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到底正月里坐船的少, 那船夫隔三差五的就过来找林春燕,或者要一盘花生,或者要上一碗面,看着来往的人就能怡然自得半天。

    得了空, 林春燕也会和他聊一聊, 她比较好奇这船夫都去过哪些地方, 那边的风土人情怎么样。

    船夫一说这个就来了兴趣,“去的地方多了, 很多都是到了码头就走,不过像咱们白云镇这样兴旺的, 并不是这样多。”

    他们码头大,有时候那些个往南方去的大船, 也会在他们这码头停靠一下,下来采买一些东西。

    “咱们镇上也热闹,三更半夜的也总有人在那里摆摊, 葫芦镇那边的人也爱半夜出来买东西。”

    船夫的媳妇就是葫芦镇的, 还说起来林春燕卖的那些豆干豆皮, “他们那边也有,我娘家小舅舅还拿来问我见过没见过, 说这样好的东西,倒藏着掖着不肯让他们知道。后来我就猜肯定是你那小舅舅送过去的。”

    他来套近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继续长期稳定的送张小舅。

    要是因此能再得了送货的差事, 以后的生计就不愁了。

    那些送外卖的闲汉看到林春燕摊子摆出来, 也都各个惊喜起来。

    林春燕出来了, 也就意味着买外卖的人多了,他们能挣到的自然就多。

    王闲汉和林春燕比较熟, 和她说了这段时间的近况,“可算是见到你们了,你们没来的这段日子,我看那些酒楼都快乐疯了。”

    往年里,他们也要早早的关门,可今年生意不好,都往后硬拖着。

    那边的闲汉唐娘子也说,“我还听说岳阳楼说要年后请了大厨回来。”

    她比较担心林春燕,也一直记着她当时帮了自己的事情。

    这个年能过的这样好,大人小孩都高兴,多亏了林春燕这里的生意好。

    林春燕听了却不紧张,“只管来了,看看到底谁的手艺好。”

    见她这样自信,摊子前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都知道,林春燕有这样的资本。

    正说着,远远就见一艘船停了下来,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们下来,旁边还走过来一个熟悉的面孔,是那刘客商。

    刘客商下了船就直奔林春燕的摊子,边走边给这些人说,“这就是我买那豆干的地方。”

    林春燕招呼了刘客商一句,“好久不见,刘掌柜过年好啊。”

    “林小娘子好。”刘客商赶紧拱了拱手,“真是有好长时间没见,听来往的伙计说,你们生意依然红火的很。”

    说了两句,就把身边的人介绍给林春燕,“这些客人都是从京城来的,说是也想买些豆皮豆干,找上了我。”

    刘客商那里的货本就不多,他看这些人来历不凡,要的又那样多,只好带他们来找林春燕。

    他也顾不上这才过了年没几天,生怕出了一点差错,匆匆忙忙的就带着人来。

    林春燕打眼一瞧,也看出来这些人不对劲,先让林桃红去找了二郎,让他们帮着把家里的豆干豆皮都拿来。

    “怕是还得一会儿,不若各位好汉就先坐下来等一等。”

    这些个汉子舟劳车顿,为了赶紧回去复命,一路上不顾风雪急忙赶路,中间经过的几个县府,因着下了雪受了灾,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大好过,他们也没怎么吃上热乎的饭。

    见这面摊子上冒着热腾腾的气,还有不知道什么的浓香味道飘过来,几个人只觉得饥肠辘辘,也不推辞,就都找了位置坐下。

    刘客商也跟着找了个位置,他伸着脖子往摊子上看了看,先要了肉夹馍。

    “好长时间都没吃到热乎的了,之前让伙计们带回去的,都有些凉,味道自然没有刚做出来的好。”

    谁想大过年的就出来跑这一趟,但是想到来林春燕这里能吃上不少东西祭五脏庙,刘客商就觉得挺值的。

    林春燕挑了几块红烧肉放在案板上,把那鸡蛋和肉一块切成了碎末,烧饼从中间撕开之后,把鸡蛋和肉都放了进去,又舀了两勺汤汁。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刘客商就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接过之后就咬了一大口。

    等解了馋,才问林春燕,“最近可有什么新鲜的吃食?”

    他可是知道林春燕的本事,定是能做出不少好吃的来。

    林春燕想了想,“倒是还有煎饼果子和卤下水。”

    刘客商一听煎饼果子,就有些失望,这东西他们家也有,不过是面糊糊里面加了鸡蛋,也没什么新意。

    这几个汉子刚才都要了面条,见刘客商捧着那肉夹馍吃的香,就有人过来也要了两个。

    听到煎饼果子,这人立刻就高兴起来,“我们那边也有卖这个的,说来也有好长时间没吃过了,再给我来一个。”

    他们这些人最不差钱,林春燕也不怕他们赖账,拿了面糊糊就倒在面称上,弄成一个圆饼之后在上面磕了鸡蛋,撒上芝麻,葱花,小咸菜,又抹了酱,那股香味就飘了出来。

    刘客商看着这煎饼和自家做的不太一样,里边还放了果子,那大汉接过之后直接咬了一口,还能听到磕嘣脆的声音。

    外面是软软的鸡蛋饼,里面是脆脆的果子,再加上里面的酱料和小咸菜,这大汉直接竖起大拇指来。

    另一边要了肉夹馍的胡子大汉,凑过来问,“白哥,你这煎饼的味道怎么样?我刚才吃的那肉夹馍味道真是绝了。”

    白哥直接把煎饼果子递过去,“你自个尝尝,这味道挺正宗的。”

    留着胡子的大汗也不客气,直接咬了一口,瞬间就被那煎饼果子的口感征服,让林春燕再给他做一个。

    另外两个汉子连尝都不尝,直接开口,“我们这边也各来两个。”

    “那下水给我来一份。”

