是单纯想给自己找点事干。于是就拉着自己两个小师弟当挡箭牌,快速抹去脑海中的真相。
邹煜清了清嗓子,但还是能够轻易捕捉到被刻意压下的怪异,章祁月不免也多看了几眼邹煜,旁边的沈琦一时嘴快把他们的疑惑通通说了出来:“师尊你的嗓子怎么了?”
邹煜冷哼没好气骂道:“昨天晚上忙着赶狗了。也不知哪来的狗大半夜闯我房间,早晨没喝茶,嗓子就这样了。”
这回章祁月是听懂了,沈琦脑子还没理清师尊所说的“狗”是谁,却在下一瞬自己同时被两个人夹在中间——章祁月生怕沈琦再多说半句话率先扬手挡住,紧接着手背又被温暖的掌心覆上,练琴长出的薄茧擦过皮肤,激得章祁月本能抽出手。
这一动作令阮秋盛的手不轻不重与沈琦嘴唇来了个亲密接触,看到这章祁月直接炸毛再不顾心底痒意,抓起大师兄的手腕将他的手重新放在自己手背上,恢复原样后顿时觉得顺眼多了。
沈琦:我请问你们这是在玩什么新型play吗?
这点小动作落在邹煜眼里倒是多了几分趣味。他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章祁月,接着又瞧见旁边有些犯懵的阮秋盛,自顾自地在心底乐呵一阵。
看吧,他之前说什么来着,还真猜对了。过不了多久,估计自家大白菜就被拱走了。
“咳咳。”邹煜将三人注意力重新归于自己身上,故作严肃地直起身,却又被腰间酸痛重新缩回去,斜靠着苏焱放弃再装出正经样子,继续道:“接下来你们该收收心了,沈琦和秋盛每天早晨来我这习剑切磋。祁月你依旧以符为主,空闲时我会稍微教你一些防身剑法,先把修为打上去再说。”
说罢他还特意看了一眼章祁月,对上那双无辜的眼睛总觉得自己像是一头撞进了棉花里,有种故意把他们师兄弟两人分开的负罪感。
“邯绍最近外出处理事情,估计过几日就能回来,你若有不会的就去问他。”邹煜还想多说几句暗示心急的小徒弟,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年轻人的事,他几百岁的老人管这么多干嘛,耽误人家小年轻谈情说爱。只要不耽误修行,随他们怎么闹腾去。
三人均点头领下各自的修行任务,却没有人退后,直到阮秋盛试探性开口道:“师尊,我们是现在就在你面前练习吗?”
邹煜恍然回神,怪不得自己说完话怎么不见人走,原来在疑惑这个啊。他甩甩手,重新撑着下巴道:“今天最后一天假期,明天再来练。”
多一天假期是好事,三人拱手辞别邹煜便欢呼雀跃涌上山,享受最后的放松。待场地只剩下邹煜和苏焱两人,他才重新冷下脸,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扶我回屋,走不动。”
山上的“主人们”不知从哪找到的锄头,就这样弯腰将归整好的土壤一下又一下地翻平。沈琦右臂的纱布清早就已经拆下,只不过有段时间未使用,如今活动还是有些费力。
好在,他们的天使大师兄也拎着工具加入了“枫翠居务农大队”。
三个俊俏的少年在烈阳下嘿咻嘿咻地锄个不停,全身上下原本尽显仙气的衣袍被他们大汗淋漓的模样衬得格外普通。
倒不如说,再在三人头上围三条头巾才对味。
忙于种地期间,阮秋盛也不忘整理思绪,目光复杂不住扫向还在埋头苦干的师弟们,满脑子全是自家师尊和师叔的关系。
虽说这种爱恋关系并不稀奇,曾经他在学校也见过不少,他一向表示尊重祝福。可如今他师尊被,这难免也让他有些担忧平常总爱缠在一起玩闹的沈琦和章祁月。
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应该不会产生这种想法吧?他还是要多加留意,努力将师弟们掰正,如果无法避免的话,那就天命随缘。
他要好好做大师兄,及时关心师弟们的心理健康。
但凡邹煜会读心术,他一定想撬开自己大徒弟这棵木头脑袋里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明明是自己被人盯上,反倒不知情,还向对方施予关爱。简直就是赶着往饿狼面前送食物,太过于荒唐。
