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的目光看向了两个粗使丫头。
这两个丫头一个叫春兰,一个叫甘草,两个人都是十来岁的年纪,长相平平,没什么手艺。只是二人性格不同,一个机灵,一个木讷。
刚刚率先响应姜宓的是春兰。
姜宓:“你叫什么名字?”
春兰:“奴婢名叫春兰。”
前世,春兰一直隐隐在和王嬷嬷作对,她便知晓春兰绝非继母的人。她一直以为春兰之所以和王嬷嬷作对是因为想要在她面前表现,对她表忠心,直到后来去参加宴席前她腹痛不已,才发现这个婢女一直在为别的主子做事。
姜宓:“从前在哪里伺候?”
春兰:“奴婢从前在大姑娘院子里伺候。”
大姑娘,名唤姜姚,是已故大伯父留下的唯一的女儿。
接着,姜宓又冷不丁地问了一个问题:“为何来了绿萝苑?”
春兰顿时一怔,不是说四姑娘从乡下来的,是个乡野村妇,什么都不懂,怎么这几个问题问得这般巧妙。她这样子哪里像不懂庶务的,倒像是管家多年的。
见姜宓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春兰忙敛了神,道:“是大姑娘瞧着四姑娘这里人手不足,特命奴婢来了此处。”
姜宓:“如此说来,大姐姐那里岂不是少了人?”
王嬷嬷嘲讽道:“四姑娘,大房只有大姑娘一人,也用不了那么多人服侍。”
姜宓发现春兰在听到这句话时面部表情稍微有些变化。前世她还是经历得太少了,又对府中的人事不了解才没发现春兰别有用心。
春兰没有理会王嬷嬷的话,对姜宓道:“我们大姑娘说了四姑娘久不来京城,怕您不习惯所以命奴婢来服侍您,她那里少一个人伺候没关系,不能委屈了您。”
王嬷嬷轻哼了一声。
姜宓假装没听到,道:“大姐姐可真是疼我。”
瞧着春兰略带讨好的笑容,姜宓挪开了视线。
此时不是处理她的好时机,留着她还有用。
甘草见姜宓又看了过来,想到她刚刚问春兰的几个问题,没等她问就快速答了出来。
“奴婢甘草,原先在厨房烧火,是丁管家将我安排到这里来的。”
刘婆子补充了一句:“奴婢姓刘,夫家姓李,原先在外院洒扫,也是丁管家将我安排来这里的。”
姜宓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脏乱的院子,对王嬷嬷道:“嬷嬷,你带着春兰将院子打扫一下。”
前世也是如此,她们几个人是早上才过来的,刘婆子和甘草只打扫了房间,院子没来得及打扫。那时王嬷嬷一副管事的模样,她又初来乍到,对京城的情况不了解,所以没有安排她。又因春兰明确地站在她这边,她以为春兰是自己人,所以护着她。洒扫的活就落到了身份不明不言不语的刘婆子和甘草身上。
如今既已知晓王嬷嬷和春兰背后的主人是何人,又知这二人不对付,倒不如让她们二人去斗法,也省得她们一心想着给她找麻烦。
姜宓又看向连翘:“连翘,你带着刘嬷嬷和甘草整理箱笼。”
连翘:“是,姑娘。”
王嬷嬷和春兰都对这个安排很不满。然而,王嬷嬷刚刚反驳过姜宓,此刻不敢再多说。
春兰见王嬷嬷没说,她也没敢说。她很不理解四姑娘为何如此安排,她刚刚明明表现得挺好,还站在了四姑娘那边对付王嬷嬷,姑娘怎么就偏偏用了那个闷葫芦甘草没用她?
王嬷嬷本来是不满的,但在看到春兰眼底的不甘时,心里又舒服了。她从一旁拿过来一把扫帚扔到了春兰面前,居高临下:“愣着干什么,赶紧干活!”
