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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主世界5

    晏寒时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 他能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一步一步走到快穿局高层,地位逐年稳如磐石。

    即便是在得到江眠这件事上,他也有耐心慢慢布局, 安静等待那些潜移默化的改变。哪怕过程顺利得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依然算是成效卓著。

    但今夜的晏寒时冲动了, 就像当年, 在那即将爆炸的荒星矿脉之间一样。

    就算, 快穿局曾经筹备的“治疗方案”, 确实让江眠的人生变得逐渐鲜活。

    晏寒时也不能容忍, 在自己对此一无所知的时候……江眠会为他流下眼泪。

    好就好在, 那些日积月累的冷静自持,和随之而积攒的人脉、口碑与权势, 反而能让晏寒时的每一次愤怒,都备受重视。

    他可以提着枪闯入任何角落,甚至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反恐机器人围攻。

    因为晏寒时这个名字,早就被放进了快穿局警报装置的白名单里。

    毫不遮掩的枪声引来无数目光与轻微骚动, 可当晏寒时挺拔的身影立于探照灯下, 深夜的快穿局骤然变得寂静无声。

    在酒吧里跳舞的醉汉都不太敢动弹了。

    而被毁了玉佛的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直到晏寒时面无表情地开口:“江眠是我爱人。”

    “哈?”

    愤怒凝在脸上, 局长缓缓张大了嘴, 胡子微颤:“什、什么时候的事?”

    晏寒时懒得解释, 森冷枪口对准了桌上精雕细琢的玉龙。

    “资料给我。”

    “哎哎哎——!”

    不知为何,局长心思全然沉浸在晏寒时的“爱人”宣言中,顷刻后还一脸恍然大悟, 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大变态那般。

    毕竟, 这可是一名做人经验丰富的监察者, 和他那曾经像一张白纸似的引导对象……

    晏寒时依然懒得解释。

    他拿到与江眠有关的文件之后, 还是把局长的宝贝玉龙也给一枪崩了。

    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

    【道德委员会——第555案处理结果】

    江眠的创造者,果然出自快穿局内部高层。

    他甚至是道德委员会的一员,有权监督其他高级任务者的不法行为,并召开会议进行多种处置。

    而且这个人,也姓秦。

    江眠所在的小世界,是他为增加快穿局战力所作出的疯狂实验。但直到全世界只剩下江眠一个人,又过了很久,他的阴谋才被逐渐披露……

    因为秦委员挪用会议公款的数额过大,而实验室的工作人员也终于发现,他们冷库里所剩无几的珍贵拟人材料——【亚当066】,早已被人盗窃一空。

    上层管理者的监守自盗如此严重,若是消息暴露出去,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人心动荡不安。

    所以秦委员被处理得悄无声息,有关案件的调查报告也被全面封存。

    快穿局从那时起,经历了一场安静而庞大的变革。

    道德委员会的逐步式微,代表局长那老头子慢慢掌握强权……同时也意味着,毫无背景、只有能力的晏寒时,反而在当年的晋升竞争中更占优势。

    晏寒时忽然就更能理解,江眠之前提到的那种无力与错愕。

    想报仇都轮不到他来。

    不仅如此,他甚至也从江眠的遭遇中获得了一定的利益。

    而关于江眠的处置……

    从最开始,就有两种方案。

    “招安”并降低风险,或是直接重火力销毁。

    晏寒时非常庆幸,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制约江眠。

    但他更庆幸,江眠全身上下都是极为珍贵的罕见材料,在快穿局里也所剩无几。

    而且江眠还把他的“兄弟”们全杀了,手段颇为残忍,原料彻底失去活性,没有回收价值。

    如果选择直接销毁,实验室本就惨重的损失会进一步加剧。

    ……只要一想到,销毁这个选项曾经短暂存在过,晏寒时就难以忍受。

    他沉默着走回家中,眸里墨色翻滚,枪柄被捏出了细微裂痕。

    江眠依然睡得很香,就是被子掀了一半。

    晏寒时狠狠皱了下眉。

    没错,江眠不会感冒,不会生病,不会难受。

    但那又如何?

