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久安正在喝水,闻言一大口液体咕咚一声吞咽下去,呛得他连连咳嗽。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韩致,连口水都来不及擦,一脸尴尬:“不了,谢谢韩大哥的好意,我们已经决定好了,我跟陆起睡床,他们打地铺。”
“嗯,我们几个粗人,睡地上不碍事。”江预道。
“那床太窄了,睡两人不好翻身。”
这间房子的床确实很窄,不说翻身,说不得睡到半夜躺外边的人要掉下床去。
韩致乌沉沉的双眼定定地看着他,陆久安被他看得没法,硬着头皮同意了。
韩致点着油灯走在前面,风吹过来,灯火闪动,投射在地上长长的影子也跟着来回晃动,若隐若现。
韩致肩膀很宽,挺直着背将迎来的风都遮挡住了,腿修长有力......
陆久安陡然回过神来,心中的小人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没事暗中打量这个男人的身材干什么!
来到韩致那间屋内,陆久安发现这个房间的床其实也不比他们那间宽多少,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韩致关上房门,“咔哒”一声,彻底断了他准备跑路的想法。
这韩致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与他单独相处,没来由的让他感觉紧张。
韩致走到床沿坐下,抬起头来仰望着陆久安。
来了来了,又是这种眼神。天啊,这韩致到底什么毛病!
屋内沉静片刻,只有灯芯燃过断掉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韩致低下头,开始脱衣服,他脱得慢条斯理,不不不,其实也不是很慢,但是在陆久安眼里,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被慢放了。
韩致很快脱完了上衣,露出大片纹理清晰的肌肉。
陆久安感觉自己口水都快滴下来了,他眼神赤罗罗地扫视着这具优秀的身体,玛德,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身材,那两条优越的人鱼线顺着腹肌两侧,一路沿伸至裤子里消失不见。
“哧。”陆久安仿佛听到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这男人从头到尾就没露出过面瘫以外的表情,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去,果然看到的还是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你这样不冷吗?”陆久安没话找话。
“习惯了,我体温偏高,脱吧。”
“啊?”
“你不脱衣服睡觉吗?”韩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自然要的。”陆久安三下五除二拔下衣服,但是留下了亵衣亵裤。
韩致侧了一下身子,把床的里边让给他:“你睡里边吧,我早上醒得早”
陆久安从善如流,弓着身子爬进去,韩致见他躺好了,才吹灭了油灯。
韩致上床的时候,手臂碰到了陆久安的身体,隔着一层衣服,陆久安被他滚烫的皮肤刺激地瑟缩了一下,鹌鹑似的往床里裹去。
“怎么了?”在古代,没有月色的晚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韩致压着嗓子轻声问他。
“好烫。”
陆久安恍惚之间仿佛又听到了那轻不可闻的笑声。
“睡吧。”
早上天还没擦亮,陆久安被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野鸡报晓吵醒了,这啼鸣声拉得又高又长,简直比现代的闹铃还管用。
陆久安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他在床上赖了几分钟,就见韩致带着一身凉气走进来。
陆久安顿时后悔自己赖床的那几分钟。
“韩大哥,你起得好早,你身上怎么都是水珠。”
韩致一边系衣带一边回他:“晚上太热了,出了一身汗,我打井水洗了个冷水澡。陆公子,天色尚早,你不如再睡会儿。”
古代人的作息睡得早起得也早,陆久安呆了两个多月已经习惯了,韩致这么一说,他也就不磨蹭了,利落地翻身下床穿衣服。
陆久安起来之后才发现他是所有人里最晚的那一个,其他人都已经收拾妥当,梁定站在院子外面,正在给马匹喂草,连杨苗苗都被拉起来在堂沿下择菜叶。
“陆起,”陆久安叫住他,给了他一个眼神,陆起闻弦歌而知雅意,捡了些碎银悄悄放在枕头下,以酬谢杨家人的招待。
几人同主人家拜别,因为杨耕青与韩致去做工,要跟他们走一段相同的路,于是捡了几个馍馍同他们一道出门。
山里面的早晨和县衙里的早晨又不一样,太阳从山头一点点升起,幕天大地仿佛都活了过来,丛鸟飞鸣,雾流涧谷,陆久安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一时之间看呆了。
无怪乎古人游山玩水总会诗兴大发,人立于这一片烟波浩瀚山峦层叠中,就忍不住会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人还是要经常行走,才能感受到世间的无穷。”陆久安感叹。行得远了,他回身望去,昨夜借宿的地方已经化为小小的一点笼在画卷当中,只有烟囱里冒出的青烟依稀可见。
