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打赌

    乌云的出现让百姓们瞧见希望, 他疯狂跪地磕头,希望那些乌云团,快些将烈日遮挡, 痛痛快快地下一场大雨, 浇灌所有贫瘠之地。

    街道热闹非凡,他们再不像从前那样颓败,各个都盯着天边远处的乌云,生怕那些云团会在不注意时悄悄溜走。

    宅院外的动静确实不小,萧宅的门房都打开门去外面查看了, 一上街就发现人群全都跪拜着,他忙拽了几个人询问, 才知道居然有乌云了。

    他赶紧抬头去看,果真瞧见了大片的乌云!

    “义管家!外边有乌云了, 他们都说要下雨了!”他转身就往宅院里跑, 迎面撞上阿义,便将自己探听来的事告诉他,他憨厚的脸上带着笑, 眼底闪着水色。

    阿义拍拍他肩膀:“这是好事,你先下去休息吧, 我把这事跟东家说一声。”

    若是从前,下雨下雪下冰雹都碍不着他们, 更别提还要刻意和江以宁说一声,只是如今天气人人都盼着, 好消息自然要互通。

    江以宁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雨终究还没下, 他也怕是空欢喜一场,便只能先忍着没告诉二寒, 待真下了也不晚。

    指数雨虽未下起来,但乌云已经在悄无声息地遮挡太阳了,晒人的日光渐渐被吞噬,天空都暗了下来,这下是瞒不住的。

    萧寒锦透过窗看着外面的天气,没忍住扬起笑脸:“要下场大雨了。”

    饶是他再不会看云识天气,也知道乌云压城的气势。

    他们就这样期待着期待着,一等便等到了午后,他们想着也许等到雷声轰鸣,那雨便会下来了。

    “阿宁,先雷后雨还是先雨后雷?”他突然想到先前在镇上时,荷叶轩的管事曾和他聊过几句天气的事,只是眼下他突然有些分不清了。

    “我想想。”江以宁皱着眉思索着,“先前听嫂嫂说起过,先雷后雨雨必小,怎么了?这雨会下不大吗?”

    萧寒锦摇头:“吩咐他们将院内该收拾的全都收起来,我猜着得是大雨,打赌吗?”

    “赌???”江以宁表情空白一瞬,反应过来后疯狂摇头,顺便去捂萧寒锦嘴巴,“不能赌不能赌!会倾家荡产的!你、你从前也会赌吗?”

    “是打赌,不是赌钱。”萧寒锦捏捏他脸颊,“我不会赌的,银钱票据不是都在你那收着吗?”

    江以宁眼睛一瞪:“不在我这收着你就要赌了吗?”

    “江以宁别不讲道理。”萧寒锦板起脸提醒他。

    “那好吧,我跟你打赌,你猜是大雨吗?可我也觉得是大雨,不然你猜小雨吧?”江以宁自顾自说着,就将萧寒锦原本的主意给变了。

    后者倒是没说什么,只顾着盯着他喋喋不休地嘴唇看。

    因着这些乌云团,先前所有的阴郁和烦闷都一扫而空,所有人都时不时仰头看着,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鸟。

    萧寒锦身体还算不错,略躺了两日就好多了,再加上和江以宁打赌,更能提起些精神了。

    乌云蔽日,屋内便昏暗瞧不清,午饭都是点着蜡烛吃的。吃过饭萧寒锦便将门打开,阴凉的风顺着门堂而皇之地进来,竟是给他们刮得起了凉意。

    宅院众人都守在檐下,他们虽不知两位东家的赌注,但见他们在这里坐着,自然也都得在这里守着的。

    “怎么还不下呢?”江以宁嘟囔着,尽管他还没有想好输赢的赌注是什么。

    话音刚落,地面就像是被什么水滴砸中似的湿了一小圆片儿,紧接着越来越多,水滴越来越大,眨眼间面前的地面就全湿了。

    “下雨了!”他突然喊了一声。

    紧接着身后的丫鬟小厮们也开始欢呼起来,若是平时萧寒锦听到这些吵闹声定然要厌烦的,可此时却有无限的包容。

    久旱逢甘霖,是该欢呼的。

    尽管隔着高高的院墙,外面的欢呼和哭喊好似都能穿透进来。

    没有雷雨声,雨顺势而下,越来越大,像是天边漏了一块儿,雨水便倾灌而来,将地面房顶树叶灌得作响。

    “大雨!”江以宁弯腰凑到萧寒锦身边,一直喋喋不休,“是大雨大雨大雨……”

    萧寒锦侧眸看他,眼底的暗芒一闪而逝,他脸上扬起笑:“再凑近点,跟你兑现赌注。”

    江以宁便抬着脸凑到他面前,呼吸都喷洒到一起了,他突然觉得热了起来,他狐疑地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分明还是阴凉凉的。

    “二——”

    还不等他说话,脸颊便被一双大手给掐住了,然后被迫嘟起的嘴唇就被柔软的东西覆盖。

    见他还有些愣神不配合,萧寒锦便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后者吃痛微微张开唇,他便立刻得寸进尺……

    萧寒锦靠着椅背,亲吻间,江以宁已经跨/坐到他腿上,他一手揽着江以宁的腰,一手扣着他后脑勺,胸膛与胸膛紧贴,恨不得融进彼此骨头里。

    江以宁不耐受,难耐地推开他,紧紧抱着他的脖颈,滚烫的呼吸便尽数喷洒在了萧寒锦颈侧,烫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白天。”他闷声说着。

    “吹掉蜡烛就是夜里了。”萧寒锦说着借着姿势将蜡烛给吹灭,屋内果然一片暗沉无光,像是刚入夜那会儿。

    江以宁掩耳盗铃般将头埋着,好似只要自己不抬头,就看不到外面的微微亮。

    床幔本就遮光,一放下来便更黑了。

    黑夜总是会侵蚀人的理智,将所有的感官都无限放大。

    江以宁时不时喘/息着,在泪眼迷蒙时被压在枕头上,又在抽空呼吸时被更大力的碰撞。

    胡闹到夜深,江以宁只觉得自己骨节都是酸软的,他顾不得依旧在身后不断骚扰的人,像是猫儿一般挠挠他下巴,便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睡很久,他猛地睁开眼,就发现床幔里还是暗沉沉地,他抬起手臂试图将床幔拉开,刚伸出被子,手臂就被人握着塞进去。

    “外面还在下雨,继续睡吧。”萧寒锦低声说着,语气重带着困倦。

    他鲜少这样睡了一夜还疲累。

    江以宁微微抬头:“想和你面对面。”

    萧寒锦二话不说立刻从他身后换到前面,然后将人揽到怀里继续睡,只是睡醒的江以宁却没有多安分。

    他一会就要轻轻喊他名字,或者时不时碰碰他鼻子嘴巴,更过分时还要捏着他鼻子不让呼吸。

    “……我也不能睡?”萧寒锦被憋醒确实一肚子郁闷,但到底喜爱占上风,把他那点郁闷吞噬的半点不剩,只能瞪着眼和他说话,“你不困吗?”

    “但我此刻很精神,或许我们可以在院子里种片小菜地。”江以宁言语跳脱,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萧寒锦忍不住嗤笑一声:“然后刚长出苗苗,就会被那两个小祖宗给揪出来。”

    江以宁也不恼,甚至还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嘻嘻嘻地笑了起来:“那还是不种了。”

    他是累的,只是刚起来时过于亢奋,眼下和萧寒锦闭眼轻声交谈着,倦意便又从后背爬了上来,像是在抱着他脑袋摇晃,要把他给摇睡着了。

    听着他声音越来越低,萧寒锦便把他往怀里带了带,不困就怪了。

    等江以宁再睁眼时,身侧早就没人了,连被窝都凉了。

    他沉着脸坐在床上,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连脸颊都憋得红涨。

    “瞧瞧,醒了就发脾气。”

    “你去哪了?!”江以宁猛地掀开床幔死死盯着他,“你去哪了!”

    萧寒锦不疾不徐地走近,些许潮意随着他的靠近扑到江以宁脸上,他好脾气道:“去前院看了看。”

    江以宁却是不买账,他用力捶着床铺,声音又急又怒:“前院有什么好看的!我都没醒,你都不告诉我就走了!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是想种地吗?我去看了看,种地不合适,但种移栽棵小树苗还是可以的,你有喜欢的树吗?”萧寒锦始终温声说着,将自己所做的事告诉他,顺便转移他的注意力。

    江以宁原本鼓胀的怒意瞬间泄露消散,他喃喃道:“我也不知道,能种什么树呢?我只见过杨柳,我们要种柳树吗?还是杨树?”

    萧寒锦轻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等雨停,等你想好,我就去找树苗。”

    “唔,好吧。”江以宁慢慢点头,朝他露出笑容。

    这笑里带着些许讨好,萧寒锦就知道他这是缓过来了,这脾性他是没办法了,只能在他闹脾气时好好哄着,否则真是不知道那巴掌会不会落到自己脸上。

    他抬手捏捏对方脸颊,没舍得跟他计较。

    外面阴雨不断,换做从前萧寒锦定是要不舒服的,那种潮湿和阴寒,总会叫人感觉身上黏腻腻的,但眼下他只希望,这一日一夜的雨水,能将干旱的土地灌湿。

    吃过饭,两人坐到檐下赏雨,偶有凉风阵阵,倒是舒爽很多。

    “东家,前院传来消息,说是太守府里那位找您。”门房撑着伞急匆匆跑来汇报消息。

    “可还有请其他人?”萧寒锦询问。

    门房摇头:“不曾提起,只说请您去。”

    萧寒锦点头:“备马车。”

    雨日他是不爱出门的,但架不住对方是官员且派人来请自己,何况若是也同请了蒋兄他们,必然是会说的,但没提及,那大概是私事了。

    但他不知道,他能和那位官员有何私事谈。

    萧寒锦叮嘱江以宁几句,便撑着伞离开了。

    太守府他去过几次,但还是头回不是为了讨好那位太守。

    青石板的路并不泥泞,因此很快就到了太守府,阿义忙给他撑伞,他刚下地,就瞧见府前守着侍卫,还有个随从正等着他。

    说起来,这也是头回不用自己敲门。

    “萧东家请进。”那随从沉声请他进去。

    “有劳。”萧寒锦抬脚跟着,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那官员看似已经将太守府当成自己的府邸了,就是不知王文明如何了。

    他跟着去了前厅,官差正端坐首位吃着茶,他忙拱手行礼:“学生参见大人。”

    “不必多礼。”官员抬手,“今日是有些事与你说,你可认得万曾文万大人?”

    萧寒锦忙点头:“万大人是陵阳县人,曾经被派到县城查账,是认得的。”

    那官员便笑了:“那便不与你说场面话了,那位是我的老师,今日收到他的书信,叫我多关照你一二,老师从未做过这种事,可见对你颇为满意。”

    “已有两年未见,万大人竟还惦记着学生,是学生的福气。”萧寒锦很上道儿的道谢,真心实意的。

    毕竟他不觉得一位在圣京的高官还能记得他这位不起眼的小人物,但对方偏偏就是记得,还叫人关照他。

    “老师信中言明你们此次善举已经得到那位的关注,若来日赏罚清算,定然是要为你们记上一笔的。”

    “这都是学生应该做的。”萧寒锦谦卑回应。

    官员仔细打量着他,见他确实宠辱不惊,对这些没有半点波澜,不由得微微点头,不愧是老师都要关照的。

    他便又和萧寒锦聊了几句,对颜蒋两家他是知晓的,毕竟朝中还有同僚后辈,但这个萧寒锦,来之前却是从未听说过,没想到是个人物。

    萧寒锦到底还是好奇太守,便直白询问了:“不知太守要如何处置?”

    “他,若能保得住性命便是最好的了。”那官员脸色微沉,这几日他在太守府还查出些其他东西,账目更是多得数不胜数,这老东西不仅不做实事,还受贿!

    萧寒锦便知晓对方怕是已经掌握住所有证据了,他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先前年节来拜访太守大人,虽送了些寻常礼,但对方都未嫌弃,实在不像是不爱民生之人——是学生僭越了!”

    听他说起这些,那官员脸色便更难看了,若非他看到了账目和记录,都要信了萧寒锦所说。

    那账目上记录的清清楚楚,萧寒锦送了哪里礼物,价值几何,最终在后面标注:小气、穷鬼,礼品少,不予庇护。

    不管多少都是百姓心意,竟要被其如此糟践!

    简直狼心狗肺,可恶至极!

    “你是好意,他岂敢嫌弃?再过两日便要回圣京,你若有东西交给老师,便在三日后城门处相见吧。”

    “是,那学生告辞。”

    三言两语就给王文明穿了小鞋,萧寒锦自然是高兴的,那老东西成日里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正儿八经的事半点不做。

    从前该做的不做,但如今风水轮流转,该他承担的责任,他半点都跑不掉。

    第182章 打人

    阴雨连绵, 虽说行路难些,但也不影响百姓们的兴致。

    晨起将那官员的队伍送到城门口,萧寒锦将自己准备的东西递给他, 又听着对方叮嘱了他们好些话, 这才开始赶路。

    直到再瞧不见任何身影,他们才上马车往回返,默契地进了鲜满味酒楼。

    晨起不宜吃辛辣油腻的食物,便叫后厨做了些清粥小菜送上来,也亏得提要求是东家, 若是别人,怕是得被赶出去。

    “这雨不知还要下到何时。”蒋亦疏支着下巴透过窗子看着雨幕, “害得我做什么事都觉得没劲儿。”

    “你想做什么?”颜随州立刻接过话和他聊了起来。

    萧寒锦与严鸣对视一眼,默默开始喝粥, 他也就是随口感慨一句, 也就子淮上心了。

    蒋亦疏唉声叹气,颜随州就哄着他,等两人再转身, 桌面上便只剩两碗粥和两碟小咸菜了。

    蒋亦疏咬牙:“你们吃独食!”

    萧寒锦轻笑:“青天大老爷明鉴,是你们顾着风花雪月, 不理我们呢。”

    “你变坏了二弟。”蒋亦疏啧啧摇头,然后快速将两碗粥都喝掉了, 给颜随州剩了一碟咸菜。

    颜随州不理会他们这幼稚行为,转而叫屋外侯着的小厮们再送些上来。

    小插曲勉强叫他们精神了些, 便聊起了正事。

    如今颜随州和蒋亦疏只需要巩固眼下的地位就好,且他们两家有在圣京做官的亲人, 地位自是不同,反观萧寒锦和严鸣, 就像是要白手起家的草根,但好在还有他们的帮助。

    萧寒锦参加皇商选拔这事急不来,倒是严鸣前阵子拼着命做的不错,颜随州和蒋亦疏虽然偶尔也会对他冷嘲热讽,但到底没再反对他追求颜理。

    严鸣家药草田很多,前阵子谈好合作后就将药材给各家医馆药铺送了过去,后来又将避暑的藿香和其他药材也都拿了来,萧寒锦都怕他县城的家被搬空。

    “还有余的?”萧寒锦惊讶。

    “这是自然,药材不同于其他,保存得当是储存很久,地窖便是用来做这事的,你以为人人都如你家一样,地窖只存食物吗?”严鸣颇为得意地说着,如今也有二弟不知晓的事情了!

    说着他又将家中大概剩余的药材数量说了说,别说萧寒锦,连蒋亦疏和颜随州都闭嘴惊艳了。

    “不过每时每刻需要的药材都是不同的,藿香下去的速便很快,我会再往他处采购些,不过怕是很难。”严鸣感慨。

    这次的炎热天气连他们都没抗住,藿香就和吃似的往下用,其他药材倒是还有富余很多。

    其他人倒是明白这些,左右术业有专攻,严鸣自己心中有数就好,也省的他们跟着操心了。

    何况如今太守再不是他们的威胁,做起事来也更能放的开了。

    提到太守,颜随州亦是感慨:“从前他只是贪婪些,近几年便愈发拎不清了,只希望今秋调令,能是个好官员上任。”

    “五大府城就是圣京的四肢躯干,陛下自然会派位好官上任,这些都不用你我操心,圣京的自然会着急。”蒋亦疏给他倒好茶水以做安抚。

    这些本也不该他们这些商户操心,萧寒锦对这些倒是有几分兴趣,但终究也只是好奇罢了,只要不影响他赚钱就好。

    几人聊着,眼瞧着雨势平缓些,便干脆各自回家了,在这里坐着闲聊,哪有在家种舒服呢?

    萧寒锦惦记着江以宁,出来时他还睡着,不知有没有醒,若是醒了没瞧见他,怕是要闹性子,小秋可哄不下来。

    颜随州和蒋亦疏自然也是要走的,严鸣愣是在他们前后地脚步声里,后知后觉自己有点孤家寡人的意味?

    回到萧宅,萧寒锦刚快步走到正屋的门前,就听得里面骤然传出一阵清脆声响,是茶杯碎了。

    严鸣瞪大眼睛,小声询问:“怎么回事?”

    萧寒锦没看他,淡声道:“起床气,我稍后哄哄就好。”

    “那你小心,我睡回笼觉去。”严鸣赶紧小跑着离开了,生怕里面那火气生到他身上。

    萧寒锦抬脚进去,紧接着第二只茶杯就碎到了脚下,他面不改色地绕过一地的残渣走到他面前:“我回来了。”

    “你怎么总这样?你是不是想要挨打!”江以宁沉着脸问他,若不是那双眼睛红着,单从语气来看,怕是真的觉得他要打人了。

    “方才起得早,去送了圣京的官员,见你睡得踏实就没叫醒你,下次若你睡着我也一定会叫醒你,告诉你,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或者打我也行。”萧寒锦低声说着,就差跪地求饶了。

    江以宁瞪着眼睛看了他好半晌,才扑进他怀里,费劲踮着脚尖,双臂紧紧抱着他脖子,一只手真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他怒道:“再这样,我就要狠狠打你!”

    “好,多谢夫郎饶恕。”萧寒锦也紧紧抱着他,还不忘在他侧脸轻轻亲吻。

    江以宁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脸:“我都没有洗脸哦,眼泪还糊着,应该咸咸的。”

    萧寒锦:“……”

    萧寒锦抿了抿嘴唇,更有味道的地位他也不是没有亲过,只是偶尔这些话从江以宁口中说出来,就总觉得脏脏的。

    他无奈:“好好的气氛都让你给破坏了。”

    “哪有什么好气氛?哪有什么好气氛!我分明刚刚还在生气的。”江以宁又照着他后背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一下。

    可算是将人哄好,萧寒锦赶紧让下人将屋内的狼藉给清理干净,为避免地毯有残渣,清理了好一会。

    江以宁看他们蹲在地上仔细查看清理,便有些不太舒服,鹌鹑似的躲在萧寒锦身后,神情都乖巧了很多。

    这便是知道自己方才生气给别人添了不必要的麻烦了。

    萧寒锦拍拍他腰肢,虽然这话有些难听,但下人们本就该做清理的。

    …

    夏日本就属雨季,只是从未像这时,竟是一连下了十几日的雨,然后才在七月下旬的某一日渐渐停止。

    十几日的浇灌并没有让那些旱死的庄稼死而复生,但好在也没有让情况变得更严重,虽然已经过了时节,但也能尽力再种些其他的田地。

    天气也逐渐变得正常起来,只是该热还是热的,但好在偶尔还会有阴云天,没像之前那样热得过分,难熬。

    酒楼的生意也渐渐恢复,为着能有些灵感,萧寒锦便开始来往酒楼了,不止自家的酒楼,别人家的也要时常走走去去,江以宁便留在家里了。

    孩子自然是好带的,喂奶的事用不到他,他只需要在小豆丁们醒着的时候抱着他们玩玩就好了,平时无事,还要去颜蒋两家转转,顺便再约着去戏楼,也去感受那文人雅客爱做的事。

    江以宁和颜家几位姑娘小哥儿坐在戏楼里,他虽然听不懂,但也喜欢那调调,总觉得舒服放松。

    “我们昨日不是刚听过这场吗?”他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都能跟着曲调哼哼呢。

    “听说今日有贵客喜欢这场,戏楼便又紧着唱一日。”颜理轻声说着,视线一直盯着下面唱曲的伶人。

    江以宁便不再询问,转而和颜玥她们闲聊起来,吃着茶水和点心,好不舒服!

    那伶人唱了一遍又一遍,江以宁听得曲调都记住了,便有些不愿再听,一遍又一遍的耐心,他就那么一点,都给了亲近的人,哪里还能分得出去给什么不相识的伶人呢?

    他百无聊赖地爬在围栏处四周张望,竟是真叫他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猛的扭头看向颜理:“严兄也在——”

    话未说完他便住口了,因为他突然发现,只要看多看两眼下面的伶人,就能瞧见对面的严鸣,以及他那雅间里的其他人。

    也就是说,颜理从进来就知道严鸣也在这里了。

    “严兄不像是会来听曲的。”江以宁说着自顾自笑了,他大概知道严鸣是来这里谈生意的。

    先前他就听二寒说过了,好些商户谈生意总会去那种羞羞的地方,但严兄却选择在这里听伶人一遍遍咿咿呀呀,可见人品贵重!

    如果没有瞧见雅间里其他贵君给他斟茶的话!

    他们雅间瞬间安静不少,爱玩闹的颜玥都闭紧嘴巴,生怕惹哥哥更不开心。

    颜理指尖敲击着桌面,他状似不在意般说道:“那位贵君是医馆东家的儿子,带着他谈事,想来就是要介绍他们认识的。”

    他也只能这般装装样子,严鸣是难得的老实好人,有礼有节不卑不亢,他从前追求者无数,或明目张胆,或谨小慎微,从没有这样谨守礼仪却又淡大胆的。

    再加上和兄长们相识,那人品自是没得说,所以他才会大胆朝前迈了一大步,逼得对方一整个冬日都念着他。

    也逼得他承认心意,和他约定,但男子终究不会只有一位妻子或正君。

    “严兄不是那种人。”江以宁微微皱眉。

    若不喜欢,不可能在一起的。

    “罢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他们谈生意也不会说到婚嫁上。”颜理温声笑笑,“我去方便一下。”

    “好,要我陪你吗?”江以宁担忧询问,怕他想不开。

    颜理失笑:“哪有如厕还要结伴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片刻后,江以宁也有些难受得抖了抖腿,紧接着也跑了出去。

    他自然不是要去如厕,他只是想去那雅间门口听听,看看严兄是如何说的,若他真答应了什么,那他一定要告诉理理,让理理冷他一段时间,或者再多约定一年,不能就轻轻松松嫁给他!

    他躲过其他人,蹑手蹑脚地走到拐角处,刚一扭头,就和对面探头出来的颜理打了个照面,两人差点同时惊呼出声。

    江以宁:“你不是如厕吗?”

    颜理:“你不是在雅间吗?”

    颜理:“我就是随便走走。”

    江以宁:“我就是过来看看!”

    两人找的借口和理由都一模一样,分明就是抱着同样的心思来的,干脆也不矜持这些了,颜理朝他招招手:“来这边看得仔细。”

    江以宁便小心挪了过去,两人刚调整好姿势,就听得里面突然一声压低的怒意。

    “严小子,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江以宁当场就差点没忍住冲出去,怎么能这样说严鸣兄!

    颜理忙拽住他:“再听听。”

    果然就听见严鸣说话了,他像是半点不被对方的发怒影响,慢条斯理道:“小子县城来的土货,不识抬举也正常,晚辈恭敬些叫您一声叔伯,您也不能非要把嫁不出去的儿子塞给我不是?”

    “你说谁嫁不出去!”那医馆东家瞬间就恼了,“我们静哥儿可是读过书的,孝顺懂事,怎么可能嫁不出去,严东家果真眼界高,听说在求娶颜家三少爷?”

    严鸣皱眉:“哪里听来的闲话,叔伯这是眼看自家小哥儿嫁不出去,便要给别人泼脏水吗?”

    “鸣哥,你别生气,我父亲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太担心我的婚事了,你们不要因为我而影响生意,是我不好。”叫做静哥儿的小哥儿眉眼低垂,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既然已经影响了,那还是不谈了。”严鸣说着起身,“先告辞了。”

    颜理和江以宁对视一眼,他在出来的前一秒躲到了拐角处,偏偏抬眸就和一伙计对视线。

    那伙计当即出声:“颜三少爷,萧正君?二位在此处蹲着可是出何事了?小的这就去请大夫来!”

    江以宁和颜理闭了闭眼,又羞又臊,却是不敢出声。

    雅间门口听到伙计询问的严鸣却是已经抬脚过来,颜理突然感觉有什么高大的影子挡在面前,刚准备让对方让让,一眼就和严鸣对上眼儿了。

    饶是他再如何正镇定,红晕也在一瞬间爬上了脸颊,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下去。”严鸣转头看向那伙计,待人离开,才将颜理和江以宁扶起来,能出现在他雅间门口,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抬眸扫了一眼对面的雅间,果然瞧见颜玥和颜璎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脸上表情惊疑不定的。

    严鸣无奈:“我送你们过去。”

    颜理赶紧推开他,一手牵起江以宁快步离开了,只剩一句拒绝的话还在严鸣耳畔回荡着。

    “不用你!”

    严鸣站在原地品着这句话的语气、内容、环境以及前因后果,终于给自己品红了眼,他好像被误会了!

    “理理——”

    “别说话,丢脸。”颜理紧紧咬着唇,他自小守规矩,从未做出在外面蹲行偷听的举动,还被心上人瞧了个清清楚楚!

    他说完突然站起来巡视雅间。

    颜玥小声询问:“三哥,你找什么呢?”

    颜理:“绳子。”

    颜玥:“找绳子做什么?”

    “大概是要上吊吧?”江以宁突然接话,说完还觉得好笑,嘻笑了两声。

    第183章 找人

    颜理到底还是没吊成, 被他那两个信以为真的亲妹妹给住了,也不知是哪里逗住江以宁了,竟是笑了一路, 颜理心烦意乱地厉害, 直接把他送回萧宅了。

    江以宁到家后还在回味颜理那一连串的害羞和丢脸,刚踏进前厅,就见严鸣哭红了双眼。

    他视线移到萧寒锦身上,懵然无措:“怎么了,你连他都打了吗?”

    这个连他”就用得很有灵性。

    毕竟平时江以宁就总挨打。

    萧寒锦摇头:“回来就这样了, 肝肠寸断的,像是媳妇跟人跑了。”

    “差不多吧。”江以宁想到颜理拉着他跑掉那一幕, “确实跑了。”

    “颜理跟谁跑了?”萧寒锦大惊。

    “我呀!”江以宁颇为自豪地抬手指指自己,然后就将方才戏楼发生的事和萧寒锦说了, 连心理反应都没落下, 知无不言!

    萧寒锦这才松了口气,他扭头看向严鸣,言语间带着恨铁不成钢:“阿宁说了, 颜理是觉得害羞才跑了,不过也是, 他向来守规矩,方才那狼狈模样被你瞧见了, 可不是要落荒而逃的,你不去追人却在这里哭?”

    他真是不知该说什么, 挺壮实一男子,内心竟这样脆弱。

    严鸣咬咬牙将泪意憋回去, 抬头看江以宁:“小弟,不许骗人, 骗人变秃驴。”

    “你好讨厌!”江以宁微微拧眉,显然对变秃驴这事有些不能接受,但还是大度摆手,“是真的哦,他嫌我笑话他,把我赶回来了。”

    “那我晚些时候再去找他。”严鸣不觉得委屈了,喝了口茶的瞬间,那股子低落劲儿就消失殆尽了。

    萧寒锦无奈,眼瞧着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竟是个爱哭鬼,反差之大都让他起鸡皮疙瘩。

    只是方才那医馆东家说得话还是叫严鸣很在意,他人怎么就知道他在求娶颜理呢?

    真说起来,两人只有他第二次刚来府城做约定时曾私下见过,后来要么是对方来萧宅,要么便是他去颜府,并没有私自见面,且他与颜蒋两家关系好,这是人人都知晓的,一般人是不会往这处想的。

    不过那医馆东家估计也只是猜测,否则说时便要拿出确凿证据了。

    “你想这些也是无用,总有被发现的时候,天圣民风开放,也不会因你和他私下多说两句话便泼脏水,你只管大胆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介时名正言顺去求娶,打那些人耳光。”萧寒锦随口安慰着。

    他倒也不是多热血沸腾的人,但严鸣是。

    果然。

    听他淡然说这些,严鸣觉得连自己都有些胜券在握了,不,是肯定能做到!

    他长舒一口气:“你说得对,我得在外面谈论声越来越大前将此事给定下,他肯定也是在乎我的,否则也不会去探知我的情况!”

    不得不说,这话倒是没毛病。

    说起来,江以宁确实没想到颜理会借口方便然后去偷听偷看,简直超出了他对对方的了解,但也可见,坠入爱河的男男女女,大概脑袋都是热乎乎的!

    萧寒锦连连点头:“是如此。”

    严鸣高兴来了精神,开始和他商议细数明日该和哪家药铺去谈,自己在何处买铺子比较合适等等。

    江以宁本想回来和萧寒锦腻歪会的,但见严兄这样精神,还是不跟他计较了。他对萧寒锦使了个眼色,便回了后院逗娃娃了。

    日子照常过着,若是按照萧寒锦的脾性,这些时间定然会想办法再开处酒楼铺子,但他近日都忙着做新菜品,腾不出那些脑子想其他的,干脆搁置了这事,平时只帮着严鸣出主意。

    偶尔闲暇时还会跟着他一起去谈生意,倒是没影响过他。

    八月虽更热,但雨水也不曾少,时常热几日便会下场大雨,倒是也没让人觉得太难熬。

    江以宁也经常撑着下巴看着雨,他头也不回的询问:“二寒什么时候回来?”

    “东家刚出门呢。”小秋哭笑不得,哪就那么快就回来呢?怕是连他们这条街都没出去呢。

    江以宁唉声叹息:“他都好久不曾外出谈生意了,是谁要见他呢?等胡厌秋回来,你去问问,他心眼子多,别被他哄骗了。”

    小秋又笑:“不是胡先生跟着去的,东家自己去的。”

    “自己去的?!”江以宁瞬间直起身子,漂亮的双眸中全然惊讶。

    先前在陵阳县时,二寒出门就总是一个人,但那是小小县城,他稍微得势些,就不会有人敢对他如何。

    但府城可不同,那些人都精明着,明面上关系甚好,但背后捅刀子都是有可能的,他可是听别人说过的!

    二寒平时出门都会带个人,先前在府上小厮中随便挑选,后来买了胡厌秋,便时常是他跟着,该说不说,对方确实聪明,但也瘦弱啊!

    怕是都扛不住小秋一拳!

    “他可有说是要和谁谈?”江以宁便整理衣裳便询问。

    真不怪他没仔细听,那会还迷糊睡着,只顾着跟他撒娇生气了,哪里还有心思听其他的?

    小秋仔细回想一番,应答道:“说是要去蒋家酒楼,但具体和谁见,东家没有说。”

    东家就是怕正君醒了会闹性子,特意跟她说了一遍,明摆着是要哄不住他的时候再让她说,但她显然是哄不住的。

    江以宁换了身衣裳穿戴整齐便带着小秋出门了,连人都不带,自己去谈事情,想想都觉得怪异!

    两人很快就到了蒋家酒楼,平时他们这些人见面都是在鲜满味这边,但颜蒋两家的酒楼也是来过的,这里的伙计对江以宁并不陌生,见他来反而热情迎接。

    “萧正君来了,您快请进,可是要吃点什么?”伙计面带笑容询问。

    这话就问得古怪了,来酒楼不吃饭还能做什么,这是一般人的想法,但对江以宁来说,那便是明确告诉他,相熟的人也在。

    他轻咳一声:“我来找人。”

    伙计明白微笑:“萧东家说您若是来就先去雅间坐着,待他谈完事情,会去找您的。”

    江以宁顿时脸颊一烫,连他会找来都算到了!