    没有人抱着江眠,他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晏寒时垂眸收了枪,脱下风衣。

    他抬手掖好另一侧的被子,搂住江眠,吻上那微凉的唇角。

    而江眠还下意识贴着他的脸蹭了蹭,一个劲往他怀里钻,好看的眉眼因信赖而慢慢放松。

    止不住上涌的戾气,在顷刻间消散无踪。

    *

    和老婆正式同居的第一天!

    江眠有点小兴奋。

    他连自己家都懒得多回一趟,直接从衣柜里翻出晏寒时的衣服来穿。

    晏寒时有好多漂亮的白衬衫,但都比江眠的尺寸要大一些,穿上去隐约有些松垮。

    袖子裹着指尖,衣摆恰到好处地遮住腿.根。

    好色哦。

    江眠站在穿衣镜前满意地晃了两圈,却被刚好收拾完早餐的晏寒时一把抱起来,放回床上。

    他茫然地歪了歪脑袋,想要从床上下来,可晏寒时似乎早就在压抑着什么,看向他的眼神晦涩不明。

    他又乖乖坐了回去。

    晏寒时把昨夜取来的报告打印成纸质文件,递给江眠,沉默着坐在床边,安静等待江眠的反应。

    而江眠微微挑眉,将报告完完整整地仔细读完之后,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晏寒时一眼,便把厚实的调查报告给扔进了床头柜抽屉里。

    随后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晏寒时抿了抿唇,试探着握住江眠的手,指腹压在纤细腕间摩挲,不吭声。

    “组长,不开心啦?”

    “……嗯。”

    江眠勾起唇,凑过去把脑袋搭在晏寒时肩头,软声道:“那我想办法哄你高兴好不好?”

    晏寒时微怔。

    他不明白,江眠为什么会对这些事情毫无所谓。毕竟,站在江眠的角度而言,快穿局的决策出发点洗不干净,就像是一个虚伪并只看自身利益的加害者。

    他已经做好了,江眠会连带着他一起讨厌的……心理准备。

    但江眠已经兴致勃勃地呼唤起了系统。

    快穿局的员工福利之一,便是能够记录任务者们曾经扮演过的角色参数,并且在有限时间内将其完美具象化。这有点像换装系统,而且每次只需花费1点积分,童叟无欺。

    转瞬间,江眠宽松的衣摆之下,弹出了一条毛茸茸的红尾巴,衬得白皙双腿愈发亮眼。

    他趴在床上,支起下巴眨了眨眼:“来摸摸我嘛。”

    晏寒时眼皮猛地一跳。

    现在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更何况,江眠被摸尾巴之后,会对他做的那些……晏寒时至今记忆犹新,难以言喻的颤栗感几乎深入骨髓。

    种种心思纷扰繁杂,将晏寒时牢牢桎梏在原地。他看着那条时不时摆动的狐狸尾巴,甚至无法移开视线。

    不知如何是好。

    而江眠决定再给老婆加一把火。

    他缓缓弯起眸子,慢条斯理道:“组长,如果你其实不是监察者S99,可你却突然发现,我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生路上的指引者,你会怎么做?”

    闻言,晏寒时僵了一下,脸色霎时有些难看。

    江眠还不依不饶,软声说:“怎么办,你会不会好生气啊?”