这杨家家宅当初不也知是谁选在此处建造的,一派归园田居之象。
回去的路上,几人明显发现河里的水上涨了,在一个分岔路口本来要与韩致二人分道扬镳,杨耕青突然说:“这里的水已经漫过田埂,恐怕你们要走的路被堵上了。”
陆久安当即派人前去查看,韩致二人也没着急离开,没一会儿付文鑫回来说:“前方水流湍急,需要改道而行。”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雨季说不定会提前到来,陆久安分外庆幸自己遇到了谢怀凉那样的人才,得以把施工进度提前。
“这周围我比较熟悉,我为你们引路吧,走上正道就好了。”杨耕青提议。
“会不会耽误你们做工。”
“无碍,晚一点我们把迟到的量补上就行。”
这一带蜿蜒曲折道路难寻,陆久安便没有拒绝。杨耕青走在前面带路,陆久安主动与两人攀谈,不知不觉话题扯到了江预几个练武之人的身份身上。
“啊,江大哥啊,是我家长辈为我寻的护卫,身手十分了得,一路护我良多。”对于自己人,陆久安推崇备至,语气上也带上丝炫耀。
韩致闻言看了江预一眼,江预还没细细分辨那眼神里的意思,他就转过身去了。
有当地人带路,很快就走回了主干道上,陆久安向两人拱手道谢。
正在此时,陆起惊呼:“看,那是什么?”
陆起手指之处是一块面积不大,四四方方的水潭,流水从高处落下溅起不少水花,小潭四周杂草丛生,长得长些的叶子垂到水里,此时被激流打得东倒西歪。
而另陆起惊呼的却是水潭中央,正有个白色的小兽不停地翻腾挣扎,吱吱乱叫。
众人还不知作何反应,就见一道影子纵身而去,一个水底捞月,河里的东西就到了他手上。
随后他左脚发力,就着刚才之势不作停留,身子凭空翻转720度,稳稳落在水潭的另一侧。
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不过几息,真真是潇洒自然。
韩致提着手里的小兽向陆久安走来,眼神却漫不经心地落在江预身上。
江预本来就被韩致突如其来的一手震得惊立当场,被那个眼神一看,不知怎的,颈毛倒竖,那种危险的感觉又降临在他身上。
他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条件反射地拔出腰间的武器。
“当。”武器拔出来时撞在铁皮扣上发出脆响。
江预出招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而被他拔刀相向的人却神色不变,旋身一踢,又轻又快。众人只觉那一脚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却不料眼前一花,江预那柄沉重的锏脱手而出,稳稳插在一旁的岩石之上,嗡嗡作响。
“你待如何?”
这四个字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气势兜头向他压下来,这一刻,江预仿佛看到韩致背后奔腾着千军万马,耳边尽是金戈铁马之声。
回过神来,江预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方才的一幕,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动武,只能双手抱拳以示歉意:“无意冒犯,是我失礼了。”
陆久安赶紧打圆场:“许是江护卫护主心切,韩大哥莫怪。”
韩致不置可否,陆久安无奈,只能岔开话题装作不知:“韩大哥手里是什么?”
韩致把小兽往他眼前一递:“一条小狗。”
陆久安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韩致见此,放在身侧的右手轻轻弹动了一下。
“陆公子,你要吗?没人养它的话,估计过不了几天就死了。”
小狗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在这关键的一瞬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陆久安,尾巴卖力地摇晃,甩了韩致一手臂的水。
陆久安本来想拒绝,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接了过来。
“感谢,江大哥也是身手不错啊。”陆久安随口夸道。
“还好,”韩致语气听不出变化,“以前从军的时候,跟着将军学了几招。”
退伍军人啊!
陆久安眼前一亮,怪不得,他立马联想到第一次对视的那一眼,昨天讲西游记时突然的提问,以及他今天展露的身手,如果是退伍军人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只是这么一想,他感觉照到韩致背后的晨光都变得正义凛然了。
韩致只当没看见到陆久安态度隐秘的转变,跟他告别后,和杨耕青一道转身离去。
韩致二人渐行渐远,等到他们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江预略带愧意地说:“陆大人,我......”
陆久安抬手打断他:“你不必向我解释,江大哥,我相信你。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