    他们这些人都是跟着赵王混的,平日里也是锦衣玉食,那下水还真没人愿意吃。

    胡子大汉却喜欢吃这些,要了下水之后,就在一旁大口吃起来。

    白哥觉得香,尝了一筷子,也跟着要了一份。

    “这味道绝了。”

    这时候,面条已经做好了,热气腾腾的端上来,这些汉子既不怕烫,吃的又快,没多大会儿功夫,那一碗面就已经下了肚。

    他们似乎还没吃够,有让林春燕再上一碗面条来,有要卤下水的,林春燕被他们的饭量给惊到了,怕他们吃撑了,就多了句嘴。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胡大强带着他的媳妇儿和儿子过来吃饭,他那儿子才五六岁的年纪,见了好吃的哪里走得动道,一下子吃的太多,回去就难受起来。

    后来还是找了郎中扎的针放了血,才消化下去。

    这些汉子却都哈哈笑起来,“小娘子别怕,你只管做出来,我们这些人饭量大的很。”

    张大娘也被惊到了,就是码头上干苦力的这些人,也从来没有这样放开肚皮吃过,他们那肚子就像无底洞一样。

    林春燕见他们有分寸,就又给他们多煮了些面条,这次换了口味,那些个汉子天南海北的都走过,见她这里面条种类多,还有人过来专门挑了自个儿喜欢吃的。

    “没想到小小的摊子上竟然也这样让人大开眼界。”

    胡子大汉吃了三碗面两个煎饼,两个肉夹馍,一碗卤下水才停下来,满足的打了个嗝。

    张大娘知道不礼貌,可还是忍不住盯着这些人的嘴看,想知道他们的嘴和肚子到底有多大,能装下那么多东西。

    吃饱了,他们这些人才觉得这一趟不白跑,沿路的艰辛也在这一刻被抚平,想着待会儿拿了豆干就能回去交差,心情就舒畅起来。

    他们自小就被培养,心里想着只有能不能办好差事。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是被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即便只是为了一个小娘来寻那什么豆皮。

    想着待会儿那些豆干豆皮就能被拿来,胡子大汉又朝林春燕说,“小娘子,麻烦你再做些吃食来,待会儿我们路上吃。”

    那边被叫做白哥的人也要了一些,“尽管包了来,下水也来一碗。”

    林春燕就又给他们做了肉夹馍和煎饼果子,都拿了油纸包着,这些人直接塞进怀里。

    胡子大汉打趣白哥,“这里下水好吃,我知道京城里也有一家,和这个味道差不多,冬天当值结束了去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浑身都暖和!”

    白哥故意冷笑,“原来每次当值结束都是去吃下水,怪不得找不到人。”

    胡子大汉赶紧自打嘴巴,看着二郎把豆干豆皮拿来,确定是这东西之后,这些人又像来的时候一样,急匆匆的上了船。

    只扔了一角银子在桌子上,“剩下的也不用找,小娘子这手艺好,以后不愁没有大前途。”

    林春燕笑了笑,对这白哥说,“我人小,见识也浅,只觉得在这里摆摊子就好。”

    白哥不过嘴上一提,倒没有再多说什么。

    刘客商还有好多事情想和林春燕说,这时候也顾不上,只能约了下次见面的时候,也匆匆的跟上。

    码头船夫又晃荡过来,小声嘀咕,“一看他们就是从京城来的,手笔真是大的很。”

    张大娘也在那里啧啧称奇,“吃了有小山那样多,听他们刚才在那里说,北边有几个县城遭了灾。”

    “年前的时候我就听说了,今年雪下的格外大,好多地方的屋子都被压塌了,还有不少人冻死了。”

    他们这边好歹挨着铜山,只要有手有脚,总能够挣上几个铜板。

    林春燕叹气,“也不知道朝廷会不会帮助他们。”

    其他人都没说话。

    回去之后,才见林二婶和孙娘子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林春燕奇怪,“这是怎么了?”

    那边林凤蝶的嘴唇动了动,她听了一肚子的八卦,实在忍不住想要说出来,可这里人多,她又不想让人发现她爱说闲话。只能这样,在后面蠕动着嘴唇。

    李氏见她愿意出来,也就跟着一道过来在这里做绣活,灶间里暖暖和和,可比在家里舒服多了。

    这些大人们给张大娘使眼色,把她单独拉到一边,嘀嘀咕咕说起来。

    林春燕也不理会他们,不用她去问,林凤蝶已经蹦蹦跳跳的过来,说是要吃东西,可把一肚子的话都说了出来。

    “彭大叔去找疙瘩娘,被他儿媳妇抓了个正着。”

    疙瘩娘就是丁慧娘,她家的那个小儿子名字就叫疙瘩。

    林春燕觉得她很能吃苦,听说只要天一亮,人就往山上跑,每天都背着两大捆柴火下来。

    她家男人不能活动,成日躺在床上,盖多少被子都觉得冷,丁慧娘就每天找了柴火来。

    有时候找了野生的平菇金针菇之类的,就会给林春燕送来,还林春燕给她东西,放在门口就跑。

    这样的人,说她和彭老爹掺和在一起,林春燕都被吓了一大跳。

    韦柔姐是个有心机的人,发现彭老爹的异常之后,总是不时的就会跟着一道出去。

    柳娘子是个心大的,压根就没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对,只每天想着如何偷懒不干活。

    彭老爹认定了洪娘子是把石榴爹推下去的,蹲守了好几次,才蹲到洪娘子单独出来。

    彭老爹就想乍一乍她,“是你把棍子推下去的吧,他都喝醉了酒,怎么可能上山?”