    那双墨色涌起的双眸一转不转,钉在江眠身上。

    “会。”

    而江眠好像很害怕地颤了颤,眼神躲闪,声音放低:“我错了,我心里不该有别人的……不要,不要欺负我……”

    晏寒时忍无可忍,俯身一把攥住了他毛茸茸的红尾巴。

    狐尾火红明艳,近乎华丽,手感软而膨松,即便用力将绒毛捋顺,也会顽劣地再次翘起。

    江眠调整了一下参数,柔软的狐狸耳朵也悄然立起来,随着晏寒时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他咬着唇,似乎是要将喉间异样的声音尽数吞咽下去,把脸埋进枕头里,只留下一对紧张竖起的狐耳,止不住地颤抖。

    晏寒时呼吸一窒,热气上涌,顾不得心中骤然升起的警兆,抬手揉着那绵软如雪的耳朵,甚至难以按捺地吻了吻他的耳尖。

    随后他被江眠翻身压在了床上。

    眼前人白瓷般的脸颊泛起一片绯红,原本清透的琥珀眸子氤氲着混沌水雾。

    冰凉指尖狠狠掐着他微滚的喉结,仿佛只能维持最后一丝细微理智。

    怕把晏寒时弄伤的理智。

    “家里有准备东西吗?快点。”江眠又用力了一些。

    而晏寒时毫不抵抗,只是不由自主绷紧了身子。

    他嗓音喑哑,闭着眼艰难出声道:“……不需要。”

    *

    傍晚。

    休息得差不多,无比餍足的二人决定出门下馆子。

    江眠并没有和晏寒时手牵着手,可一路走向附近的餐厅时,他发现行人看向他的眼神,全都有点躲躲闪闪。

    他狐疑地扫了晏寒时一眼,打开刚刚新买的通讯器。

    头条新闻——晏寒时半夜持枪闯入局长办公室,枪响二声。疑似有关感情与私人恩怨,已达成和解。

    江眠又默默看了晏寒时一眼。

    而晏寒时相当淡定,理直气壮,拉起江眠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意思简单明确:还疼,要揉。

    周围路人们的步伐瞬间加快数倍,恨不得立刻逃之夭夭。

    这下好了,全世界都知道晏寒时为了他,直接对着局长动枪,还安然无恙……说不定大半夜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只有他一个傻白甜,睡得特香。

    江眠关了通讯器,抬手抚上晏寒时的腰,安静地按照他的意思揉了片刻,忽然紧张地大声说:“我要跟你结婚,今天就结!”

    晏寒时猛地一怔,耳尖缓缓泛红。

    僵硬了好半天,他才低声道:“……登记处八点下班,今天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快点。”

    而江眠本来就超级忐忑,听到这话反倒更紧张了。

    他顾不上掩饰自己的力气,直接把晏寒时给打横抱了起来,朝登记处狂奔。

    速度比天上的悬浮巴士还要快。

    正在暗中观察的路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目瞪口呆得下巴掉在地上。

    登记处的工作人员也未曾幸免于难。

    他们亲眼看着那个向来冷漠强大的组长,从江眠怀里慢慢抬起脑袋,耳尖红成一片,手都在抖。

    谁都没有想到,真的,谁都没有想到,晏寒时居然也会有结婚的一天。

    而且还是被流言中称为“菟丝花”的江眠,直接抱来了登记处……

    晏寒时把自己的真面目藏得太好。

    江眠也一样。

    快穿局的结婚登记比较繁琐,不仅要写性别,年龄,物种,甚至还能选填前世的姻缘关系。

    趁着填表的空隙,工作人员小心翼翼问晏寒时,是否需要签订婚前财产协议。

    闻言,江眠在心中盘算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资产,小声说:“要不还是签吧?对你有保障。”

    晏寒时顿了顿,立刻用笔盖敲了下江眠的额头,直接当场开通财产共享绑定权限。

    “我的都是你的。”他认真道。

    江眠精神一振,当着登记处工作人员的面宣布:“组长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任务!给你多赚一万倍回来!”

    “眠眠,我不需要那么多,别累着了。”

    “……哦。”

    两张热腾腾的结婚证,全部被晏寒时亲自收好,不知道藏到了哪里。

    而江眠查看着自己刷新后的积分余额,发现之前的“一万倍”发言确实太过草率。

    数零都数不过来。

    晏寒时名下还有无数的枪械弹药,重型武器与飞行器,甚至是以星球和小世界为单位的房产。

    不仅如此……积分商城里最昂贵的道祖鸿钧化身,晏寒时居然早就买了十来个。

    理由:有备无患。

    江眠默默把通讯器再次关上,轻声道:“晏寒时。”

    晏寒时正在查询当下的热门蜜月世界,听到江眠叫他,忽然有点莫名的紧张:“……怎么了?”