    他忙不迭点头,跟着伙计上了楼上雅间,进去才知道就在萧寒锦旁边,可蒋家酒楼私密性很好,他压根听不到任何动静,不由得有些失落。

    最近都不曾听说有人要与萧寒锦合作,怎么突然就找上他了呢?

    他拨弄着茶杯,在茶水快要洒出来时立刻停手,然后乖乖喝掉,可不能浪费的。

    “来都来了,奴婢叫些饭菜吧?”小秋问,也不能就在这里干等着。

    “也好,二寒谈生意向来不会多吃,他起得早,还没吃早饭,是要饿的。”江以宁赶紧招呼她叫店小二来点菜。

    只是小秋刚抬脚走出去,方才的伙计便来了,他笑道:“先给您上盘点心垫垫肚子,稍后饭菜就送来了,这是萧东家叮嘱的。”

    江以宁了然,想想也是,若他真来了,二寒不会叫他饿着肚子等的。

    等饭菜上桌,他一眼就瞧出这是三人的分量,在萧家里,极个别情况,婢女小厮也是能和主子们一起吃饭的,但在酒楼里显然不行。

    江以宁将饭菜给小秋分好,桌子分布的缘故,两人坐的有些远,但也不影响他们说话,小秋还要时不时起来伺候他喝茶。

    “你说二寒他们聊什么呢?”

    “奴婢不知。”

    “会不会是又要塞妾室给他?”

    “奴婢不知…嗝儿。”

    “他今日偷偷摸摸很不对劲,要是敢做坏事,我就要打他!”

    “奴婢不——您平时也常打东家呢。”小秋听清他的话,赶紧换了说辞,东家实惨,常常要挨巴掌的。

    江以宁却是嬉笑起来:“他喜欢我打他。”

    小秋不理解什么人才会喜欢挨打,但仔细想想,正君都不会用力打人,东家也总是笑着承受,估计是真的喜欢的!

    尽管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谈话,但他们还是很小声,争取两个人能听到就好,也就是在他们低声细语里,萧寒锦推开了雅间的门,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门口旁边位置吃饭的小秋。

    他快速走进,还未见到江以宁,脸上却先挂起了笑。

    “阿宁。”他一眼就瞧见了对方唇上的酱汁,和鼓起的脸颊。

    “饿寒,这个嗷嗷吃!”江以宁使劲儿鼓动着腮帮子,话都说不清楚了。

    萧寒锦挑眉,将晾好的茶水倒一杯给他,他无奈:“慢点吃,这是酱肉,你喜欢?”

    “香香的。”江以宁点头,借着茶水将食物咽下去,竖起大拇指夸奖。

    “那就多吃点。”萧寒锦抬手帮摁上他嘴唇,在江以宁愣神之际,微微停顿片刻,擦去了他唇上的酱汁。

    他捻起帕子擦了擦指腹,抬眸就见江以宁嘴巴嘟起,一副任君采劼的样子。

    “羞不羞。”萧寒锦捏住他脸颊晃了晃。

    “不亲亲吗?”江以宁狐疑,否则他好端端吃着肉,怎么会突然给他擦嘴巴呢?

    分明就是要亲亲啊!

    萧寒锦扭头瞥了一眼外面,然后低头他在唇上亲了一口:“好了,乖乖吃饭。”

    “你也吃。”江以宁招呼他,“你谈事情的时候都不吃饭的,我知道。”

    “我们江以宁真聪明。”

    两人吃着饭,时不时交谈两句,江以宁存着自己的小心思,话题便总时不时得往他方才见得人上面扯,但萧寒锦不上钩,三言两语就又扯回去了。

    江以宁从前就知道这些读书人是最会花言巧语的,现下他都读过书了,却还是说不过他,当下便有些不高兴了,筷子重重放在碗上,胸膛起伏,呼吸有些急促,眼看着脸要憋红了,萧寒锦这才赶紧接话。

    “是有人想和严兄谈生意,但有些没谈拢,就想我从中撮合。”萧寒锦说,“你们昨日不是去听了吗?”

    “是那个要把小哥儿塞给严兄的医馆东家!”江以宁瞬间就知道是谁了。

    萧寒锦点头。

    他们这群人交好本就不是隐秘的事,严鸣家的草药品相很好,再加上这次干旱他出力不少,药材也是一批批得用下去,品行和能力都是没得说,有人会介意他县城小门小户的身份,从而只交易,但自然也会有人不在意。

    那医馆东家便是不在意的,或者说,他是不屑于在意,在他看来,他家的静哥儿是下嫁,若他们同意,严鸣就该跪地接受,却没想到他会拒绝,还冷嘲热讽,生意自然是谈不了的。

    但他又不肯放弃严鸣家的药材,颜蒋两家的人他约不到,只能约萧寒锦从中劝和。

    江以宁皱眉:“不能答应,严鸣哥又不喜欢那个静哥儿,而且那个静哥儿说话怪怪的,理理就算做正君恐怕都要被欺负的,你身为严鸣哥的朋友,怎么可能连他的心意都不知道呢?你果然在做坏事,我要打你!”

    他越说越上头,竟是觉得萧寒锦已经和那东家说好了要去劝说严鸣了,整个人都气呼呼得,拳头攥着,萧寒锦真不怀疑他想打自己。

    “我没有答应。”他赶紧解释,顺便将他的拳头包在自己手心里,然后再将已经不那么用力的手指根根捋开,将自己的手指强硬挤进他指缝里。

    “我知道严兄喜欢颜理,知道你和颜理是好朋友,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对不对?信任在哪里呢阿宁?”萧寒锦相扣的指腹蹭着他的指腹,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江以宁便赶紧认错:“信任在的,一直都在的,我刚刚只是说错话了,我认错了,所以你不能再凶我了,不能小心眼。”

    他是最有本事的,总能把自己的错三言两句化解,然后再将一些莫须有的错推到萧寒锦身上,顺便控诉他,再原谅他。

    洗脑的过程丝滑的不得了。

    萧寒锦牵着他的手重重咬了一口:“你就只会给我扣错,坏不坏?”

    “坏的。”江以宁嘻嘻笑起来,半点不觉得自己可恶。

    萧寒锦自然是拿他没办法,成日由着他泼自己脏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也乐得其所。

    吃过饭,略歇息片刻,便回家去了,这日是阵雨,雷声轰鸣,下起来雨势也不小,但下过这阵就没了。

    到家门口刚好和严鸣撞上,他瞧着欢天喜地的,显然是和颜理谈的不错,至少误会是肯定解开了。

    “你们还带饭菜回来了?”严鸣诧异,“今日去哪里吃的?”

    “蒋兄家的酒楼,新菜是酱肉,很好吃。”江以宁说,“肉质鲜嫩可口,蘸上酱汁很鲜味十足,就又带了些回来。”

    “那我——”

    “我知道做什么了!”萧寒锦猛地嚎了一嗓子,然后快步朝书房走去。

    严鸣瞪大眼睛拍着胸脯子对他背影大吼:“吓死我了!”

    第184章 足够

    “小弟, 他想到什么了?”

    “我也不知。”

    “会不会是想到皇商选拔该做的菜品了?”

    “我也不知。”

    “你怎会不知,你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严鸣皱眉,偏头看他。

    扒在另一面门框上的江以宁抬眸迎上他视线, 不悦道:“你骂得好难听, 怎么能说我们二寒肚子里有虫子!”

    严鸣:“……”

    我明明就是在说你是虫子!

    两人也没在意这些,尽职尽责地扒拉着门框,试图从缝隙中看到些书房里面的情形,但都失败了。

    这门是当初重新装的,只要关上, 那必然是严丝合缝,外面的微风都吹不进去, 更何况是杏核大的瞳仁?

    “可只是看到酱肉,会做出什么好吃的菜品呢?”严鸣说着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他坦然道, “我有些饿了,把你的酱肉拿出来。”

    “不好吧?”江以宁微微皱眉。

    “哥哥待你这样好,你连碟酱肉都舍不得给哥哥吃吗?真是让我寒心!”严鸣用气声指责, 戏足得很。

    江以宁无奈,只好给他指了指周围站着的下人们:“我是说, 在这里毫无形象地蹲着吃有些不好……”

    严鸣赶紧掏起他胳膊,两人捂着脸就跑开了, 自欺欺人做得很足,真当捂住脸别人就认不出他们了。

    这酱肉确实不错, 尤其是是那酱汁,咸香提味, 将清煮过的肉片衬得很好吃,只是偶尔还是会有几片煮老了。

    严鸣吃出点熟悉来, 他皱眉:“这不就和你们镇上的串串儿差不多吗?先煮熟,再做调料酱汁,蒋子岚可真行。”

    “那也是好吃的,子岚哥聪慧。”江以宁毫不客气地夸奖着,“你就想不到,别家酒楼也想不到。”

    “……你说得对,只是小弟,术业有专攻,论起医学药材来,他肯定不如我。”严鸣想办法在他面前找补,否则传到颜理耳朵里,岂非要觉得他没本事了。

    江以宁对此倒是颇为认同:“严鸣哥有严鸣的哥的好,我们都知晓的,你莫要妄自菲薄。”

    “小弟!好兄弟!懂我!”严鸣夹着酱肉片和他的碰了碰,一副碰酒干杯的样子。

    分明没有酒,两人都能吃醉。

    一碟酱肉连带着厨房送来的米饭,就被两人给光了,严鸣扭头看他:“你们不是在酒楼吃完回来的吗?”

    “不要跟我说话,到喉咙了……”江以宁压低声音,像是竭力隐忍着什么一般,甚至无声干呕了一下。

    严鸣看得也有些不适,干脆扭过脑袋不看他了。

    两人稍微缓了缓,严鸣到底没有他吃的多,尚且还能动弹,也不好继续和江以宁单独相处,和他说了两句就干脆回自己房间了,这种时候还是要休息的。

    江以宁摆摆手送他离开,整个人都趴在桌面上了,他以后都不要再吃这么多了……都怪酱肉。

    他眯瞪合上眼,想着先在这里缓缓,一会再让小秋扶他去床榻上睡,只是这一缓就缓着了。

    萧寒锦过来时就瞧见他侧趴在餐桌上,脸上的肉都被挤着了,他挑眉看向跟进来的小秋:“他们吃酒了?”

    “不曾,只是正君吃得有些多,撑着了。”小秋说。

    “吃得多?”萧寒锦视线落在桌面上,他们是吃了饭回来的,江以宁在酒楼就吃了好些,回来又添了碗米饭,不撑就怪了。

    只是他又莫名想到先前江以宁吃得多那次,不免有些担忧,他偏头看小秋:“你去将千金手的大夫找来。”

    “是,奴婢明白。”这是要她找当初住在宅院里接生的那位。

    按理说不该是那种猜想的,毕竟从生产之后,再亲近时,萧寒锦就格外在意,再不曾留在里面,即便是被对方央求着,他都能狠下心抽身。

    但也怕有“漏网之鱼”,还是叫大夫来瞧瞧的好。

    毕竟那种痛和罪,他并不想江以宁再承受一次。

    他将江以宁抱到床榻上,叫人将桌面收拾干净,静静等着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赶来,小秋给他撑着伞,全然没在意自己衣裳都湿了好些。

    萧寒锦瞥了她一眼:“下去休息。”

    “是。”

    大夫坐在床榻前给他号脉,他是千金手的大夫,主诊的就是产育这方面,自然也知晓萧家为何要找他来。

    “嗯?”大夫睁开眼,眼睛都瞪起来了,“正君并没有任何胎象,先前号脉的是哪家大夫?”

    萧寒锦松了口气,笑道:“您误会了,我夫郎今日吃得有些多,是我以为他身体不适,才叫您来瞧瞧。”

    大夫点头:“原来如此,正君当初是早产,虽说调养得不错,但身体还是有亏损的,日后若是想再有身孕,怕是有些难了。”

    “还有亏损?这要如何补?可对他自身有影响?会不会有病痛?”萧寒锦眉心紧皱,他自认为已经补得很足,却不想还是有亏损。

    “萧东家别急,只是在生产方面有亏损。”大夫赶紧安抚说,“不过若是喝上几年药,也是能调整的,不过正君的年岁怕就不是孕育子嗣的好时机了。”

    萧寒锦:“我已经有孩子了,还是两个。”

    大夫便知晓是自己误会了,他捋捋胡子:“那自然就无事了,只是若有不错的药膳也能补着,对身体总是有益处的。”

    “是,多谢您。”萧寒锦应声道谢。

    “无妨,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萧寒锦立刻送他出去,顺便将出诊费给他,叫阿义好生送他离开了。

    且不说他早已不准备再要孩子,就算要,还要江以宁喝上三五年的药,听着都十分可笑。

    他摇摇头,将这些可笑的事全都清出脑海中,刚走到床榻边,就对上一双盈润的眸子。

    “我能喝药的……”江以宁轻声说,眨眼间眼底就泛起了水花。

    他本就比寻常小哥儿晚生孩子,现在又听大夫说他往后怕是要不能生,那二寒就只有两个孩子,怎么能和别人家比呢?

    那些大户人家,谁家不是儿女成群呢?

    萧寒锦勾唇:“都听到了?”

    江以宁点头,听得实实的。

    萧寒锦:“那也该听到我与大夫说了,我们已经有孩子了,就足够了。”

    “只有两个。”江以宁皱眉。

    “好吧,是只有两个,但已经胜过别人家许许多多了,你不这样觉得吗?我们的小豆丁们那么可爱,两个就足足的。”萧寒锦轻声开解着,“何况生育那样难受,我不愿你再承受那些,你只当是心疼心疼我,让我少些心疼和担心,好不好?”

    江以宁默然片刻,终究还是点头了。

    小哥儿们本就比女子要难怀孕,且因为身体比女子强健些,最是能做苦累活的。

    在江以宁从前的认知中,小哥儿只有两件事能做,一是生宝宝,二是下地干活。

    但在萧寒锦这里,他永远都有其他的选择,是比这之外更好的选择,即便没有,他也总能创造条件。

    萧寒锦双手捧住他脸颊,与他额头相抵,松了口气道:“真怕你方才哭闹,但你这样乖乖的,我也怕。”

    “你好烦……”江以宁微微移开脑门儿,然后不轻不重地磕上去,他半抱怨半撒娇着,“你好难伺候,生气不行,不生气也不行。”

    “那还是生气的好。”萧寒锦也轻轻磕着他脑门儿,“酱肉再好吃都不能吃这么多,我给你煮些蜂蜜水喝,能帮助消化,就不会再这么撑了。”

    “好呀。”江以宁边应声边曲着手指给他比心,教他的东西半点没忘。

    萧寒锦捧着他的脸揉搓,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这样乖巧可爱的青年,他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

    萧寒锦确实已经想到了皇商选拔的食物,只是这次他并不准备告诉任何人,倒不是他有意要隐瞒,只是事情还在准备阶段,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能成功,那自然不错,若是不成功……脸也丢不到外面去。

    他不说,江以宁自然不会扯着嗓子问,这事便彻底隐了下去。

    如今盛原府城没有新太守,王文明已经暂时关押进大牢,只等新太守上任,便会立刻处置他,即便如此,盛原府城在颜蒋两家的帮衬下也没有闹出乱子。

    拿着先前剩余的赈灾银,到底也算是将盛原府城的百姓们给安顿好了。

    “终于能清闲些了!”

    严鸣这阵子到处跑,不仅仅是为着合作,也是帮着颜随州和蒋亦疏他们博好感,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民心都是有权势者需要的东西。

    他这样跑,自然也不会少他的。

    萧寒锦与他碰杯,声音也有些嘶哑:“希望调令能快些。”

    向明回忍不住哈哈笑:“来日清算政绩,怕也要有你们一份,累些就累些了,何时去城外小院一聚?”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蒋亦疏接话。

    “我回去睡觉了。”萧寒锦突然站起来。

    两侧的严鸣和颜随州赶紧抓住他,严鸣皱眉:“跑什么?”

    萧寒锦勾唇冷笑:“谁要陪你们疯!”

    蒋亦疏轻咳一声:“那咱们退而求其次,三日后!”

    “妥了。”萧寒锦继续往外走。

    “不是都妥了吗?”蒋亦疏咬牙。

    萧寒锦微笑:“众所周知,我是个顾家的人,眼下吃了酒,该回家认错了。”

    众人:“……”还是快滚!

    萧寒锦确实有些头晕,他知晓不是吃酒的缘故,身体的疲累倒是能通过睡觉缓解,但精神上的难受却十分难缓。

    此时他只想和江以宁好好待着。

    只是很不巧,得知他要出门吃酒的江以宁,也和颜理他们去吃茶听曲儿去了。

    “正君呢?”

    “您前脚刚走,后脚颜家三公子和几位朋友便来寻他了。”

    萧寒锦长舒一口气,终于明白江以宁晨起不见人时那种愤怒感受了。

    另一边。

    吃完茶听完曲,江以宁一行人便上了街,向晚意说胭脂铺子有了新品,得去瞧瞧买买,江以宁想着二寒不会这么快回,就跟着去了。

    他对胭脂水粉并没有太感兴趣,先前最有兴致的一阵,也被二寒给吓到没有了,他每次点胭脂,都要被欺负很久,现下便是连碰都不敢碰了。

    颜理倒是拿起一盒脂粉仔细瞧着:“这颜色确实不错。”

    “喜欢我送你呀。”江以宁眨眼看他,“你先试试抹在皮肤上是什么颜色。”

    “不好直接上脸的,今日也不曾带婢女来,没办法试妆。”颜理觉得有些可惜。

    江以宁笑弯眼睛:“在手上试,二寒说在虎口位置最能看出效果,我虽然不懂,但他那样说,应该是可以的,一会借水净手就是了。”

    不止颜理惊讶,向晚意也有些诧异,她们向来都是找贴身婢女试的,不过既然自己能试,那试出来的自然是最适合自己的。

    “我瞧这颜色试起来不错。”

    “我买给你呀。”

    “那口脂颜色很嫩。”

    “我买给你呀。”

    “我觉得——”

    “我买给你呀!”江以宁眨着水润润地眸子跟在颜理后面,不管他说什么都要接话说买。

    颜理失笑:“你今日这是卖什么乖呢?”

    江以宁忍不住笑出声:“因为都是你喜欢的啊!”

    给朋友买喜欢的东西,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等回万渔村时,他也要给生哥儿买好些东西!

    颜理看着他眼底划过一丝水色,旋即弯起眼眸,温声细语道:“那你便将那口脂买来送我吧,其余的便不要了。”

    “好!”

    “理理理理!”

    “怎么——”颜理顺着朋友们的视线望去,就看到陈静走了进来,也就是那位要和严鸣合作的医馆东家的小哥儿。

    对方显然也瞧见了他们,施施然走来,对几人微微欠身:“竟是在这里见到颜三少爷,先前有些误会,想与三少爷说清楚。”

    颜理微微点头:“陈公子,我们之间并没有误会。”

    陈静顿时面色一白,眼眶紧跟着就红了,他戚戚然道:“我知道您不愿与我交谈,只是父母之命,身为孩子不能不听从,我知晓严公子心悦您,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明白。”颜理微微皱眉,“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我也不曾瞧不起你,既是有苦难言,那便不必多说。”

    “我知道您与严公子心意相通,但我做小也是愿意的。”陈静潸然泪下,仿佛真的有多痛苦难言,不得已做小似的。

    颜理撩起眼皮看他:“不然呢?以你家地位,嫁到高门自然要做小,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

    他出身高门,父亲大兄在朝为官,母亲出身书香世家,二兄和睦疼爱弟妹。

    他这般身世,若非年纪不合,入宫都是能去的,莫不成还要被这陈静压一头?岂非倒反天罡?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陈静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他颤抖道:“你、我并非此意……”

    “不管你是何意,既是想为自己争取好人家,那便大大方方地去做,争得到是你本事,争不到也莫要在我面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颜理眉心紧皱,这怕是他情绪最外泄的时刻。

    并非是因为此人与他一样都瞧上了严鸣。

    而是他讨厌这种小把戏,以为激怒他,便能与他比较吗?

    陈静脸上的泪珠越来越多,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他颇为愤慨地看着颜理:“不是人人都能和你一样出身高贵,你为何偏要看不起我?”

    颜理一时语塞,他说东,陈静说西,分明就说不到一起去!

    江以宁挑眉:“你说他瞧不起你?拿出证据,陈少爷,无凭无据便要冤枉人吗?他是打你脸了,还是给你难堪了,你自顾自在这掉几滴眼泪,便都是旁人的错了?”

    第185章 闭嘴

    “你们自然都是向着彼此, 萧正君,我原以为你是明白事理的,却不想也是如此是非不分吗?”陈静满目失望地看着江以宁, 活像是他有多对不起他。

    一旁环臂而观的向晚意有些不耐地轻啧一声, 按理说这事她和江以宁都不该掺和的,大家都有大家的规矩,不能抱团欺人。

    但眼看着和陈静说道理行不通,她就有些忍不住了。

    她和哥哥向明回脾性一脉相承,都是火烈性子, 当初和颜理也是不闹不相识,她自然知道颜理是何等好性子, 却是连他都愠怒了,可见陈静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她轻啧一声, 嘲讽道:“好赖话倒是都让你说了, 是非不分的是谁?你父亲借着合作名义逼婚,你来这里找不相干的人闹事,你们父子倒是一脉相承得不要脸。”

    “你、我父亲只是为我婚事着想, 叫他为我操劳确实是我不孝,可你们也不能这般侮辱他, 你们实在可恶,这般以强权压人, 就不怕遭报应吗!”陈静愤慨万千,清隽秀气的面容上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偏他神情倔强,倒是叫人有些心疼。

    只是心疼他的, 显然不包括向晚意。

    因为回应他的这份愤慨激昂的,是向晚意清脆的耳光。

    她娇纵抬眸:“你这样的, 在我们向府见多了,好赖话听不懂,给你一耳光,就知道疼不疼了!”

    向家小姐那自然是惹不得的,和向明回一样,跋扈的不要命。

    “你敢打我?”陈静捂着脸,眼底一闪而逝地怨恨,面上却依旧维持脆弱形象。

    向晚意冷笑:“打得就是你,当街谈论婚嫁之事,不知羞耻,还要因自己婚事不成诬赖他人,品行不端,打你都是给你脸!”

    “向晚意!”

    “哥哥?”向晚意扭头就看到了铺子外面的向明回等人,她顿时露出笑,“哥哥你们也在。”

    话音落,就见一道人影迅速从他们身边走过,紧接着颜理面前就落下一道高大的身影。

    严鸣皱眉:“他欺负你了?”

    颜理微愣:“只是与他说了几句话,谈不上欺负。”

    “严公子,我只是觉得有些误会要澄清,可这些少爷小姐们竟然对我动手,您便是心悦这样的贵君吗?”陈静倔强抬眸,泪水在眼眶中闪动着,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或许从他视角来看,真就是颜理等人欺负人了吧。

    只是陈静这番话,无异于是告诉所有人,严鸣这个县城来的乡下人,要求娶颜理这个大家贵君了。

    这事本是瞒着,只有他们内里知晓,只是陈家许是打听到了,便要扯着嗓子往外喊。

    两人说好听些是两情相悦,说难听些便是严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颜理有眼无珠……

    严鸣瞬间怒从心中来,他将颜理挡在身后,怒视陈静:“我心悦谁与你无关,你这般随意攀扯我们,无非就是怨恨我不曾与你家合作,这样爱搬弄是非,谁娶你才是倒大霉。”

    他虽不着调,但对姑娘小哥儿向来是尊重的,只是架不住这陈静说话难听不说,行事也不好看,他自然不愿给他什么好脸色。

    被一个男子说这样的话,陈静好似被戳到痛脚一般,瞬间就有些绷不住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掉,他悲痛欲绝道:“你们欺人太甚,几次三番地污蔑于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说着作势就要朝胭脂铺子的门边撞去,这一番行径可是吓坏众人了,他们虽瞧不惯这陈静,却也从未要逼着他去死,若是真沾上人命官司,那才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他身侧的人更是急不可耐地要去拉他,幸好江以宁离他最近,眼看着陈静要撞到木柱上,他立刻扑了上去,陈静没撞疼他后背,反倒是他自己因为着急,将胸口给撞疼了。

    但也由那力道分辨出,陈静根本不是真的要寻死,他就是戏多作死!

    “阿宁!”

    “阿宁你还好吗?有没有撞疼?”

    “小弟有没有伤到脑袋?快说说话?”

    …

    一群人围着江以宁,颜理更是急得眼眶都红了,轻轻揉着他后背,都怪他,如果不是他非要和陈静起冲突,也就不会让阿宁跟着遭罪。

    江以宁轻声说了句没事,皱着眉将他们都推开,然后走到跌坐在地上悲痛欲绝地陈静面前,他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陈静却是哭得更厉害了,若说方才那些都是做戏,此时闹到这种地步都不能得到别人怜惜,才真叫他觉得难堪。

    眼泪便如决堤一般,倒真的叫围观的人生出些怜惜来。

    江以宁垂眸看他,二话不说直接拽着他衣领将人薅起来,随后更是将他的脑袋按到木柱上,他怒意横生道:“死!方才做戏不是很足吗?现在继续撞啊!”

    “哎呦……这萧正君平日里瞧着怪温和的,没想到也有这火辣时候。”

    “这萧正君都以身阻拦他寻死了,还不温和吗?”

    “从前只知晓向府蛮横,如今还出了个萧正君,哪家男子会希望自家夫郎跋扈无理,我倒是要看看他要如何收场了。”

    …

    任凭周遭人如何说,江以宁按着陈静的手都不曾松开,他最是讨厌这种时刻将寻死觅活挂在嘴边的小哥儿!

    在小村落里,有数不清的小哥儿,因为不被家中看重,随便卖掉,或是拿去换米面青菜,更甚者被家中嫁去给五六十的老头,只为能换几两碎银子。

    而这人,仅仅是因为严鸣不喜欢他,便要闹成这样,还要寻死。

    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的人还能好好活着?

    “江以宁。”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以宁按着陈静的手都稍稍松了些,他颤抖着手扭头往旁边看去,就见萧寒锦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侧,平静地看着他。

    他就知道自己要完了。

    上次和魏子谦动手就被教训来着。

    “萧东家来了。”

    “你看我说什么,是个男人就不能接受这样跋扈的正君!”

    “显着你话多了,还是快些散了吧,省的一会府衙来人,把你我看热闹的都抓去!”

    这声音没压着,竟是真有好些围观得都被吓跑了。

    萧寒锦静静看着江以宁,轻声道:“阿宁过来。”

    江以宁便立刻松开了陈静,忙不迭走到萧寒锦旁边,有些讨好的抓了抓他的手。

    萧寒锦脸色冷归冷,但到底没松开了。

    他抬眸看向陈静,淡声道:“陈少爷,来时我已经通知了你父亲,闹到现在这样,陈少爷功不可没,若是想寻死觅活,随便什么地方都可,只是千万不要在我们面前,否则你还要再被赏几巴掌。”

    萧寒锦向来温和待人,如今也是说了狠话了。

    陈静自知理亏丢脸,抹了把眼泪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他们这些人,这才稍微松口气。

    萧寒锦视线一一掠过面前这些人,神情确实不好看,他低声:“都跟我回家!”

    “二弟,这事我们确实有错,只是二弟那一下太突然了,我们都吓到了……”

    “是啊二弟,咱们都没吃亏,向晚意也动手了,你看我就半点不着急,他们贵君们的事,咱们男子不好掺和的。”

    “这事要怪就怪严鸣,谁让他招蜂引蝶!去和别人谈生意都能谈婚论嫁,都是他惹出来的!”

    “赞同!”

    萧寒锦无语:“这时都会说话了,方才瞧见那样都不知拦着些,眼看着要入秋,还不知是何人要上任,若是不好相与,觉得咱们仗势欺人,往后在府城还要如何好好做事?”

    “这些是我们没想到。”蒋亦疏一副沉痛表情。

    “少来,你们就是想看戏。”萧寒锦瞪他一眼,否则早就在事态发展到更严重之前就把这事给解决了。

    寻开心都寻到自家人身上了,实在可恶。

    蒋亦疏瞬间哑火,这话倒是也没说错。

    严鸣轻咳一声:“这也不能怪我,我都拒绝的很明白,谁知道那个陈静还要跳出来闹?”

    差点害得颜理吃亏,他才是最该生气的那个。

    “如此一来,你的心思反倒是藏不住了,若你不能早些出人头地,怕是会被唾沫淹死。”颜随州淡声提醒。

    “……我自然会继续努力的。”

    “瞧着各个火气都旺,还是各自散去,回去收拾衣物,准备去城外避暑吧。”

    这话倒是没问题,萧寒锦没再继续拦他们,毕竟他还有其他事要做,当着客人的面自然是做不成的。

    将人都送走,他便回到了后院。

    后院的下人们早就被他遣散,屋内的窗子也早就被遮光布挡住,他一进去还有些不适应昏暗。

    他走近床边,将床幔轻轻撩起一些,露出床上被绑住手脚的江以宁,因为不会有不知死活的下人闯进来,他将对方眼睛蒙住,只给留了件水红色的鸳鸯肚兜。

    “二寒……”

    “明知那陈静是故意激怒你们,你还着了他的道儿,若非那时还有蒋兄他们在,你们怕是都要被指着脊梁骨骂,要被扔烂菜叶了。”萧寒锦低声说着,手指轻轻描绘着肚兜上的鸳鸯。

    江以宁浑身颤抖:“我知道错了,已经长记性了,你不要这样摸……”

    “从前每每与你说这些,都要跟我使性子,嫌我讲道理,偏我说的你一句都不曾听进去,该不该教训?”他说着描绘鸳鸯的力道重了些。

    江以宁被蒙着双眼,身上其他触感便格外清晰明显,他张着嘴巴又急又重的喘息着,若不是被绑着手脚,定然要蜷缩成一团了。

    “我、我有些难受……”

    “忍着。”萧寒锦无情说道。

    江以宁顿时哽咽起来:“二寒,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会随便和别人动手了,我只是讨厌他寻死,我们小哥儿本就活得很辛苦,他明明不辛苦,却不知道珍惜,你还这样欺负我……”

    萧寒锦低低叹息一声,到底还是解开了他的蒙眼布,布料果然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只会哭。”他嗔怪着,总归是无可奈何。

    “抱抱我。”江以宁闭着眼,扯开嘴角便开始哭,“你怎么能这样!”

    “别哭了。”萧寒锦解开他手腕上的绸带,将他上身抱到怀里,双手毫无负担地触摸着他后背光滑的皮肤,“分明每次都是你犯错,道歉的却始终是我。”

    江以宁抽抽搭搭接话:“我也有被你教训哦,我有被惩罚的。”

    “是吗?我都是怎样惩罚你?”