    洪娘子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她这段时间轻减了不少,人瘦瘦削削,像是一阵风就能被吹倒。

    从前满脸的戾气与不甘都不见了,只皱眉盯着彭老爹看。

    后面的韦柔姐听到了这句话,吓得心脏都差点跳出来。

    她以为今个有了成效,能看到彭老爹和洪娘子的私会,到时候抓住了,她也好和彭平安一块儿出去单过。

    房子都想好了,就盖在林春燕她家那边的地方,那里风水好,他们两口子再勤快一些,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

    可听了这话,再看彭老爹一脸的认真,韦柔姐也被吓坏了。

    她想,如果真是洪娘子动手的,彭老爹这个知情人,就可能会有危险。

    管,还是不管?

    比起柳娘子来,韦柔姐更讨厌这个公爹。柳娘子虽然又懒又馋,但是人没那么多坏心眼,一眼就能望到底。

    可彭老爹不是,有什么事情他也缩在后面,村里人只说柳娘子懒,可柳娘子好歹还做了饭,养活着他们一家。

    彭老爹做了什么?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洪娘子说话了,“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从哪里来的,我和石榴爹已经过了半辈子,就指着他做壮劳力,把他推下山,对我有什么好处?”

    彭老爹不信,“那时候我和石榴爹一块儿去找疙瘩娘,你看到了对不对?”

    “你们为什么要去找丁慧娘?”

    洪娘子脸上的惊慌只是一闪而过,她并不想和彭老爹纠缠,只冷笑了一声,“你们不都是去找疙瘩爹说话吗,和她有什么关系?”

    彭老爹咽了咽唾沫,见洪娘子死咬了不放,只能威胁了几句,才往回走。

    韦柔姐没有着急离开,她才来这村子没多长时间,对丁慧娘也没有什么印象,装作出来找柳大娘,走到了丁慧娘家。

    丁慧娘刚从山上回来,身上头发上都是一层土,因为长期要背重的东西,身子都有些佝偻。

    这是一个长期因为劳累而布满了岁月痕迹的人,哪里还有半分姿色,韦柔姐没多想,转身就要走。

    可这时候,她看见村里一老汉过来,叫住了丁慧娘。

    “疙瘩爹可在家?”

    丁慧娘的身子有些僵硬,点了点头,“不过他已经睡下了,还是晚点再来吧。”

    那老汉却嘿嘿笑了两声,“这有什么,我去看看他。”

    那老汉进去,疙瘩很快就被赶了出来,无聊的在门口玩。

    韦柔姐像是想到了什么,满脸的震惊。

    再等下去,那老汉果然出来,疙瘩才又重新进去。

    韦柔姐转身走了,这件事情被她死死的摁在心里,没往外吐露一个字。

    她知道这是丁慧娘要活下去的办法,她得养着疙瘩爹,还得给他换药,可她又没有其他的收入。

    韦柔姐就想到了从前她过的那样的日子,只觉得十分讽刺。

    有姿色没姿色,在那些人眼里真的重要吗?

    他们只是一群连裤腰带都管不住的人。

    怕是村里好些个汉子都知道丁慧娘在做这种事,可他们默契的都没有往外说,甚至可能在心里觉得,他们这是为了疙瘩爹好。

    林春燕听完之后,许久都没说话,只问林凤蝶,“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林凤蝶往那边张望了几眼,见张大娘他们还在那里嘀嘀咕咕,才继续往下说,“是疙瘩爹自己要寻死,从屋子里爬出来,结果被柳娘子看到。”

    柳娘子去帮疙瘩爹,把他扶了进去,正好撞见了彭老爹和丁慧娘。

    林春燕:……

    “这也太……”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怎么就那样的巧。

    那柳娘子看到彭老爹这样,如何不生气,先把那丁慧娘打了一顿,就拉着彭老爹回去。

    彭老爹连裤子都没穿,着实的丢了一次人。

    张大娘听完之后,就要去看柳娘子,“她的日子也过得太惨了,那丁慧娘实在不是个东西。”

    可没人附和她,都知道丁慧娘是走投无路了,但凡能有一点别的办法,她也不会这样。

    彭老爹见事情已经败露,还想着给石榴爹讨回公道,非说他过去找丁慧娘,只是为了问清楚情况。

    柳娘子压根不信,她倒没有特别大的情绪起伏,早就知道彭老爹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俩谁也不嫌弃谁,就这样凑合过下去。

    可谁知,彭老爹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边韦柔姐还在劝柳娘子,她先前就知道这事,能够比较冷静的给柳娘子分析。

    柳娘子回头一想,也知道那丁慧娘是个可怜的,只问他们给丁慧娘几个铜板。

    他们这些人手里都没钱,有钱了早去逛勾栏瓦子,彭老爹被问的没办法,才比划了两个手指。

    柳娘子和韦柔姐看到那两个手指,心里都是五味陈杂。

    “疙瘩娘真是……”真是命苦。

    柳娘子有些后悔打了她那一巴掌,韦柔姐看出来她的想法,倒是高看了柳娘子一眼。

    原本,这事闹出来之后,韦柔姐就想带着彭平安直接分家,可见柳娘子这样,倒打算带着她。

    张大娘过来了,跟着柳娘子一块儿骂了会儿彭老爹,才问她是如何打算的。

    “我和柔姐都商量好了,也在你们家旁边盖个房子,我们三个搬过去。”

    没有和离,但也差不多了。

    林二婶知道了先不同意,“我们已经看好了那位置,你们得靠边去。”

    柳娘子和韦柔姐也寸步不让,两边人就吵起来。

    见柳娘子还能这样,就知道她没什么事,张大娘乐意看他们闹腾。

    往后,他们这边人多了,住着就更安全也不用天天去挖地窖。

    张大娘一想到要去挖坑,身上就觉得累的不行。

    摆完摊回来都那样累了,还要挖坑,简直比之前她自己在家的时候还要恐怖。

    “那丁慧娘呢?”林春燕关心的问。

    “不过是个可怜人,和她计较做什么。”

    林春燕松了一口气,她倒不是圣母,只是和丁慧娘接触了几次,觉得她人还不错。要是真的因为这事想不开,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了,怕是后半辈子她都忘不了。

    李氏和林凤蝶已经走了,他们这些当娘的不好开这样的口,直接和他们说了,可也没拦着他们听。

    村里好些个人都在议论这事,他们怕自家男人也跟着丁慧娘有牵扯,纷纷审问起来。

    可没人去找丁慧娘的麻烦,就是有那脾气烈的,也只在自家门口骂上几句。

    丁慧娘神色很平静,从柳娘子闹出来这事开始,她就一直这个表情。

    旁边炕上躺着疙瘩爹,他一脸悲愤,痛苦着问,“为什么不让我死?”