    江眠轻笑了一声,微微挑眉:“我才不信,你费了那么大劲折腾,就是要帮我赚钱。”

    晏寒时僵在原地。

    “才不是,绝对不是。”

    江眠心中愈发笃定,眼里笑意渐浓。

    “眠眠……”晏寒时来不及正面回答些什么。

    因为江眠装作没有看见他的心虚,笑着扑进老婆怀里,搂住他的脖子讨要亲吻,软声嘟囔:“黑心组长,大坏蛋,好喜欢你。”

    而晏寒时垂着眼帘,配合地覆上那双柔软唇瓣,堵住江眠甜滋滋的控诉。

    或许,他所有的伪装与忍耐,见不得光的阴暗想法……总有一天,江眠全都会一点一点扒拉出来。

    悄悄做了那么多坏事,会被惩罚吗?

    说不定江眠早就看明白了,不过是在恶劣地等待着、挑选着合适的机会,再猛然掀开那些薄如蝉翼的遮羞布。

    让他脸红心悸,却怎么也逃不掉,只能颤栗求饶。

    毕竟直至此刻,晏寒时依然是腿软的。

    江眠早上做得特别狠。

    可现在他却一脸无辜,像是初陷恋情的青涩少年,水润眸子装着毫无保留的倾慕与依赖。

    似乎只需落下一个温柔的浅吻,眼尾便会忍不住泛起脆弱微红。

    活生生的、坏心眼的家伙。

    晏寒时隐约提起的心逐渐回落,一如既往把江眠搂紧,闭上眼睛。

    他们还有永无止境的未来。

    至少这件事,毋庸置疑。

    第101章 番外1

    水晶吊灯的光线昏暗。

    二楼包厢垂着厚重黑帘, 古老的纯金烛台上,隐隐可见烛光摇曳。

    晏寒时坐在阴影中,用丝绸手帕擦了擦手, 端起酒杯。

    鲜红血液在剔透的玻璃杯中轻柔晃荡, 衬出他冷白异常的肤色。

    他穿了一身古典的黑色西服, 衬衫领侧纹着低调的黑蔷薇, 容貌优雅而俊美,深邃的灰蓝眼眸里透着丝丝乏味。

    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以活物为主的拍卖会, 晏寒时不过是受邀走个过场。

    他对购买血仆兴趣不大。

    无论是怎样精细地梳洗装扮,囚在多么华贵精美的金笼里今夜,那些被接二连三呈上高台的鲜嫩人类, 全都在微微打着颤, 神色惶然。

    再美的面庞与皮相,都会因恐惧而愈发丑陋不堪。

    而恐惧,是一种会玷污口感的情绪。

    它让新鲜的血液变得酸涩难饮。

    而人类的脆弱总是无法避免。

    倒胃口, 是时候离开了。

    晏寒时将酒杯放下,系好西装外套的那粒纽扣,再次拿起手帕擦拭指尖, 却忽然动作一顿。

    台下换了新的拍卖品, 沉重红布揭开,一股让他无法忽视的香甜气息, 轰然蔓延。

    藏在暗处的众人并未露出过多骚动。

    只有晏寒时缓缓起身, 隔着手帕掀开黑帘, 垂眸看向金笼中的少年。

    江眠纤细的手腕被缠了细链, 依偎在笼子边缘, 睡得很香。黑发柔软地盖了小半边脸, 遮不住他精致如白瓷的五官, 长而浓密的睫羽垂着,显得安静又乖顺。

    只能用这样毫无意义的细链。

    若是稍微再粗暴一些,那丝绸般娇气细嫩的皮肤,会被轻易压出刺目淤青。

    这位匿名拍卖者,非常了解他的商品。

    晏寒时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举了牌子,翻倍出价。

    会场霎时变得寂静,无人敢与他争抢。

    拍卖者并不吝啬于提供更为精美的包装。沉睡的少年被裹进柔软的天鹅绒棺材里,铺满染着晨露的玫瑰花瓣。

    无知又脆弱的小血仆,在睡梦中被领回亲王的领地,藏于密林间的湖泊中央。

    蔷薇盛放的古堡被宁静湖水环绕,他再也无处可逃……

    不。

    是晏寒时在反复回想,那股异常香甜的气息。

    他甚至感到焦躁与干渴,忍不住命令仆从掀开棺材盖,垂眸低嗅着缓缓弥漫开来的香气,却不曾将少年吵醒。