    “吃掉我……那样。”江以宁紧紧抱着他脖子,他能感觉到,随着自己这句话说出,对方的呼吸很明显变得急促滚烫。

    他始终颤抖着,却并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激动和期待,期待着对方对他做那些很坏很坏的事,即便是把他绑起来。

    他在萧寒锦看不到的角度说着怯懦的话,却唇角上扬,引诱着对方疯狂对待自己。

    而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萧寒锦亦是唇角上扬,他就知道江以宁会说这样的话。

    两人得偿所愿,情绪自然高涨。

    江以宁被他逼得呻/吟破碎,发自灵魂的战栗和舒爽叫他理智崩颓,一声声好哥哥便从他口中被挤了出来。

    …

    这次去城外避暑的人多,除去颜理和向晚意,连蒋家两个快要出阁的姑娘也来了,本是方便江以宁的,只是他这两日累得过分,眼下的乌青补了觉都暂时消不下去,只好用脂粉遮挡着,却挡不住他的困倦。

    颜理抿了抿唇,悄悄凑近:“你们要节制些。”

    江以宁打着哈欠,眼底聚起泪花,他拿帕子擦了擦,带着鼻音嘟囔:“这哪里控制得住,还是不要说这些了,提到他就烦!”

    “好好好不说,左右近来无事,你就歇着,我和小意帮你照顾孩子。”颜理说着笑弯眼睛,“我都不记得瑄哥儿小时候的样子了。”

    “定然也是可爱的。”江以宁认真回应。

    他们刚聊了没几句,向晚意和蒋家两位姑娘也来了。

    江以宁自然不好继续躺在床上,便赶紧起身换衣裳,接受她们邀请,一同去外面走走了。

    “从前来过,那时候只顾着在林中野,都忘记是何风光了。”蒋幸媛轻声说着,她素性温和,那样肆意的行为也只在幼时了。

    颜理和她是最有话聊的,他虽然年长几岁,但到底两家是远亲,自幼便相识,比起朋友,更像是亲人,听她这样感慨,颜理便赶紧出声安慰她。

    江以宁看着山林树木,河流潺潺,不由得想到了万渔村的溪流长河,甚至还有他的土坯房。

    有些话他还是说错了,他虽不把万渔村当家,但终究是念着的。

    第186章 闲适

    得知江以宁曾在这里找到山参, 几个姑娘瞬间兴致高昂,连严鸣也激动起来,他如今便是做草药生意的, 虽说山野林间长的多是寻常草药, 但若是能见到,也着实会觉得有趣。

    他和江以宁一合计,便背着背篓要去山里寻寻看看了。

    见他俩这样,其他人自然也得跟着的,两人还特意弄了些驱蚊虫的药草塞进所有人的香囊里, 便开始在林间穿梭了。

    从前眼睛看不见时,江以宁就总挖草药过活, 晒干后就能请人拿到镇上药铺卖掉,除去要给人跑腿的铜板, 剩余的就够他自己缝缝补补地瞎活着。

    “小弟, 你要再挖深些,才不会伤到草药的根茎,品相完整, 就能卖好价钱。”严鸣边挖着边时不时指点他两句。

    他算是看出来了,江以宁能有那些本事, 靠得都是天赋,虽然和他的经验比起来差些, 但说起来吃饭是绝对够用的。

    他怎么说,江以宁便怎么做, 挖出的草药果然要比他之前那些更好些,有几年不做这些事, 手艺确实都生疏了。

    萧寒锦和颜理就默默缀在他们身后。

    实际上,萧寒锦觉得严鸣有些缺心眼, 心上人就在身后跟着,他居然能心大到去挖那些漫山遍野的草药,半点心思都不分给颜理……

    这不是缺心眼,那就是缺脑仁!

    他轻咳一声,试图为自己的兄弟辩解:“严兄他偶尔是有些死心眼,但绝对不是将你忘记了。”

    “萧大哥不用替他解释,我都明白的,我觉得他那样也很好。”颜理说着看向前面,眼底带着温和与眷恋。

    萧寒锦抬眸看去,就见严鸣和江以宁两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

    这怎么能眷恋起来?!

    “江以宁,你膝盖又不疼了?”萧寒锦皱眉快步走近,想让他直起身子。

    只是刚走近就瞧见了一颗红色小果子,有些过于眼熟了。

    江以宁的运气大概是真不错的,就这么一片山,就来了两回,回回都能叫他看到山参,若不是知晓此山无主,萧寒锦都要疑心是不是有人刻意在这种了这些哄他们开心。

    他们都放缓呼吸,聚精会神盯着被绳子套牢的山参,严鸣开始轻轻刨挖,他经常做这样的事,也是怕把人参给挖坏了。

    直到他们彻底将山参挖出来,虽然已经成熟,但是一株年限不大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我上次就发现了,你虽然很小心,刨挖的力道也很轻,但还是伤到了根茎,你要学会判断根茎的走向,挖的时候就能避开。”严鸣还不忘拿着山参和他讲着。

    江以宁就会点点头,一副受益良多的样子。

    “这里的山参竟这样多吗?”颜理轻声询问,术业有专攻,这些他实在不知。

    严鸣快速看了一眼这里的山形地貌,殷切地和他解释着,怕他理解不了,还特意打了好多比方。

    颜理只是不明白,不是傻,在他说第一句时就理解了,只是见他这样认真,自然也要认真听他解释的。

    倒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萧寒锦垂眸看江以宁:“还要继续挖吗?”

    江以宁摇头:“有些累了,咱们往回走吧,他们都在后面。”

    “好。”

    严鸣有些不太乐意,毕竟他在城内时只能借着去颜家的由头和颜理见上一面,平时在外面也都是谨守礼仪,哪里有在这山间自在?

    颜理显然明白他的犹豫,便干脆和萧寒锦他们分开,决定继续走走再返回。

    萧寒锦应声后便带着江以宁往回走,他们刚走一会就和蒋亦疏等人撞上了。

    “这么快就要回了?挖的如何了?”蒋亦疏询问,他眼尖没瞧见严鸣和颜理,就知道他们八成是独自相处了,但也没问。

    “普通药草见到许多,随便挖了些,但我和严鸣哥又挖到株山参。”江以宁说着就将背篓打开给他们看。

    小小的一株,就躺在背篓里,看着小巧可爱。

    方夷诧异:“小弟这运气好得过分了。”

    江以宁笑弯眼睛:“随便挖挖而已。”

    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寒锦揽着他腰肢轻笑,一行人便回了宅子里,一路上所有人都发现颜理和严鸣不在,但谁也不曾提及。

    这株小山参依旧被切片炖汤了,有福一起享,见者有份,所有人都得吃到才行。

    跑这许久,将能入菜的告诉厨娘们,他们便各自回房间沐浴,换衣裳了。

    这里被山林遮挡,傍晚时分天色就彻底昏暗下来,山间宅院便亮起了烛光,远远看去,就像是这世间唯一的光亮。

    吃过饭,交谈的交谈,看书的看书。

    江以宁晚饭后的时间向来是属于萧寒锦的,两人便坐在门前轻轻说话,他嘿笑:“我也觉得我运气很好,我真厉害。”

    “是很厉害,别人来几次都见不到,但你就来两次还见两次。”萧寒锦顺溜的说着哄他的话,毕竟从前蒋兄他们来这里避暑可不会去看哪座山坡上有草药。

    也就江以宁和严鸣会做这些了。

    每每被他夸,江以宁都好似有了无穷尽的动力和热血,他抬头在对方侧脸落下一吻,有些羞涩的低声说着:“我明日也会去看看的,都补给你。”

    “那你会遭殃的。”萧寒锦垂眸看他,眼底闪着意味不明地光。

    江以宁顿悟了,立刻反水:“不补了不补了……”

    萧寒锦被他逗笑,捏着他脸颊晃了晃,终究是没再多说什么,他能瞧出对方有些不太开心来,上次来这里避暑也是。

    大概是因为万渔村也有这样的山林,而他从前又经常和陈生一起捉鱼,估计是想到他了。

    他们原本的计划只是今冬回陵阳县过年,但看江以宁这样,分明是惦记着那些人,心估计都已经蠢蠢欲动要往回飞了。

    只是最早都要等今秋调令下来,事关他们往后的生活,他必然是得上心些的。

    “今日玩得不开心吗?”萧寒锦轻声询问。

    “开心,就是想到生哥儿了,他从前没有嫁给陈勇时,我们总是下水摸鱼。”那是在他父母还在的时候,后来生哥儿就被家中控制,不被允许再和他玩了。

    但他从未怪过对方,他们小哥儿,能有一口饭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萧寒锦抿唇:“再等等,我们今年早些回去过年如何?”

    江以宁也有些烦自己这样,他认真回应:“就算不回去也没有关系的,如果不来这里避暑,我是不会想的。”

    “傻子。”萧寒锦曲起手指弹他眉心。

    哪里是不会想,只不过是没有触景伤情,所以想的不明显罢了。

    萧寒锦对万渔村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那里的人对他来说愚昧无知,甚至并不善良,仅有一些还不错的人,也并不需要他惦记,因为他们都过得很不错。

    他并没有江以宁这些情绪,大概是并非这里人的缘故。

    他们这样闲聊着,直到月色也被高高树枝遮挡,他们才回了屋里准备休息。

    夜间在这里睡觉竟都能感觉到丝丝凉意,都得盖上薄被,否则夜里要被冻醒的。

    月色隐匿山林,林间人呼吸逐渐平缓。

    他们来这里没两天就入秋了,白日里没什么感受,但一到夜间,温差之大就能感觉明显,末伏时一行人返回了城内,因为再过不久就是中元节。

    这样的日子,自然是要在家中过的。

    中元节是祭祀节,虽然已经不在万渔村,但祭祀用品还是得准备着,还有些吃食也得供奉起来,只是萧寒锦并不打算这样做。

    他虽然不信鬼神,但他来到这里就很难用言语解释,该做的他自然会做,只是不准备在家中焚烧纸钱元宝,毕竟还有孩子在。

    这日夜晚,家家户户都没再传出热闹动静,萧寒锦吃过饭就带着东西去外面街道上了,大多数人都会这样做,因此他并不显眼。

    他烧了些纸钱元宝,将祭拜的饭菜也放到角落里,然后便回去了。做从前从没做过的事,还是会觉得有些诡异。

    “都办完了?”江以宁就在门内等着,让他用柚叶洗手洗脸。

    “嗯,他们可有哭闹?”

    “没有,你出来没多久就被哄睡着了。”江以宁轻声说。

    萧寒锦点头,没再说什么,将净手后的柚叶水直接倒到了路两侧,随后就牵着江以宁进屋了。

    也幸好他们这里离其他住宅街道要远些,才没有被外面的惊呼哭喊声给吵醒。

    第二日。

    江以宁就听底下人说叨,才知道昨儿夜里陈家闹出不小的动静,陈静一直哭闹不止,说见到了鬼。

    陈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在府城能叫的上名号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见鬼的事传出去可并不好听,陈老爷赶紧找了些大师去看。

    “听说那陈少爷都快被吓傻了,也不知那些大师管不管用。”

    “肯定不管用,七月半鬼乱窜,谁知道窜到他面前的是什么鬼呢?”

    这话听得江以宁毛骨悚然,他赶紧轻咳一声摆摆手:“都下去吧,这些话院墙内说说就算了,若是传出去不许你们吃饭。”

    “是,奴婢明白。”

    江以宁莫名觉得后背泛起凉意,他猛地扭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小秋忙宽慰道:“您别自己吓唬自己,鬼神之说都是怪力乱神,正君不信这些,鬼怪自然就不会来侵扰您。”

    江以宁没敢说这些事不是他想不信就能信的,二寒的事也足够匪夷所思,他不能不信这些。

    但他到底没多说,喝了口热茶压了压惊。

    陈家的事说到底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也只是因为下人们说得话被吓到一些,但还不至于就因此去可怜对方,听过就将这事给抛诸脑后了。

    中元节一过,气温明显降了下来,白日里再不似先前那样炎热,只是偶尔有风吹过,还是暖的。

    江以宁现在最喜欢做的就是坐在檐下乘凉,顺便等着二寒回来,酒楼内要做新菜品,他最近总是忙着,但也是乐在其中的。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秋,这样的节日才是最该庆祝的,萧寒锦在中秋前几日就买好了各种月饼点心,包括赏下人的东西,全然没让江以宁操半点心。

    中秋举家团圆的日子,萧寒锦没再出门做事,将两个奶团子放到床榻上,和江以宁一起逗弄他们。

    江以宁捏着月饼,两个奶团子就紧紧盯着他手里的月饼,他轻声哄道:“你们还小不能吃,等你们牙齿全都长出来,就能吃肉肉了,香喷喷。”

    萧寒锦也跟着点头,他抬手戳戳小家伙脸蛋,他们立刻大张着嘴巴,开始追着他的手指,如果被抓到,绝对要被嘬手指的。

    他逗两下就收回手,次数一多,小豆丁们就不配合他玩了,专心唆着自己的手,还要高高翘起脚丫时不时抓两下。

    这边一家人正玩着,城门处一道身影骑马快速从街道穿梭,眨眼间就到了颜家府前。

    是颜随恪的近身侍卫。

    “东家,颜府来人请您过去呢。”阿义在屋外说道。

    “你且先去备马车。”

    萧寒锦扭头看向江以宁:“若是请我们同贺中秋,那便不会只叫我,看样子是要紧事,你在家中等我,我若有事会叫胡厌秋通知你。”

    “我明白。”江以宁点头。

    这时候突然派人来寻他,他多少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毕竟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果然,他刚到颜府就被那严肃的氛围感染,心绪都安定许多。

    看他们的神色,莫非调令中即将上任的官员与他们不合?

    若真如此,那他的处境也难说起来。

    “二弟!”蒋亦疏脸上的笑意再绷不住,他一手揽着他肩膀哈哈大笑起来,“想来你已经猜到为何事将你叫来,你再猜猜,上任的是谁?”

    说起来,萧寒锦真猜不到,毕竟颜蒋两家在府城根深蒂固,连圣京都有人,相熟的人那样多,叫他猜便如大海捞针一般。

    但蒋亦疏显然不是叫他随便猜猜,只能说明,即将上任的官员他也认识。

    若是他认识的考取功名的,便只有黄书玉和夏清澜,只是对方就算真榜上有名,也绝不会立时三刻就能做太守。

    他思绪转了几转,最终反应过来。

    他惊讶:“可是我想的那样?”

    蒋亦疏便不住点头:“方才颜大哥亲卫送来消息,圣京安稳后,陛下就开始算总账了,按照他的意思,即将上任的新太守是我舅舅赵砚稹!”

    萧寒锦也跟着笑起来,真是如此,他往后在府城便更能安心了。

    第187章 回乡

    既然是算总账, 有罚便有奖。

    中秋一过,从圣京来的旨意便被宣读,除去太守王文明被革职查办之外, 曾在灾情时奋力救助百姓的萧寒锦等人自然亦是功不可没。

    除去各自赏了白银千两, 颜随州和蒋亦疏两人是赏无可赏,便言语上嘉奖一番,毕竟赏他们在朝为官的父兄便同等于赏赐他们;至于萧寒锦则是另特赐一块“天下第一”的匾额,代替了先前的“鲜满味”。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严鸣的嘉奖,此次他出力最多, 那些药材不要钱一般往外送,只为能多帮府城百姓一些, 这样的药材商,正是天圣最需要的。

    因此——

    “圣旨上说, 会派人来与你交涉, 仔细商议收取药材的事!严鸣哥你好福气!”江以宁比他都激动,这样的事说出去可是要光耀门楣的!

    “是啊,若是小道消息, 我们可不信,如今圣旨在前, 你可是要成为府城新贵了,前途无量啊!”向明回打趣道, “前途无量之人,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严鸣顿时脸一红, 轻咳一声说道:“待此事彻底定下,买宅院, 开药铺,开医馆, 然后找府城最好的媒人说亲。”

    “哦~咦~”

    “不许怪腔怪调!”严鸣难得有些羞涩,佯怒看向江以宁。

    他倒是想现在就立刻去颜府提亲,只是未尘埃落定前,他不能太得意忘形,得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才能去求娶。

    这样的稳当老实的做法,确实是他的作风,毕竟是个等到王文明下台才敢来大干一番的稳妥人。

    听他这样说,颜随州也很满意,到底是要求娶他弟弟,郎婿可靠稳妥,如今也是得上面看重,对他们颜家来说都是好事。

    这次的事凡出力者都或多或少得到嘉奖,风头最盛的便是他们几个,在得知此事后,好些商户和没落贵族都来登门拜访,甚至有些带着自家姑娘小哥儿登门,那架势分明就是在说,一定要想办法和他们牵扯上关系。

    再加上即便萧寒锦不曾切身在几千年前的皇朝活过,也知道上位者都是生性多疑的,他们若是真敢“拉帮结派”,收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处,回头就得被收拾了。

    这谁敢在风口浪尖上请他们进门?

    最终礼物没收,门也没让进,好生让管家把他们都送走了。

    “一群蠢货。”江以宁逗弄着小豆丁一号,随口嗤笑着。

    “不必理会这些,待再凉快些,我们就往县城赶,这几日你就想着些要买什么东西带回去。”萧寒锦不愿他因为这种事跟着操心烦闷,三言两语就岔开话题了。

    江以宁瞬间喜笑颜开:“我都想好了,都交给我吧!”

    萧寒锦狐疑看他一眼,从前都不爱管这种事,今日答应的倒是痛快,不过也都由着他去。

    他们要回去的事并没有瞒着其他人,原本蒋亦疏还要他们帮忙带信给赵砚稹,如今反倒是不用了,等他回府城上任,想说什么都能说了。

    “那你们要年后才回,少说三五个月见不到了。”蒋亦疏感慨万千,旋即话题一转,“今年该谁送了?去年是二弟。”

    “今年我来吧。”严鸣接过话,他今年运气不错,好事紧赶着往他身上发生,他自然得大方些。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都是轮流来的,谁也不会落下。

    没几日圣京便再次来人,只是和之前传圣旨不同,来的是几位精神矍铄地老人,他们身后各跟着一位卑躬屈膝地小徒,萧寒锦几人远远看了一眼,就知道怕是从太医院出来的。

    要用到宫内的药材,自然要派些厉害医术高明的太医亲自过来瞧瞧,否则宫里怕是要吵翻天。

    萧寒锦几人看着他们进了“天下第一”,也就是从前的“鲜满味”,这才收回视线。

    “他如今倒是春风得意,只是往后要提防的便更多了。”颜随州随口说着。

    话里意思众人倒是都明白,严鸣自己也明白,因此只有牢牢抱紧上位者那棵大树。

    萧寒锦抿了口茶:“严兄有分寸,只是前几日就瞧见他火气很重,本事好事,只是这些事除了他自己,你我都帮不上忙,他怕是也着急。”

    颜随州轻笑一声:“他这便是庸人自扰了,我家要将孩子嫁给他,自然是要将所有事都安排好的,他介时带着提亲礼登门,哪会有他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颜理可是颜家最懂事的小贵君,懂事的孩子招人疼,自然是要给他最好的,且年岁不算小,旁人与他一般年纪的,孩子都能上学堂了,如今可算有入眼的,当然要为他操劳好一切。

    何况严鸣自身不错不说,运气倒是真好,好事都叫他赶上,还能沾沾运气。

    向明回嗤笑:“那你倒是同他说,眼看着他急得上火,你还作壁上观了。”

    蒋亦疏轻啧一声:“阴阳怪气什么,想挨揍是不是?”

    “就烦你们!”向明回翻白眼,“还没说什么就护上了,以后你们两个不许一起出来,不许同时出现在我面前!”

    “他一会真动手,我可不拦着。”蒋亦疏慢悠悠地开口。

    向明回当即闭上嘴巴,端起茶杯就坐到方夷旁边了,后者立刻出声笑话:“你总逗子淮,他真生气你又害怕,吃饱撑的。”

    向明回撇撇嘴,一副要隔开他们所有人的样子,像是地里的小白菜,坐在角落里吃茶。

    只是他们眼下都嫌他烦,过会再哄他。

    秋分一过,天气便彻底凉起来,萧寒锦便准备着要往回走了,眼下九月底,等他们回到白石镇,还能赶上给小豆丁们过周岁礼。

    得知他们要走,严鸣就将自己备好的礼物给他放好,以及他要带回家的书信,他虽对那位瘫痪在床的爹没有太多情意,但到底生养一场,不好叫家中弟妹们过于操劳的,等他在这里安顿好,就把他们都接来。

    萧寒锦自家要带回去的东西也不少,临近年关,前阵子又刚出了旱灾之事,思来想去还是听他们的建议,找了镖师护送。

    至于府城的宅院并没有落锁,眼下严鸣还住着,他会在看好自家宅院后搬出去,也留有阿义在府城看着,至于酒楼铺子都有阿祥和阿瑞打理,他很放心。

    因此十月初,他们便正式踏上了返乡的路。

    若只有他们两人,自然是不必回去这样早,只是还带着孩子,天气再冷了赶路也不方便,且得慢些赶路,急也急不得,干脆早些往回赶。

    来往府城的路他们已走过几次,但次次都有不同的心境,这次回去,竟是有种他们要返乡养老的感觉。

    萧寒锦对打拼这事有些疲累,但身处这里,总有些不得已推着他往前走,能走到今日,也真是觉得够厉害的。

    他如今的目标就是皇商,也是他身为商户,能走到的极致了,再往上,不说他不想拼,拼也拼不上了,他的出身就搁在那。

    “想什么呢?”江以宁突然碰碰他,“怎么觉得你有些不高兴呢?你的表情凶凶的,就像这样——”

    他说着还收起下巴,皱眉瞪眼,一脸严肃地看萧寒锦,学着他生气时压低声音:“看到了吗?你就是这样的表情!”

    萧寒锦轻啧一声,当即抬手捏他唇瓣:“逮着机会就要逗我?这么坏?”

    江以宁也跟着轻啧:“不都是跟你学的吗?只许萧寒锦放火,不许江以宁烧山!”

    “废话,烧山还得了?”萧寒锦没忍住笑出声,方才他确实有些钻墙角了。

    都说英雄不问出处,但在这时候,家世身份本就是重中之重,他不该要求太多了,平安过活就是了。

    他们没有刻意为赶路而赶路,但中途若停,也要停在有客栈茶楼的地方,一路上都不曾委屈自己和那些镖师们,晃晃悠悠一个多月,终于在十一月上旬到了陵阳县。

    进入十一月,天气就由凉变冷了,也算是在变更冷之前到了。

    到陵阳县城门,镖师们便完成任务要返回了,领头说道:“萧东家,我们只能护送您到这里了。”

    眼看着到了年根底下,能多到外面跑几趟,就能多赚点钱贴补家里,谁也不愿意耽搁着。

    萧寒锦原本有心要留他们一日的,但也知道他们并没有提前拿到进城文书,便是不会跟他们进城的意思了。

    他点点头:“我明白。”

    他偏头示意,胡厌秋便从袖口中拿出一大包银子给他,若是银票,便只有薄薄一张,显得有些太难看了。

    领头接过,当着他们的面掂了掂,随后面色微变:“萧东家,您给多了。”

    “就当是请各位吃酒,出行不易,路上小心些。”萧寒锦不觉得银子给的有什么不妥,花钱办事,就得彼此都舒服才可,何况日后总会有再用到他们的时候。

    “多谢萧东家,日后若再有活,兄弟几个给您便宜些!走了!”领头万分豪迈地扬起鞭子,马蹄瞬间踏出灰尘。

    和先前慢悠悠跟在他们马车旁边时半点不同,带着些侠义奔放。

    眼看着对方离开,萧寒锦才放下帘子,胡厌秋则是牵着马车朝城门走去,他们这几辆马车格外显眼,自然也很快引起了城门守卫的注意。

    侍卫朝他们这边走近,眼看是胡厌秋这个陌生脸,当即沉下脸:“里面是何人?你们的文书呢?从哪来?”

    “官爷稍等。”胡厌秋说着去拿文书,“我们是从盛原府城回来的,里面是我们东家和正君。”

    侍卫狐疑看了一眼文书,一眼就瞧到了上面的名字,他微愣:“是萧东家?”

    “正是。”萧寒锦掀开帘子,温声道,“烦请快些,马车内还有孩子。”

    “是是!放行!”

    萧寒锦沉声道谢,胡厌秋便立刻驾驶马车进了城,入城还要再走一段路才会到城内,此时也不着急了。

    先前便寄了书信回来,小夏等人每日都算着日子在家门口等着,哪成想这日还真叫他们给等到了!

    老远就有小乞丐跑回来送消息:“萧东家回来了萧东家回来了!”

    “当真?走到哪了?”小夏赶紧拦住他,然后将几枚铜板放到他手心里,“回头买几个馒头吃。”

    “姑娘客气,萧东家马车正往这边来呢,我那些兄弟们一瞧见就告诉我,我就赶紧来跟姑娘说了!”小乞丐说完嘻嘻笑着,一副自己很厉害的样子。

    小夏却是听明白了,又连忙拿了些铜板给他:“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小乞丐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阿胜和阿勇在旁边看着没说话,想着下回再有这种事,他们得机灵些才行,不好叫姑娘家给铜板的。

    片刻后,远远就瞧见了几辆马车朝这边行驶来。

    “正君!东家好!”小夏忙站到马车旁边去扶江以宁,“正君慢些。”

    都把萧寒锦的活给抢了。

    乳母们抱着孩子不好下马车,便从侧门进去了。

    屋子每隔几日就会打扫一次这次知道他们回来,也是早早就打扫干净了。

    江以宁先去偏屋看了一眼孩子们的房间,没有灰尘,也没有异味,不由得笑起来:“辛苦你们看家了。”

    “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小夏忙应声。

    乳母们将小豆丁放到床上,舟车劳顿他们也有些不适应,睡着都有些不踏实,略微动动就好似要醒来。

    小夏微微瞪大眼睛,轻声惊叹:“小少爷和正君好像,好好看!”

    江以宁垂眸看小豆丁二号,确实很好看。

    他们不好在这里打扰孩子们休息,就干脆去了正屋,萧寒锦则是询问他们这近一年多来发生的事。

    原本的五大商户因为当初查账之事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害,彭家更是荡然无存,因着魏子谦当初因他而发难,县城魏家也彻底从陵阳县消失了。

    仅剩的孔家和曹家也再不似从前那样,甚至一再没落,时至今日无人问津了。

    “对了,听说了咱们县令要换人了!”阿胜说,“前阵子瞧见好些官爷去县令府,消息就传开了。”

    “是吗?那你们打听着些。”萧寒锦神情严肃。

    先前圣旨传到府城也只说了有变动,还是通过小道消息才知晓是赵砚稹,接下来也不知是谁要到陵阳县任职了,只希望也是位好官。

    听他这样说,阿胜立刻点头:“小的一直都有打听着,听说是去年恩科刚考中的年轻人,等我回头再打听打听。”

    “东家,黄先生来了!”

    “寒锦兄要他打听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萧寒锦惊诧起身,在看到黄书玉的瞬间,就知晓即将上任的陵阳县县令是谁了。

    第188章 再见

    “原来是你!”

    萧寒锦又惊又喜地看着他, 大概是圣京走一遭的缘故,黄书玉再不似先前那般孱弱困苦,整个人都意气风发, 真真切切地翩翩公子。

    黄书玉同样欣喜:“先前在圣京就曾听说寒锦兄大名, 秋后陛下便赐我一纸诏书,我便赶紧回来了,恰好听闻你这几日也要回来,就先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遇到了!”

    “陵阳县有你是好事, 我先前还忧心是不相识的人来此。”萧寒锦拍拍他肩膀,真是叫他松了口气。

    “原不是我, 不知为何就换成我了,我阿娘不能随我去圣京, 我若能回来这是天大的好事, 便欣然接受了!”黄书玉说着笑了起来,“清澜就没有我这般好运气了,他留在圣京了。”

    留在圣京, 便是京官,来日若能飞黄腾达, 前途无限,但在黄书玉眼中却是“不好运”, 可见他心心念念唯有陵阳县。

    这是好事。

    但那种“不好运”,对夏清澜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 因为比起方寸之地,他或许更适合圣京那种吃人的地方。

    即便时隔两年未见, 彼此间也总是有话说的,但黄书玉瞧见了他眼底的疲惫, 便识趣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和他约定,明日同去县令府看赵县令留下的东西。

    是的,在萧寒锦回乡这段时间,原本的县令赵砚稹也去府城上任了,刚好错过,他原本还想再见见对方,不过去府城后也能再见,一样的。

    “明日去县令府,那我们明日晌午再将兄嫂接来吧?他们估计还不知我们已经回来呢。”江以宁惦记着他们,还惦记着陈生,“也得把生哥儿一家叫来才行。”

    “都听你的,你看着办。”这种事,萧寒锦很乐意由着他去随便动脑子。

    舟车劳顿的疲惫感来势汹汹,两人略叮嘱一番便去休息了。

    翌日一早。

    萧寒锦就去了县令府,比起在赵砚稹面前的冷静和有礼,在黄书玉面前倒是多了一些从容,到底是同龄人,先前便认识,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过分熟稔,毕竟如今对方是官了。

    黄书玉热情请他坐下,言语间还有些紧张:“寒锦兄,你说我之后该如何管理陵阳县?我每日都很紧张。”

    “赵大人先前应当与你说过的,你先按照他所说的慢慢来,日后就会形成自己的逻辑,凡事律法在前,不会有错的。”萧寒锦笑说,“你别怕,若是实在有拿不准的,便书信到府城,介时我去帮你问赵大人。”

    “那多不好意思。”黄书玉面皮薄,瞬间就红了,他都已经自己做官了,哪还能事事都麻烦别人呢?

    萧寒锦也跟着笑:“我年后才会离开,你若是没个商量的便去找我,今岁要在哪里过新春?”

    “就在县令府,这几日就准备搬进来了,我阿娘和妹妹不方便,我也买了几个下人伺候她。”黄书玉还是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像是败家玩意,有点银子就要挥霍。

    “这很好,你都是官老爷了,有人伺候是应该的,你可有定下婚事?”萧寒锦说,“你娘应该也着急了。”

    黄书玉红着脸点头,阿娘确实提过很多次,先前得知他中秀才,总有许多人去家中说亲事,中举后就再无人提起这事了,毕竟秀才和举人不同。

    如今倒成了他去挑别人了,只是他也总想着娶个能与他好好说话的,即便不是饱通诗书,但至少得是读过书的。

    陵阳县确实有几户人家姑娘小哥儿读过书,但总得喜欢才可。

    见他心中有决断萧寒锦便不再继续问了。

    萧寒锦帮着他将书卷稍稍分类,只是更细致的就要他自己去做了,他抹了把汗:“我家今日热闹,你可要同去?”

    “我便不去了,这些都已经整理出来,我还是趁此机会再好好细分,否则来日我就不想弄了。”黄书玉也怕自己会拖延,越不做便越不想做。

    “行,那我便先回了,你有事派人去找我。”萧寒锦没和他多客气,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过分客气。

    萧寒锦刚到家门口,就发现马车还在外面没赶进去,就知道兄嫂们怕是刚刚来的。

    “二寒回来了!”他刚推门进来,江以宁就迎上去和他说话,“书玉兄还好吗?县令府那边还好吗?”

    “都没事。”萧寒锦揽着他拍拍,视线落到萧永福和王秀莲身上,“大哥大嫂。”

    “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萧永福眼眶骤然就湿了,挺糙一汉子,面对萧寒锦总爱做这种抹眼泪的事。

    萧寒锦放开江以宁,快步走上前抱住他,拍拍他肩膀,笑道:“让大哥担心了,我和阿宁都很好。”

    萧永福也拍拍他,状似不悦道:“汉子家的,也不嫌害臊!”

    “看过孩子了吗?”萧寒锦不在意他说这些,转而和他们说起孩子,“这个时辰应该是还睡着。”

    “看过了看过了,很漂亮的孩子,像你和宁哥儿。”王秀莲赶紧接话,然后将两个孩子好好夸了一通。

    听他们夸孩子,萧寒锦和江以宁也高兴,就着这些开始东扯八扯,多数时间都是在说他们在府城的事。

    萧寒锦只捡着那些开心事说,但萧永福和王秀莲又怎会不明白,出门在外,怎么可能都是顺心顺意的事呢?