春兰心里憋屈死了,可她只是个粗使丫头,王嬷嬷是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又是三夫人的人,,四姑娘又明显不站在她这边,她哪里敢跟王嬷嬷对着干。
王嬷嬷搬了个板凳坐在了廊下,一边嗑瓜子一边道:“一个孤女还敢在府里蹦跶,也不看看吃的喝的都是谁的,也就老夫人可怜你们,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不成?”
这话虽然是对着春兰说的,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在说姜姚。
春兰捏紧了手里的扫帚,将这一口气咽下去了。
姜宓看似在没关注外面的事情,实则一直听着王嬷嬷和春兰的对话。见她们二人如此,心里很是满意。
有时候收拾人不必自己动手。
借力打力。
她不必等着盛家的教养嬷嬷,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
收拾了一番后,姜宓带着甘草去了静心堂。和前世一样,姜老夫人以身体不适为由将她拒之门外。前世姜宓满心欢喜地回到了京城,然而整个府里却无人待见她,她内心的落差极大。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做好。直到后来待久了知道大家本就不喜她,不管她做什么都是错的,至此,她对太傅府失望透顶。
有了前一世的经历,姜宓早已对太傅府没有任何期待。
她尽了本分,不让人挑出来毛病就好。
姜宓没多留,回到了绿萝苑。
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王嬷嬷和春兰脸上都流露出来幸灾乐祸的神色。
前世姜宓只顾着难过怀疑自己并未注意其他人,如今再看,每个人的态度都非常明显。
连翘看到自家姑娘十分惊讶,道:“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宓:“祖母身体不适,让我晚饭时再过去。”
春兰早已收起了幸灾乐祸的神情,她一脸惊讶,道:“老夫人身体不适?怎么可能,午饭时她还叫大姑娘过去陪着她一起用饭,吃过饭都没走呢。”
姜宓静静看着春兰。
前世因为春兰这句话姜宓难过了许久。
如今知晓她是姜姚的人,再听这番话就不这样想了。
春兰就是来挑拨她和府中长辈们之间关系的,她越是不得长辈们喜欢,越是能衬托姜姚的好。
看着姜宓的神情,春兰心里得意极了。四姑娘在绿萝苑里再怎么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得不到府中主子们的喜欢。心中虽对姜宓不屑,但面上还是请罪:“四姑娘,对不起,奴婢说错话了。”
姜宓:“你的确说错话了。你作为我院子里的丫鬟,不该说这样的话,也不该做这样的事。幸而咱们刚见面,不然旁人还以为是我安排你去监视祖母呢。”
春兰心里一惊,脸色大变:“四姑娘,奴婢没做过这样的事。”
姜宓:“做没做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从前怎么样我不管,如今既然跟了我就本分些,不该你干的事情别干,将嘴巴守严了,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春兰:“奴婢记住了。”
姜宓目光扫过王嬷嬷,发现她正盯着春兰若有所思,她放心地回了屋里。连翘瞪了春兰一眼,也跟着姜宓去了屋里,一进门她就将屋门关上了。
姜宓斜靠在了榻上休息,坐了五天马车,她这会儿还感觉自己在路上一般,摇摇晃晃的。
连翘:“姑娘,老夫人真的是故意不见您的吗?”