    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日太长,他早已忘了,这样诱人的食物是否依旧存在。很奇怪。

    直到江眠在黑棺中悠悠转醒,纤细手臂撑着雪绒软垫,一点一点坐起身子。

    晏寒时没有让人帮他,修长双腿交叠靠向椅背,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江眠的一举一动。

    江眠疲惫地喘了口气,似乎有些病恹恹的,但不像曾经被送来的血仆那样惊恐,或是歇斯底里。

    漂亮苍白的少年只是垂下眸子,指尖轻轻抚过银链,随后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唇角正要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忽然偏过头掩着唇剧烈咳嗽,脸色霎时愈发惨白,甚至咳出了血。

    鲜血顺着指缝流下,落入玫瑰花瓣的血红海洋中,好似转瞬间便会消失无踪……却执意在那雪白的天鹅丝绒上,留下了刺目的痕迹。

    晏寒时眉头微微一皱。

    他知道,江眠或许还会咳得更厉害,他不该靠近。

    可天鹅绒中那一朵绽开的绚丽血花,却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难得买到闻上去这般美味的人类,已经足够。

    晏寒时拿着干净的手帕,托起了少年清瘦的下巴,慢条斯理地仔细擦拭,垂眸欣赏那纤细优美的白皙脖颈。

    而江眠顺从地抬起脸,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着,软声道:“主人。”

    晏寒时手上微顿。

    江眠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

    这句主人,甚至叫得有些玩味,隐隐含着撒娇的味道。

    晏寒时不自觉放缓动作,白净手帕抚过细嫩娇气的脸颊,尽量轻柔,但依然带出了一丝红意。

    他微微挑眉,发现自己有些入迷了,居然想把江眠抱起来,在即将实施的那一刻才勉强停住。

    于是,晏寒时轻轻拍了拍江眠的脸,仿佛在随意哄着家中娇养的小物件。他嗓音温和低醇,犹如上好的红酒,总能让人放松警惕,难以分辨这是叮嘱,还是警告。

    “乖,别这么叫我。”

    说完他便将手帕扔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让管家把人带去沐浴。

    安静得近乎死寂的湖中城堡,因这个命令而泛起了压抑的骚动,与一阵窃窃私语。

    唯独江眠并未表露惊喜,也没有一丝恐惧。他乖巧地轻声应是,似乎毫不在意自己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当房间再次变得空荡,晏寒时却在想……如果他昏倒在浴室里,一不小心磕出血来,或许会非常浪费。

    但还是应该让小血仆自己清洗的。

    毕竟他被旁人轻轻一碰,就总是容易留下印子,也不干净。

    种种莫名的想法在脑中盘桓,让晏寒时有些烦躁。他从冰柜中取出早晨新取的几杯血液,又忽然厌恶地让管家将它们尽数带走。

    闻过江眠身上的味道,这些尚且新鲜的血液,竟然全都变得臭不可闻。

    真是奇怪。

    *

    江眠被包裹在干净纯白的真丝睡衣里,坐在床头,纤细白皙的小腿够不到地毯,只能悬空垂着。

    他浑身上下一尘不染,梳洗装扮得恰合主人心意,洁净而美丽。

    晏寒时压抑着心中的躁动,换了一张手帕按在江眠颈部,骨节分明的手稍加用力。

    清瘦脆弱的身子轻轻一晃,江眠眼神柔软地看着他,并未挣扎。

    晏寒时将手松开,指印鲜明。

    人类依然脆弱至极,江眠却没有一丝恐惧,青紫血管中散发着罂粟般的蛊惑香气。

    “你是什么人?”