    丁慧娘唇角往上提了提,“死了有什么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脸上的笑容只让疙瘩爹觉得恐怖,用他最大的声音嘶喊出来,“你没一点羞耻之心!你让那么多人……”

    他说不下去,只觉得一阵阵恶心。

    丁慧娘还是很平静,甚至给疙瘩爹盖了盖被子,“所以你故意爬出去,撞见柳娘子吗?”

    疙瘩爹没想到她竟然能看出来,神色一顿,心底涌出一股寒气来。

    丁慧娘叹气,转身往外走,在心里盘算着,没了这个营生,以后可怎么养活他们。

    是的,她还要养活疙瘩爹,让他日日躺在床上被自己摆布。

    这是她那早死的大儿子用命换来的,她不能让疙瘩爹死了。

    那样,好像她大儿曾经做的一切都是笑话。

    洪娘子站在外面敲门,送来了一块豆腐。

    丁慧娘和她的视线交汇,洪娘子什么也没说,放下豆腐转头就走。

    丁慧娘却看懂了,刚才还平静的眼睛里,掉出两颗眼泪来。

    石榴不明白洪娘子这时候为什么非要凑上去,“村里人肯定都不和丁慧娘来往了,娘是疯了吗?”

    麦芽把豆子磨好,没看石榴,只说,“娘肯定有她的道理。”

    石榴着急跺脚,“你怎么只会说这句话!”

    麦芽没再开口,却想到了前段时间他看到的事情。

    他是跟着洪娘子上的山,本来在外面和人玩,见洪娘子出了门,他不放心才跟了上去。

    不过他贪玩,路也不好走,到山上的时候,就见洪娘子一脸失魂落魄的下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本能的藏了起来。

    洪娘子回家之后,就装作从来没出去过,到了下半晌的时候,才假装出门找人。

    麦芽跟着一道去找人,亲眼看着他爹就摔死在洪娘子下来的那山上。

    麦芽不敢声张,只夜里常常惊醒。

    洪娘子送了豆腐回来,正好碰到林春燕。

    两个人都是一愣。

    林春燕没想到洪娘子竟然去看丁慧娘,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有的交集?

    洪娘子和丁慧娘都有些慌张,又强自镇定下来。

    到了家,洪娘子还觉得心脏怦怦跳,也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

    石榴爹喝了酒,说要出门去,洪娘子没拦住,石榴爹还挥了拳头说要打她。

    洪娘子只好作罢,可心里到底不放心,就跟在了石榴爹的身后。

    眼睁睁的看着,石榴爹跟在了上山去摘东西的丁慧娘身后。

    她和丁慧娘的关系不错,但也是曾经的事情,不知道石榴爹为什么要跟着。

    凑近了,才听到石榴爹和丁慧娘因为两个铜板的事情争执起来。

    洪娘子满脸的震惊,万万没想到丁慧娘竟然做起了这皮肉的生意,也没想到,石榴爹会去找她,却不愿意掏那两个铜板的钱。

    推搡间,石榴爹发了狠,用力掐住了丁慧娘的脖子。

    丁慧娘跌倒在地,一时呼吸不畅,她本来就长期吃不饱,身体瘦弱的不行。

    可她也不想就这样被掐死,蝼蚁尚且偷生,她想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

    丁慧娘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手胡乱的摸着,想找到石头。

    可她没找到,附近一颗石头也没有,明明以前上山的时候,随便一踢就是一个石头。

    老天爷这是要绝了她的路。

    丁慧娘闭了闭眼睛,就在这时候,石榴爹身后有窸窣声传来。

    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可还是认出来了洪娘子。

    她手里拿着一块石头,惊惧交加的看着他们两个人。

    石榴爹回了头,也看到了洪娘子。

    他没把洪娘子放在眼里,只用了另一个手挥舞着拳头,“你且起开,要是多管闲事的话,小心回头我打死你。”

    边说边去解裤腰带。

    洪娘子放下了石头,后退了几步。

    丁慧娘闭了眼睛,想着他们家的疙瘩,他那么小,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活。

    可下一刻,洪娘子举起石头,砸向了石榴爹。

    石榴爹懵了,松开掐着丁惠娘的脖子,不可置信的往回看。

    洪娘子手里的石头并没有放下,她又砸了一下。

    石榴爹晕乎乎的站起来,就想去抓洪娘子。

    丁慧娘捂着自己的脖子,在那里大力的咳嗽起来,眼泪和鼻子呼了一脸。

    石榴爹本来就晕乎乎的,被砸了那么几下,站都站不稳,洪娘子没什么危险。

    石榴爹膝盖着地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再没力气站起来,捂着被砸破的头,指着洪娘子说,还再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等他好了,看不把洪娘子好好的收拾一顿。

    还有丁慧娘这个贱人。

    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竟然还要两个铜板!