时间飞逝,破烂不堪的花圃焕然一新,原本沈琦稀稀拉拉种下的野花又重新入土,在清风中摇曳软叶。他们最后一天的假日在忙碌中度过,第二日天还未破晓,两道身影已经悄然落在庭院中央。
剑刃出鞘,灵剑像是有了生命,在他们掌心翻转。剑气卷挟着带有露水的叶片,宛如游龙围绕在周身。最后一招剑刃轻旋,破开周遭空气,剑面放平,稳稳接下晃晃悠悠飘落下来的枫叶。
入门剑法枯燥却能提升他们自身与剑的联系,起初全凭自己蛮力挥臂做出的刺挑,费力并且还会觉得灵力运行阻塞。可次数多了,每一轮翻挑刺空总能感悟到灵剑逐渐与他们心意相通。
到后来,阮秋盛甚至能如同沈琦一样以念驭剑,剑术越来越快竟将微风斩成数段,他们所在的地方仿佛下了一场枫雨,纷纷扬扬,令人惊叹。
沈琦和阮秋盛相视一笑,惊喜于这般迅速锐利的剑法。身后突然传出的响声惊动他们,阮秋盛刚侧过身就顿在原地。
漫天红叶将他们相隔,章祁月站在不远处隔着叶片空隙望向阮秋盛,恰时东边地平线泛起亮光,霞光横在他们之间,阮秋盛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手——指尖穿过那道柔光,抓住了清晨的初阳。
像是反应过来此刻氛围有些暧昧,两人同时错开目光轻咳几声。连一向与这种气氛隔绝的沈琦也嗅出了不对劲,瞬间闭上嘴一副看破一切的表情,紧接着后撤数步用仙术卷起微风,将那遍地的红叶引入土中,充当肥料。
只不过沈琦有些头疼地看向面前几棵枫树,经过他们刚刚的练习,好像这些树变得有些秃了。
“大师兄起这么早练剑啊?”章祁月不自在地挠动脸颊,眼神乱飘完全不敢对上阮秋盛眼睛。他肯定不能坦白说自己睡眠浅,听到他们练剑的声音,就想跟出来看看吧?
其实他就是单纯想看大师兄练剑。
“嗯,师尊估计也快醒了,刚好到时候能指点我们剑法。你醒这么早,不困吗?”阮秋盛看到章祁月前襟还有些褶皱,猜测到对方估计是还没睡醒就跑出来,走上前想要帮忙整理一下,却被躲开。
手指有些尴尬地顿在空中,章祁月躲开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天啊,平时自己不要脸干什么都不怕,怎么大师兄帮忙搞个衣服他这么大反应。章祁月,你说说你自己丢不丢人!!简直就是有病!
有时候他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阮秋盛看着章祁月的动作反倒多出了一些欣慰,虽然自己的好心被对方躲开,但至少说明自己小师弟对同门之间近距离接触还是有些抵抗的。不愧是小师弟,很笔直的小幼苗,值得夸赞。
显然阮秋盛已经完全忘记当初章祁月强拉着他睡觉的场景了。
第30章 生变
沈琦站在后面都快把手中怀心剑玩出花样了, 前方的阮秋盛和章祁月还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不过看小师弟那样子,像极了在外偷吃到美食暗自窃喜不停摇尾巴的金毛狗。
至于为什么不以狐狸形容对方。沈琦沉思片刻, 得出了一个非常准确的答案:折戟宗快被“狐狸”占满了, 也该换换动物了。
和自己练剑的人却忙着和别人聊天。百般无聊下, 沈琦不得不甩着剑穗胡思乱想, 从天想到地,就差把他从小到大的一些破事也给倒腾出来再回忆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他绝望地抬头——两人依旧谈笑风生。在沈琦的认知中觉得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可实际上连一刻钟都不到。
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他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缓慢挪动步伐。
“那我可以每日早晨都陪大师兄一起吗?”