    他撤下手帕,亲手摩挲小血仆暴露无遗的颈动脉,灰蓝眸子里翻滚着异样的情绪。

    “您的血仆,主人。”江眠轻声回道。

    他甚至还没有改口,胆子大得不行……却让深邃的蓝眼睛逐渐染上血色与饥渴。

    “你知道我的意思。”晏寒时低声说。

    江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偏过头,主动露出那一片脆弱诱人的侧颈,督促道:“请您享用。”

    这句话并非出于礼貌,抑或是虔诚的奉献,反而更像一种柔软无害的强迫。

    晏寒时怔了一瞬,旋即也有些兴致盎然。他不敢想自己究竟在下意识戒备些什么,也懒得去想。

    眼前漂亮干净的少年是人类,这毋庸置疑。

    终归逃不出他的掌心。

    眼眸被幽深血色彻底覆盖,锋利的尖牙渗着冷芒,缓缓刺破少年细嫩的皮肤。

    尊贵优雅的王俯身轻吻着玫瑰花瓣,是猎食,也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小血仆软着身子地依附于他,漂亮的眼睛里浮出水雾,似乎又想撒娇:“疼。”

    怎么会疼?

    他合该飘飘欲仙,麻痹上瘾,早已陷入幻梦才是。

    低贱而难以自控的人类,被高级血族当作饮品之后,总会摇着尾巴再次主动凑上来。

    晏寒时没有余裕去思考这些异常。

    倒不如说,他才是不由自主陷入幻觉的那一个。

    少年的鲜血,比他想象中甜美百倍,让他情不自禁地沉迷。

    相比起生命中第一次品尝血液时的快乐,如今的沉醉似乎更甚。

    晏寒时把江眠搂入怀中,一把扣紧了他似要挣扎的纤细手腕。

    多年尚未与人类如此亲近,他却不曾感到一丝焦灼烦躁。

    他只想将小血仆抱得更紧,继续吸食他鲜甜的血浆,永不停止,直到那孱弱的躯体被掠夺至残败干涸……

    不。

    不能这么快喝完。

    染着鲜血的锋利犬牙艰难抽离,血红舌尖贪婪地卷走最后一滴滚烫血珠。晏寒时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垂眸打量着怀中愈发孱弱的少年。

    江眠还是散发着……让晏寒时无法忽视的甜美气息,眸子水润。

    高级血族赐下的吻,能使他颈侧血管的创口快速愈合,只留下一个微不可察的小点。

    但衬在那雪白的皮肤上,依然格外刺目。

    江眠没有恐惧,没有致幻,也没有麻痹。

    只是很委屈。

    尚未餍足的吸血鬼喉结微滚,小血仆却已然眼含控诉:“疼,下次能不能喝得快一点。”

    晏寒时:“……”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掩饰般取出手帕,姿态优雅地覆过唇侧,又慢条斯理地垂眸擦手。

    可江眠的视线却还是牢牢盯在他身上,似乎越来越委屈。

    “主人……”

    他甚至软声唤着,本就白净的脸颊因失血而更显苍白,像一碰就碎的脆弱瓷器,必须裹在丝绒软料里好生呵护,温柔哄着。

    晏寒时觉得自己疯了。

    他想问江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如此胆大,偏偏自己又忍不住有意纵容。

    是血液太过美味的后遗症么?