    洪娘子的石头上已经溅满了血,见石榴爹倒在地上,才把石头扔下,一脸的惶恐。

    等会儿石榴爹真的醒来,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她知道自个面临的日子是什么样,才这样的害怕。

    丁慧娘已经不咳嗽了,但她的脖子上有两个巨大的手指印,深深的嵌进了皮肤里,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看着洪娘子,洪娘子也在看她。

    两个人认识,当时是差不多前后脚嫁到青山村的,加上她们年岁差不多,当时也时常来往。

    可命运捉弄,两个人都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疙瘩爹断了腿,她家的老大也没了。

    丁慧娘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往前走了两步,使劲拉扯着石榴爹。

    她用力往山边拽石榴爹,也分了神去留心洪娘子。

    她不知道她会怎么做,是到了山边,把他们两个都推下去,从此一了百了,还是会帮她。

    洪娘子没动,就像是吓傻的一样,看着丁慧娘把石榴爹推到了山下。

    很久很久才听到了沉重的碰撞声,洪娘子才觉得手脚发软。

    丁慧娘没有立即下山,只让洪娘子先走,“你到了下半晌再出来找人,别让人看到你上了山。”

    洪娘子还是没动,丁慧娘推了推她,“你别怪我,他要是活着,咱们两个都得死。”

    洪娘子身上打的都是伤,她的脖子的处也有一个硕大的手印。

    打人是会上瘾,洪娘子越来越信这句话,一开始的时候,石榴爹只是会扇上几巴掌,后来会薅着她的头发,再后来用了脚踹她的肚子。

    身上的伤越来越难消,到现在,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

    可石榴爹已经打顺手了她,只要有一点不如意,回来就是一顿打。

    昨天,石榴爹喝了酒之后,那双手就直接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要不是麦芽和石榴,她恐怕就一命呜呼。

    刚才看到石榴爹那样对丁慧娘,让洪娘子一时有些恍惚,只觉得躺在那里的人是她。

    她也会被这样掐死。

    洪娘子拿了石头砸过去,就像已经做了千百次那样,一下又一下。

    丁慧娘没靠近林春燕,对她过来很诧异,只让她赶紧家去。

    “别和我有来往,对你名声不好。”

    林春燕把东西放下,见她还好好的,只说没有过不去的坎。

    丁慧娘笑了笑,“燕娘你心肠真好,我经常上山去,虽然如今山上的雪还没化,可是已经有小草冒出了头。”

    蒲苇纫如丝①,丁慧娘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她却知道那小草的生命力很茂盛。

    不管发生什么,她从来没想着寻死。

    这天晚上,村里依然鸡飞狗跳,好些个人家都在盘问自己的男人,可仍旧没一个人上门去找丁慧娘。

    他们都知道她是迫不得已,也不想做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韦柔姐坐在灶火前,神情有些愣愣,柳娘子从外面进来,在那火都快熄灭了,赶紧哎哟一声。

    “你这是想啥呢?快看看锅有没有糊。”

    韦柔姐这才回过神,见柳娘子丝毫不受影响,就好像那事根本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样。

    她以为柳娘子就算不去找丁慧娘闹了,也会哭上一哭。

    柳娘子似乎知道韦柔姐在想什么,只哼了一声,“我也从来没靠过他,以后要和你们去过日子,那自然是好的,有什么不乐意。”

    “那丁慧娘呢?”

    柳娘子刚开始没说话,听着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才叹气,“不过是个可怜人,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做那皮肉生意。”

    韦柔姐不知道眼泪什么时候掉下来,柳娘子看见,也当做不知道。

    “娘,我……”

    她想张口说什么,被柳娘子打断。

    “这人啊,只活这一辈子,谁不想活个好样出来?我还天天只想着躺在床上,不用动就有大把吃的来。”

    见才说两句正经话,柳娘子就又说起这个,韦柔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觉得心里难得的暖洋洋。

    “不管从前咋样,都是为了讨口吃的,只看以后能不能好好的活个人样出来。”

    韦柔姐把那话咽到肚子里,她没想到柳娘子早就知道了,也没想到柳娘子这样豁达。

    她把眼泪憋回去,看着柳娘子说,“马上就立春了,山上怕是有不少野菜,娘待会儿上山看看,找一些野菜回来,等过几天咱们就盖房子。”

    虽然有房子这个大萝卜在前面吊着,柳娘子还是哎哟了几声,“山上哪里就有野菜?这才立春,怎么着也得到了雨水才有。”

    “怎么没有?左右不过慢慢的找,难道咱们立春那天,就不吃春饼了?”

    韦柔姐又开始恢复了从前那下达指令的样子,也不管柳娘子嘟囔什么,只做下这个决定,“以后就咱们三个过活,你们都是没有谋划的,万事都得听我的。”

    立春这天,官府要举行盛大的迎春鞭牛仪式,镇上好些个人都要去看。

    何娘子提前就来和林春燕说,让她多留一些春饼,“等从县城里回来,我就领着我们那口子过来。”

    林春燕就笑,“你家那口子愿意过来?”

    “不愿意也得愿意,那可是立春,必须得吃春饼。”

    不用想,林春燕这里的春饼定然是美味的很。

    李娘子也提前过来,想要让林春燕帮忙做一些,“从前我还觉得自个儿手艺好,上次冬至的时候,捏出来的饺子全都让下人吃了,郎君小娘子全都来你这里买。”

    李娘子心里也不是没有泛酸,可她尝了林春燕调出来的那几个馅,也只能在心里自叹不如。

    到了立春这天,她也就没有忙活,只和采买的赵婆子说了,要来她这里买上春饼。

    “你们府里的老太太不去看鞭牛吗?”