姜宓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她从小和连翘一起长大,两个人可以说是亲如姐妹,私下很是随意。
连翘心里着急并未坐下。
姜宓:“自然是故意的。”
连翘皱眉:“这都过去十年了,老夫人怎么还这样对您啊。不光老夫人,府里的人也还是跟从前一样。既如此,真不知老爷为何要将您接回来。还不如让咱们在老宅待着呢,至少族里的几位老爷夫人都很喜欢您。”
姜宓笑着说:“这里是我的家,父亲怎么可能一直不管我呢。”
姜宓瞥了一眼窗外,王嬷嬷没再嗑瓜子,匆匆出去了,想必是跟继母那边的人通信了。春兰将甘草叫到了角落里,正询问着什么。
连翘皱了皱眉:“这两个人怎么都这样,王嬷嬷不跟您说一声就走了。还有大姑娘,她从前就喜欢抢您的东西,她院子里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咱们想个法子将她们俩撵走吧。”
屋外,春兰一直在问话,甘草垂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春兰脸上的神色很难看,似是在咒骂甘草。
姜宓:“不急,我留着她们还有用。”
连翘知道自家姑娘是有主意的,没再多言。
姜宓收回目光,她还有正事要做,懒得理会这几个人。她低声道:“你去打听打听当年在绿萝苑里服侍的人如今都去了哪里。”
她记得母亲死后父亲发了好大的火,绿萝苑里侍奉的人全都不见了。至于她们去了哪里,那时她年纪尚幼,并不记得了。
连翘:“是,姑娘。”
正好此时王嬷嬷不在,姜宓见刘嬷嬷在外间整理东西,道:“你去将刘嬷嬷叫进来,你去盯着春兰让她把院子打扫干净。”
连翘眼前一亮:“是。”
她早就看春兰不顺眼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收拾她。
刘嬷嬷得知姜宓要见她,将手在衣裳上擦了擦,这才进了里屋。
姜宓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嬷嬷,坐。”
刘嬷嬷:“老奴不累,站着就好。”
姜宓:“嬷嬷,你站着我须得仰着头与你说话,这样不舒服,你就坐下吧。”
刘嬷嬷这才坐下了。
姜宓:“嬷嬷是府中的老人了,我记得从前在府中时嬷嬷就在府里了。”
刘嬷嬷:“四姑娘记性真好,老奴从前确实见过您几面。”
四姑娘是所有姑娘里面长得最好看的,小小年纪就好看得不得了,她虽没见过几次却印象深刻。
姜宓:“嬷嬷来府中多少年了?”
刘嬷嬷想了想,道:“今年是第二十八年了。”
姜宓:“我爹娘成亲时嬷嬷也在吧?”
刘嬷嬷:“在。”
姜宓:“你可知我母亲的身体从何时开始不好的?”
关于内宅的传言刘嬷嬷也是知道的,大家都说四姑娘的母亲是生了她之后变差的,是四姑娘克死了三夫人。刘嬷嬷能在大宅子里待那么多年,儿女在府中的职位也不差,说明也是有自己的生存智慧的。
不该她说的话她一句也不说。
刘嬷嬷垂眸:“老奴并不知内宅里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非是在院子里服侍的人,想必其他人也不记得了。姜宓本也不该抱希望。她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发现刘嬷嬷在接触到自己目光时眼神有些游移。
难道刘嬷嬷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意告诉她?
今日她刚刚和刘嬷嬷见面,两个人并不熟。也是她着急了,不该现在就问刘嬷嬷。等过些日子两个人相处久了她再问吧。
姜宓:“嗯,嬷嬷去忙吧。”
刘嬷嬷似是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走了两步,却突然下定了决心,转过头来,看向姜宓。
“四姑娘,这不是您的错,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夫人也不会怪您的。”
姜宓怔了一下。
原来刘嬷嬷刚刚未说出口的话是这个。
世人都说是她害死的母亲,她从小也是这样认为的。
“多谢嬷嬷宽慰,只是母亲的死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结,我很想了解清楚当年母亲究竟因何而死。”
刘嬷嬷:“当时老奴一直在外院,确实不太清楚内宅的事情。”
姜宓:“多谢嬷嬷。”
刘嬷嬷走后,姜宓看向了窗外。
从她有记忆以来母亲就喜欢坐在这个位置看向窗外,那时母亲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悲伤,看她的目光也十分复杂。她原以为母亲是不喜她害她身体变差,可结合盛怀隽的话来看,似乎另有隐情。
母亲的死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如若母亲不是因生她而死,又是为何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