    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让晏寒时抑制不住感到晕眩失控。

    不能涸泽而渔,但是更不能上瘾。

    这样奇怪的血仆,他该养在别处才行。

    晏寒时用最后的理智唤来管家,把人赶了出去。

    自己却一动不动,站在古老的雕花窗前,盯着窗外白玉般的月亮,眸中血色久久不曾褪去。

    他怀疑,今夜的异常仍未结束。

    *

    果不其然,孱弱的血仆受不得一丝伤害。

    即便裹在温暖的天鹅绒被褥里,他半夜还是发起了急病。

    晏寒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亲自前去查看。

    少年颤抖着蜷缩在被子底下,咳了一床的血。墨玉般的黑发被冷汗浸湿,柔软地贴在脸侧,摸上去却冷得惊人。

    被连带着被子一起捞出来之后,江眠无力地垂着脑袋,靠在他肩头轻喘。

    晏寒时下意识想要将他推开,却失败了。

    馥郁香甜的气息让他忘了一切,几乎使不上劲,只能怔怔看着人类特有的生命力,从这具瘦弱的身体中缓慢流失。

    鲜血染红一丝不苟的西装,玷污了绣着黑色蔷薇的干净衬衫,甚至沾上晏寒时冷白的指尖与手腕。

    他发现自己并不介意。

    而他的小血仆,似乎从这个怀抱里汲取了些许能量。

    江眠艰难地支起脑袋,察觉到晏寒时此刻的狼狈,竟然轻笑了一声,说道:“您真可怜。”

    “……可怜?”

    “嗯,”月色下的琥珀眸子,溢出一丝瘆人的喜悦与疯狂,“主人,我快要死了。”

    晏寒时微微一怔。

    江眠在高兴些什么?

    怀中人类的身子轻如羽毛,被他这样抱紧,柔软面料之下的脊背线条愈发清瘦分明。

    或许,他的确是快要死了。怪不得他的眼里毫无恐惧。

    “等我死了,您这辈子再也尝不到……比我更好的味道,”江眠缓缓弯起眼睛,唯独唇色被鲜血染得艳丽,点亮了那病恹恹的惨白面色,“该怎么办呢?”

    晏寒时已经尽力表现得游刃有余,却在此时瞳孔骤然一缩。

    甜美香气盘桓在鼻尖,让他忍不住悄悄嗅闻,近乎沉迷。可江眠擅自蓦然掀开了无害的表皮,如此恶劣地逼迫他直面真相,到底想做什么?

    他难得有些无措,手臂力道逐渐收紧,沉默失语。

    “这样吧,您别浪费了。”江眠唇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话音未落,苍白纤细的指尖沾着零星血液,覆上他微抿的唇。

    在晏寒时难掩惊愕的目光之下,尽数涂抹。

    总有一方会被迫纵容。

    矜贵优雅的王,被卑贱人类的鲜血恣肆玷污。在无从逃离的皎白月光中狼狈不堪,眼尾泛起潮红。

    连那对森冷锋利的尖齿,也沦为毫无意义的玩物。

    “舔干净一点。”小血仆玩味地发号施令。

    晏寒时没有拒绝。

    *

    这改变了一切。

    他压抑着混乱的呼吸,捧起江眠濡湿的指尖。不知是想掩饰些什么,他又沉默着取出手帕,用力将它擦拭得微微泛红。

    晏寒时知道自己本该立刻停下,让仆从过来清理床褥,顺便利落地处理掉……这个利用死亡出言胁迫的狂妄之徒。

    可江眠却坦然享受着他的侍奉,甚至漫不经心地偏过头。

    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摩挲着血迹斑斑的纯白床单,眼底神色愈发兴致盎然。

    “……别这样。”晏寒时瞬间明白了江眠的意思。

    这个恶劣又疯狂的人类,根本不在乎任何事,只想把他的脸按进那几滩干涸的血里。

    晏寒时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服软。

    但他的嗓子仍然隐隐作痛,领带松了,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被扯开大半,冷白干净的皮肤被刻意染上血红。

    他只能哑声重复:“别这样。”

    近乎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