    他们这边聊着,江以宁开始有些魂不守舍了,这趟都没有接到生哥儿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这会有没有往县城来。

    “你去外面看看,说不定他们快到了。”萧寒锦不想他在这里焦急着,干脆叫他去外面看看。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快步走出去了,小夏和小秋则一直跟着他,在宅门前转来转去的,片刻后还真叫他们看到了一辆牛车!

    江以宁几乎要跳起来招呼,牛车上的陈生也抬起手臂和他挥手。

    “生哥儿!”

    “阿宁!”

    “生哥儿!”

    “阿宁!”

    两人各自呼喊着拥抱,江以宁偏头看了一眼:“树林两兄弟怎么没跟着来?”

    他口中的“树林兄弟”是杨厚的儿子,杨树杨林……

    “家里有生意,叫他们在家做事了。”杨厚说。

    陈生有些不赞同地看他一眼,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江以宁眼珠子转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没多说,捏捏木哥儿的脸,带着他们进去了。

    这会是真热闹起来了。

    木哥儿带着舒禾和秋哥儿在院子里玩,十一月正冷,却丝毫没有打消他们的热情。

    男人们在屋里说话,江以宁就和陈生去看小娃娃,顺便和他咬耳朵,说着在府城的事,还将自己准备的礼物统统拿给他看。

    “府城真心不错,这些脂膏可以抹面擦手,你每天洗过都擦擦,不会再皲裂了。”江以宁絮絮叨叨说着,“还有那些布料,树林兄弟的也都有份,你是后爹爹,都要为他们想着点的。”

    “多谢你。”陈生眼眶一红,那两个孩子虽然没有抗拒他的出现,但到底也不甚亲近,这都无所谓,好在他们没有欺负木哥儿,还总带着他一起玩。

    江以宁摇头:“没事的,下次将树林兄弟也带上吧,你们是一家人,不好把他们丢在家里的,否则说出去都要以为是你故意的。”

    “其实……是他们自己要求的。”陈生叹气,两个孩子懂事的过分,知道和萧家不亲近,干脆就不过来讨嫌。

    “这样啊,那下次把他们叫上吧,我们年后才走呢,机会多着呢。”江以宁笑弯眼睛,继续跟他说给他带的礼物。

    待厨房做好饭菜,所有人便都坐到桌前了,都是亲朋,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场面话要说,该吃吃该喝喝,聊起来时也都是各自捡着好听的说。

    吃过饭,家里这些自有下人们收拾,几人一合计便准备上街去逛逛,汉子们不想逛,但拗不过当家做主的要去,便只能跟着。

    趁着等出发的时候,杨厚悄悄叫住陈生,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袋子:“你拿着,瞧见喜欢的就买。”

    “别……我还有银子呢。”陈生微微皱眉,“你的银子还要留着给杨林杨树说亲事,他们到年纪了。”

    “那是我该考虑的事,你的也得留着给木哥儿,拿着吧。”杨厚往他怀里塞了塞,然后再快步和几位汉子走到一起了。

    陈生攥紧钱袋子,翘着唇角默默放进了袖子里,有这些话就足够了,他哪里能真的毫无顾忌的花对方的银子,还有两个孩子等着要成婚呢。

    一行人上街,萧寒锦带着萧永福等人去了酒楼里歇息,由着江以宁带陈生和王秀莲去街上闲逛,左右他有银子,随便他想买什么吧。

    “这时候要注意些,小心别被小偷拿了钱袋子。”江以宁叮嘱着,说完又转而笑起来,“咱们去铺子里瞧瞧,有些时日不回县城,也觉得这里到处都是新鲜的。”

    “先前那位县令人很好,县城也管得很好,咱们这些百姓就能得好处了。”王秀莲笑声说着,她抬头就瞧见了一家绣园,“我去里面看看,你们先逛着,不用等我。”

    “那我让小夏跟着您。”

    话音刚落,小夏便抬脚走到王秀莲身后了,江以宁这才和陈生继续往前走。

    两人在街道小摊上看来看去,江以宁瞧着那些挂件,只觉得各个都是好看的,带着陵阳县都有的气质。

    他拿着一枚挂件扭头想和陈生说话,就见对方还在不远处的小摊上,他边扬声叫着边朝他走去:“生哥儿,你瞧什么呢?”

    “前几日见阿林阿树的鞋穿不了了,缝补都没地方下脚,我正想着给他们买鞋底,这个鞋底不错。”他手里拿着两个看来看去,不硬,还很结实。

    “那就一人买两双。”江以宁说,这回他没说他买给陈生,毕竟这是对方的心意。

    陈生点头看向摊主:“我多买几件,你给我算便宜些。”

    小本生意都是如此,摊主也很好说话,陈生心满意足地抱着这些鞋底继续和江以宁闲逛了。

    只是他们没瞧见,有个跛脚乞丐一直盯着他们,眼看着他们向前走,竟还跟了过去。

    两人从街头逛到巷尾,热情这才稍稍消减,江以宁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现在可以去找他们了,也不知嫂嫂有没有跟来。”

    “可能买完就已经往回走了,咱们也回吧。”陈生说,“这里安安静静地,总觉得有些阴冷。”

    “也好。”

    每回走到巷尾这种地方,江以宁就总觉得鼻腔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深知是自己当初留下的阴影,却也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突然——

    “陈生!”

    一阵嘶哑怒吼声传来,他们齐齐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衣着破烂不堪,头发也乱糟糟的乞丐从拐角处走出来,许是因为腿脚不好,走路都跛着。

    直到他略微走近,才发现他的脚是向外崴着,脚背蹭着地面,连袖管也空着一只,没了一只胳膊不说,脸上都是纵横地疤痕,几乎都是从额头到下巴,从左脸横穿到右脸,看起来狰狞可怖,像是从地狱来的恶鬼。

    但仅此一眼,陈生还是认出他是谁了。

    “陈勇。”他轻声唤着,看着面前的人,很好诠释了物是人非这四个字,但很奇怪,他不害怕,也生不起任何波澜。

    江以宁瞬间瞪大双眼,居然还活着?!

    陈勇冷笑一声,嘶哑出声:“你倒是还记得我,你们这些贱人居然敢害我!你居然半点夫妻情分都不顾,别忘了我还是木哥儿的亲阿父!”

    “没有人要害你,是你自作自受,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苟活着?”陈生狠戾出声,“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老子他娘的过成这样,你却吃穿不愁还嫁了别人,不要脸的货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死,老子就活得好好的!”陈勇说着癫狂笑出声。

    那嘶哑的声音听得人心中一寒,陈生护着江以宁步步后退,但跛脚的陈勇就如附骨之疽一般逼近再逼近,仅剩的那只肮脏散发着臭味的手,即将碰到陈生时,整个人却飞速弹开了。

    撞到对面的墙壁上,然后被反震到地上,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厚哥?”陈生震惊。

    “死不了。”杨厚压着声音,隐隐带着些咬牙切齿,他一个铁匠,给陈勇这一下都能送他去见阎王,但他有数,没敢真下死手。

    萧寒锦揽着江以宁左捏捏右碰碰,见他们没有受伤才彻底放心。

    他轻声:“送他去见官吧。”

    按照当初的事,陈勇不一定还能活着,但他还能逃出来,可见是躲着人的,只是今日见到陈生被恨意蒙蔽双眼,便忘记这事了。

    于是,黄书玉接到了上任后第一桩案件。

    第189章 嫁人

    陈勇的事很好处理, 他当初对陈生实施暴力,甚至虐待陈木,这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

    再加上他后来染上赌, 银子还不上竟还想拿陈生和木哥儿顶账, 这事没做成便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甚至还进行过偷盗,到头来,银子没还完就落跑了。

    以他如今这幅模样,就算真判他罪行, 银子也是还不上的。

    黄书玉一时两难,如果不判刑入狱, 就相当于把陈勇推给那些放印子钱的,无非是把他推出去送死, 但他罪行累累, 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见他这样纠结,萧寒锦不由得叹口气,到底还是刚做官, 人性丑恶见得少了。

    “大人,您不妨就把他给我们, 我们就让他打杂做事,绝对不会伤他性命, 等他把银子还完,就把他送来您这!”放印子钱的都有些混不吝, 但在官差面前可不敢那样闹事,好商好量的说着。

    “这……”黄书玉确实有些意动, 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下意识看向萧寒锦, 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好逆转眼下的局面。

    萧寒锦微微叹息,这事到底和他没有太大关系,他是不好说什么的,何况就算真把陈勇送去打杂做事,就他那样,怕是不出几日就要被折腾死了。

    这很可能会对黄书玉以后治理陵阳县埋下雷点,也会让一部分人不相信他这个县令的判断处决。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强硬将他关进牢里,告诉所有人触犯法律就得坐牢。

    萧寒锦微微摇头,并不赞成这个方法,虽说他们当初是故意引得陈勇去赌,却也没想到他真敢赌到断手断脚还欠债逃跑。

    估计是差点死在那里,陈勇见他们都不开口,以为真要把他送回到放印子钱那里,陈勇当即就急了。

    “我不去!青天大老爷,小的知错了,小的愿意坐牢,坐一辈子都行!小的不要再回那地方啊!”陈勇扯着嗓子呼喊,本就嘶哑难听的声音此刻更惊悚了。

    活像是来讨债的鬼。

    放印子钱的明显有些怒,但当着黄书玉的面又不敢做什么,看向陈勇的视线更加阴狠。

    萧寒锦并不怀疑,若是离开这里,陈勇绝对会被折磨死,他自己也清楚,所以宁愿吃一辈子牢饭都不跟那些人走。

    收到萧寒锦的眼神示意,黄书玉最终拍板:“犯人陈勇,数年来殴打前夫郎,虐待孩子,屡次偷盗,且欠巨额债款无法偿还,今又威胁恐吓平民百姓,为避除此人继续作恶,数罪并罚,即刻将其收押,非大赦不许出!”

    这就是要关押一辈子了,若是遇到天下大赦说不定还能出来,但那种事,难说。

    听到这样的判决,放印子钱的人看了一眼萧寒锦,到底没再继续纠缠,毕竟在他们心里陈勇早就死了,如今虽然活着,也讨不到好处,还不如当他真死了。

    陈勇立刻被收押,随着黄书玉喊退堂,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刚到后院就派人去找萧寒锦了。

    “寒锦兄,真是给我吓坏了,我这刚上任就处理这样的事……”黄书玉拍着胸膛,“好在你提醒我,若是真叫那些人把陈勇带走,日后我管理起来可能就麻烦了。”

    黄书玉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刚才虽然有些慌神,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最重要的还是以后。

    萧寒锦安抚一笑:“日后还会有很多这种事,你慢慢适应着,很快就能应对得当,而且说起来陵阳县如今被前县令管控得很好,轻易不会有大事发生的。”

    “你说得有道理。”黄书玉连连点头。

    “我们先回了,你再仔细想想。”萧寒锦和他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他们也没想到,今日出来一趟,竟然能碰到有两三年没见的陈勇,更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活生生出现在他们面前。

    当初还以为他会死在赌桌上,他居然还能跑出来,可见是真有几分本事和小聪明的,只是这些都不曾用到正途,有也是白有。

    陈勇的事彻底解决,陈生也终于松了口气,死要见人,活要见尸,当初陈勇就那么消失,他就知道有问题,现在终于能安心了。

    杨厚嘴笨,以为他在为陈勇伤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宽慰他,只能将自己还剩的一枚钱袋子也给他。

    陈生皱眉:“你出门怎么带了这么多银子?也别都给我,不是和你说了还要给小林小树娶媳妇呢?”

    “你别不开心。”杨厚咬牙说着。

    “我有什么不开心?”陈生更惊讶了,“别想乱七八糟的事,银子我就先收着了,回去也该给他们安排婚事了,没银子哪成?”

    当初成婚,杨厚几乎将所有银子都给他做聘礼了,成婚后,家中所有银子都是他管着,虽然不少,但是两个孩子成婚,都是花销,也不能厚此薄彼,都得精打细算着。

    杨厚也有些紧张:“木哥儿看到我动手了,他和陈勇……”

    “都说让你别乱想,木哥儿已经大了,分得清好坏。”陈生轻轻拍打他胳膊一下,何况那两兄弟对木哥儿真是没话说,他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让家里人伤心的。

    他的儿子,他最清楚。

    杨厚这才松了口气。

    在萧家玩闹着,点心果脯就没停过嘴,木哥儿满心满眼都是和孩子们追闹,哪里还会在意曾经总对他拳打脚踢的陈勇?

    萧寒锦的本意是叫他们在家中休息一夜再走,毕竟眼看着就要到晚饭时间,在这里吃过天色就不早了。

    杨厚知道他们关系亲厚,就想点头应下来,却被陈生拒绝了:“家里只有杨林杨树,我们放心不下,还是得回去,等你们回万渔村,我们再一起过去。”

    “也好。”江以宁点头,“那等下回的。”

    他叫人把他送的礼物全都放到牛车上,亲自把他们送出去了。

    萧永福一家是要在这里住的,孩子都带着,也无后顾之忧,镇上的铺子还有其他人管着,都不会出问题。

    眨眼间只剩他们,倒是也没显得冷清,还有舒禾和秋哥儿在屋里乱跑呢。

    萧寒锦看着舒禾,小姑娘如今都五岁了,也是该找个启蒙夫子学些字了。

    “大哥如何想的?”萧寒锦询问。

    “我和秀莲拿不准主意,也想问问你们。”萧永福说,其实在他们看来,姑娘家没有读书的必要,但二弟说要识字,那就识一识。

    江以宁立刻点头:“那要读书习字的,我们在府城认得好多姑娘小哥儿,他们大都是自幼读书,各个聪慧大方,独当一面,对舒禾也是好事。”

    读书能开阔眼界,明礼知趣,这也是江以宁近两年才刚体会到的,他希望家里人有机会都能明白这些。

    萧永福皱眉头:“那谁会愿意教?”

    萧寒锦笑了:“这事我来解决,您不用担心,若是可以,也叫秋哥儿一并学着,多认得几个字也不是坏事。”

    这事便这样定下了,只是说起读书的事,江以宁便想到了普众书院,自然也想到了陆相容和苏妙玲。

    想到苏妙玲,江以宁的情绪瞬间变得沉重起来,他还记得对方逼迫他的样子,也记得对方脸上的愁苦,只是不知她现在如何,有没有其他想嫁的人。

    夜晚,躺在床上。

    江以宁还在思考这些事,难免有些不专心,萧寒锦自觉受到无视和伤害,动作间便不再顾及他,次次又凶又重,逼得江以宁来不及阻挠,几声破碎吟哼先泄了出来。

    他紧攥床单,再无法想其他的事。

    “刚才在想什么?”萧寒锦帮他擦拭身体,“少爷,撑开腿。”

    “在想苏妙玲……”他回答完还轻叹一声,他本就知晓姑娘小哥儿们大都身不由己,但那时也是真的生气,她欺瞒自己,觊觎萧寒锦。

    去府城后,见惯更多的姻缘,也知晓她有她的苦衷,只是他自私自利,始终不懂,别人的苦衷,为何要叫他跟着痛。

    “她都已经嫁人,还有什么可想的。”萧寒锦不甚在意,随口说着。

    虽然同是刚回来,但县城许多消息自然而然就会进入他的耳朵,他也得掌握情况。

    “是先前那个钱庄少东家吗?”江以宁诧异,自他们去了府城,他所知晓的消息,也仅仅是自家亲朋了。

    苏妙玲不算在里面。

    萧寒锦点头,钱庄不同其他商铺,若能嫁去,那也是不错的出路,一切都只看苏妙玲是如何应对,若她能哄得董少爷开心,自然能坐稳夫人的位置,但她显然有些蠢。

    只是这些话他不会和江以宁说。

    江以宁叹息:“我不知该如何说起她,不管说什么都好似在落井下石……”

    “明日你出去走走,见见之前的朋友,等到年前,咱们再回万渔村。”萧寒锦自是不会阻止他外出社交,多和别人说话,才不会变得木讷。

    “那我明日去见阿容和采月。”他说着往萧寒锦怀里扑,与他皮肉相贴,连腿都要被对方夹住才踏实,他合着眼嘟囔,“碳火好像不够热。”

    “那我叫他们烧热些,睡吧。”

    翌日。

    江以宁从床榻爬起来,他掀开床幔就看见了外面正穿衣的萧寒锦,他哑着声音撒娇:“二寒,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碳有些不够了,我出门购一些,你吃过饭再出门,今日外面冷,衣裳已经给你放到炭盆边烤着了。”萧寒锦说。

    江以宁这才察觉到,屋内确实不够暖和,他又忙缩进被子里,只留脑袋转动着:“我知道了,那你快些回来。”

    萧寒锦轻笑:“你都要出门了,让我早些回来独守空房吗?”

    “好吧,那我也会早些回来的。”江以宁嘟囔着,“你去购碳都要穿这么好看吗?你好讨厌啊!”

    萧寒锦将毛领扣好,快步走到他面前,将人一团就抱了起来,照着他唇又舔又咬的,直把江以宁哄得脸都红了才罢休。

    他轻笑:“这都要生气,你是小豆丁一号吗?”

    江以宁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不跟我吃舌头?你嫌我晨起没有洗刷是不是?”

    “不许无理取闹!”萧寒锦绷着脸,到底还是只在他脑门儿亲了亲。

    是有点洁癖在身上的,但仔细想想,也不多。

    这一连串的啃咬亲吻将江以宁身上都弄出汗了,他便扬声示意小秋和小夏起床,从前不习惯别人服侍的人,到底还是适应了衣来伸手。

    洗漱过后,穿戴整齐,江以宁简单用过早饭就直接出门了。

    小夏跟着他敲响了陆家宅门,门房瞧见是他,还缓了片刻,紧着就将人给请进去了。

    陆相容看到他来眼睛都笑弯了:“阿宁,许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他倒是肺腑之言,从前江以宁也好看,只是总觉得差些什么,如今再看,眉眼依旧漂亮,气韵上倒是更添了些贵气。

    江以宁和他相拥,他笑道:“你也是,我听说书院这两年发展的很好,都是你的功劳,你也很厉害。”

    “不说这些,你先稍等我,咱们一会叫上采月去吃茶听曲儿,还有喜事要和你说呢!”

    “你的吗?”

    “当然不是!”

    那便是宁彩月的了。

    两刻钟后,他们坐进了戏楼的雅间里,待点心和茶水全都上齐,三人才开始闲谈互通消息。

    “你要成婚了?!”江以宁微微瞪大眼睛,虽说早就猜到一些,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很吃惊。

    “和宁舟。”宁彩月说。

    今时不同往日,说起重要事,她不能再全无顾及地喊对方哥哥。

    宁舟并不是她亲兄长,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当初父亲将他抱回来养着,为得就是能给她养个夫婿出来,肥水不流外人田,宁家的一切也都不会落到外人手上。

    江以宁持续震惊:“那常愉呢?”

    “常愉也已经成婚了,她表兄待她极好,是少时青梅竹马的情意。”宁彩月说。

    “原来如此,那就好。”江以宁连连点头。

    他们这些人,就算不能大富大贵,只要所嫁之人待他们好,就已经是万幸了。

    几人沉默片刻,陆相容才说道:“妙玲也成婚了,只是她总被欺负,孩子几次都没有保住,人也不如从前灵动了。”

    董少爷是个被宠坏的,又好美色,妾室成群,自然不会只在意苏妙玲,妾室得势张狂,便总会闹到她面前去,再加上她忧思过度,孩子自然保不住。

    江以宁到底还是有些难受:“没想到她会过成这样……”

    话音刚落,厢房的门便从外面被大力踹开了。

    第190章 破裂

    江以宁等人瞬间起身去看, 就见苏妙玲白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面上还带着轻蔑地笑。

    她视线掠过曾与她交好的陆相容, 以及后来才和他们交好的宁彩月, 最终落到江以宁身上,若说她最恨谁,那便是眼前的这位看似良善的小哥儿了。

    她冷笑:“我过成这样,不都是拜你所赐吗?你又装什么感慨和痛心?”

    江以宁抿了抿唇,仔细思索着自己方才说得话, 他开口解释:“或许是我表达不清,但我并没有奚落你、看你笑话的意思, 而且你过成这样,和我并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我当初求路无门找上你, 你明知董家是火坑, 却还是弃我于不顾,根本不愿意帮助我,我只能嫁到董家, 被他那些妾室羞辱,不都是因为你吗?!”

    苏妙玲悲愤怒吼, 像是要把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全都吼出来。

    江以宁则是淡淡望着她,对她仅剩的怜悯和同情都没有了, 他只觉得讨厌。

    当初自己的提议被条条否决,对方想的却是要嫁给萧寒锦做妾, 他自然不能容忍,也着实气愤, 但这些年过去,他已经全然不在意。

    却没想到, 时至今日,这些反而又全都成了他的错,成了他不愿提供帮助。

    实在可笑。

    “若是觉得将错都推到我身上能叫你好过些,那你就那样做吧。”江以宁抿紧唇瓣,不愿再和她多计较。

    他们曾经是好朋友,就算撕破脸皮,也不该变得难堪,变得声嘶力竭。

    可他越是这样,苏妙玲就越觉得生气。

    她悲愤痛哭:“凭什么?你不过就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曾经还是个瞎子,你凭什么能嫁给好人,能享受别人伺候的生活,生儿育女!你凭什么能比我过得好!论学识样貌家世,我不差你半分,可为什么最难过的是我!”

    她不明白,她以为萧寒锦如天下所有男子一般贪恋美色,却没想到对方专一深情,数年来唯有江以宁作伴,这也是她最最后悔的地方,当初为什么不能再大胆些,说不定这些深情也能有她一份。

    是江以宁抢走了原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毁掉了她所有的机会,居然还有脸说她过得不好!

    她这些年过得痛苦都是因为谁!

    最终还是成了这样的场面,江以宁有些难受的深吸一口气,他嘴巴是毒,但不代表他永远愿意恶语相向。

    他曾经是真的把苏妙玲当好朋友,为数不多的朋友。

    “董夫人。”江以宁换了称呼,眸色也冷下来,“路都是自己选的,难听的话我并不愿意说,但你能数次怀孕说明董少爷还是喜欢你,可你却连几个妾室都教训不了,恕我直言,这是你无能。”

    话是难听了些,但她不能抓住董少爷的喜欢,借此机会去处置那些妾室,只顾着悲春伤秋,被欺负也是活该。

    在府城,在正常人家,都不会有这样的事,明知那董少爷不是好东西,却看不清情势,由着妾室兴风作浪,被欺负到这种程度,他也无话可说。

    只是若想将自己的痛苦根源算到他身上,那江以宁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眼看着苏妙玲要继续说,陆相容赶紧扬声打断,“妙玲你身体不好还是先坐下休息吧。”

    他们并没有邀请苏妙玲,但对方既然来了,也断没有赶走的份。

    到底曾经是朋友,谁也不愿意恶语相向。

    江以宁默不作声坐下,想着她失去孩子心中痛苦,会说那些话也情有可原,深吸一口气后便开始吃点心听曲儿,再没分给苏妙玲半分情绪。

    他如今已不是从前那个没见过世面的瞎子,在府城两年,虽有生儿育女,但因为保养得宜,平日里不用操心,岁月并不曾苛待他半分。

    眉眼盈盈,鼻梁高挺,唇色润嫩,扇动的眼睫像是流萤扑动,容貌依旧明艳好看,甚至比从前多了几分韵味。

    那双眼睛视人视物都带着清澈与良善,周身都带着从不曾被欺凌侮辱过的纯粹,是苏妙玲早早就磨灭掉的那部分。

    可若是当初江以宁能说服萧寒锦许她做妾,如今这样潇洒自在的说不定也会有她,偏偏都被毁掉了。

    她的人生,糟糕恶臭。

    “一会听完曲子可要去书院转转?”陆相容询问,这时日还没有放假,“你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再回书院读书了?”

    江以宁微微点头:“去府城后也有学习,至于以后,还不知道呢。”

    他没将日后要去圣京的事告诉他们,事情还未做成就往外说很不好。

    这话分明就是借口,去外面的人鲜少有回来的,这些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不会去拆穿彼此罢了。

    何况都是朋友,以后也能书信来往。

    只是本就在气头的苏妙玲听到这搪塞的话更是怒意横生,因为她知道,有萧寒锦在,江以宁只会越过越好!

    她冷笑一声:“出去三两年连自己的根都忘记了,宁哥儿,从前也没见你这样,可见是和外面那些人学坏了。”

    江以宁如今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但也不会一味容忍着,他微笑:“你倒是从未变过,一如既往地刻薄,不过也是变了的,不如从前漂亮了。”

    “阿宁……”陆相容惊惶地看着他。

    他声音很温和,乍一听这番话就像是在感慨惋惜,可若是联想到苏妙玲的情况,这些话就如刀子一般,句句都扎在她心上。

    谁不希望自己能永远漂亮,但她饱受磋磨,怎还会漂亮得起来?

    苏妙玲瞬间就恼了,她直接将茶杯摔到江以宁身上,愤怒大喊:“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当初如果不是你,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吗?不都是你害得吗?”

    幸好茶水已经不烫,再加上穿的厚实,并没有伤到,只是那一扔,还是有些吓到了,也将他们仅剩的那一点情分都扔没了。

    江以宁不愿和她恶语相向,不代表不会恶语相向,他死死盯着苏妙玲,陆相容和宁彩月则是拿手帕给他擦拭着茶渍。

    宁彩月皱眉:“妙玲,若是伤到阿宁怎么办?你身体不好,不能总动气。”

    “我身体不好不都是被他害的吗?当初他若是愿意成全我,我就不会嫁到董家,不会受这些磋磨!明明都是他的错,你们为什么要向着他!”苏妙玲不理解,明明都是江以宁害他至此,怎么所有人都在为他说话,护着他?!

    “你总说是我的错,可害你至此的到底是谁?你不去责怪你父兄为着利益非要将你嫁到董家,不怪你夫君贪恋美色宠妾灭妻,偏要将错都扣到我头上,这样会让你痛苦消减吗?”

    江以宁字句捅破她最不愿去面对的那面窗户,以残忍的方式叫她不得不面对。

    他步步逼近苏妙玲,垂眸看着她因困苦而苍老衰败的模样,嗤笑一声:“没用的人,才会怨天怨地不怨己,那些人是因为你与我相识后才变得面目全非吗?别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了,倒胃口。”

    最终还是彻底撕破脸皮,曾经相聚吃点心喝果汁的日子,好似一去不复返了,不知道从何时变成这样的,但那都不是他的问题。

    苏妙玲震惊地看着他,眼底滑下两行热泪,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眼前的江以宁,再不是从前那个说反驳的话都要小心翼翼的人。

    她快速抹了把眼泪,终究没再说什么,推开门小跑着离开了。

    江以宁站在原地,垂下眼睑,他也是会难过的,被曾经的好朋友怨恨指责……

    他长舒一口气,屡次试图聚起笑脸,但都失败了。

    宁彩月赶紧抱住他手臂,扬声笑道:“说了这会话,你坐下歇歇听曲。”

    她和陆相容一人抱着他一只手臂将人带到椅子坐下,然后往他面前放点心,倒茶水,多余的话没再说一句。

    除了下面咿咿呀呀地唱曲声,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能叫他很快沉浸在自己情绪里,去安抚自己。

    他以为早就破裂的关系,今日才露出更腐烂的东西,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只是就算没有他阻拦,萧寒锦也不会纳她为妾,她明明都知道这些,却还是要怪他,无非就是怨不起父兄夫君,便只能将恨都转移到他身上。

    罢了。

    日子都是过给自己的,她要怨就怨,反正现如今已经闹得不好看,也不会再见面了。

    陆相容和宁彩月对视一眼,见他好似好了些,立刻开始拽着他说话,当下连曲儿都不听了,聊了一会就干脆离开戏楼准备往书院方向去了。

    书院那边有些远,三人便上了马车。

    江以宁掀开轿帘,外面湿冷的空气灌进鼻腔,随着他深呼吸慢慢涌进肺部,裹挟着那些凉意,连带着人都有了精神。

    书院这会还没有休假,即便如此门前都是双手插进袖口里的摊主们,雾气连天地交谈着,等着那些书生们下课。

    江以宁一眼就瞧见了卖卷饼的摊,从那熟练程度来看,估计是卖很久了,只是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家的小摊子,便带着两人过去买了。

    一套卷饼还和从前一样。

    摊贩利索做好收了铜板,嘴里的客气话就没停过。

    刚做出来的东西烫手,江以宁就暖着手跟着他们往前走,守门人瞧见陆相容立刻放他们进去,还笑道:“您二位今日不是告假了吗?来书院可是也有事?”

    “这是萧夫郎,许久不回书院,一起来瞧瞧。”陆相容解释道,“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守门人甚是惊喜:“原来是江东家,方才县令大人和萧东家也去了书院,说是有事呢!”

    江以宁眼睛一亮,紧着就拽着他们往里面走,只是不知二寒今日来书院是做什么。

    陆相容轻啧一声:“一听见你夫君的名字心都飞远了!”

    “那是我夫君,自然是要惦记他的,幸好卷饼切开有两份,我还能给他一半,采月肯定能明白我。”江以宁轻声说着,朝宁彩月抬抬下巴。

    谁不愿惦记着自家郎君呢?

    宁彩月红着脸点头。

    陆相容撇撇嘴,他以后找郎君定要找个温柔时时惦记他的!

    三人朝前走着,迎面就瞧见了黄书玉和萧寒锦,江以宁赶紧快步小跑过去,还不忘朝黄书玉行礼:“参见大人。”

    “有礼。”黄书玉笑笑。

    他原是不在意这些的,毕竟都是亲近人,萧家对他还有恩,但萧寒锦却告诉他,在外该如何就要如何,否则被有心人拿出做文章,就易惹祸上身。

    江以宁转头将卷饼分给萧寒锦一半,热气瞬间就在冷意中散出层层白雾:“我瞧见那有卖的,和咱们之前卖得很像,就说买来尝尝。”

    “……是咱家的配方。”萧寒锦说。

    “哦,那没事,铜板从我钱袋子跑到你钱袋里了。”江以宁抱着咬了一口,扭头看到黄书玉才觉得有些不好,“我再去给你买个!”

    黄书玉赶紧笑着摇头:“不用,我本也不饿,事情谈拢了,请我去你那做客就好。”

    “这简单。”

    “我这里有。”陆相容突然开口,说着就将自己另一半卷饼递给黄书玉,“大人若不嫌弃,便吃我这一半吧,我还没有吃。”

    到底是百姓心意,黄书玉不好叫这哥儿丢脸,便接过了。

    一同去了萧宅,江以宁才知道他们去书院做什么,原是要找一位师爷帮助做事。

    县衙内除去衙役们,只有师爷是县令身边最亲近的人,赵砚稹离开时将自己的师爷带走了,黄书玉这里就空下了,自然得再重新找一位。

    这师爷也不是谁想便能当的,得有功名在身,能习字写状纸,作画画通缉令,还得能分析案情与他排忧解难等等,思来想去便只能来书院里找了。

    “只是他们都在准备明年二月的考试,眼下无暇分身,只能再等等了。”黄书玉温声说着,“先前赵大人将陵阳县管得很好,我自己倒是也能忙得过来,不碍事。”

    “我来帮忙如何?”陆相容突然毛遂自荐,他紧张地看着黄书玉,“大人,我虽无功名在身,但也算饱读诗书,能写字作画,眼下没人能帮忙,不如先叫我顶上,日后有合适的人选我再让位。”

    江以宁和宁彩月面面相觑,他这是发什么疯呢?