    镇上大多数人都要过去沾沾喜气,李娘子却摇摇头,“老太太年纪大了,不爱凑这样的热闹,只让小郎君他们一道去。”

    林春燕接了这活儿,盘算要做了什么样的菜来。

    立春,就要吃的鲜一点。

    林桃红却惦记着要去□□胜,有好些人今儿个就已经戴上了春胜,让林桃红好一阵眼馋。

    那春胜有金的,有银的,也有用纸做的,不过形状都是类似,都是仿着戴胜鸟制作的。

    林春燕摸出几个大钱,让林桃红去买了纸做的,一人一个,又给二房他们捎回去几个。

    林二婶眼见着村东周边的地方成了香饽饽,自然坐不住,只想着赶紧盖起房子,把林二叔林三叔都叫了过去。

    马上就要开春,到时候地里也忙活起来,得在这时候把房子盖好。

    村东地方大,可以前院后院的都盖的大一些,也学了林春燕他们家,把猪圈盖在旁边。

    越想,林二婶越觉得浑身都是劲。

    孙娘子很是羡慕,可人都是对比出来的,再一想丁慧娘,她心里的那点不平衡也烟消云散。

    丁慧娘今个出门的时候,还想着会不会有人扔了烂菜叶子或者石头,她已经做了这种思想准备,即便被扔了,也只能怪自个儿命不好。

    她背着篓子继续往山上走,路上碰见了好些个人,不过大部分都只是淡淡的扫她一眼,有那实在气不过的,等她走远了才往地上啐一口。

    丁慧娘只觉得人都轻松了不少,她最喜欢上山了,站得高就看得远,四处又没什么人,好像整个地方都是她的。

    她挖到了野葱野韭菜,一些荠菜也悄悄的冒了头,再过几天,怕也就能吃了。

    时间真神奇,明明前段时间天上还在飘雪,可立春一到,这些个野菜还是冒了头。

    这边的山转完,她又去了村东的山,那里死过人,可她一点也不怕。

    丁慧娘挖了半篓子才下山,经过林春燕门口的时候,把东西都放下。

    这是还礼,她不喜欢占人便宜。

    孙娘子听到了动静,开门就看到丁慧娘走远的身影。

    她回去了和李婆婆说起这事,李婆婆也只摇头叹气。

    “都是可怜人,疙瘩爹这样,还不如……”

    “可能是人家两口子关系好吧,不是说从小就认识。”

    李婆婆也这样认为,只说以后见到疙瘩,就让他来家里玩。

    “咱们家如今的日子好过多了。”

    李婆婆这是想帮助疙瘩,多张嘴,他们家也养得起。

    “他们都在村东盖房子,看得我也眼热。”孙娘子有什么想说什么,“都说那是块好地方。”

    李婆婆手里拿着不少钱,她也怕发生林春燕家那样进贼的事,不过好在他们住在村里面,就是喊上一嗓子,也会来上不少人。

    “你是个什么打算?”李婆婆还是问了孙娘子,“要是以后打算再找,咱们也没必要盖房子。”

    孙娘子听出了李婆婆话里的意思,惊喜的问,“那我要是不打算再找了,咱们也去旁边盖一个?”

    挨着林春燕和林二婶,孙娘子想想就觉得美。

    “要不咱们再攒攒钱?”

    孙娘子哎呦一声,“就怕晚了,没那么多地方。”

    李婆婆不信,“那村东地方大着呢,怎么就没地方。”

    又说,“这到底是谁带起头,说那地方风水好的?”

    “就那算命的董婆子,先给钱娘子说了,钱娘子又和二郎娘说,他们才着急忙慌的要去那边盖房子。”

    “董婆子?她说的话能有几分准?”

    里正看着过来找他的这些人,只觉得头又疼起来,“住着好好的,都瞎闹腾什么,盖房子不需要钱?”

    有那闲钱,多买上几亩地不好吗?

    这些人都是听说了村东那地方风水好,就想着也去凑热闹。

    里正这一天什么也没干,只把他们都给赶了回去,问就是没钱,但是想要盖房子。

    他能有什么办法?只恨不得这些人的脑子能清醒清醒。

    林春燕家能发起来,是跟那地方有关系吗?

    里正只觉得,那地方的风水才不好,不利家里的男丁发展。

    赵娘子在那边住了多少年,他们家也没发起,反而李有福被退了婚,还被人家女方好好的闹腾了一阵。

    柳娘子家更是和彭老爹没关系,搬出来单过,只把彭老爹留在老家。

    里正越想越觉得是这回事,见自个儿的娘子也有这个意思,忙让她快打消这念头。

    他可不想出事,他儿子还要考举人。

    林春燕回家就摊起面饼来,她做的面饼薄薄的一张,提起来看,还能透过那面饼看到光。

    林桃红把春胜拿出来,还不忘给梨花带了一个。

    梨花拿着那春胜谢了又谢,非要跟过来帮忙。

    张大娘回来之后,就把地里长出来的菠菜芹菜都薅了,见不太够,又去村里收了一些回来。

    林春燕摊了几十张春饼之后,就往里面放了豆芽,芹菜,胡萝卜丝,野葱,野韭菜,沾了酱之后送进嘴里。

    春天的第一鲜。

    又炒了肉丝出来,浓郁的酱汁包裹着肉丝,裹上小饼放进嘴里,浓郁的酱香充斥起来,带着几份甜滋滋的味道。

    面包窑里的烤鸭出炉了,外表皮已经烤的又脆又香,片成薄薄的一片之后,放了野葱丝,胡萝卜丝,沾了酱料,用小饼裹了。

    “这也太好吃了。”

    没有一点鸭子的腥膻味,只有满嘴的肉香,林春燕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第82章

    剩下的鸭骨架直接熬成了汤, 往里面放了些白菜豆腐,出锅了再放葱花。

    喷香喷香的汤就好了,上次给赵怀子做的时候,里面还放了面条, 这次却是直接喝汤, 也别有一番滋味。

    林春燕一边喝, 一边想吃粉丝,那又细又软的口感, 吃到嘴里依然滑溜溜。

    等绿豆长出来,少不得要做了出来。

    秦老丈人和赵官人也都吃上那春饼, 他们两个不着急去县里,先早早的来这里吃上春饼。

    鞭春牛年年有, 可这林春燕做出来的春饼,却是头一次吃。

    两个人自从过年的时候互相馋了对方一次,就看彼此都不顺眼起来, 偏偏还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这饼如何做出来的, 怎么这样薄?”

