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隐玉楼的路其实并没有于辞想的那般复杂,只是通道隐匿在层峦叠嶂的竹林之中,很难被人发现。
穿过竹林,便能看到屹立在清幽之中的玉砌雕阑,楼外丹楹刻桷,楼内画栋飞甍。
“原来做将军可以这么有钱?慕了。”叶林感叹,毫不掩饰自己对富贵生活的向往。
沈温玉轻笑,勾起的嘴角带着一抹讽刺,“不过金丝笼中鸟,欲去飞不得罢了。”
另一边的秋光霁自从踏入这片园子,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看着眼前陌生却又熟悉的一切,脑海中飞速掠过一道青色的身影。
巍峨耸立的大殿前,青衣人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极力撑着狼狈的身躯,踉跄地走下那层层叠叠绵延不断的石阶。
风中飘来凄凉而又绝望的叹息:“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脑海中的画面消失,秋光霁痛苦的捂住脑袋,嘴里不断发出呻吟。
“啊!呃……阿玉……不要……阿玉!”
温热的触感抚上秋光霁的后背,“光霁,别怕,我在。”
霞光至,轻风扬,雾色起。
凤无笑的风华绝代,低沉的声音宛若华丽的大提琴,为这场即将上演的精彩拉开了序幕。
“门开了。”
于辞还没来得及细问这话中的深意,便看到不远处匆匆走来的人。那人一身铠甲,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护卫。
来人走到跟前,干净利落的朝着秋光霁行了个礼,语气颇为急促道:“将军!宫中传来消息,有人暗中递上奏折污告您存了逆反之心,圣上大怒,已下令彻查此事。”
秋光霁看着向他禀报的人,脑海中并不能够迅速搜索到与之相关的信息,然而身体却先一步地做出了反应。
他抬手示意对方起身,似乎早已料到此事,神色并无半分慌乱,“严相那边如何?”
来人沉下声道:“已按将军吩咐部署完毕。”
秋光霁闻言沉吟片刻,转头看向一旁耸立在绿茵之中的隐玉楼,眼底似涌上万般情绪,最终下定决心般握紧双拳,向眼前之人交代道:
“你留下,保护好阿玉,一旦传来信号,立刻带他离开上京,走的越远越好。”
对方闻言慌乱又急促地出声:“将军……”
“不必多言。”秋光霁抬手打断,“成峰,事到如今,我只信你。现在我将我的命交到你手上,你务必要护他周全。”
成峰看着秋光霁坚定的目光,哽咽着领命:“将军放心,属下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定会护得沈公子周全。”
秋光霁拍拍他的肩,犹豫了片刻依旧开了口,带着些无奈和决绝。
“若是……我没能回来,就告诉他,我已遵从圣上安排,与六公主成亲。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转身的瞬间,发丝纷飞,盔甲毕现,银色的甲片反射出冷然的寒光。
沈温玉率先跟了上去,其余人见状也赶忙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秋光霁此时的感觉很微妙,他的身体和语言似乎都不受他控制,但思想上却又如此的清晰。
他下意识想要转头去看沈温玉的表情,却无能为力,只能放任自己暂时受控于眼下的剧情。
他骑着马,向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秋光霁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的情绪逐渐堆积,越来越浓厚。
是恨,是怨,是不甘,也是悲凉。
他突然明白过来,现在他所经历着的这一切,都是在帮他找回那段丢失的记忆……
看守宫门的侍卫似乎早已接到了旨意,看清来人的面孔后只是稍稍行礼,便把人放了进去。
后面跟着的于辞一行人紧追不放。
“还好有马车,不然还没弄明白事情我怕是就先要废了。”叶林靠着马车上的软垫发出舒服的叹息。
先前沈温玉见秋光霁骑马而去,立即牵出了旁边的另一匹马想要翻身上马去追,却被赶来的凤无制止。
眼看着他从广袖之中摸出了一个金丝绣线的月白荷包,伸手掏了掏,一辆精致的马车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可惜,精致是精致,就是个头小了点,只有巴掌大。
要看沈温玉就要绷不住化身祖安青年了,于辞赶紧支棱起胳膊拱了拱凤无,示意他别闹,赶紧办正事。
凤无立刻“接旨”,将掌中的小马车随意地往地上一扔,霎时间红光四溢,原本巴掌大的模型瞬间变成了七人豪华座驾。
几人顾不得欣赏马车的风采,迅速钻进了车里。
这马车毕竟是出自凤无之手,不同于常物。风鬼主动担起了车夫的职务,架着马车又快又稳地朝着秋光霁追去。
“噗~”
马车里,于辞靠在凤无身上笑出了声。
他挑起凤无的一缕青丝,桃花眼泛起勾人的波澜,调侃道:“贪心的老凤凰,灰姑娘的南瓜马车上可是只载了她一个。”
凤无闻言伸手揽住他的细腰,上翘的嘴角艳丽又张扬,“我眼里的风景永远只有眼前这一个。”
“咳咳……”叶林忍不住出声打断腻歪的二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出门在外能不能注意点,伤风败俗!”