    黄书玉先是诧异,而后笑出声:“县衙内都是男子,你跟着我做事怕是于名声有碍,还是莫要激动的好。”

    “我自问心无愧,不惧流言蜚语!”

    一句话说的豪气干云,竟是叫黄书玉不好拒绝起来,他看了眼江以宁,轻咳一声:“那近日便辛苦你了。”

    萧寒锦不动声色挑眉,喝茶间掩去唇边的笑意。

    第191章 抓周

    县令府如今还只有黄书玉一人, 先前说要将母亲妹妹接到县城来,却被拒绝了,因为还要在乡下家中养鸡做生意……因此, 黄书玉倒是愿意在热闹的地方多留片刻。

    萧寒锦如今虽然不亲自做吃食了, 但家中的厨娘都是得他指点真传,做出的饭菜味道也极好,黄书玉足足吃了三碗米饭,最后喝了杯茶水溜缝儿。

    他有些不好意思:“寒锦兄家中厨娘手艺高超,叫你们见笑了。”

    若是只有自己人倒是无所谓, 只是还有别家的姑娘和小哥儿在,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吃饱就好。”萧寒锦说, “若是在自家都吃不饱,那才是委屈。”

    陆相容跟着点头, 方才他趁别人不注意, 用公筷给县令碗里夹了好些菜呢!

    饭菜撤下桌,紧接着饭后甜点就上来了,黄书玉确实半点吃不下, 便只和他们随便说着话,只是他依旧鲜少和姑娘小哥儿说话, 总是有些放不开。

    但许是年纪相仿的缘故,这样平视而坐就像是普通朋友一般, 黄书玉屡次被陆相容提到,时不时应一句, 倒也显得聊得来。

    眼看着时辰不早宁彩月便提出要离开了,若是回去晚了, 哥哥要不高兴的。

    “那我也告辞吧。”陆相容跟着起身,“我们离得近, 路上还能作伴。”

    黄书玉想了想:“我要回县令府,顺路能送你们一截。”

    “多谢大人。”陆相容立刻回应。

    宁彩月脸上的笑意都要兜不住了,她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生怕被瞧见笑,再引得陆相容捶她。

    在门前将他们送走,直到几辆马车都瞧不见才回到院子里。

    江以宁皱皱眉:“阿容今日热情得过分,先前得知可能要和严兄结亲时,他退避得厉害,躲着连面都不见呢。”

    “依你之见呢?”萧寒锦轻声询问。

    “有秘密!”江以宁故作聪明地和他挤眉弄眼,“不好说,我不说。”

    萧寒锦没忍住犯贱,当即就去捏他脸颊:“我们江以宁真聪明,虽然不知道你说的秘密是什么,但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个秘密。”

    那家伙表现那么明显,想察觉不到都难。

    说起陆相容,说起宁彩月的婚事,自然也话赶话的说到了苏妙玲,江以宁情绪瞬间落下去,想想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萧寒锦柔声宽慰:“不必觉得难过,能有将某个人看透彻的机会,是好事。你没有错,即便当初你同意,我也不会愿意,造成她痛苦的根源不是你,是她自己的愚笨和天真。”

    “我明白,只是没想到过去这么久,她还是不愿面对自己的问题,我也没动过看她笑话的念头,我们曾经是朋友。”江以宁低声说。

    喜忧共享过的人,不该计较太多。

    萧寒锦拍拍他肩膀没再说什么,江以宁已经不是孩子了,他会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天气越来越冷,直到十二月初才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雪花不大,有些还未落到地上就已经化成水了,即便如此,江以宁依旧看得开心。

    先前萧寒锦又买了好些碳,屋内烧得暖烘烘的,像春天似的,不穿夹袄都暖乎乎的。

    江以宁扶着小豆丁走来走去,弓着腰背有些辛苦,但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还是觉得很欣慰。

    他抬眸看萧寒锦:“月底就满周岁了,要怎么办呢?”

    “在家里设宴,避免孩子吹风生病,将酒楼的厨子叫来两个做宴,请些人来就好。冬日里寒冷,介时让他们露露面就好。”萧寒锦说。

    毕竟是在县城,在这里不需要用这种宴会进行社交,因此也不准备请多少人,只邀请亲朋来同庆就好。

    江以宁自然没意见,便开始准备邀请人了,要提前和别人说好,免得人家月底有其它事情不能来。

    十二月二十二这日,是萧时序和萧时安满周岁的日子。

    周岁礼又称为抓周礼,这日会有将许多东西放孩子们面前,叫他们各自去抓取,从而预卜孩子的前路。

    这种行为有些过于失智,萧寒锦的本意是叫人来吃饭庆祝便好,但江以宁喜欢,也想看看孩子们会抓到什么,萧寒锦自然就没了拒绝的道理。

    屋内地面的桌椅摆设都被拿开,地面上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地毯上放着两个小家伙以及各式各样地物品。

    最常见的便是笔墨纸砚,应该说,也是每对父母最期盼的东西,但萧寒锦是商人,江以宁还贴心的放了算盘账本。不过也并非只有这些,仔细瞧,还有未开封的匕首、弓矢、刀尺针缕等等。

    只是所为的预卜,往后会做什么都是说不准的事,无非就是叫孩子抓着玩罢了。

    两个豆丁有些愣然地看着这些东西,江以宁轻轻摸摸他们:“喜欢哪个拿哪个,去吧。”

    话音刚落,小豆丁一号就双手着地爬了出去,小豆丁二号见哥哥爬走了,立刻要哭不哭地爬在他屁股后面,时不时嘤嘤几声,小豆丁一号就只好回头看看他。

    在他们眼里这些东西都很奇怪,从来没有见过便对什么都好奇,书籍也想拿在手里,毛笔也拿起来挥一挥,甚至还要抓着算盘晃出“嗬啷”声响。

    两个小家伙爬来爬去,每件东西都在手里拿过,但都没真攥在手里不放。

    饶是萧寒锦不信这些,此时也有些无奈,不会日后要做两个小混子吧?

    “快看!”陆相容突然惊呼出声。

    就见两个小豆丁正哼哧哼哧的将所有东西都放到一起,累到了就坐着歇一歇,然后再继续搬运,直到所有的东西都堆成小堆,然后——

    两个小豆丁趴到上面了。

    “哈哈哈寒锦兄,你家娃娃日后怕是要有大作为了,样样不松手,要做全才了!”

    “当真聪慧,我向来只见过那些手里拿一个两个的,还从未见过这样堆在一起抱的,若是样样精通,那真是要光耀门楣了!”

    萧寒锦轻笑:“哪就那么厉害了,他们只是各个都想拿着玩罢了,倒是把你们都看开心了。”

    “我们宝宝真厉害。”江以宁抱着他们揉来揉去的,显然对他们这样也很满意。

    大概都是如此,虽嘴上说对孩子的前路不计较,只要遵纪守法,无所谓他们来日做什么事,但到底心里还是期盼的,想让他们更好,再好些。

    萧寒锦唇边不自觉浮起笑:“好了,席面已经准备好了,把他们放下去吃吧。”

    “好。”江以宁将孩子交给乳母们。

    因着外面冷,宴席便设在了偏屋里,也幸好真正留下吃宴席的只有这些亲近的人,否则在这小屋子里怕是要坐不下这些人。

    饭菜上桌,香味勾动着所有人的味蕾,萧寒锦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而后坏心眼地举杯:“多谢各位来参加犬子周岁宴,是简陋了些,还请各位不要介意。”

    说完,竟是开始介绍起饭菜样式来,那架势大有一种连锅碗瓢盆都要一起解释,江以宁就知道他在使坏,赶紧拽了拽他衣摆,好好的这会发什么疯?

    萧寒锦没忍住笑:“各位请用。”

    没了蒋亦疏几人,也就没了能和他斗嘴压制他的人,只能承受着他的坏心眼,也只有黄书玉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萧永福则是无限怜爱地看着自家弟弟,做坏事都是香的。

    奇异宝斋的厨子手艺自然是错不了的,一动筷子便连说话都顾不上了,各个都往碗里夹着菜,萧寒锦也就歇了打趣他们的心思。

    天寒地冻跑一遭,可不是要让人吃饱了?

    吃过这顿饭,两个豆丁的周岁礼并未就到此结束。

    因着要过周岁宴,连他们的生辰都没好好过,这次自然是要一起补上的,只是两个小家伙如今还在吃奶,庆祝的事自然也就落到了他们头上。

    萧寒锦费功夫做了个蛋糕,上面点着一支蜡烛,把两个小豆丁抱到身前,叫他们使劲吹蜡烛,小家伙脸颊鼓鼓囊囊,却吹都吹不灭。

    他挑眉:“那我吹了?”

    话音刚落,一只小巴掌就拍在他嘴巴上。

    萧寒锦立刻服软:“好好好,小少爷吹。”

    两个小豆丁就鼓着脸吹啊吹,脸颊都憋红了,江以宁看着心疼,只好在他们使劲吹的时候,自己也悄悄帮着吹,才将蜡烛吹灭。

    两个小豆丁立刻扭头去看萧寒锦,像是炫耀,又像是在等着夸奖。

    萧寒锦点头:“很不错。”

    蛋糕做的不如在府城时做得好,但对面前这些人来说也是极为新鲜的,人手端着一盘吃着。

    两个小寿星也不能落下,叫他们吃了一点点蛋糕渣,还沾了沾奶油,也算是庆祝过了。

    直到傍晚前,屋里这些才彻底收拾干净,周岁礼就这样结束了,小主角们也因为过于疲累吃过奶就睡着了。

    萧寒锦和江以宁坐在窗前看着再次飘落地雪花,偶尔轻声交谈几句,享受着温和与静谧,是独属于他们的时间。

    “大哥说,过几日会有大雪,回头我们采购些东西,就直接回万渔村吧,听大哥说今年山里猎物很多,到时候我们还能跟着村里猎户去山里玩。”萧寒锦说。

    大哥说今夏时,好多野兔野鸡都在路上跑着,每日都能瞧见,好些野鸡都肥胖得快赶上家养的母鸡了!

    江以宁一听也来了兴致,他也有很多年冬天不去山里玩了,若是能套到些野兔,还能给两个小家伙做枕头。

    于是,趁着下大雪之前,萧家便开始上街采购,如前几年一样,只是与前几年不同的是,舒禾已经五岁了,得再给她买些姑娘家喜欢的小东西。

    在县城扫荡了几日,在这月最后一日回了万渔村。

    如今家宅小厮婢女多,若是别家总是要跟着马车走的,但在萧家下人也能坐马车,因此几辆马车到村口时,又引得好些人探头看。

    都这种天寒地冻时节了,竟还有在街上闲逛闲聊的。

    “这谁家马车?真好看!”

    “还能是谁家,八成是萧家那个哦,前两年都没回来,今年更是连他爹娘的坟都不去上哦,这样的孩子,生了也白生!”

    “你把嘴巴闭严实吧,早就断亲咯,还拜啥?脑子不好你。”

    马车经过时自然将这些话全都听在耳朵里,都是实话,萧寒锦也没说什么,何况也懒得和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家们计较。

    他也早就知道,自己这种行为会引得很多人不满,但都无所谓,他自家过舒服了就好。

    萧家大院还是从前那样,萧永福心里有爹娘,中院便一直打扫着空着,这院子萧寒锦早就给萧永福了,无所谓他如何做。

    只要他们这边的院子没问题就好。

    王秀莲跟着进来:“都给你们打扫干净了,床铺也换了新的,回来的急还没吃饭吧?我去下锅煮点汤面,你们也好喝点热乎的。”

    “多谢嫂嫂,我也去帮忙吧。”江以宁说着就要跟她往外走。

    “别费那功夫,再把你衣裳弄脏了,在屋里歇着吧!”王秀莲笑着离开了。

    他们先将孩子安顿好,幸好之前就算着有儿有女盖大房子,否则这会带着好些仆人乳母,都没地方住。

    知道他们带着孩子,家里的火墙火炕都烧的很足,炭盆也放着好几个,屋里暖洋洋的,待着就不想出门。

    自建房的好处是床要更大些,那会正是存着小心思的时候,对比他们在县城府城的床,大得过分。

    江以宁把两个孩子放到床上:“我们和他们一起睡吧?”

    “不行。”萧寒锦干脆拒绝。

    “你真小气,放我一日都不行吗?”江以宁撇嘴,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坏东西!

    萧寒锦勾唇:“既然知道不可能,就不要再说蠢话了,等他们能独自睡觉后,允许他们偶尔和我们同睡一次两次,如何?是不是觉得我很深明大义?”

    “坏人。”江以宁犀利点评。

    “江以宁,你真是好坏不分,欠收拾。”萧寒锦也开始点评他,“你就是欠这个,晚上再说。”

    江以宁委屈:“我说什么了?我比窦娥都冤!”

    萧寒锦高深莫测道:“不是看你说什么,而是看我想什么。”

    江以宁:“……”

    他知道了,对方就是故意的!

    反驳就会被定为欠收拾,不反驳就会认为不在意他……反正都是要被翻来覆去收拾!

    “你好烦人。”江以宁噘嘴。

    “可我爱你。”萧寒锦张口便是甜言蜜语。

    江以宁见过的情爱大都含蓄委婉,甚至是羞涩的,但在萧寒锦这里,羞涩的永远是他。

    他红着脸,轻咳一声,勉为其难道:“好吧,我也爱你。”

    他说着还不忘用指头比出小巧的心。

    第192章 野猪

    大胆示爱的江以宁便更免不了要被收拾了, 萧寒锦总是花招百出,而且很凶猛,但也没有真的不顾及江以宁, 见他真的受不住了, 便停下了。

    三更半夜。

    汉子赤身裸背打水伺候人,全然不顾肩颈腰背上的抓痕咬痕,被伺候的人亦是趴着,从脖颈到腰臀就没有一块好地儿,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小声骂着。

    “坏人!”

    “流氓!”

    “混蛋!”

    这几句不痛不痒地, 对过分舒服的萧寒锦来说压根不算事儿,任由他骂着, 甚至心情大好地扬着唇,半点没受影响。

    擦拭过后开始给他抹药, 江以宁微微侧过身子, 曲起膝盖,上面一片薄红,他皱眉:“这里也要来点。”

    萧寒锦便默不作声地给他抹着, 深知自己今日有些过分,由着他折腾自己。

    一连串儿弄完, 时辰都不早了。

    江以宁困倦万分,却还是一边打哈欠一边等着他。

    “趴着睡?”萧寒锦低声问。

    “嗯。”

    萧寒锦便立刻平躺着, 小心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叫他上半身都压着自己, 找到合适的位置,江以宁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番折腾, 导致他们第二日晌午才堪堪醒来。

    萧寒锦睁眼见他还在自己怀里,微微抬头看了眼他身上的痕迹, 确实消退了不少,不愧是府城的药,就是管用。

    他将江以宁放好,穿戴整齐走出内屋,一脚踏进前厅,就见王秀莲正和小夏小秋摆放早、午饭。

    “大嫂。”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桌面,都是清淡的饭菜,“辛苦大嫂。”

    王秀莲摆摆手:“你先趁热吃,一会再给宁哥儿热热,我先过去做事。”

    “好。”

    萧寒锦干脆落座开始吃饭,虽不及在外面酒楼那些美味,但总是别有一番滋味,连带着牵扯从前的记忆,虽然并不全然美好。

    包子馅饼和清粥小菜,是从前萧家想吃都吃不到的东西。

    他吃过就准备将饭菜放进厨房,刚起身就听到里屋有人在叫自己,他便赶紧抬脚朝里面走去,就见江以宁支着上身爬了起来。

    他赶紧过去搀扶,让他趴在自己怀里,轻声询问:“大嫂方才送了饭菜过来,包子馅饼和粥,要不要吃点?”

    江以宁往他身上蹭了蹭,嘟囔着:“什么馅儿?”

    萧寒锦仔细想了想:“包子是萝卜和肉,馅饼儿是白糖的。”

    “那我要吃五个肉包五个馅饼,还要喝一大锅粥!这会饿的能吃下一头猪!”江以宁边说边吞咽着口水,喉咙里的腔肉还有些疼。

    萧寒锦嗤笑:“眼大肚子小,等着我拿进来。”

    饿归饿,江以宁食量就在那,一个肉包一个馅饼,一碗粥就给他吃得饱饱的,多一口粥都没地方放。

    本想着回来就能吃去玩,可昨日闹的厉害,竟是叫江以宁在床上修养了好几日,下地时肌肉里的酸楚才减轻很多。

    身体一好,就忍不住要往外跑,嚷嚷着要去山里猎兔子打野鸡。

    萧寒锦嫌他烦,又架不住他央求,只能冷着脸带着他去找萧永福,冷着脸给他穿戴好保暖衣物,冷着脸跟着他们去山上猎兔子。

    自然,也不是只有他们去。

    如今已经冬日,田地里没有活计做了,好些人都闲着无聊,萧永福叫了关系近的几人,连拉带拽的人就多了起来。

    他们早就知道萧寒锦早就回来了,只是对方如今身份不同,再不是他们能随便搭话的村野汉子,这阵子也只能按耐着不去打扰,也只有更亲近些的村口刘家和村长万家能随意去,但也都是说些正事。

    如今眼看着萧寒锦和他们一同走着,心里边活络起来了。

    “寒小子,你们外面生意做的咋样?府城是不是比咱们县城好看多了?”

    “不止吧?我听说府城那边都是大宅院,酒楼都比咱们这边高出好几层呢!”

    “都能住到府城去了,你们这几年也算是熬出来了!”

    汉子和妇人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询问着,倒是都没什么恶意,只是萧寒锦也不愿正面回答他们,万渔村就是因为太小了,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哪都是,他要是透露出自己赚了很多钱,回头就得有人动心思。

    他微笑着说道:“买完房子和铺子就没银子了,现在赚的银子都还给钱庄了。”

    有些明白的不由得感慨两声:“没事,再过几年都会好过的,你们也别着急,脚踏实地的做事。”

    萧寒锦点头:“叫叔伯们担心了。”

    话题到这里就该打住了,但还有些好奇的妇人们想继续询问,江以宁突然轻呼一声:“我好像看到一只野兔跑过去了!”

    “在哪呢宁哥儿?”

    “我咋没瞧见,你是不是看错了?”

    江以宁赶紧嘘了一声,朝某个方向随意指了一下:“没看错,就是朝那边跑去了,灰扑扑的,可肥了,婶子们快去看看。”

    见他说得这么真,几位妇人们互相对视一眼,谁也不让谁的跑过去看了,她们自家的孩子丈夫便只能跟过去,免得在山里出事。

    江以宁撇撇嘴,他就讨厌刨根问题的,恨不得把人祖坟都刨出来问问好坏。

    因着都跑开了,干脆各自都分散开寻找下套挖洞,山里人都是有些手艺的,再加上有猎户跟着,还能知道哪个位置适合做陷阱。

    江以宁从没有在冬日有雪的时候来后山打猎过,从前也是在山林外围跑着玩,如今有了机会,也不怕弄湿鞋袜,哪里雪厚往哪里钻,幸好今日穿的红色喜庆,否则钻进去萧寒锦都要找不到他了。

    萧永福带着他们往前走,根据猎户说的位置开始找木头、挖洞,陷阱都得挖深些,否则有些猎物自己会顺着洞沿跑上来,不过里面会放些削尖的木头,若是伤到就算跑出去,时间一久都得死。

    他们自然不会只看着萧永福动手,江以宁边帮着削木头桩子,边看着那坑洞的深度,只是冬日里土硬,挖了半天也就一个小坑。

    “咱们这要挖到什么时候去?”江以宁叹气,“打猎原来这么麻烦吗?”

    萧永福摇头:“等挖好这些就能去猎了,这只是陷阱。”

    江以宁哦了一声,怪不得身上还背着好些东西,只是用布包着,他也看不出来,应该就是弓箭了,他从前也是知道这些的,没想到出去这许久,把这些都忘差不多了。

    两个汉子吭哧吭哧挖洞,江以宁便专心削木桩,等到差不多后,他也就帮着挖洞,只是有几年不做这种活,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好了,差不多了,这里也不是深山里,不会有什么大猎物。”萧永福说着用干草把陷阱藏好,就带着他们继续朝前走了,还能隐约听到其他人的说话声。

    山里的积雪不好化,积雪没过脚背,寸步难行。

    江以宁却依旧坚持上山下坡,他要是在别的地方等着,那还有什么乐趣?

    他站在田埂上,看着田中央有座破落的茅草屋,不由出声问道:“里面会不会有东西?”

    萧永福摇头:“没啥,就是破房子。”

    萧寒锦皱眉:“应该是没有的,你该不会想说里面有什么野猪或者山鸡野兔?”

    “那倒不是,就是感觉——”

    江以宁解释的话还未说完,三人就听到了粗重的鼻息声,还带着“呼哧呼哧”的声音,不消多想,就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紧接着原本就破落的木门,瞬间就被里面的庞然大物给撞开了,还真是头野猪!

    萧永福和江以宁瞬间扭头看向萧寒锦,后者轻声解释:“我只是随口一说,别担心,只要它不发现我们,我们就能悄悄离开告诉其他人……”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们就看到野猪鼻子时不时拱地嗅着,然后步步朝他们走近!

    “大哥,怎么办?”江以宁害怕起来,被萧寒锦抱着都在颤抖。

    “我去引开它,你们快点去叫其他人来帮忙,这东西不可能突然这么暴躁,肯定是嗅到血腥味了!”萧永福说着将腰间的砍刀握在手心,弓起腰背,一副随时要战斗的姿态。

    萧寒锦自然不愿意丢下,只是眼下确实没有其他办法,方才还能听到其他人的说话声,若是他们闹出动静,野猪发狂起来,说不定会伤到其他妇人们。

    “不行,咱们悄悄退远点。”萧寒锦说,“阿宁你去叫其他人来帮忙。”

    “我——二寒,我不想和你……”

    “快去,我们不会有事。”萧寒锦皱眉。

    江以宁咽了咽唾沫,终究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蹲在地上小步小步挪开了,待稍微远些后,立刻撒腿就往方才能听到声音的方向跑,边跑边喊有野猪。

    萧永福本想呵斥萧寒锦几句,但这种情况确实不容他们继续交谈,便只能叮嘱他:“野猪只会横冲直撞,跑的时候不要直着跑,也不要上树,它们不把人撞下来不罢休,你拿着刀,一会听我指挥。”

    到底是山里汉子,这种事情都见惯了,很快就沉下心开始商量着该如何对付面前的庞然大物,野猪嗅觉灵敏,早就发现了萧寒锦他们,却一直闲庭散步般走着。

    “这是为了一会的冲刺,一定要躲开,后面就是墙壁,叫它撞到墙上!”

    萧永福刚说完,那野猪便如他说的那样,突然就朝他们冲了过来,萧寒锦深知这时候不能拖后腿,强忍着惊恐闪身一躲,直接滚到了下面那块田里,直接栽进了雪堆,但他来不及缓和,赶紧起身去看萧永福的情况,却发现,对方叫他躲开,自己却没躲!

    “大哥!”他厉声喊叫,声音都是颤抖的。

    “二寒,快刺它!”萧永福怒吼一声。

    萧寒锦快速冲过去,按照对方说得那样扬起匕首就刺到它脖颈,那野猪吃痛开始疯狂甩动,直接将两人都甩了出去,萧寒锦这才看清,那野猪腹部还插着一把砍刀,怪不得方才都没动,还叫他刺进去了。

    野猪吼声震天,甩动时将砍刀匕首全都甩了出来,伤口便一直不停淌血,受伤让它变得更加狂躁,便一直不停地张大嘴巴嘶吼,试图吓死面前这两个伤害它的人。

    至少萧寒锦是这样想的。

    可萧永福却面色骤变:“它在呼唤它的同伴!”

    萧寒锦震惊,一头就算了,一会还要来?!

    “我们必须先把它解决掉,否则另一头来了更不好收拾。”萧永福也喘着粗气。

    萧寒锦明白,只是方才的武器都被甩在那野猪附近,他们也不方便过去拿,倒是也能耗死它,只是时间根本不够,一会怕是还得来一头。

    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传来一阵呼声。

    “他们在那!”

    “汉子们拿好武器跟我走!”

    妇人们便留在上面的高地上等着,免得被误伤。

    江以宁着急的往下看,视线殷切炽热地扫过萧寒锦,见他没有受伤才稍微放心。

    这头野猪本就被他们两兄弟伤的不轻,几乎已经没了反抗的余地,此时看到又来了这些人,便有些打退堂鼓,试图离开。

    可放它离开无疑是放虎归山,汉子们自然不会那样做,何况受重伤的野猪威胁度下降,汉子们各自抄起武器就开始朝野猪挥去,硬是将受伤的野猪逼近角落,边躲避着边将它刺倒在地,只能粗重喘息,却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猎户看了眼四周:“快,咱们得赶紧下山!”

    “他们猎到野猪了!”

    “啥?还有野猪啊?这得多吓人啊?”

    “儿子!我儿子有没有受伤啊?”

    村里人在后山入口站着等着,不多时就瞧见上山的汉子们抬着野猪回来了,粗略看去得有个两三百斤呢!

    欢呼声传进所有人耳朵,除去方才的惊慌害怕,萧寒锦心里也是激动了,没想到还能和这样的怪物正面硬钢,都能拿这事吹嘘几年了。

    村长万德禄走上前,面带喜色:“不错不错,你们也算是为咱们这边除害了,几家村子的山都连着,杀一头就少一头,回头得叫他们来感谢咱们!”

    他一直说着,视线不曾离开野猪,也没说叫他们都回去,萧寒锦轻轻碰了碰江以宁,都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野猪是要分还是要卖啊?”万德禄说着看向村里的猎户,在他看来这东西也就只有猎户能杀掉,自然是要问他的意思。

    只是那猎户却淡淡一笑:“这事得问萧家兄弟,他们出力最多,要是没他们,这野猪杀不了这么轻松。”

    都没人被野猪伤到,从没有这么轻松的。

    万德禄不免有些尴尬,立刻看向主事的萧寒锦,今年因为旱灾,日子都不好过,虽然靠近水源,但该旱死的庄稼还是旱死了,肉就更成稀罕物了。

    萧寒锦淡声:“大家都有出力,分了吧。”

    第193章 故人

    话音一落, 欢呼声瞬间响起。

    冬日里本也没有什么吃食,家家户户都难熬,野猪肉虽然腥臊些, 但也都是肉, 若是能分到,都能过个好年了。

    万德禄也很高兴,便立即叫他们回去歇歇,晚些时候在村头杀野猪分肉。

    村里有猪的人家前几日就已经杀猪了,虽然斤两不重, 但到底都是肉,只是不够分卖, 村里人便都没有买到,如今这野猪肉倒是家家户户都有份了, 帮了忙的就分, 没帮忙出力的就得拿铜板来买,这是规矩。

    简单梳洗过后,萧寒锦就带着江以宁去村头等着看杀猪了, 那野猪本就已经不行了,此时也无需再费力, 只管烧水等着去毛,然后再分肉了。

    这种场面连孩子们都不怕, 眼睛睁老大,生怕错过一点步骤。

    万德禄在旁边看着, 猎户走到他面前低语几句,他瞬间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猎户点头:“大福说那野猪当时在叫同伴, 我猜着也不会只有一头,怕是还得叫上附近村里的汉子们一起去看看, 眼看着就要过年,若是被野猪伤到就不好了。”

    万德禄神情严肃:“我明白,等分完肉,你和大福跟我去趟其他村,今天咱们分肉这事他们肯定都知道了,不会拒绝的。”

    分肉自然是先紧着出力的这些人家分,萧家有活猪,也有猪肉,本是不在意这些的,只是既然出了力,就得拿属于自己那部分的报酬,否则一次不要,便会叫其他人误会,下次再要,就要被说闲话了。

    野猪肉腥臊,萧寒锦也不知道哪部分好吃,萧永福便要了一条猪腿,顺便给了萧寒锦叫他拿回去给王秀莲收拾,就当是添了野味。

    将猪肉分完,家家户户都挺开心,万德禄便带着人去和其他村里说了,有野猪可不是小事,其他村村长一听都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若是能抓到野猪,还能分点猪肉,何乐不为呢?

    因此,傍晚时分,万德禄就开始喊人到村头说这事,事关性命,家家户户有汉子的最少都得去一个,至于上午曾猎过野猪的人家,也能选择不去。

    这次人多,萧寒锦自然不去,而且是在晚上,家里总得有汉子在才行。

    只是,他也不愿萧永福去。

    “不去哪成,野猪要是把田地都拱坏了,或是半夜下山来伤人,那咋整?”萧永福叮嘱他,“你就在家里看着,这事不用你操心,人多着呢。”

    自知劝不住,萧寒锦便没再多说,倒是江以宁用自己之前留下的药材做了点药粉给他拿着防身。

    天色一暗,村里的汉子们便都去山上了,和其他村的一起,火把很快就将山头照亮了。

    萧寒锦他们都睡不着,干脆就叫上王秀莲一起烤番薯了,生熟都能吃的东西,费劲烤食,也是叫他们打发时间罢了。

    “嫂嫂别担心,这次去的猎户和汉子很多,轮不到大哥出头的,不会有事的。”江以宁轻声宽慰着,“大哥知道你会担心,肯定不会冒险的。”

    家中妻儿兄弟都等着,萧永福不会那么没数。

    不止他们,其他家中也是点着蜡烛举着火把等着,没个好觉睡。

    直到深夜里,欢呼交谈声由远及近,萧寒锦瞬间惊醒,略微缓了缓,穿戴整齐后也跟着去村口了。

    刚走到街上,迎面就瞧见了萧永福,他赶紧快步过去,借着火把打量着他:“大哥没受伤吧?”

    萧永福面上带笑:“没事,都没事,这下终于能够过个好年了。”

    “是啊。”

    后来萧家又分到些肉,这次听萧寒锦所说要的排骨位置,将这些肉全都处理好放着,想吃的时候随时都能拿出来做。

    镇上的生意一直做着,萧永福这阵子在家里忙着,镇上的铺子的事都是万有盛和刘武他们操心着,现下没有其他事情了,得知他要去镇上,江以宁便也要跟着去玩。

    他要跟去的意图很明显,从前都是陈生来家里,自从对方成婚后,他就没去过杨家,自然也得跟着去瞧瞧,看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萧寒锦拗不过他,便只能由着他的性子去,晨起天蒙蒙亮一行人便去了镇上。

    他们到铺子时,陈生已经在里面做准备工作了,看见江以宁也来了,瞬间扬起笑,只是没和之前那样和他抱在一起。

    “宁哥儿,你怎么也来了?孩子们还好吗?”

    “都很好的,别担心这些,我今日是特意跟着过来的。”江以宁说着示意他将耳朵凑过来,小声道,“我想去你家看看。”

    这便是最“明目张胆”的巡视要求了。

    陈生虽然有些不理解,但还是点头:“好,晌午我多买些肉回去。”

    江以宁一听眉毛就皱起来了:“都这时候了,你家里居然还没有卖肉吗?杨铁匠怎么能这样对你?”

    “不是,是我最近胃口不好,闻不了荤腥油腻,家中很少做肉菜吃了。”陈生说,杨厚待他很好,家中每日都要吃肉的,只是他现在身体有些不方便罢了。

    听他这样说,江以宁脸色才稍微好看起来。

    陈生又和他聊了几句便赶紧去做事了,他不能仗着和宁哥儿关系好就偷懒的,越是关系好,面对对方给的机会就更要珍惜抓住。

    江以宁还是有些担心他,肉肉那么好吃,怎么就吃不了呢?