    赵官人忍不住感叹, 往里面卷了不少的菜,又蘸了些许的白糖和酱料, 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满嘴生鲜。

    他是偷偷溜出来的,原本想吃完再回去,可吃到这么好吃的春饼, 就打算给自家的两个小郎君和娘子带一些。

    就算是挨打了, 他也让他们尝尝这春饼的味道。

    林桃红很想去看打春牛, 这春牛是立春前五天,县里的衙门就请了工匠, 打了一套泥做的。里面有农夫,有春牛,有犁地的各种工具。①

    县太爷从衙门出来之后,要先在龙潭前磕头祭祀,请龙神保佑当第四季平安,再然后拿着木桩绕着牛走一圈,在牛的屁股上打三下。②

    林桃红从来没去看过,那秦老丈人就给他们讲,“这土牛祭祀完之后,就被推倒在地上,大家伙儿上前把土疙瘩拿回家,作用可大了去。”

    张大娘是知道这个的,“你们小时候我领你们去过,抢了那土疙瘩回来,有次红娘肚子难受,就用那土疙瘩煮了水,喝下去就好了。”

    怎么这么邪乎,林春燕有些好奇,“这土疙瘩谁想抢就抢吗?”

    “那是自然,不过一般都是家里的壮劳力去抢,不容易抢到呢。”

    林桃红就拉着林春燕的袖子,“咱们也去看热闹吧,今儿个别摆摊了。”

    林春燕指着那些个春饼,“这个要是不摆摊了,这些春饼就砸在自己手里了。”

    “那咱们就慢慢吃。”

    “老天奶奶的,这慢慢吃得吃到啥时候去,再说都答应了人家今个来摆摊,你要想去玩,只管自己去。”张大娘数落了林桃红几句。

    林桃红不高兴,林春燕就安慰她,“要想出去玩的话,咱们上元节那天去县城,给你买花灯玩。”

    秦老丈人也赶紧在旁边说,“这鞭牛就这点儿可看,哪里有那花灯好玩,到时候还有放烟花的!”

    林桃红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张大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让她一点面子也没,撅着嘴去煎豆腐。

    张大娘哼唧,“你还耍脾气,过了年就长了一岁,怎地还像个小孩一样,也难怪没人来给你说亲。”

    林春燕拉了拉张大娘的袖子,让她少说几句,“小娘子大了,脸皮自然薄,娘下次别这样。”

    张大娘讪讪的,好在这时候摊子上没了其他人,正要说两句话缓和一下,就见林桃红把铲子一丢,捂着眼睛就跑了。

    张大娘嘿了一声,指着林桃红的背影,“反了她了,竟然学会往外跑了。”

    林春燕也把东西搁下,就要追出去,张大娘一把拉住她,“你去干什么?她也不会跑太远,一会儿就自个儿回来了,这春饼我一个人可弄不来。”

    林春燕不放心林桃红,“弄不来就等我回来再弄,我得先去看看。”

    这两人就是冤家,偏偏好的时候,又谁也离不开谁,吵起来的时候,都不顾场合。

    梅子拿着东西过来,这是宋娘子让她带过来的,“说了要请你们过来我家吃茶,偏你们忙的像什么似的,就给你们带了些来。我刚才见红娘跑过去了,可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拌了几句,我去把她找回来。”

    梅子刚才就在不远处,自然都听到了,林春燕也不瞒她。

    梅子眼珠子一转,见张大娘脸色铁青,也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

    她把东西放下,“我去找吧,燕娘姐姐你先顾着摊子。”

    “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林春燕估摸林桃红也不太想见到她,让梅子过去反而比她去要好一些。

    梅子就沿着林桃红跑的方向追过去,没多大会儿就看见了人。

    她正和张天河在那里吵架,张天河连连作揖,不住的道歉。

    “我这春胜是才买的,你撞坏了就给我赔一个。”

    林桃红知道也不全是这张天河的错,是她跑的太快了,才迎面和张天河撞上。

    可谁让张天河这么不凑巧的就撞上来了,只能怪他倒霉。

    张天河是从家里出来的,他万没想到,里正竟然背着他,要给他说亲。

    说的还是王员外家的小娘子,只听说这小娘子为人很是跋扈,一直没什么人来给她提亲。

    张天河不乐意,才说了没两句,里正娘子就开始掉眼泪。

    没办法,张天河就从家里出来,失魂落魄的都在路上,谁知道就碰到了也跑出来的林桃红。

    两个人一撞,都跌坐在地上,林桃红头上的春胜给撞掉在了地上。

    林桃红本来心情就不好,看到春胜摔坏了,眼圈就红了。

    这可把张天河给吓坏了,林桃红一直那样跋扈,从前在村子里总能看到她和别的小娘子吵架,连狗蛋都敢去招惹,却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张天河只觉闯了祸,赔礼道歉之后,又说要赔她一个新的春胜。

    “你说的可是真的?”林桃红破涕为笑,“真的给我买一个?”

    张天河点头,“自然是真的。”

    林桃红就拉着梅子要一块儿跟着去,梅子先劝林桃红回摊子上,“你大姐正着急呢,要不是我拦了,她就要出来找你。”

    林桃红还不想回去,“待会儿买了春胜,我就回去。”

    梅子没办法,怕这两人在一块儿传出什么闲话来,只能跟着一块去了。

    镇上就有不少摆摊的,今儿个卖春胜的特别多,林桃红却偏要挑了自己喜欢的,转了两三个摊子才买着。

    “平日里也不见这么多人来,果然立春就热闹。”林桃红故意避开了二郎他们的摊子,不想人看见。

    买完了,林桃红才放张天河离开,跟着梅子回了摊子。

    她还不忘叮嘱梅子,“这事你且不要同我大姐说起,她知道了,定是又要说我的。”

    梅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我家得了一匣子的香糖果子,我干娘就说要给你们送来,刚才放在摊子上了。”

    林桃红听到香糖果子,口水就快流下来了,“里面可有什么?”