“酸了?”于辞丝毫不顾及单身狗叶林的感受,顺势往凤无身上一靠,语气颇为嚣张地说:“人家沈公子都没意见,你瞎嚷嚷什么?要不你也伤风败俗一把?”
叶林:“……???&#_@_$@-@#-@+!”
果然是嫁出去的死党泼出去水。
呵,男人。
沈温玉被他们逗笑,“二位真是谊切苔岑,不像我,活了两世都没能得一至交好友。”
他说着,神色逐渐黯淡下来,随即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叹息道:“或许就是如此,才会落得个无人收尸的下场罢……”
于辞看着沈温玉的表情,大脑飞速转动,梳理着已知的线索。
显然,这个副本与他之前所经历过的可谓是有着天壤之别。虽然到现在为止走向都很平和,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的难度级别在某种层面上来说有了一个很大的跨度。
于辞低头看着那只与自己十指相扣的莹白玉手撇了撇嘴,他和叶林走的这条线之所以如此顺利平和,是因为有人动了这条线。
显而易见,能这样堂而皇之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就只有他身边这个笑容灿若桃花的老凤凰了。
被改过后的剧情是围绕着秋光霁和沈温玉来展开的,按照风鬼之前所说,秋光霁应该是个渣男才对,他辜负了沈温玉。可剧情走到现在,于辞也都只看到了他对沈温玉的深情。
而沈温玉这边显然对先前隐玉楼发生的那段往事并不是一无所知,看他之前的反应,很明显他知道是秋光霁让成峰用那番话欺骗于他,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忘记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可即便如此,秋光霁还是被降下了来自风鬼的审判。
于辞眉头微颦,这其中应该还有些别样的隐情,需要他们层层递进,抽丝剥茧……
在他想的入神的时候,马车已经驶进了皇宫,稳稳的停在了养心殿前。
几人一下马车便看到了正准备进殿秋光霁,连忙跟随其后,一同上前。
养心殿内。
皇帝端坐在中央,居高临下的看着恭敬行礼的秋光霁。
待他弯着腰等了片刻后,方才缓慢的开口:“秋爱卿快平身,爱卿此番前往神宫祈福,舟车劳顿,怎的不在府中好生休息?若是累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啊。”
秋光霁起身,背挺的笔直,“臣是拖了皇上之福,承蒙圣恩,才有幸前往神宫祈福,得神宫之主降泽。只是……”
秋光霁有些为难。
皇帝一脸宽宏大量,“爱卿但说无妨。”
刚说完,秋光霁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铿锵有力。
“启禀皇上,神宫之主在祈福时曾观测到天象有异,特命臣带回此话。”
他抬起头,郑重其事地道:“风云将变,圣之须臾;左龙右鲤,天下归一。”
“啪——”明黄色的雕花杯盏被摔在了秋光霁跪着的腿边,迸发出的碎瓷片划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鲜红的血渍。
高座上的人顿时怒不可遏,拍案而起,震怒地朝着秋光霁吼道:“好!好一个护国大将军!秋光霁!你好大的胆子!朕命你去祈福,可你呢?你看看你都给朕带了些什么福泽回来!”
秋光霁似乎早已料到了皇帝的反应,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皇上莫要动怒,此劫并非无解,还望皇上保重龙体,续予万民之福。”
皇帝闻言微微一愣,然后迅速恢复之前的状态,安稳的坐回了龙椅上。
“哦?那你说说,怎么个解法?”
“臣斗胆,依神宫之主所言,切断源头,恩泽天下,则此劫可消。”秋光霁垂下头。
恩泽天下?他眼底划过一丝冷笑。
正如神宫之主所言,此恩泽并非动动嘴皮那么简单,而是要真正的打开国库,开仓放粮,救万民于水火。
俗话说得好,得民心者的天下。而此时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奢靡无度,暴政多疑的统治者,俨然早已失了这护国的根基。
若是他依旧不知悔改一意孤行,这天下恐怕很快就要易主了。
即便如此,该演的戏,该做的事,秋光霁也还是会一丝不苟的继续下去。他从怀里摸出三样东西,奏折、地图和账本。
“臣启奏皇上,当朝左相严遂,贪赃枉法,通敌卖国。为掩罪行以权谋私,暗中杀害地方官员高阳德。臣手中之物皆为高阳德处所得,皇上一看便知。”
奏折和罪证被呈上,皇帝一样样打开。每看一眼脸色便黑一分,当看完最后的账本时,几乎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下令传旨,宣左相严隧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