    该不会是杨铁匠家现在有什么困难,所以生哥儿故意这样说的吧?

    “应该不是。”萧寒锦轻声宽慰他,“先前你不是有段时间也总不爱吃肉吗?成日里吐个没完没了,有次还差点吐到我身上。”

    “这你都记得呢呀?”江以宁讨好般笑着,“我那时候不是妊娠反应严重吗?你得体谅我,不能这样记仇,这是不好的行为。”

    萧寒锦失笑:“怎么不好?”

    江以宁理直气壮:“对我不好!”

    萧寒锦咬牙:“你真是,没脸没皮惯了。”

    江以宁讳莫如深地看着他:“别不好意思,我知道都是你惯的。”

    萧寒锦硬是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是自己媳妇,才稍稍将想抬起来的手放下。

    江以宁并不知道自己无形之间躲过了一顿打屁股,还在欢天喜地的逛着街道上的各种小摊子,如今再看这些东西远不及府城的精致,但是在这种小地方,也总有种别样的风味和美感。

    两人闲逛着,竟还瞧见了卖万年青幼株的,不禁叫萧寒锦想起来,他们在府城的前院,还空着一片地方等着给江以宁种植他想种的植物。

    “为何不喜欢万年青?”萧寒锦轻声问。

    “万事万物都得有规律,应季节而生才好,常年都得看着万年青一成不变,那都没有新意,家中要是种,也得种一棵会开花落叶的树。”江以宁说,“我还没有想好,你不能随便为我做决定。”

    简直无理取闹。

    萧寒锦点头:“知道了少爷。”

    江以宁民抿唇笑,其实他已经想到要种棵什么树了,那树叶片好看,长成后会成为参天大树,一到盛夏,粉色花朵便挂满枝头,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株巨大的粉红色蘑菇,最重要的是,还能入药。

    街头雾气连天,萧寒锦总觉得空气都是脏的,终于在听到江以宁说回去时,才稍微松口气。

    他们到镇上来,也并非全然无事,蒋亦疏还说叫他瞧瞧镇上的荷叶轩呢。

    两人便去了酒楼,管事和掌柜都还记得他们,因此,一瞧见他们来,立刻欢喜迎上前:“两位贵客,许久不见了!”

    “许久不见。”萧寒锦笑应,“帮我们开间雅间。”

    “好好,二位跟我上去吧!”

    去雅间时会经过楼上的账房,萧寒锦下意识在门前驻足片刻,江以宁和掌柜自然也跟着他停下,掌柜瞬间就明白,他笑道:“张先生和温先生这会在后院吃早饭,稍后就会过来了。”

    萧寒锦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掌柜把他们带到雅间,而后便叮嘱后厨先将他们的饭菜送上去,还得告诉后院那两个吃早饭的账房先生,有故人在雅间等着。

    张元和温中来的快,雅间内只刚上一份茶点。

    “寒锦兄!”

    “寒锦兄许久不见,嫂夫人身体好。”

    “你们何时回来的?再晚几日我们就要回去村里了。”

    萧寒锦一一回应他们的问题,最后问道:“你们竟然……”

    他想说你们竟然还在酒楼做账房先生,也想说你们竟然还没有成家立业。

    但旋即便反应过来这话并不合适,在这里的人眼中,能有一份十年如一日的稳定活计,东家掌柜温和不作妖,就已经是能做到死的活计了,不是人人都如他一样,也不能要求人人都和他一样。

    “抱歉。”他轻声道歉。

    “何必这样客气,左右我们是不会离开陵阳县的,能在这里做事也是好事,蒋东家时常给我们涨月银,还说年后让我们去县城的荷叶轩里做事,到时月银还会涨的,我们已然知足,你就别担心了。”温中反过来安慰他。

    如今在镇上,月银就已经十五两,介时到了县城说不定会有二十两,虽说是比不得外面,但在陵阳县内过活,已经是足足够够的。

    萧寒锦一时恍惚,从前他在荷叶轩做事时,也觉得一月五六两银子便是天价了,毕竟一月便能赚得好多乡间百姓两三年所用,着实不少了。

    “那就好。”萧寒锦应声,转而又继续询问,“你们这两年都没好事传出吗?”

    张元脸色微红:“我们准备明年去县城后再想这些,眼下还有些太快了。”

    萧寒锦便不再问,也是,陵阳县到底是比白石镇大太多,那里的选择也能更多些。

    温中看了一眼张元,不动声色岔开话题:“你们何时离开?有两年未见,回头总要好好聚聚的。”

    萧寒锦:“回来的早,准备年后初六动身往府城去,还带着孩子,路上耽搁的久,得快些去。”

    说起孩子,张元和温中就更激动了,府城的消息若非刻意是绝对传不到县城的,因此他们并不知道萧寒锦已经为人父,甚至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霎时间,两人看向江以宁的视线都带着震惊:“小嫂子果真厉害!”

    江以宁脸颊瞬间泛起红色,他轻咳一声:“别打趣我了。”

    “回头有机会总是要去瞧瞧的,你们何时方便?”温中询问,“年后怕是会耽误你们时间。”

    “随时都可,年前都不会离开万渔村了。”

    “那就好。”

    这边商量好时间,张元和温中便不能继续留着,还得去账房内做事,两人打完招呼便赶紧过去了。

    荷叶轩外的景色如旧,萧寒锦无声勾唇,到底是自己醒来后来的第一个地方,有些特殊感情也是正常。

    离开酒楼,江以宁便提出要买些肉和其他礼物带去杨家,萧寒锦自然不会拒绝,还特意去酒馆打了两坛好酒,他可以不喝,但不能不带礼物去。

    在“福锦串”待到晌午,陈生便提出带他们一起回去,铺子里不能没人看着,萧永福和万有盛以及刘武便继续留着,毕竟他们两个也还没有和陈生关系好到能去做客的程度。

    先前萧寒锦他们曾去过的铁匠家,并不能称为家,那里是杨铁匠用来招待顾客且做事的地方,真正的杨家,在他们打铁房后面的巷子里。

    江以宁一路上都在打量着这里,他总要看看生哥儿是不是真的过得这么开心幸福,也要看看树林兄弟对生哥儿好不好。

    巷子里有几家住户,但也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巷子通道打扫的很干净,看起来都很好相处。

    走到最里面一户门前,陈生停下脚步推开门请他们进去,江以宁没客气,一脚踏进去,就发现小院子收拾的很干净,东西摆放的都整洁有规矩,听见开门声,里面的一大三小立刻出来迎接。

    杨厚有些惊讶:“你们来了。”

    可见,这些人的迎接并不是给他们的。

    萧寒锦微笑:“今日赶巧来镇上,阿宁想带些东西过来瞧瞧,不打扰吧?”

    杨厚摇头:“地方小了些,请进。”

    屋子确实有些小,但也是有四间睡觉屋子的,客厅虽然小,但他们都不是会计较的人,也不在意这些,家本就是遮风避雨的存在,这样也很好。

    他们刚坐下,屁股都没坐热,就见杨厚面上浮起笑,带着些炫耀道:“我还以为你们是知晓生哥儿怀孕了才来的。”

    江以宁瞬间满脸空白。

    他都没听生哥儿说!

    第194章 做客

    “已经快三个月了。”

    陈生说起这事还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也不是头回怀孕了,但还是有些不适应。

    这些不适应主要表现在,他如今是杨家最重要的人, 不仅是杨厚, 就连向来不怎么和他亲近的两兄弟,都会在他回来晚的时候在院子里默默等着,还将他平时喝的白水里加上白糖。

    虽然都是些举无轻重的小事,但他曾在陈勇家度过的难熬时光,都被这些细微的事给慢慢治愈了。

    江以宁惊喜万分的摸着他肚子:“太好了!你都不早告诉我, 我也好再买些娃娃的东西。”

    陈生想到他方才震惊的神色,也是有些好奇:“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最近身体不适, 闻不了油腻,吃不了荤腥, 萧二哥都看出来了。”

    “怪不得。”江以宁恍然, 他当时都没往这方面想,二寒都没提醒他,真是太坏了!

    这话要是叫萧寒锦听到怕是要直呼冤屈, 分明就是他曾经历过的事,放到别人身上就反应慢半拍, 他也不好直接说别人隐私啊!

    陈生也分外怜爱的摸了摸肚子,有这个孩子在, 不管男孩女孩,他都算是真真切切融进了杨家。

    江以宁嘻嘻笑起来:“见你是真的过得好, 我可算放心了。”

    陈生瞬间双目含泪:“我知道,让你担心了。”

    “没事哦。”江以宁扬唇笑。

    他们这些小哥儿能有这样的归宿已经很不错了, 万渔村从前也有好些嫁出去的小哥儿,但再也没出现过, 也再也没了消息,比起那样的,他们已经好太多太多了。

    屋外,萧寒锦在教杨厚做饭,树林兄弟也是站在旁边瞪着眼睛看着,想着他们也得多学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萧寒锦边指挥边说:“油腻荤腥闻不得吃不得,除了清淡些,还能做酸口的,你再多放些醋,和辣味中和就着米饭馒头吃很开胃,他都能多喝两碗粥。”

    味道很呛鼻子,但也足够香辣。

    这边做的热火朝天,怀孕嗅觉灵敏的陈生隔着门缝都闻到味儿了。

    他忍不住想透过窗子往外看,但被窗户纸挡着,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他皱眉:“这是做什么呢?”

    江以宁对这味道很熟悉,砸吧砸吧嘴,欢喜道:“是二寒教他做的,这个菜很好吃,酸酸辣辣的,我能吃两个大馒头!”

    陈生瞬间更期待了:“那肯定很好吃……”

    顾及着陈生闻不了油腻荤腥,今日的菜都是过来人萧大厨亲自指点着做的,也都是合江以宁胃口的饭菜,树林兄弟就更不用提了,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抱着大碗就往嘴里刨米饭,但那盘为陈生炒的菜,他们半点没动。

    一饭吃的通体舒畅,树林兄弟很懂事的要去前面的打铁房做事了。

    陈生忙叫住他们,将一包点心果脯塞给他们:“一会饿了先垫垫肚子。”

    杨林自然不要,这是因为小爹怀孕特意给他买的,他们哪能吃?

    “不要。”

    “拿着吧,一会叫木哥儿给你们送馒头过去。”

    正是长身体的半大小子,吃再多过一会都饿了,何况打铁做活本就累,吃食跟不上的话,哪里还有力气做活计?

    思及此,两人便没再拒绝,拿起东西就离开了。

    见他们收下,陈生也松了口气,他也是怕他们两个会多想,就想着帮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免得叫他们觉得有了这个孩子,就不照顾他们了。

    早就知道后亲是最难当的,虽然累,但到底是乐意的。

    平时吃过饭,陈生就要立刻去铺子里做事的,只是今天有江以宁他们在,就当是稍微偷偷懒了。

    略微聊了一会,杨厚也穿戴整齐要出门了,他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待过些时日闲下来,再去万渔村做客。”

    萧寒锦赶紧开口:“无妨,今日本就是我们唐突,下次再到家中再好好聊。”

    他能理解对方为什么要急着赚钱,家中两个孩子等着说亲事,木哥儿日后成婚也需要嫁妆,再加上陈生肚子里这个,虽不知男女,但压力并不小。

    杨厚本就是老实人,也想着能多赚些银子,好不叫家里人担心。

    他打过招呼便拿起院子里的锄头匆匆离开了。

    江以宁挑眉:“他是去凿冰吗?”

    陈生点头,面上尽是担忧:“今年给的工钱多。”

    他也不想杨厚去做这样的活计,若是不小心掉进冰冷的河水里,伤到身体事小,保不齐还会有性命危险,可家里总是要多赚些银子的,就算不是为着给两个孩子说亲事,他们自家也是要用银子的。

    江以宁知道凿冰的危险,在他的记忆里,每年给镇上老爷们凿冰,都会有人不幸离世,若是杨厚也那样,生哥儿该怎么办?

    “太危险了。”江以宁有些戚戚然,只是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好的处理方式,视线便下意识地看向萧寒锦,希望他能想想办法。

    陈生注意到他的视线,忙开口解释:“铁铺还有营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为难萧二哥。”

    江以宁皱眉:“咱们是好朋友,你有事情可不许瞒我的,若是真缺银子,你告诉我,我们打欠条也是一样的,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事着急哦。”

    “你放心,只是想着能多赚些是些,还没到揭不开锅的程度。”陈生笑着解释,只是来年用银子的地方多,早做准备罢了。

    江以宁这才稍微放心些:“要是真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们。”

    陈生点头:“会的。”

    他们又聊了一会,陈生眼看着时辰差不多,得赶紧去铺子里做事,便去厨房拿了好些剩的馒头和咸菜,叫木哥儿给那两兄弟送去,这才和江以宁他们一起出了巷子。

    冬日里铺子前都是熟客,早就知道江以宁他们也回来的顾客瞧见他们还不忘打声招呼,只是更多的却是不敢如从前那样自顾自的搭话了。

    “府城真是养人,你们看那萧夫郎,越来越好看了。”

    “那是,外面吃穿哪里和咱们这里一样?”

    “萧夫郎都瞧着更有气质了,但萧东家还是一如既往地疼夫郎。”

    “那肯定的,夫郎和朵花似的,搁谁谁不疼?”

    听着他们低声交谈,江以宁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他就知道自己是好看的!

    在铺子里帮忙做事,许是好些顾客要瞧瞧他们如今是什么样,再加上眼看着就要过年,铺子里的东西很快就卖完了。

    铺门一关,便准备回去了。

    杨林带着木哥儿来接陈生,眼看着他们离开,江以宁等人也回去了。

    如今是一月中旬,这次再回去就只等着过年了。

    他们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番,甚至还在角落里看到几只老鼠,一瞬间萧寒锦感觉后背都麻痒了,恨不得把自己丢进浴桶里,拿最粗糙的布巾搓澡。

    看着萧寒锦再难保持稳重,萧永福赶紧抄锄头跑过去:“打小就怕这些,还没长胆子!”

    萧寒锦鸡皮疙瘩冲天:“这种东西看见就恶心,别咬到孩子。”

    他从前也听过几嘴闲话,说哪里哪里曾出过鼠疫,就是因为日子难过,吃了老鼠咬过的东西,后来不小心被老鼠咬了一口,就生疫病了,这种脏东西,看到自然得清理干净。

    家里孩子多,萧永福也怕这些,和王秀莲一起又打又追的,还将耗子药放到了孩子碰不到的角落位置。如今舒禾大了,最爱招猫逗狗,碰到这些老鼠药就不好了。

    这一番折腾竟是弄出来三四只老鼠,虽然在农户家是极为常见的,但还是把萧寒锦恶心个够呛,把床上铺的盖的,全都扯下来换上新的。

    王秀莲无奈又好笑:“换下来的别扔,再洗洗还是能用的,哪家会像咱们家这样铺张浪费?”

    萧寒锦拧眉:“那等我洗干净再拿过去吧。”

    王秀莲直接上手抢过,嘴里还嘟囔着:“你一个书生哪里能干得了这些,怕是洗也洗不干净,你还是回屋里帮宁哥儿看孩子吧!”

    孩子其实也用不到他看,只是王秀莲不想他做这些事,故意把他打发走罢了。

    萧寒锦争执不下,便也不给她添乱了,叫下人们跟着帮忙去。

    江以宁见他进来,嘿笑出声:“好好的东西怎么可能叫你扔掉,都不听我说的,被嫂嫂打发进来了吧?”

    “瞎嘚瑟什么呢?”萧寒锦捏住他脸颊晃着,帮他扯开床单,“要小心些,别被那东西咬到。”

    “我之前在土胚房,晚上就能听到老鼠吱吱叫哦,它们都吃不到粮食,我也吃不到。”他说着嘿嘿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连老鼠都找不到东西吃是很好笑的事。

    分明是那样痛苦难挨的曾经,他竟也能笑着说出口了。

    萧寒锦轻声:“往后都不会再过那种生活了,所以——这些该扔的东西就要扔,明白吗?”

    江以宁:“……”

    这次大扫除持续了三天,彻底将整个萧家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连中院那边也没有落下。

    新年近在眼前时,张元和温中带着东西上门了,他们从前也来过萧家,这次来也是熟门熟路,进院就开始喊人。

    他们两个特意和其他账房先生调换了一日,就为着能提前过来,否则介时忙起来,他们也就没功夫了。

    萧寒锦忙将他们请进屋,不由得笑道:“幸亏你们晚来几日,否则就要瞧见我们屋内的老鼠了。”

    温中忙摆摆手:“这算什么,我们家中也有,平日里米缸和面粉都得好好护着,否则不留神就要被咬出洞,真是要把人气死!”

    “娃娃呢?快抱出来给我们瞧瞧。”张元眼睛在各个屋门来回转悠,猜测着娃娃在哪个屋子。

    江以宁从最里面的屋子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乳母,各自怀里抱着孩子。

    他轻笑:“你们来得巧,刚睡醒呢。”

    刚睡醒吃过奶,不哭不闹的,只会瞪着滴流圆的眼睛看着别人,连啊都不啊。

    瞧见两个粉琢玉雕地小团子,张元眼睛都亮了,他赶紧起身伸出双手:“能抱抱吗?”

    乳母得了江以宁示意,便将小豆丁一号抱给他,小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就落进了陌生怀抱,小眉毛瞬间就皱起来了。

    “爹爹……”他晃着拳头小声叫着,双腿都开始扑腾起来,显然有些不适应陌生怀抱。

    “乖宝宝,叫元叔叔抱抱,元叔叔可是读书人呢。”江以宁轻声逗弄着他,眉眼俱是好看笑意。

    小豆丁一号也跟着咧嘴笑起来,有亲爹爹在面前哄着,哪里还顾得上抱他的不是熟悉的人呢?

    温中看了一眼张元和他怀里的奶娃娃,眉宇也染着笑意:“你若喜欢,将寒锦兄家的抱去养,怕是寒锦兄巴不得呢?”

    “带走,成夜哭闹,衣食金贵,你们带走一个,我们就少些烦恼了。”萧寒锦挑眉跟着说笑。

    “那可不成,这金疙瘩我可带不好。”张元抱着他轻轻晃悠,垂眸间掩去眼底的落寞,他啊,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众人轻声笑着,江以宁撩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张元,那种古怪便又泛上心头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是那种缠绵又胶着,涌动又克制的感觉,叫人怪不自在的。

    “咳…刚坐下便惦记我家孩子,你们这贼心能稍稍遮掩些吗?”萧寒锦失笑,“还是不说这些,晌午我亲自下厨,你们可有想吃的菜?”

    “寒锦兄饭菜自然都不错,我们跟着沾沾光就是了,哪里还能挑捡?”张元笑声开着玩笑,倒是也不在意这几口吃的如何。

    萧寒锦起身:“那成,孩子就交给你们带了,我和夫郎可就做饭去了。”

    “小事情。”张元轻笑。

    江以宁便跟着萧寒锦进了厨房,他三步一回头的,生怕外面的人发现不了他的古怪。

    萧寒锦一把揽住他肩膀,凑到他耳畔低语:“别管那些,他们自有打算呢,不是为了听咱们的劝慰才来的。”

    “人各有命,随他们去吧。”江以宁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小哥儿严肃着一张脸,说出的话却格外透彻。

    萧寒锦眨眼轻笑:“是这个理。”

    他撸起衣袖开始洗菜,凉水瞬间浸冷骨肉,他微微蹙眉,江以宁忙将将未择完的菜放下给他添热水。

    江以宁见他沉默,还以为自己说那些话他不爱听,忙碰碰他肩膀,讨笑道:“我也有命呢,你猜猜什么命!”

    “什么?”萧寒锦立刻分些眼神给他。

    “我嫁给你可是洪福齐天的好命格呀!”

    萧寒锦:“……”

    见他不说话,江以宁偷偷张望一番,而后拽着他衣领踮脚凑上去,呼吸交错间求饶:“夫君,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呀?”

    第195章 年年

    “我何时说你有错了?”

    萧寒锦按着他好一通亲, 直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扶着腰肢,才故作恍然地询问,端的一副无辜模样, 看得人生闷。

    见他这幅模样, 江以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故意不说话装生气,就等着他巴巴来哄呢!

    他蹙眉捶他胸口:“做什么偏要逗我,害我这样不知羞的哄你。”

    萧寒锦笑得更厉害了,他低声道:“若非如此, 也就不知道你为了哄我,还能主动献吻, 这我日后可得多尝试!”

    “无赖……”江以宁撇撇嘴,将择好的菜放进木盆里, “总欺负我, 我是什么很好欺负的人吗?”

    “天地可鉴,我哪里敢欺负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管说什么, 即便是生气,唇边的笑意都遮不住, 就算摆出冷脸,没一会就绷不住了。

    这边气氛甜蜜腻乎, 外面哄着孩子的两人却有些古怪,许是谁也不曾料想到会这样, 难免会觉得有些难堪和不自在。

    温中视线一直绕着张元打转,偶尔逗弄小豆丁二号时都有些不专注, 还得小豆丁二号不满轻哼,他才恍然回神。

    张元微微皱眉:“你总瞧我作甚?想和老大玩吗?那咱们换换?”

    “……没有, 安哥儿也很可爱安静。”温中心中叹息,在别人家不好说乱七八糟的事,还是回头有机会再好好询问询问,毕竟许多事也不是一头热就能做成的。

    张元抱着老大背对着他,显然是不愿再搭理他胡思乱想了。

    萧寒锦很快做了几道菜,特意熬了一大锅炖菜,给萧永福那边送去,他这头饭菜都做上了,那边就知道他今日不一起吃了,自然也就不会叫他。

    他的厨艺依旧,红烧肉肥瘦相间,拌着香白的精米,甚至带着软糯和绵软,每粒米饭都裹着汤汁,一口下去异常饱满。

    “这甜口的菜我都好久不曾吃到了。”张元简直要满足死了,“吃着好似不是猪肉?”

    “是鸡肉。”萧寒锦说,“这菜用其他肉做起来都会破坏味道,葱段也能很好祛除本就不重的肉腥气,很嫩。”

    温中快速扒拉着米饭:“我一会还要再添一碗米饭,我算是知晓寒锦兄为何拼命赚钱了,就是为着这口吃的,都值得!”

    萧寒锦没忍住笑出声:“又开始给我戴高帽了,你们两个想吃什么鸡鸭鱼肉没有,非要在我跟前哭穷卖惨?”

    “话可不是这样说,满足归满足,但该羡慕还是要羡慕的!”温中轻挑眉。

    他的饭碗刚空,旁边守着的小秋便立刻接过碗重新给他添满。

    想赚钱的心思在此刻达到巅峰。

    虽说明面上瞧着是来蹭饭的,但还帮着指点了一番萧永福的功课和江以宁的书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临近年关,荷叶轩繁忙,他们只能换到一日,自然的不能将时间都留在萧家的,午后便和他们告辞了,走时还带着王秀莲腌的爽口小咸菜。

    将他们送走,萧寒锦和江以宁也稍微松口气,希望下次再见,他们的氛围能发生改变。

    江以宁眨眼看向萧寒锦:“是我想的那样吗?”

    萧寒锦摇头:“不知,怕是要过几年才会知晓了。”

    这倒也是。

    今岁定然是说不清的,年后他们便要回府城了,下次再见不知要何时了。

    年前这几日,太阳都在上面挂着,虽然外面依旧冷,但到底不如之前那样阴湿寒冷,像是要将骨头都湿成腐软的。

    这是年前最后一次换洗衣物了,之后便是要等到年后,天气晴朗后再洗了,幸好之前已经大清洗过一次,这次并没有太麻烦,收拾着就到除夕了。

    他们将先前就买好的对子贴上,鲜艳的红色纸张印着黑色毛笔字,笔走龙蛇,看起来很是好看。

    “若是二弟有时间,便叫他写了,成日就知道和孩子玩,哪家汉子像他那样?”王秀莲嘴上说着嗔怪的话,却打心眼里觉得这样的二弟是顾家的好汉子。

    村里就没能做到这样的汉子,有好些汉子,就只会动手打孩子,意为“棍棒底下出孝子”,听着都好笑。

    也不怕打出仇来。

    江以宁笑弯眼睛:“他可喜欢和安哥儿玩了。”

    王秀莲更是打趣道:“那还不是小哥儿像你,安静又讨喜,还没怎么着呢,二弟就开始偏心眼了。”

    “我们阿序也很乖巧懂事,皮实,抗揍。”江以宁点评道,二寒上次打他屁股都没哭呢!

    “阿序摊上你们俩,真是……”王秀莲笑着摇头,屁大点孩子,刚会喊爹娘,就已经挨上打了。

    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江以宁嘻笑出声,他也觉得很有趣,二寒说宝宝生出来就是玩的,玩着玩着就长大了,又不会亏待他们,还是先逗他们这些做父亲爹爹开心吧!

    除夕之夜的年夜饭是重中之重,天刚昏昏暗时,萧寒锦就开始在厨房忙活了,这次没让江以宁打下手,平时叫他打下手都是调情用的,正儿八经要遭累时,他自然舍不得。

    且一个人做饭要比一群人搭手快得多,他早就想好做什么了,鸡鸭都可不吃,但年年有余的鱼自然是不能少的,再加上江以宁爱吃鱼,那鱼都是现宰活的。

    今年有野猪肉,自家养的猪就没来得及杀,左右够吃就成,排骨和猪腿早早就用各种大料腌制好,再水煮去腥,之后如何做,就全看萧寒锦心情发挥了。

    做完这些,他还特意做了些易消化的辅食,孩子都周岁了,只吃奶,营养已经跟不上了,已经能适当吃些难吃的辅食了。

    “有条件就叫孩子一直吃着怀里,我听说那些大户人家,能用母乳把孩子喂到四五岁呢!”王秀莲低声和江以宁说着。

    好些话她不方便亲自和萧寒锦,就只能借江以宁的耳朵和嘴巴了。

    都输头回做爹,江以宁甚至不如二寒懂得多,对方说都是在书中看到的,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大嫂生养过的,他也不知要如何了。

    “我会和二寒商量的,他说书知识是不会骗人的,我觉得也是,吃些其他食物也能有营养,长得更壮!”江以宁自然是偏着萧寒锦的。

    “也是,二寒是有本事的,他说书里有,那定然是没问题的。”王秀莲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那读书人的事,她哪里晓得哦?

    何况,到底是二弟家的孩子,她虽是嫂子,却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孩子没病没灾就成。

    夜幕降临,萧家一片热闹。

    各式各样的菜色端上桌,香气浓郁,只是闻着味道,就恨不得香掉舌头!

    “哟,这鱼还特意做两条呢?”王秀莲忍不住打趣,如今日子好过,也没公婆施压,脾性也越来越像先前未嫁人时了。

    “年年有余。”萧寒锦随意搬了借口。

    江以宁偷偷笑着,夹了一块没有刺的鱼肚位置放进他碗里。

    这顿饭吃得慢,吃得多,说说笑笑半宿都过去了。

    末了王秀莲和江以宁就开始收拾桌子,剩饭剩菜都放进厨房,锅碗瓢盆也都清理干净,桌面上的东西瞬间就换了一茬瓜果点心。

    几人嗑着瓜子,闲聊着各家各户的事,各自说着来年的打算,再回忆回忆从前,年年如此,但年年都觉得有新意。

    年初一这日,家家户户是不会串门的,但都会上街去玩,还未起床,就听得外面传来炮竹声,定是哪家孩子央求着大人买的,否则村里一般都是烧竹。

    眼看着是睡不下去,萧寒锦也就起床准备去厨房忙活了,刚走进堂屋,就瞧见桌面上码着整整齐齐两盖帘的饺子,从形状看,八成一盖肉的,一盖素的。

    “东家,奴婢去煮吧?”小夏说。

    “去吧。”萧寒锦说,“全都煮了,有你们的份,一会将人全都叫进堂屋来。”

    小夏瞬间面色一喜:“是!”

    东家年年初一都要给他们赏钱的,她们这些签了身契做奴仆的,不缺吃喝就已经很不错了,月月还有例银拿不说,时常连赏钱都很多,换别家都不一定有这样好的待遇。

    趁着小夏她们去煮饺子,萧寒锦去屋里将江以宁叫醒,谁让今日有好吃的饺子呢?

    自然不能由着他继续睡下去了。

    江以宁没有起床气,被叫醒也只是懵懵地抱着被子看着他,待精神缓好,才被他伺候着下地,洗漱穿衣。

    温存片刻,才去堂屋。

    刚好小夏也将煮好的饺子全都端到桌上,待东家们吃完,剩的就是他们的了!

    萧寒锦视线扫了一眼饺子:“再去拿两只碗来。”

    而后,他便将一部分饺子放进碗里,只剩他和江以宁这些,转而点点其余的饺子:“你们拿去吃,吃多少拿多少,不够再来端,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小夏立刻欢天喜地的开始往旁边屋里端饺子,还不忘招呼小秋他们都来堂屋候着。

    萧寒锦将早就准备好的赏钱给他们,来日若是有谁想娶妻,手里有银子,也是方便些的。

    江以宁刚睡醒还有些恍然,只默默往嘴里放饺子,待他吃完,也彻底精神起来了。

    “咱们也出去玩,今岁没买炮竹,只能烧些竹子玩了。”

    “都一样的!”

    这边刚准备出门,一道小小的身影就跑来敲门了。

    “二叔叔,小叔叔?你们在家吗?娘亲让我叫叔叔去玩哦?”小舒禾趴在门缝前,两只小手置于两边脸颊,做出喇叭模样来,但声音却是轻轻的。

    江以宁耳朵微动,唇边扬起笑意:“烦人精来了。”

    萧寒锦起身去开门,将小家伙带进屋里来,他轻笑:“你阿娘说要去何处玩?”

    “去外面,烧猪!”小丫头表情严肃,“能把妖怪吓跑!”

    那便是去村里烧竹子了。

    村里年年都会有些干竹,只等着过年时拿出来烧,声音和炮竹差不多,以此祈福也是一样的。

    他们本就准备出门了,小家伙来得正是时候,略微收拾一番,便带着她出去了。

    门前,萧永福和王秀莲也正等着,秋哥儿也三岁了,裹得严严实实被萧永福抱着,远远看着像是枕头团子。

    王秀莲瞧见他们立刻笑了:“怕你们还没起,让舒禾过去看看,没想到把你们叫醒了。”

    江以宁赶紧解释:“去时已经在吃饺子了,嫂嫂捏的饺子很好吃。”

    “那就好,晚些时候再捏点,行了,咱们一起去村口看烧竹吧,舒禾过来,阿娘抱着。”

    “要二叔叔抱……”

    萧寒锦无奈将她抱起来:“你倒是心疼你阿娘,二叔叔抱就是了。”

    他们去时,村口已经聚起很多人了,地面上放着好些枯竹,几个汉子举着火把,只等着人来得差不多,就要开始点火了。

    枯竹中空,很易燃烧,火把放上去片刻,瞬间就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声音很响和鞭炮似的。

    “好暖和哇!”

    “烧竹咯烧竹咯!”

    “啊哈哈他说烧猪,谁要烧猪啊!”