章祁月不大不小的声音恰巧落入他耳中。沈琦身形一顿, 眼睛不自觉睁大,诧异地望向对面认真注视着阮秋盛的小师弟。
瞳孔中闪着光, 那仿若秋日落叶的棕黄色在阳光下, 如两颗琥珀熠熠生辉。
不是,刚刚说了一大堆话自己一句话没听清,怎么偏偏就这句话让他给听到了?章祁月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还有,这才第一天就开始抢人了?一个符修缠着剑修干什么?
要不是他坚定抱着“偷听可耻, 不能被人发现”的想法, 沈琦早就撸起袖子冲上去跟章祁月舌战数百回了。
章祁月余光瞥向已经蹲下身揪草尖的沈琦, 心情颇为舒畅, 他重新装起乖巧, 同阮秋盛商讨着今后的安排。
没错, 章祁月就是故意让沈琦听见, 相当于打了个预防针。这样他以后早晨再偷溜出来,就不用担心沈琦那大嗓子把师尊唤醒, 自己惨兮兮地被重新赶回房间去画枯燥的符咒。
“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悄悄出来,师尊肯定不会发现。”章祁月看着阮秋盛有些为难的面容,连忙又加上一句。
果然,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会降低智商。
早就清醒的邹煜一直躲在门后观察着徒弟们的练习,听到章祁月的话语一时没忍住,不住扶额叹气。这就是小孩儿吗?还玩些过家家的游戏。
他正打算出门,沈琦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什么偷情对象,还天知地知起来了。要不然我再给你俩盖个红盖头?”
沈琦看到章祁月面色逐渐阴沉,有些怂地朝一旁缩了缩。
不过他说的是实话啊,话本里有这些话读起来倒不觉得突兀,还别有一番滋味。怎么映衬到现实中,有种莫名的恶心。
邹煜笑得身子发颤,费力憋起脸上笑容,赶在俩徒弟打起来之前开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沈琦哪里还顾着形象,为了躲开章祁月扔出的不明符咒,情急之下,自己左脚绊倒右脚险些摔成狗啃泥。
师尊的出现简直就是救星啊!沈琦胳膊撑地连忙扒拉几下将自己上身倾向邹煜,抓住对方手肘一个闪身躲在宽大的红衫后,探出半个脑袋朝章祁月扮着鬼脸。
被沈琦点破自己那点小心思,章祁月此刻脸色泛红,眸中跳着火苗,两指掐着纸符本想继续甩向沈琦。
师尊的出现令他赶忙来个急刹车,心虚地低头不吱声,耳根的热度却丝毫不减。
阮秋盛也被那番话吓了一跳,波澜不惊的内心宛如一块巨石落入,荡出水花。他只是片刻地怔愣,继续凭借着“自我催眠”将那赤/裸的话语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十几岁的小孩嘛,不懂事很正常。可能再过几年,思想成熟了就不会再说出这些令人误解的话。
穿越到修仙界,阮秋盛每天用着正值青春最美好的18岁少年身体,都快要忘记他自己曾经也是个即将奔向24岁的标准成年人。
就这样任由着他们闹腾,周围逐渐回归宁静后邹煜才平静地留下一枚巨雷:“今日起,你们分别在自己住所闭关修炼,依旧按照我曾经要求你们的任务去做。至于其他相关进阶仙术书籍,我都放在你们房间了。安心修炼,早日到达更高的境界。”
“啊?可师尊你昨天还让我和大师兄一起来练剑,你都还没指点怎么就突然” 沈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未见过师尊变卦这么快,心底莫名涌出不安。
章祁月打好的算盘顷刻间全部散乱,他甚至都想好了之后该怎样调整作息准时出门迎接大师兄,去享受那为数不多的相伴。
他垂下眼眸,所有情绪仿佛刹那间全部抽身离去。他像落叶飘在空中,无从而去,怅然若失。
邹煜自然明白徒弟们的心情,他也是迫于无奈。
昨晚即将入睡前,熄灭的烛火再次燃起。他本以为又是苏焱大半夜发神经跑到自己房间,却不曾想到一条紫色流苏坠在身侧,紧接着浅粉色的文字飘荡在空中:“暗门有变,小心警惕。”
只停顿数秒便化作丝缕烟气消散。
这是缥缈宗特有的传讯符,是顾凝玖发现了什么吗?