    …

    孩子们在地上跑来跑去,嬉笑打闹,丝毫不被冷风和冷意影响,各个都跑出一身汗来。

    萧寒锦紧紧握着江以宁的手,他看着那些孩童,想着,从前双亲俱在的江以宁,大概也是这样玩耍,和陈生一起在万渔村兜来转去闲逛,又在晌午和傍晚飘起炊烟时回家。

    相处的时间越久,萧寒锦就越喜欢江以宁,看着他从懵懂无知的村野小瞎子,变成如今能独当一面的伴侣,比起成就感,他还是更喜欢看对方的眼睛。

    明亮剔透,一点也不像曾受过伤。

    “怎么了?是不是新年一过,觉得更喜欢我了?”江以宁察觉到对方握着自己手的力道家中,便调笑般凑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低语询问。

    “对啊,年年都有年年,情意年年加深,心脏已经被爱意填满,都要溢出来了,你感受到了吗?”萧寒锦曲起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着。

    这话说得更腻歪。

    江以宁红着脸抬眸与他对视,一时间,他竟不知自己的脸红是被冷风冻的,还是被他这番话给羞的。

    但他在这些事上总是格外大胆。

    因此,他亦是认真回应道:“我也很爱你,特别特别爱,大概就是比你爱我还要多很多很多,想象不到的多……”

    萧寒锦呼吸骤然急促,顾不得旁人在侧,当即捏住他脸颊就要垂眸贴上去,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挡住了。

    他被这冰凉激得回过神,当即将他手掌插/进自己袖口里,和萧永福打过招呼,便急不可耐地牵着他回去了。

    第196章 尝试

    年初一过去, 新年便渐渐落下帷幕。

    江以宁和萧寒锦也得准备着回府城去了。

    今年春节在一月底,待他们到府城时,怕是就要三月里了, 介时也能暖和点了。

    他们在万渔村待到初三, 而后便去了县城,初六那日刚好立春,也得紧着往府城赶,自然要在那之前去拜访该拜访的人。

    王秀莲眉头皱得老紧:“这不刚回来吗?咋这就要走了?”

    萧寒锦亦是无奈莞尔:“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多,带着他们两个小的也不能着急赶路, 耽误的时间便更多了。”

    “是这个理儿,我又做了好些腌菜, 刚放进坛子里,等你们到府城就刚好能吃了, 宁哥儿不能吃太酸, 你们吃的时候记得多洗几遍。”王秀莲又说着,“至于之前说学习的事,我们也商量好了, 等今秋就送舒禾到书院去,她能学多少便是多少了。”

    “兄嫂若是有拿不准的事, 可以去荷叶轩问账房先生张元和温中,若是遇到难事, 定要去找县令,书玉为人刚正, 也是真心想做一番实绩出来,不要怕打扰他。”

    萧寒锦也是字句叮嘱着, 这次真不知要何时才会回来了,少则两三年, 多则三五年,无论如何都会等孩子再大些才会回来了。

    何况,今年要准备皇商选拔,不管中与不中,今年秋冬都是要忙碌的,若是能中,接下来几年怕都是要在忙碌中度过了,连江以宁都得被迫进入那些妇人堆里打转了。

    而且……这事若真能成,他们就得去圣京了。

    王秀莲双目通红:“哎哎,你就别操心我们了,家里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你们在外照顾好自己就成了,要是不如意就回家来。”

    “嫂嫂……”江以宁瞬间泪目,“嫂嫂我会想你的。”

    “好孩子。”王秀莲拍拍他肩膀。

    萧寒锦帮他擦拭眼泪,两厢都是千叮咛万嘱咐的,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没再往村口方向送了。

    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县城,萧寒锦没耽搁,将家里带的东西放下,又拿上提前备好的礼物,直接去了县令府。

    他虽曾经和黄书玉是同窗,有雪夜恩情和一起做生意的情分在,但官就是官,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给足对方面子。

    黄书玉新官上任,对陵阳县的事都格外上心,也幸好先前的赵砚稹是好官,不曾给他留下好多麻烦事,也叫他如今还有闲暇时辰能看看书。

    他看着在旁帮他添茶的陆相容,叹了口气:“这才刚初三,不急着来县衙做事。”

    “想着在大人身边能多学些东西,大人可是不喜小的跟着?”陆相容敛眉,面上顿时便显露出难过来。

    “……我并非此意,随你开心就是了。”黄书玉在心中叹息,到底是个小哥儿,他哪里能真的使唤他做乱七八糟的事,更是不好多说什么。

    陆相容闻言眉宇瞬间舒展,面上立刻挂起笑:“那小的再端些点心来!”

    哪家做师爷的能做到他这份上,这不都是当家夫人该做的事吗?

    这几句话换个称呼照样能说通!

    萧寒锦他们来时,就瞧见黄书玉正练字,而陆相容则是在旁边笔墨伺候着,若是不细瞧,只怕要以为这是新婚夫夫呢。

    “大人。”

    “你们来了?”黄书玉立刻将字写完,将笔放下转身去迎接,还不忘指挥陆相容,“你快些让后厨再送点点心来。”

    “好。”陆相容眉宇一喜,立刻去办了。

    黄书玉指挥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此时客人在此,他也不好说什么。

    江以宁和萧寒锦对视一眼,眼底俱是笑意。

    “你们快些坐!怎么这会来了?”

    “初六便要动身赶去府城,今日来县城,自然是得尽快来找大人说说话。”萧寒锦言语间带着笑意和揶揄

    黄书玉却是微愣:“这么快?”

    萧寒锦点头:“是如此,府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拿主意,之后怕是就不能时常回来了。”

    “也是……你如今都在府城安家了,事业亦是蒸蒸日上,从前就是你最有出息,如今亦然。”黄书玉微微感慨,可见读书并非是唯一出路。

    萧寒锦:“再如何也比不得你官袍加身,往后升官加职都得看你如今的功绩,你更是前途不可估量,我们都得靠你庇护了。”

    黄书玉:“快别与我说这些打趣人的话了,便是你不说,我也会做好分内之事,尽量庇护你家,你且放心吧。”

    私下不说场面话,何况如今时间紧,若是还说那些虚言,真心关心的话又要何时才能说呢?

    萧寒锦将送来的东西摆出来给他,还特意将王秀莲给的咸菜也带了一坛,他们农户出身的人,都好这一口。

    几人又闲聊些其他事,萧寒锦和江以宁没留下吃午饭,在晌午之前离开了。

    回到萧家,江以宁便累得瘫在榻上,他轻哼哼:“我们接下来便只等着去府城了吧?更累人的都在这里等着咱们呢。”

    “是,所以这两日就休息着不出门了,初六一早咱们就直接起身,这趟回去就不知归期了。”萧寒锦说,“你可要再去给陈生传话,也好可带他在县城逛逛。”

    萧正君分外狂言道:“县城有何玩乐的?待他平安生子,再养好身体,接来府城玩也是可以的,还有兄嫂一家,都带来玩乐!”

    “那敢情好。”萧寒锦轻笑,“咱们不能回,接他们去也是一样的。”

    “只是你说得对,我还是得和生哥儿说一声,叫他平安生子后书信告知咱们一声,否则错过好消息怎么办?”他说着就从榻上坐起来,然后立刻将阿胜阿勇叫来,叫他们跑一趟镇上。

    萧寒锦无奈,先前从镇上过时都不记得这茬,到县城了倒是想起来了,硬是多跑一趟了。

    那头陈生得了消息也高兴,自然是连连答应,保证介时会找人送书信过去。

    在陵阳县再无其他事,初六一早,他们便启程回了府城。

    按照原先的计划他们在三月上旬安然到了府城。

    尽管不愿承认,府城这边终究还是比万渔村要方便许多的,因此即便是江以宁都能在这里生出些许眷恋来,日后若是有机会去圣京,怕是更要大开眼界了。

    “东家和正君回去许久,府城一切无恙,严东家之前买下了合适的宅院,一直在修葺着,他今日也已经去盯着了。”阿义将这段时间府城的事说给他们听。

    并没有需要在意的事,至于严鸣宅院的事,等他回来也能再问。

    萧寒锦点头:“好,吩咐后厨多烧些热水,我们稍后要沐浴,之后不许人来打扰。”

    阿义点头:“奴才明白。”

    沐浴过后便累倒在床榻上,江以宁本想和颜理他们约时间见面的,只是没想到收拾过后就再无力气做其他事了,只能等休息好再说。

    两人相拥而眠,直睡个昏天黑地,再睁眼时已经是夜里了,若非被饿醒,怕是还要继续睡。

    江以宁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萧寒锦,轻轻掀开床幔,穿好鞋袜,将在外面守夜的胡厌秋叫醒:“怎得还是你守夜,没和他们换吗?”

    “老毛病了,越累越睡不着,干脆守夜了,正君可是饿了?”胡厌秋忙爬起来,“厨房一直煨着饭菜,我去端来。”

    “都端来吧,二寒一会也得吃。”江以宁说完就回屋了。

    刚惊蛰,天气还并没有过分暖和,这时节夜晚还是凉得过分,他刚坐到床榻上,就被一只强有力地手臂给捞到床上了。

    江以宁微微仰头看他:“刚好,我叫胡厌秋去端饭菜了,我都饿了。”

    萧寒锦在他脸颊落下一吻:“被饿醒了?”

    “可能是,醒来就觉得饿得厉害,你饿不饿,我叫他都端来了,咱们一起吃。”

    “好。”

    两人刚说了两句话,胡厌秋就将饭菜端来又退出去照旧在屋外檐下守着。

    寂静深夜,屋里的两人边轻声说着体己话,边吃着饭菜,过饱不易睡,吃个差不多就再次睡下了。

    夜里醒过一次,再睡便格外踏实,甚至连梦都没有做,就直接睡到天亮了。

    这几觉睡的格外舒服,江以宁感觉自己浑身都是使不完的牛劲,起来便在宅院里转着闲逛,享受着难得的舒适。

    严鸣迎面走来挑眉:“小弟,许久不见,新年过得如何?”

    “严鸣哥好久不见,我们都很好,嫂嫂知道你爱吃小咸菜,这次带了好几坛。”江以宁笑弯眼睛,“听说你已经买宅子了,漂亮吗?”

    “那自然是漂亮的,我已经找了府城最好的工匠们去装潢,回头搬新屋,请你们去看!”严鸣得意地抬着下巴,他得一步步将自己的计划实现才行。

    江以宁点头:“好呀?现下可是要出门吗?”

    严鸣:“去和二弟叙叙旧,他今年有得忙,好些事情得提前和他商量呢!”

    江以宁便没再说什么,继续在宅院内闲逛着,想着等午后稍微暖和些,再约颜理他们出门吃茶听曲。

    他上前几步,瞧见严鸣在外面等了小会儿才进书房,就知道二寒方才八成是忙着没听到动静。

    今年,怕是多事之年。

    不怪江以宁这样想,他们刚回到府城没两日,没收到陈生的书信,反而是先收到了陆相容送来的书信。

    他这才知道,就在他们来府城那日夜晚,苏妙玲自缢身亡了。

    江以宁捏着书信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想到从前初识时苏妙玲是那样活泼肆意,能与他们说笑玩闹,后来的苏妙玲虽然疯狂偏执,但也看不出是会自尽的人……可其中内情谁又说得准呢。

    只是人都不在了,过去那些不愉快,也就随着消散了。

    萧寒锦拿过书信随意看了一眼,便放置一旁将他捞进怀里安抚着:“人各有命,还是你从前说过的。”

    “只是有些感慨。”江以宁轻声说着,言语间确没有伤心难过,只是带着些烦闷。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这种事,性命与他而言是极为珍贵的东西,他是想说几句指责苏妙玲的,可转念一想,他们生长的环境并不同,对事物的感知感触也不同,他不能去苛责对方的行为。

    那时说的话,他也并不后悔。

    萧寒锦仔细想了想,低声道:“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在石缝中挤出来活着,性命诚然可贵,但对某些人来说,解脱才是最重要的。”

    江以宁点头:“我明白。”

    接下来再无其他事烦扰,萧寒锦便照旧研制新菜单,经常外出和蒋亦疏等人去吃酒,知道他一直绷着弦儿,江以宁便舍不得说他什么,只等他醉酒回来送上解酒汤药,再伺候他洗漱睡觉。

    春分一过,皇商选拔的旨意便下来了。

    萧寒锦早就在吃酒的日子里知晓,只做一种菜品是不够的,得有前菜和压轴,层层选拔,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样样都得能做出花来才行,否则就是白搭。

    因此,自旨意下来后,他便趁着这时节蔬菜种类多,开始疯狂尝试,每回都要把所有人都叫到家里来,竟是研制了一月。

    这一月来,江以宁等人时常一种菜色吃上三五日,然后再换另一种,鸡鸭鱼羊变着法的做,一月下来,硬生生给所有人喂胖好几斤!

    “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谁能制止他?”

    “我倒是觉得这些菜品都很不错,只是宫中的席面咱们也不曾吃过,并不能准确告知他味道如何,他再试下去怕是也得不到想要的回答。”

    “试吃一月,咱们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气氛瞬间沉默,都怪萧寒锦做的饭菜好吃,他们每次都是皱着眉开始吃,挺着圆滚滚的肚皮结束,然后再皱眉……

    其实只需要有个吃过宫中席面的人出面尝试,再给些意见就好了,只是他们一时竟不知该找谁。

    颜随恪和蒋家兄弟倒是能成,但人在圣京,总不能因为这事就把他们叫回来试菜。

    “也不是真的没有办法。”蒋亦疏突然开口,“那位不是时常来府城吗?知晓稍微透露些消息给他,想来会愿意帮忙的。”

    严鸣微微挑眉:“对方身份尊贵,能叫来吗?”

    颜随州沉默片刻接话:“能,这事说到底对他有益,否则他不会多此一举提前告知二寒皇商选拔的事,想必那位也会很好奇。”

    “那就试试看?”江以宁轻声拍板。

    “这事交给我们来做,你就让二弟消停几日等消息,你多哄哄他吧!”蒋亦疏赶紧说道,“最好是哄的他没有心思想这些,我们相信你!”

    江以宁立刻答应:“好!”

    第197章 试菜

    江以宁最得心应手的办法就是撒娇。

    晚上和他做该做的事, 晨起就要趁着太阳不毒辣,要和他去外面闲逛,晌午就刚好在外面的酒楼吃饭, 之后便要回家午睡, 还要央求对方陪着自己,打乱他要继续研制新菜品的思绪,即便是屁股挨巴掌都要黏着他。

    起初萧寒锦没察觉,只当他是因为自己最近的冷落而使性子,毕竟江以宁偶尔情绪会起伏太过, 他也愿意哄着,只是连着几天下来就察觉到了问题。

    江以宁黏他黏的有些过分了, 连去后院上茅房都得他陪着,好似生怕他眨眼就不见了。

    待他洗过手, 萧寒锦直接将人压到旁边的桌面上, 他低声询问:“说罢,这几日到底怎么了,我都再三保证不会再冷落你了, 还和粘糕似的,今日必须得跟我交代清楚。”

    江以宁只好全盘托出, 说着还抱怨起来:“都怪你,理理说我脸都圆润一圈了。”

    萧寒锦长叹一声, 他也已经发现问题所在了,那些饭菜饶是他来吃都觉得不错, 其他人自然也会如此,只是越吃不出问题, 才是真的有问题,味蕾已经固化, 尝不出其他味道了。

    如今听江以宁说这些,也知道自己最近确实有些急功近利了,分明已经想好做什么菜,却还是着急了。

    江以宁拍拍他肩膀:“别急,蒋兄他们都说没问题,那肯定就没问题的,再等两日说不定就有消息了。”

    他平躺在桌面上,轻轻抱着萧寒锦脑袋,竟是还哼出哄小豆丁们的儿歌来,哼得萧寒锦愈发想笑,但心里的不安确实消减些许,他一直准备着这事,也知道其他想参加选拔的商户也会准备这些,怕技不如人,那才是他最担心的。

    如今他也只能等着那位来了,就算不来,再精进点厨艺,想来也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江以宁运气好不说,嘴巴也像是开了光的,他说两日还真就是两日,太子昱晟就带着太子正殿齐杭和小皇孙昱臻来了,甚至贵步移贱地,直接到了萧宅来!

    阿义瞧见人时都傻了,边往里面迎接,边叫下人们去喊萧寒锦。

    饶是萧寒锦没想到对方会来他们小小宅院里,忙恭敬将人请进去:“草民携正君见过太子太子正殿和小皇孙。”

    “不用多礼,我们亦是听闻你如今遇到瓶颈,到底是本君引荐你做这事,自然该帮助时得帮助,萧东家意下如何?”昱晟言语间带着笑意,但还带着明晃晃的试探和暗示。

    他的意思很明显,今日他行方便帮助萧寒锦,来日对方成为皇商自然也该为其所用,助他一臂之力。

    只是他不敢明面威胁,毕竟这小小东家可是在他父皇面前得过脸的。

    只是,即便他不说这些,萧寒锦也知道日后该站谁,且不说眼前这位是太子,先前万大人给他的书信中也曾瞧瞧透露一些。他自然知晓,如今陛下的皇子中,唯有这位太子殿下行事妥当,还未成婚时就已经将陛下的做派学了十足十,如今有了小皇孙,地位便更稳固。

    更何况,自古以来为着江山社稷稳固,就绝不会轻易废黜太子,他如今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就绝不会轻易变动,因此,面前的太子就会是日后的帝王,萧寒锦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弯腰拱手,神色恭谨:“殿下说的是,草民一切都听殿下的。”

    真说起来,这太子至少还会礼待他,若是换做其他人身处高位且稳固,怕是早就直接威胁了,只是萧寒锦也不是那种被人稍稍示好就能笼络的人,他有自己的考量。

    见他识趣,昱晟神色也和缓起来,他摆摆手:“正事要紧,你快些将自己的菜呈上来,我们也好品用一番。”

    萧寒锦便立刻去厨房准备了,前厅便只有江以宁招呼着他们,尽管是在自己家中,他依旧有些不自在,这样的权贵,江以宁从未想过他们居然会到自己家里来,招待起来便格外小心谨慎,面上的笑意都有些挂不住了。

    也幸好之前在颜家时曾学过些皮毛,不至于叫他们看笑话。

    昱臻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就要盯着江以宁看,见对方不领会自己的意思且变得更小心,不免有些不高兴,他还从未见过这样不会看脸色的人,但到底是来做客,他也不好摆脸色给人家瞧,只能自己生闷气。

    齐杭却是瞬间明白,他笑声询问:“此次来还未瞧见你家公子少爷,可是还睡着呢?”

    江以宁立刻面露无奈:“是,平时很黏人,只有睡觉时会好些。”

    齐杭点头:“那有些遗憾,还想瞧瞧他们呢,不过日后有得是机会。”

    江以宁弯起眉眼:“是呢。”

    他脸上的笑意很真,那双漂亮圆润的眼睛都弯起来了,语气都带着雀跃,好似听对方说日后还有机会见面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只有他知道,他已经暗暗警惕起来了。

    那样小的娃娃有什么可玩的,二寒之前就提醒过他,若是再见,不能叫小皇孙和自家小豆丁们走太近,万一一个不开心,就要把他们弄进宫里陪玩怎么办?

    虽然孩子还小,想这些有些可笑,但来日之事谁能说得准呢?

    昱臻明显有些失落,他觉得萧家的娃娃格外好看乖巧来着,但他却在昱晟看过去时瞬间收敛情绪,不能叫父王瞧见他外泄的情绪。

    齐杭想了想说道:“你们最近一直都在忙着这事吗?以萧东家的手艺,应当是没问题的。”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道:“确实如此,只是我夫君做事总是追求极致,容不得半点瑕疵,这一个多月来,他做的那些菜我们都吃不下了。”

    “那定然也是美味的,否则怎会瞧着你圆润可爱呢?”齐杭开始打趣他,也是想看看他们夫夫究竟是如何恩爱的。

    “这都被您发现了,我夫君厨艺精湛,做任何吃食都是好吃的!”作为合格的夫郎,江以宁自然要会无脑吹捧自家郎君,才不会叫别人看笑话。

    昱晟挑眉:“那若是他并没有选拔成功呢?”

    江以宁狐疑:“那和他做饭好吃与否也没有关系吧?就算他落选,可在我心中他就是做得最好的。”

    昱晟和齐杭沉默,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真实的话,且面对他们时也没有过分讨好和,经常和圣京那些老狐狸们兜来转去,猛地遇到这样的人,总归是觉得新鲜的。

    他们没再说这些,齐杭便充当沟通桥梁,询问着江以宁的日常生活,偶尔还会夹杂几句自己在太子府里的情况,尽管他没有细说,江以宁都能察觉到烦闷和无趣,怪不得齐杭总是往外跑。

    谁成日里面对一群争风吃醋的千金贵君们,怕都是要头疼的。

    “还是你有福气。”齐杭无比艳羡的说道。

    “我也这样觉得的。”江以宁宛若吃到坚果的松鼠,眉飞色舞,看得齐杭更是感慨万分。

    外人看他是天家富贵,可其中的为难和痛心唯有他自己知晓。

    纵使他与太子两小无猜,及笈后更是直接定下婚期,可他是太子,府内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他也会越来越痛心。

    这叫他如何能不羡慕江以宁呢?

    他们正聊着,萧寒锦将饭菜端出来,各种菜色一样分成四份放进碟子里,另备好碗筷和清水方便他们漱口。

    菜品摆盘也尤为重要,萧寒锦深谙其道,每碟都弄得很精致。

    齐杭难掩惊艳,率先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鱼肉鲜嫩,带着些微酸和辣味儿,刚进口就好似如糖块化开了。

    他眼睛一亮:“不愧是萧东家的手艺。”

    昱晟见他给出这样的评价,隐约有了些好奇,他是知道萧家酒楼的餐食都不错的,便更好奇眼前这些前菜,能不能入选了。

    尽管平日里山珍海味吃惯了,突然吃到味道这样丰富的菜,还是不免被刺到,舌尖上像是有许多小人在跳舞,偏偏一个也抓不到,只能等它们跳累了,余味才会消散。

    昱晟没再说话,只安静吃着,连旁边的白米饭都没的很快。

    因着只是试菜,每碟里面的菜并没有多少分量,只是味道不错,看着也精致,在模样上估计就胜出几分了。

    见他们只仔细品尝却并没说多余的话,萧寒锦就知道这些试菜做的不错。

    果然。

    待将面前所有菜品都试过,昱晟只默不作声点头,不仅是味道不错,这样好手艺去做御厨都是够的。

    这在他心里绝对是极高的评价了。

    “今冬就只管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齐杭扬起唇角,声音格外温和清脆。

    “是。”萧寒锦拱手。

    这次倒是没白来,昱晟不由得叹口气:“你若是太子府的厨子,我便是给你开出一月百两的银子都不觉得心疼,可惜若你在,我怕是一月便要生出许多肉来,叫人笑话。”

    “殿下厚爱,是草民志不在此。”萧寒锦直白说道。

    “是啊,等你好消息。”昱晟说着将自己腰间挂着的一枚龙纹玉佩扔给他,天家龙纹,唯有陛下以及眼前的太子能用了。

    萧寒锦垂眸:“定不负殿下期望。”

    昱晟点点头,他们本次来也不单单都是为了试菜,也是想再见见严鸣,这位可是父皇钦点的药材商,能为太医院送药材,这是何等的荣耀?

    只是严鸣先前就已经搬到新宅院去,此时过去未免有些太折腾,萧寒锦干脆就将他们全都叫到萧宅来了。

    他们也都瞧得明白,日后他们这些人,怕是都要为太子做事,提前接触并没有什么不好,还能多了解对方一些,长些心眼。

    萧寒锦寻了由头将江以宁哄了出去,许多时候,知道的事情越多,也越不好。

    “那我和理理他们去吃茶,晚些时候再回来。”江以宁笑着和他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小弟那么聪明,何必特意将他哄出去?”严鸣微微皱眉,“虽说是男子谈事情,但你也知道我们不在意这些。”

    萧寒锦摇头:“谨慎些比较好,省的有什么风吹草动,觉得是隔墙有耳。”

    严鸣叹息点头,和上位者们谈生意本就有利有弊,是得格外谨慎些,也幸好没有去外面,否则被人看到,来日又有说不尽的闲话了。

    如今这些都是自己人,昱晟也不会再瞒他们,将皇商选拔的好些暗藏条例都和萧寒锦说清楚,力保他能在好些有背景的商户竞争下,也能顺利当选。

    再便是和严鸣交谈,太医院的药材不能有任何闪失,略微出差错都可能株连九族,严鸣不敢犯错,便只能更抱紧太子这棵大树以求庇护。

    盛原府城一行,叫太子更加放心用他们了。

    菜品得到太子的肯定,萧寒锦便不在这些上费功夫了,如之前一样在酒楼和家中来回往返,一副对皇商选拔并无兴致的样子。

    之所以做出这番姿态来,也是想防范些,省的有些人要搞到他头上来,给他添不痛快。

    只是萧寒锦没想到,纵使他演得够好,也足够谨慎小心,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只是这些注意并非是府城人员,而是来自圣京。

    他便知道,怕是有人探知了太子的行踪。

    这些人定然不敢在这种时候对他做什么,但绝对会暗中使绊子,因此他并不敢真松懈精神,叫仆从们每日都检查宅子内的东西,连酒楼里的饭菜都不敢不盯着。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人会跑到家里来。

    胡厌秋觉少,再加上这阵子总是忙碌,他便更睡不着,一连数日都和别人换了值,在廊下守夜。

    是夜,他依旧守着,只是许是傍晚吃了好些凉辣的东西,这会便有些不太舒服,连着跑这几次茅房,也幸好东家他们夜间很少起夜,否则定是要惹他们生气的。

    只是也正是他这来回跑,反叫他发现些不对。下人们的茅房位置本就有些偏,更是要经过厨房才能过去,偏他就在厨房里瞧见了微弱的光亮!

    他不敢耽搁,当即便屏住呼吸瞧瞧凑了过去,透过缝隙,只瞧见有人在厨房里翻找东西,他皱眉,莫不是有下人在屋里找吃食呢?

    “胡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一声带着困倦地声音砸在胡厌秋心上,给他砸的心脏狂跳,连带着惊动了屋里翻找的贼人,厨房内瞬间发出声响。

    眼看着闹出动静,胡厌秋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进贼啦!快来人啊!”

    第198章 动静

    是夜, 萧宅灯火通明。

    萧寒锦披着衣裳坐在厅前,冰冷且带着怒意的视线淡淡扫过被五花大绑被放倒在地的贼人。

    他是想过会人来动手脚,只是没想到会找到厨房去。

    他有他的规矩, 如今天气渐热, 再美味的吃食都不会过夜,厨房更是清理得干净没有灰尘,谁会将皇商选拔的菜品放到厨房里等着变质?

    再者,即便是要偷秘方菜谱也该是去书房,怎么就惦记上了他的厨房?还将里面翻得乱七八糟!

    一想到要重新按照自己的习惯整理厨房, 萧寒锦周身的怒意便更加难以控制。

    “说吧,谁派你来的?”他语气慵懒, 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行为恶劣与否,“时辰不早了, 早问些回话, 大家都能回去休息。”

    贼人唔唔两声,起都起不来,只能如蛆虫般在地上蹭着, 你被堵着嘴说句话试试?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一眼胡厌秋,后者立刻明白, 将他嘴里团着的白布拽下来。那贼人被一大团布堵的有些干呕,被逼出生理性眼泪来。

    他哑声道:“你参加皇商选拔的事已经瞒不住, 更有人知晓你与太子来往密切,自然不会由着你发展。”

    萧寒锦顿觉无趣:“说些我不知道的。”

    贼人一噎, 继续说道:“上面有命令,要我们偷取你的食谱。”

    萧寒锦等了半天都不见他接下句, 问道:“没了?”

    贼人:“没了。”

    按照主子们的说法,萧寒锦就是从穷乡僻壤来的泥腿子, 纵然有幸得陛下和太子赏识,那也只是走狗屎运罢了,估计是没什么真本事,知道有圣京的人和他作对,怕是会吓的连菜刀都拿不稳。

    只是他看萧寒锦听他说完话还懒懒地打哈欠,半点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反而似乎是在嫌弃他们这种行为不够刺激。

    萧寒锦嗤笑:“那你可找到食谱了?”

    贼人乖乖回答:“没有。”

    他要是找到了,不早就走了吗?

    “蠢货!哪家厨子研究饭菜会把食谱放进厨房里,等着被灶火烧掉吗?”萧寒锦出言嘲讽,“哪个大户人家派你这样的蠢货来,真是倒霉。”

    贼人瞬间怒了:“我技不如人,随你处置,可我主家无错,不许你这样侮辱!”

    萧寒锦眯了眯眼睛,轻笑出声:“谁要管你主家有无错,我只知道你主家蠢笨无能,才教出你这样的奴才来,待我来日见到太子殿下,必会告诉他此事,也好叫他查查谁这样愚笨又狂妄!”

    “你敢!我们大人官居五品,你小小商户如何能与之抗衡!简直痴人说梦!”

    萧寒锦挑眉:“哦,原来你家大人是官居五品且有亲戚要参加皇商选拔之人,多谢你为我提供线索。”

    那贼人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这么笨被套了话,当下就悲痛欲绝,若不是浑身被绑得和节虫一般,他真恨不得给对方表演一个血溅当场!

    萧寒锦挑眉:“将此人带下去,堵好他的嘴,明日一早就送到府衙去,将此事悉数告知太守大人。”

    “是。”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萧寒锦靠着椅子长叹一声,幸好是派个傻子来,否则真偷到食谱事小,伤到府上人性命就闹大了。

    不过,食谱都在他脑子里,那些人真想偷也偷不到。

    胡厌秋看他:“东家快些回去休息吧。”

    萧寒锦捏了捏鼻梁,扬唇夸奖:“这次多亏了有你,否则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麻烦,只是日后要小心行事,不能直接冲出去,否则被伤到怎么办?”

    “是,奴才明白。”

    “你且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去府衙。”

    “是。”

    萧寒锦起身回到寝屋,江以宁面带困倦地看着他:“解决了吗?没受伤吧?”

    “没有,继续睡吧。”

    “嗯。”他往里面滚了滚,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萧寒锦躺下去。

    后者刚躺下,一条长腿便抬到了他身上,他顺从地轻轻拍着对方大腿,缓缓闭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萧寒锦就带着人去了府衙,这事没藏着掖着不说,他甚至还想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自家昨夜进了贼人。

    这还是他离开陵阳县两年,头回和赵砚稹见面,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样的事。

    这事证据确凿板上钉钉,赵砚稹甚至连审问都免了,直接就把人给关进单独牢房看管起来了。

    赵砚稹轻笑:“好小子,你们的事我在陵阳县时也听说了,是有本事的!”