他翻身而起,习惯性地想要抓过不远处挂着的红衣,却鬼使神差地改了方向——衣柜里挂着一件崭新的折戟宗玄黑校服。
黑色是夜晚最好的保护色,夜色将他的行踪遮盖住,转瞬间便落在距离缥缈宗一段距离的荒芜山头。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放在唇边吹出一声锐响。
连个野草都不长的地方,没有一丝人气,夜晚更是有些阴冷。他搓了搓手臂,借着月色低头踢石块。身边突然响起衣袍落地声,他止住动作望向来人。
黑色披风将顾凝玖曼妙身材挡住,发丝凌乱,不等邹煜开口寒暄,就一脚结结实实踩在他鞋子上。
“我天姑奶奶嘞,疼!”邹煜哪里料到这种情况,痛苦地半弯腰揉着覆上灰尘的部位,随后又仰头扫了几眼顾凝玖,他就明白其中原因了。
大半夜不打声招呼就把人家姑娘喊出来,确实是他的不对。
“傍晚我本来想去苏焱那再顺点甜糕,发现药谷被搬空了。我估摸着又是你搞了什么破法子把他拉进你那枫翠居,于是抱着去看望你徒弟们的想法去找你,结果半路上发现暗门上空有一缕极淡的黑雾,眨眼间又不见了。旁人很难察觉,要不是我恰好寻路抬头,也不会发现。”
邹煜起初还想嘲笑她满心都是甜糕,听到后面神色越加凝重。黑雾?这往往都是妖邪出现的象征啊?哪怕是仙道修士入魔,也不会出现转瞬即逝的烟雾。
“说起暗门,前几天有个暗门小弟子来我这送礼,说是替他们宗主道谢。”邹煜压低声音简要讲述着前几日的情况,他整日闭门不出,外界的情况压根不了解。
只见顾凝玖却变了脸色,惊疑不定问道:“谁?替谁道谢?陈讳不是还在昏迷中吗?他哪来的指令?”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虽然没有开口,彼此间却心知肚明。
有人在暗处搞鬼。
可目前他们没有具体证据,单靠一张嘴根本无法令人信服,更何况凭借这一点讯息也无法判断对方想要做什么。
“静观其变。”顾凝玖率先打破寂静,微抬头看向邹煜,语气中有些不确定:“我觉得,你还是想方设法让你那三个徒弟修为打扎实些,虽说他们这个年纪金丹期已经算是优等者行列,但还是不足以防身。”
邹煜沉声应下,金眸中流转着让人看不透的情感,开口道:“之后如果再有什么讯息,传音交接。这安稳日子看来终究是要结束了。”
夜间匆匆的会面,也打乱了邹煜的计划。于是只能当着徒弟们的面说出这崭新的计划。看到三人神色各异,他的心里也不舒服。
邹煜曾经念叨过千万遍“将徒弟们护在身后,让他们永远不会接触危险范围。”可上天总喜欢跟他作对,偏不如他所愿。
修炼突破谈何容易,一个阶级少则十年多则几十年,更不用提妄图从金丹期修炼到元婴后期甚至化神期,期间更有可能需要花费上百年时间。
虽说修仙之人容颜不改,随着修炼的高度逐渐攀上与神仙相似的生活。可在漫漫岁月中,凡人一生几十年,寿终正寝,便再无挂念。安心投胎转入轮回,以新的身份再次重度短暂年岁。
然而他们修士对于“死”的概念过于遥远,倘若飞升那更是肉/体不散,永驻天界。如若不能飞升,修出一番成就也能有近千年的时间够他们挥霍,时间久了,反倒越来越没有目标,无趣地度过一生。
“还是那几个词。戒骄戒躁,安心修炼,随心而行,不可执拗于某一念头。每个人突破时我都能感受到,屋内布置好了护法阵,为师等着你们出关。”
邹煜有些感慨地将修炼秘诀传授给三个徒弟,不知下次再见面时这三个小孩会不会身高窜了一头,高到连自己都要仰视他们。
不知为何,邹煜反倒觉得心底一阵轻松。他注视着三个即将离去的背影,目光顿在章祁月身上,连忙开口道:“祁月,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