    萧寒锦亦是跟着笑:“男子汉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论迹不论心,你们那些作为都是好事,值得赞誉。”赵砚稹说,“能得陛下关照是你们的福气,定要继续好好做事。”

    “是。”

    赵砚稹:“这还只是开始,往后会有很多人暗中使坏,但你与太子交好,这些人既然能来找你麻烦,定然查到了太子的动向,他不会置之不理的。”

    萧寒锦点头:“学生明白。”

    赵砚稹惜才,方才听萧寒锦说了几句,便又想着法的开始考问他的学问,应答倒是没问题,只是言语过于白话,可见没什么遮掩的,只是对方能守住本心已经很不错了。

    读书明理,他已经很明白透彻了。

    “天下第一”酒楼内。

    蒋亦疏皱眉:“这样的事你居然都不早些告诉我们,还是晨起听别人说才知晓,竟闹得这样厉害。”

    颜随州亦是跟着附和:“发生这种事,该昨夜就与我们说的。”

    “就是,分明就是不把我们当兄弟!”严鸣竟是直接给他定上罪了。

    “事发突然,我只想着将这些解决,并未想其他,何况也没出事,何必叫你们跟着操心。”萧寒锦给了严鸣肩膀一拳,不轻不重地。

    蒋亦疏皱眉:“说到底,还是那位子馋人,若是成为皇商,皇家吃食采购一应都由你萧家置办,其中能做文章的地方可多了去,谁都惦记着这些呢,更别说皇商还是可以承袭的。”

    萧寒锦不甚在意笑笑:“无妨,那我不会坐视不理的,公然窥知他的行踪本就有罪,他们怕是不敢再来烦我。”

    “你也小心些,家中还有孩子呢。”颜随州提醒道。

    “我明白。”

    这事虽说没闹太大,外面百姓也只知道是萧家树大招风进了贼,但暗中观察的人却知道是何情况,便急匆匆回圣京禀告了。

    起初暗中做事之人还未察觉到不妥,直到有些与之交好的同品阶官员和他讨好的高品阶官员在近日都遭到训斥,才回味过来其中的问题,再不敢闹出动静来。

    萧家便没再出那样的事,只是如颜随州所言,他依旧不敢放松警惕,生怕那些人会狗急跳墙,来要他们性命。

    幸好,一直到进入盛夏都没再闹出事,再加上太子曾暗中派人来传话,他便更踏实了。

    六月中旬,萧寒锦便准备动身去圣京了,初次选拔在七月初,五大府城离圣京都并不是很远,只是赶路也要赶上三五七日的功夫,他对选拔很有信心,并不着急,只是想着提早去,若是有问题也能及时处理。

    先前萧寒锦外出谈生意,是他离家时间最长的一次,但这次进圣京参加皇商选拔,更是要持续到九月,两个月不能见面说话,江以宁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偏偏对方这次不是去游山玩水,带着他也不方便,再者孩子虽然不粘人,但他也不能真撒手不管不是?

    两人享受着最后的温存,萧寒锦紧紧抱着他:“待此事办妥,我会尽快回来的,此事若能成,我们便能去圣京了。听蒋兄他们说圣京繁华无比,定然会有很多新奇东西,这次我就先去探探瞧瞧。”

    “不用担心我的,我会看顾好家里,不叫你因此费心神,你只管做你的。”江以宁说。

    到底出来这些年,他也早已不是从前的江以宁,独当一面还是没有问题的。

    “好,你若是觉得家中无趣,严兄的医馆和药铺也都顺利开了起来,你也可去他那里找点事情做。”

    “我晓得……”江以宁眨眼看他,圆润地眼睛里泛着水色,却格外倔强地始终不曾掉落。

    “别哭,别怕,只管在家里等着我。”萧寒锦低头亲吻他眉眼,格外虔诚。

    他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外面的阿义打断。

    “东家,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好。”

    热烫的吻落在江以宁眉心,几乎要让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他恍惚将萧寒锦送上马车,又叮嘱胡厌秋照顾好他,而后便挥手将他们送走。

    他为自己的愁思好笑,分明人刚离开,思念就如丝线将他紧紧缠绕、束缚,叫他再提不起精神来。

    小秋将他扶回屋内,她轻声安抚道:“正君别担心,东家一定能拿下皇商名额。”

    江以宁点头,语气轻缓:“我不是因为这些……罢了,左右他说会快些回来,就一定会很快。”

    而在这期间,他只需要照顾好家中,就好。

    江以宁没了再往外跑的心思,连平日里最爱的戏楼茶馆都不去了,时常都是颜理和向晚意他们来萧家,给他带些糕点铺新出的点心,或是和他说说哪里有新鲜事。

    只是他都有些提不起兴趣来。

    颜理皱眉:“你这样也不是办法,怕是萧二哥还没回来,你就先将自己给磋磨病了,你这样我们也不放心啊。”

    江以宁微微叹息:“我真的没事,待我自己缓两天便好了,过几日再给你们递消息,否则日日叫你们看我冷脸,我都瞧不起自己。”

    他并非离了萧寒锦就不能活,只是从成婚到现在,他们就不曾分离这样久,自然是需要些时间去适应的。

    在适应期间,神情和言行定然都不能保持正常,哪里能将情绪都带给朋友们呢?

    还是自己消化的好。

    相处这许久,他们都知道江以宁的脾性,既是将话说到这份上,那便是暂时不需要他们安慰,保不齐还会给他平添烦扰。

    颜理和向晚意略陪他坐了坐,看了会小豆丁们便离开了,将空间全留给他。

    走出萧宅,向晚意还有些担忧:“真的没事吗?”

    颜理神情严肃,声音却很柔和:“放心,他既然那样说,就表示没问题,等他缓缓就是了。”

    “也好。”

    江以宁长叹一声,从前在土坯房只身过了六年,现如今倒是有些不舒服了,真是由奢入俭难。

    他拍拍脸颊,让自己稍微精神些,若是能成,明年就要去圣京,他还记得自己曾经立下的豪情壮志,还是得使劲努力一把才能做到。

    思及此,他也不好继续低落着,干脆就听萧寒锦的,让人去找了严鸣,和他说起想在铺子里做事的事。

    严鸣一听就乐了:“我可是刚准备找你呢,你愿意来帮忙那自然是好的,我也是要看看你处理草药的手法如何,有没有进益。”

    “那我到时要做什么?”江以宁询问,问后又颇有些不高兴地补充,“我医术不精,不能直接给人看病问诊的。”

    “你倒是还挺了解自己,那你便归整药材,跟着大夫们做事,帮忙写药方如何?”严鸣问,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既需要动脑又不费力气的活计了,还不会发生误诊那种影响声誉之事。

    他自然不是不信江以宁,之事对方已经许久不问诊把脉,得先重新捡起这些才行。

    再者,如今许多人都盯着他的医馆药铺,哪里能出半分差错呢?

    江以宁也明白这些,保证自己会用心做事,便和他说定好了。

    之后,每每将小豆丁们哄好,他就会出门去严家医馆帮忙,不需要严鸣提前通气儿,府城还有谁不认识萧东家和萧正君呢?

    倒是没人说什么,江以宁就在医馆里做事了,不拘让他跟着哪位大夫,说白了就是做学徒打杂,累是累了些,但学到的东西也很多,再加上他也曾学过一些,有基础,能跟得上那些大夫说得话,他们便愿意多教他些东西。

    没几日,江以宁就把什么萧寒锦给抛到脑后了,睡觉都是梦见自己在整理草药,偶尔会突然闪出二寒的身影,但没让他再像之前那样低落。

    “阿嚏——”

    “东家可是着了风寒?正君让我带着些药材,待到了客栈便借用厨房给您煮些。”胡厌秋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萧寒锦被他看的头皮发麻,连忙摆手:“无妨,许是有人在骂我。”

    “那想必是正君了,定是惦记着您,总要时不时念叨两句。”胡厌秋立刻上道接话。

    “……他大概没在想我了。”

    第199章 生病

    “阿嚏——”

    江以宁偏过头, 冲没人的地方重重打着喷嚏,他轻轻吸了吸鼻子,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脑袋也有些晕眩。

    他猜自己这几日是贪凉冷着了, 想着回家再熬些汤药喝,没好全之前,都不能再和小豆丁们玩耍了,尤其是小豆丁二号,最是体弱。

    坐在他面前的老大夫不动声色瞧他一眼, 眼看着江以宁没将这喷嚏当回事,不由得将白花花的眉毛皱得更紧。

    “已经按照药方抓好了。”许是刚打过喷嚏的缘故, 声音还有些瓮瓮地,他将包好的药材递给面前的病人。

    “多谢萧正君, 谢谢大夫。”

    病人离开, 老大夫才正眼瞧他:“你生病了?”

    虽是疑问,却带着不容置疑。

    江以宁不怎么在意身体这方面,对他来说, 只要不死,就全都是小问题。

    他仔细感受一下, 点头:“应该是的,前几日贪凉来着, 回头多灌些姜汤好了。”

    老大夫顿时皱眉:“荒唐,生病怎么能儿戏对待, 你现在立刻去后面药盅里熬上汤药,自己给自己熬, 不可懒怠!”

    “我——我这就去。”江以宁本想再说些什么,话锋一转便答应了, 他也是该仔细对待自己的身体,否则若是连他也不能陪伴孩子左右,他于心不安。

    他起身朝后院走去,顺便给自己开好药,拿到后面去熬煮了。

    药是老大夫要求煮的,他自然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煮成不苦的,那黑乎乎的汤汁,自己看着都觉得害怕,但还是强忍着灌了一碗,本就热的天气,更是喝了一身汗出来。

    他长舒一口气,待苦意消退,烧灼感也退去,才继续去前面帮忙。

    老大夫见他发根湿濡便没再说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药起了效果,江以宁觉得自己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忙前忙后地跑着,出了一身的汗,傍晚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泡了澡。

    当夜就烧了起来。

    江以宁能清楚知道自己病了,他不由得叹息,分明药也喝了,热水澡也洗了,心绪也没有郁结,竟还能病起来。

    他窝在被子里长舒一口气,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小秋:“孩子们……”

    “是,乳母们都照顾得很好,您不用担心,您就是累着了,休息几日就好了。”小秋轻声安抚,眼底都是心疼。

    “那就好,我想睡会。”他声音很低,还带着些沙哑,将整张脸都缓缓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发顶。

    小秋眼睛有些湿润,她哎了一声,退出去了。

    江以宁闭着眼,死死揪着被子一角默不作声地流着泪,察觉到抽泣声有些控制不住时,便重重咬上自己手腕,舌尖不经意碰到手腕上的挠痕,他才恍然,自己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像从前那样紧张到抓自己。

    是谁的功劳,不言而喻。

    只是这会他有些忍不住想撕咬那里薄薄一层的皮肤,好似只有将皮肉撕烂,露出里面的腥红血肉和作呕的血迹,他才会觉得胸口的闷意能稍稍减退。

    “小少爷,正君已经睡下了,奴婢带您去玩纸鹤好不好?”小秋轻声哄着。

    “呜哇——爹爹,要爹爹……”

    江以宁耳尖稍动都知道是小豆丁一号在闹脾气了,紧接着微弱地哭声也跟着响起,小豆丁二号也跟着哭闹起来了。

    “不哭不哭,正君在休息了,奴婢陪您去帮正君祈福好不好?正君就能快快睡醒了。”

    小豆丁一号脸颊上挂着泪珠:“真?”

    白嫩可爱的脸上带着严肃和认真,他虽然听不懂什么祈福,却是听得懂“醒”,便知道只要自己做好某件事,爹爹就能醒了,醒了就能陪他们玩。

    小秋微笑:“真的,奴婢陪您去好不好?”

    “猴。”小豆丁摸了把眼泪,转而又拍拍弟弟,“真!”

    “哼……”小豆丁二号轻轻抽泣着,到底是没再继续哭。

    小秋很快示意乳母将他们带走,就怕方才的哭闹声把江以宁吵醒,也幸好将他“吵醒”了。

    他缓过神,牙齿已经咬上手腕,齿痕很深,周边的肉都青白,他能肯定,若是再用力些,就能将那层皮咬破……

    他长舒一口气,将用力扯着袖子将齿痕盖住,把被子扯过头顶,尽管闷都没探头呼吸。

    不多时,压抑又令人心酸的哽咽声响起。

    他晨起没去医馆,严鸣就知道他生病的事了,忙喊上其他人来看他,不免也有些怪自己急着搬出去,否则这事他肯定能早知道。

    “有这样的事,竟都不知告知我们,你们这些奴才!”蒋亦疏冷眼看着跪了一地的奴才们,神色冷然。

    若是自家的奴才们,早就直接发卖了。

    小秋忙解释:“是正君不许奴婢们告知,说不叫各位主子担心,奴婢们不敢违背命令。”

    “罢了,他们做奴才的哪里敢违拗主子心意。”颜随州牵着他的手轻轻安抚,“还是听大夫如何说,莫要生气,可是要叫我心疼?”

    “注意言行。”蒋亦疏被他三言两语哄好,却还是瞪他一眼。

    颜随州立刻笑着拍拍自己的嘴:“好,听你的。”

    他们围在旁边,盯着大夫把脉,手腕刚探出来,所有人就都看到了上面依旧红肿的齿痕。

    他们神色都不太好看。

    江以宁默然片刻,扬唇笑:“我就说,夜里做梦啃鸡腿来着。”

    蒋亦疏不想听他说这种装疯卖傻地话,直接开始安排:“理理这几日就带着大夫在萧宅住下,每日都要把脉,直到他彻底好全。老严你……”

    “我也留下!”严鸣立刻接话。

    “很好。”蒋亦疏很满意。

    江以宁诧异过后就是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都快好了,不用这样大费周章地折腾。”

    蒋亦疏点点他:“在你好全之前没有说话的权利,否则我们不好和二弟交代。”

    江以宁:“……好的。”

    宅子里人多了起来,江以宁那些阴暗的心思便再次灵活地藏了起来,每日看着严鸣追着颜理跑也很有意思。

    高热一两日就下去了,只是还有些流鼻涕,就得再养几日。

    两个小豆丁就每日都趴在门缝处和他说话,隔着门缝,会将自己吃的奶糕糕给他,因为太大,就掰成碎碎,用胖胖的指头堵进门缝里。

    在小孩子的眼中,没有脏不脏,他只知道想让爹爹吃内美味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方式。

    每每看到门缝那些点心碎屑,江以宁都很想哭,但眼睛却有些不受控不曾掉落半滴眼泪,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都不会流泪了?

    一连五六日过去,江以宁终于彻底好全。

    两个小豆丁乖乖坐在他腿上,他笑道:“这几日麻烦你们在这里照顾我,真的很感谢。”

    颜理皱眉:“做什么说这样生分的话?若换做是我,你也会担心。”

    “谢谢是一定要说的。”江以宁弯起眉眼,“并非是要生分,而是维护关系。”

    对不起也是。

    颜理便不再与他多客气,只轻声叮嘱他日后要再当心些,不要过分劳累等等。

    严鸣没得说,颜理说什么,他便跟着附和,倒是真有一种夫唱夫随的感觉了,看的江以宁愈发觉得好笑。

    眼下他已经好全,自然就不需要他们再继续照顾自己,道过谢,又说了许久的话便将他们送走了。

    江以宁抱着两个小豆丁轻轻晃悠着,逗的他们咯咯直笑。

    他并没有因为一次生病就没去医馆,只是没再像之前那样拼命了,毕竟两个小豆丁还需要他。

    在医馆待得时间越久,学到的东西就越多,到底是走后门来的,老大夫们经常叫他给病人们号脉,自然都是他们把过脉,已经定下药方的,叫他重新号脉,也不会发生误诊的事。

    时间一久 ,百姓们就知道,这位萧正君也是能号脉看诊的,病人多时忙不过来有些等不及胆子又大的就会主动找他去看。

    另一边。

    赶路五六日,萧寒锦临近七月底到达圣京,有进城文书和商户推荐城门看守就知晓他是来参加皇商选拔的,毕竟这阵子从五湖四海来的商户实在太多了。

    萧寒锦一脚踏进圣京,彻底被眼前的繁华景象给惊艳,从前只出现在电视剧中的豪华盛世,如今倒是也叫他瞧见了。

    高楼矗立,雕梁画栋。

    飞斜的屋檐像是张开翅膀的燕,随时都要飞到更高的地方。

    加之抵达圣京时已经是黄昏之时,些许楼宇已经亮起昏黄烛光,橘黄点缀着青瓦片,看着格外气派。

    胡厌秋打问一番,两人便住进了客栈里,和其他来圣京的外地人一样,不起眼。

    毕竟圣京繁荣,从其他府城来的人数不胜数,都想在圣京这种寸金寸土之地,能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和事业。

    他们只是不起眼的,其中之一罢了。

    自然,这都是萧寒锦眼中的自己,他并不知,他刚进圣京,就被盯上了。

    此时的他们刚到客栈歇下。

    他们是带着要事来圣京,自然要小心些,要了两间普通房,便各自回房休息了,饭菜都是送回各自的房间。

    萧寒锦倒是不紧张,想着等明日无事就去外面逛逛,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等回头带江以宁来时,就能给他介绍,带他逛圣京城。

    想到江以宁,他不由得舒口气,也不知他现下过得如何,要是闹起脾气来,别人都哄不住,虽说有拜托蒋兄他们照顾着,可到底关系摆在那,也不能时时都盯着。

    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好不好,他出来这些日子,回程更是遥遥无期,不知他们会不会想他。

    越想越觉得难挨,他低声叹息,沐浴过后闭眼安眠了。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闭眼小憩,却不想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天亮,他猛的坐起来,觉得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简单梳洗后便出去了,刚好在楼梯处和胡厌秋碰面,后者立刻说道:“老爷,方叫上饭菜,可是要在楼下吃?”

    “好。”萧寒锦点头。

    大堂人多,人来人往地若是有消息还能听上一耳朵。

    果不其然,大堂全都是讨论这次皇商选拔的事,眼下还味道日期,他算是提前来,所以暂时住在客栈里,等到时间,就会把所有要参与皇商选拔的人都带到统一的地方,每日都在那里进行选拔。

    “听闻这次皇商选拔是陛下坐镇,这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呢!”

    “你又是哪里听的胡话,依旧是太子和几位皇子,那位怎么可能参与这种小事?”

    “嘿你别不信,说是今年有个人物要参加,所以陛下要亲自见见呢!”

    “你这根本就是瞎扯,陛下要是见他,直接把人传进宫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

    “嘿你……”

    萧寒锦越听眉心皱得越紧,他早就知道天外有天,先前有太子的保证,他只当自己能走得稳当些,现如今若是陛下对某位商户感兴趣,那他怕是要没机会了。

    陛下位高权重,自然不是那种会受贿之人,想必那人是真有些本事,否则也不会传出这样的消息来。

    连他都如此紧张,旁边的胡厌秋便更是如此,他咽了咽唾沫,让自己保持冷静,低声询问:“老爷,若真是那样,咱们岂非要白来一遭了?”

    “总要试过才知晓,尽人事,听天命吧。”萧寒锦说。

    眼下既然已经到这里,就得坚定向前,何况说到底那些都是谣传,也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总不能为了莫须有的谣传,就放弃很有可能到手的资格。

    胡厌秋点点头,视线不经意撇向外面,他瞬间瞪大眼睛去看萧寒锦:“东家,看外面!”

    萧寒锦随着他声音往外看,果真瞧见有些眼熟的人正坐在马车,掀开帘子对他们招手,他愣了一瞬,想起这是先前去府城赈灾那位,也是万曾文的学生。

    他微微点头,将茶杯放下,慢条斯理地起身朝外面走去。见他过来,仆从立刻搀扶他上马车,刚进去,萧寒锦眼睛就瞪大了。

    “万大人?”

    “许久不见,差点要以为你不记得老夫了。”万曾文哈哈笑,“没想到你竟是提前来了,若非底下人去报,我还不知晓。”

    萧寒锦有些惭愧:“先前说来圣京会去找您,只是此次是有事在身,不好过去打扰,没想到您先来找晚辈了,实在抱歉。”

    “你的心思老夫明白,皇商选拔一事可有把握?”万曾文笑得意味深长,“我可是听说太子都亲自试菜去了。”

    “方才听了一耳朵闲话,有些紧张。”

    “既是闲话便不必放在心上,你有本事,只管大胆去做事,是你的,绝不会从你指缝溜走,机会亦是如此。”

    第200章 选拔

    “晚辈明白。”

    万曾文微微点头:“你明白自然是最好, 不要因为莫须有之事扰乱思绪。”

    身侧的房友岐略有些震惊地看向自家老师,还从未听他这般宽慰旁人。

    从前做他学生时,略做的不好, 都得引来阴阳怪气, 若是他们像萧寒锦这样心绪不定,那便要被嘲讽的更狠。

    倒不是他怪怨老师,只是觉得这前后反差有些过于大了,他还以为萧寒锦也得被阴阳两句,不曾想还被安慰了。

    这若是叫先前的师兄弟们也瞧见, 怕是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万曾文察觉到他的视线,当即瞪了回去, 胡子都恨不得翘起来。

    房友岐无语,得, 面对他们还是老样子。

    萧寒锦倒是没察觉到这些“暗涌”, 他只顾着点头:“大人说得是。”

    万曾文笑着捋捋胡子,一副孺子可教地模样,可见对萧寒锦十分满意。

    “今日也只是听闻你来了圣京, 特意寻你说说话,选拔一事莫要紧张, 你在陵阳县和盛原府城的酒楼都开得极好,定然没问题的。”

    “多谢大人开解, 不论结果如何,晚辈都能接受, 且即便不能进选,也只是萝卜青菜因人而异, 不能说明什么。”萧寒锦这番话说得有些狂妄,就差把陛下不识货直白说出了。

    房友岐瞬间呼吸都放轻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他老师是陛下最忠诚的爱卿,这萧寒锦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紧接着就发生了再次让他瞪大眼睛的事。

    老师不仅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当真是狂妄,若你真落选,我定将这些话说给陛下听听!”

    “说了些狂妄之言,叫大人看笑话了。”萧寒锦赶紧笑着打补丁,不过看万曾文这般,也能多少知道,陛下不是那种会因为几句玩笑话就发怒的人。

    当初能肃查各地的账目以及在灾情时救百姓于为难,可见是真的爱民如子。

    马车晃晃悠悠向前行驶着,他们说了这会子话,连这条街都没走出去,萧寒锦也不着急,左右他如今无事,闲逛逛也好。

    只是不能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能听着叫卖动静,也着实有些无趣。

    万曾文看出他的乏味来,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房友岐,后者立刻明白接话:“老师,方才萧后生饭菜都不曾吃完,又陪着咱们说了这些话,想必还有些饿,咱们不妨去酒楼再与他好好聊吧?”

    “也好。”

    几人便去了酒楼,却不知他们刚进酒楼,那头太子派去的人便扑了空。

    圣京的饭菜看似没有什么不同,但滋味和菜色都要比府城县城要好太多,样式也着实多,光是瞧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他大概能明白,为什么皇商选拔会那样严格,美味众多,总要选个能抗能打,能服众的。要么有足够强硬的后台,要么就得用实力征服所有人。

    看起来苛刻,但已经是比较民主的方式了,不管做什么,在哪里,都是如此。

    万曾文很喜欢萧寒锦这个后生,恨不能将对方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来培养,只可惜,对方不管心性头脑都十分不错,他也只能在一些小事上指点对方。

    比如,和他说说朝中局势,让他明白站在太子这边就是站在陛下这边,就会他明显的敌对和自己人。

    自古以来,皇位争夺都能引发剧烈争执,动辄死伤无数,稍有不慎站错队,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难得,萧寒锦竟觉得这些很有趣。

    只可惜他不曾为官,也体会不到那种成日搞事的快意心情。

    万曾文说得有些口干,他轻咳一声说道:“左右朝廷局势分明,你只需忠于陛下即可。”

    “晚辈明白。”萧寒锦点头。

    他一日说的最多的话便是“明白”,明白这朝中局势虽明显,但还是有很多人会站队其他皇子,多半是因为利益挂钩,更是富贵险中求。

    只是,那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一界商人,即便有幸得到上位者的注意,却也不曾想过以此平步青云,他对那些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带着家人踏进诡谲多变的朝堂。

    他只想做个不愁银钱的闲散商户,再无其他志向。

    简单用过饭,万曾文便将萧寒锦再送回了客栈,就像他说的,只是叫他说说话而已。

    萧寒锦刚回到客栈,就发现他的房间门前站着几个侍卫,他可不会认为这些人是来保护他的。

    “萧东家?”

    “你们是何人?”

    侍卫们不苟言笑,冷冰冰道:“奉主子之命,待您回来,立刻带您去见他。”

    萧寒锦自然不会和他们硬碰硬,毕竟圣京大人物太多,一匾额掉下来,砸死一片有钱有势的。

    他便很识时务地跟着去了,在看到他们没有要带上胡厌秋的意思,便立刻给他使了眼色,若是一会回不来,得去找万曾文搬救兵。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看似找麻烦的人,竟还给他准备了马车,且那马车瞧着规格还不错,里面居然还有点心茶水……

    “你家主子,可是国姓?”萧寒锦扶额,否则谁会这样对待“阶下囚”?

    “……是。”

    萧寒锦放下心来,既然是昱晟那就不用担心了,只是连番被人找,还真是叫人觉得恐慌,且看对方派人等着,怕是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

    马车稳稳当当停到安静街巷,侍卫掀开帘子要搀扶他下来,他们多少知道这位萧东家是秀才出身,定是孱弱地很。

    那视线投来时,萧寒锦总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但已经到了太子府前,他也不好再耽搁,利索下了马车,抬头就对上了巍峨的……太子府。

    放眼望去,一整条街巷好似都是墙面。

    他皱眉:“这一条街都是?”

    随从点头,语气依旧冰冷,只是神情间带着些骄傲:“自然,主子身份岂能叫周围人随意观看,您随我们进去就是了。”

    萧寒锦微微点头,确实看出不同了,谁家宅邸能豪华的和京一环似的?

    门房将们打开迎他进去,只不管是推门的动作,还是上前两步迎接的步伐,都给萧寒锦一种这是练家子的感觉,看门的都如此,暗处保护的人便更是个顶个的高手了。

    他下意识小心起来,否则若是不小心弄出点动静,只怕是要被暗处那些不见血的解决掉。

    虽说还未进来就知道这太子府豪华异常,从正门到前厅就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这还未进入太子府真正的院落……

    萧寒锦闭了闭眼询问身侧的侍卫:“马车停在门口,是有什么心事吗?”

    侍卫不解:“您这是何意?”

    萧寒锦微笑:“没什么意思。”

    侍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被带到另一个前厅,一直这样走,萧寒锦早就有些转向了,幸好到了前厅没再继续带他走,他刚一落座,便有奴才开始端茶倒水。

    萧寒锦抿了口茶,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他对茶道研究不深,但也知道这茶入口香醇,虽有些淡淡的清苦,但回味过后就是清甜。

    也不知这是什么茶,茶叶瞧着也不是寻常的大片叶子,回头若是有机会问问,也好给江以宁带些回去,滋味无穷,他肯定会喜欢。

    “萧东家。”齐杭迈着有些急的步伐走来,“方才屋内有些事耽搁了,叫你久等了。”

    “您这里茶好吃,我也不曾察觉到时间流逝。”萧寒锦笑说着,言语间带着之前没有的恭敬。

    毕竟此时人在屋檐下。

    齐杭弯起眉眼:“稍后给你拿上一些,殿下是听闻你提前来了圣京,便想找你说说话,只是去的不凑巧,反倒是被万大人捷足了。”

    萧寒锦只好无奈笑笑,谁来找他,对他来说都是值得震惊的事,毕竟圣京这样繁华,他昨日可是刚到府城,就被发现了,可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上位者的眼睛。

    “你也别紧张,原本是要等你的,只是朝中突然有事,他匆匆赶去了,便只能由本正殿来招待,还忘萧东家莫要客气。”齐杭说。

    “草民不敢,这是草民的福气。”

    齐杭微微点头:“本是要问问你关于此次选拔准备的如何,不过见你还有兴致逛街,便只是准备充足的。”

    萧寒锦:“本是提前来几日,在圣京繁华地段多逛逛,明年还能带夫郎来看看,回去也好说给他听听。”

    他只希望他能去的地方,江以宁也能跟随,欣赏那些美景或是繁华,哪怕是并不美丽的精致,都希望彼此都曾见过。

    齐杭不由得感慨:“你们夫夫当真伉俪情深,数年如一日。”

    萧寒锦闻言,竟是分外骄傲地点头:“情爱本就是独属于二人之间的亲密无间地感情,我们心中只有彼此,情分自是不一般。”

    “是啊。”齐杭恍然回神,他扯着嘴角笑笑,“今日太子没有时间见你了,怕是要等选拔结束了,你且先回去吧。”

    “来人,将方才的茶叶包一些给萧东家带走。”

    “是。”

    萧寒锦眉间一喜:“多谢正殿。”

    待他离开,齐杭脸上的笑意殆尽,坐到如今的位置,却还要去强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爱,确实有些可笑了。

    他位至正殿,孕有嫡长子小皇孙,还有两个小贵君,他娘家虽不是官居一品地重臣,却也是从二品的官员,再有他如今至高无上地地位,不该奢求太多了。

    至少他还有和太子自幼的竹马情分,这些年来从不曾更改,自认识对方,他就知道这个人永远都不会独属于自己。

    所以,他该清醒些,抓住该抓住的好了。

    萧寒锦拎着锦盒离开,这太子府包裹茶叶都要用锦盒,当真是不一般。这东西能放住,回头拿回去给他家小瞎子尝尝。

    他刚回到客栈,胡厌秋就着急忙慌地迎过去:“老爷,您可有事?”

    萧寒锦拍拍他肩膀:“无事,别担心。”

    胡厌秋不是好奇心多重的人,主子明显不愿和他多说,他自然也不会多问,便识趣将这话茬揭过去了。

    七月初,皇商选拔正式开始,萧寒锦拿着手信和身份牌也匆匆赶往集合地了。

    他进去时还不忘叮嘱胡厌秋,一定要给家中递书信,他一脚踏进了食院,得过一个多月才能出来了。

    另一边。

    江以宁算着日子去了城郊外的寺庙,他曾跟着顾夫人去敬香祈福,今日是二寒正式开始选拔的日子,他也得去礼香拜佛才行。

    两个孩子也要闹着跟着去,江以宁无法,只能将他们也全都带上,只是让乳母带着他们等在外院,自己则是带着小秋进去了。

    刚走没两步就有眼熟的小僧来带路,对方也是认得他的,毕竟他是那个“元渺大师圆寂前指点过的最后一人并且还赠予他开光之物”,有这种名头在,寺庙的僧人对他更恭谨了些。

    江以宁也不曾倨傲,他轻声道:“有劳大师带我前往参拜,我夫君孤身在外,我想为他祈福。”

    僧人微微点头:“阿弥陀佛,愿施主得偿所愿。”

    江以宁亲手将香油钱放进去,而后只身进去参拜,他跪在蒲团上,每一磕都极为真诚。

    能否成为皇商他并不是很在意,他只希望二寒此行能平安顺遂,早日归来,能成自然最好。

    还有小豆丁二号,分明是双生胎,但他因为体弱,和哥哥比起来又瘦又矮,还时常生病,希望他也能得佛祖庇佑,能稍微康健些。

    也希望他这些话不会叫佛祖厌烦。

    “施主慢走。”僧人见他出来,立刻说道。

    “是,有劳大师。”江以宁微笑。

    僧人看了他半晌说道:“花开花落终有时,施主要放平心态,情绪莫要起伏不定,伤神伤身。”

    江以宁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很真诚的表达了谢意。

    他是有些病,但二寒说了根本不严重,他犯病的时候只是在发泄情绪而已,发泄过了,就过了。

    而且,他觉得自己这样已经很好了。

    “爹抱抱!”

    江以宁刚上马车,乳母怀里的小团子就有些不老实的要挣脱束缚扑进他怀里,小豆丁二号也哼唧唧的跟着凑上前。

    乳母忙轻声劝说:“小少爷,正君累了,还是不要吵着正君了。”

    江以宁抬手将他们揽进怀里,笑道:“无妨,我看着他们就好。”

    “是。”乳母们识趣下了马车。

    江以宁亲亲他们额头,轻轻捏着嗓子笑:“怎么今日闹着要爹抱抱呀?乳母们不是伺候的很好吗?”

    话音落,两小团便齐齐抱住他。

    “爹哭哭,不要爹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