    这香糖果子里面装着都是各色的甜食,梅子就说起来,“有蜜糕,蜜饯……我干娘不爱吃甜的,我留了一匣子,剩下的都给你拿来。”①

    林桃红就加快了脚步,回到摊子上还有些别扭,只不和张大娘对视。

    林春燕谢了梅子,给她装了些瓜子,“过年的时候,那家人可是来?”

    梅子撇撇嘴,听懂了林春燕的话,“自然是想来的,不过之前的事情把他们吓怕了,怕真被告了官府,只托了人过来说项。”

    宋娘子也没见,她下定决心要断了联系,今年过年的时候,连前婆家那边都没去。

    她原本就没嫁过去,不过念的是情分,结果反而被要挟,干脆直接斩断。

    “他们这才后悔了,在我们家门口痛哭流涕半天。”

    可谁管他们呢。

    林桃红听得入了神,林春燕又把一些春饼给梅子装上,“回去了和你干娘卷了菜吃。”

    “刚才听红娘说,你们可是要去过上元节灯会?”

    林春燕点点头,看了林桃红一眼,“得带我家小娘子出去逛逛。”

    林桃红跺跺脚,“大姐,你这说的什么话。”

    林春燕捏了捏她的脸,“好了,不逗你了,原本就说好这天出去的,和我们家红娘一点关系也没有。”

    梅子羡慕的看着他们,“我也还没去过县城逛过灯会呢,想着肯定好玩。”

    林桃红立刻说,“等我回来了,给你带个灯。”

    梅子顺杆子往上爬,“那我要个兔子的。”

    林春燕等人走了,才觉得林桃红头上戴的春胜好像变了个样子,又觉得是自个儿多想了,就没问出口。

    立春一过,家家户户就扛着锄头去翻地,张大娘后院里的那块地里,是要种上不少菜的。

    她如今也会躲懒,想让孙娘子帮着种下。

    林春燕没同意,“他们手里已经有一堆的活儿,咱们就能去种了。”

    张大娘不信,“赵铃兰姐妹两个如今又不用做罐头,她们都轻省的很,要不让她们帮忙。”

    “春饼还是她们帮着做出来的,哪里就少了活。”

    林春燕倒是想让丁慧娘来帮忙,就开口问了几句,“正好帮咱们把猪和鸡都喂了。”

    张大娘不喜欢丁慧娘,她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即便丁慧娘再有万般的苦楚,可她那样做也是不地道。

    “如何就要招惹她,小心你们的名声也变得不好。”

    林桃红一听这个就来气,“名声不好又如何?”

    她还记得张大娘说她,没人上门说亲的事,听了难免就有些不舒服起来。

    林春燕却还是去找了丁慧娘,不过丁慧娘一听就拒绝。

    “我知你们是好意,可如今我的日子也能过下去,马上就要春天了,山上能挖的东西越来越多,到时候我拿了来你们这里换,已经是占了大便宜。”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都露了些希冀的笑容来,和平日里总是低垂着眉眼的她大不相同。

    林春燕见她认真,也没有再强求,只拉了疙瘩去家里玩,让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疙瘩小小的人,却十分的乖巧听话,林春燕让他吃,他就吃了很多。

    吃完就对林春燕说,“村里人真好,好些人给我吃的。我以后也要种地,种出来送给你们。”

    林春燕摸着他的脑袋,“那是大家看疙瘩很聪明,都喜欢你。”

    疙瘩咧开嘴笑了笑。

    林二婶盖这座房子前,还找了董婆子算了一卦。

    定了日子,请了她过来帮忙看风水。

    林春燕这才知道,这董婆子身兼数职,不仅能算卦,批八字,合婚,还能看阴阳宅,看风水。

    林春燕就在旁边看热闹,那董婆子的一只眼是瞎的,另一只完好的眼却是锐利的很,和她想的专门招摇撞骗的样子不同。

    看起来,真的就像是有几把刷子,也不怪张大娘他们都信。

    董婆子看了一圈,只点了一下哪里该带什么屋子,提前要埋好什么东西,要了一大笔钱去。

    林春燕看着董婆子,董婆子看完风水之后也在看着林春燕,张大娘怕当时说的话让这董婆子知道了,当即就挡在林春燕跟前,一副母鸡护崽的样子。

    董婆子却开了口,“你和你爹命格相冲,他走了才能显出你来,这却也不是坏事。”

    林春燕从张大娘身后探出头,朝她挤了一个笑。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林老爹早就跟着小娘去外面过活,连面也没见着。

    张大娘听了却很高兴,“果然是他命不好,我早就说,离了他才能过好日子。”

    不由分说的,给这董婆子塞了几个大钱。

    林桃红在一旁看的直抽冷气,张大娘这么抠的一个人,平日里从她手上拿个钱,那是比登天还难。

    这董婆子不过说上一句话,张大娘就自个儿给人家送钱。

    她拉了林春燕的袖子,“大姐,我想学这个。”

    林春燕点头同意,“我看也行,回头给你打听打听。”

    不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孩子想学干什么拦着。

    林春燕这样好说话,倒是让林桃红起了疑心,继续缠着林春燕问,“你怎么不劝劝我?”

    “我觉得学这个也挺好,以后也有个营生。”

    那边王英娘冷不丁的补充,“到时候也像董婆子一样,当个半瞎子。”

    林桃红一下子被吓住了,倒是不敢再提,还狐疑的看着林春燕,就知道他那样痛快的答应准没好事。

    林二叔请了不少村里人过来帮忙,想在春耕前把房子盖起来。林二婶舍不得那一天挣的二十个大钱,就把娘家的嫂子请了过来,帮忙给那些做工的人做饭。

    林春燕也见到了之前拒绝二郎的双姐儿。

    她长得十分漂亮,却不是杏花那样带着几分风流的美,而是眉眼带着些许端庄大气,让人一看就不敢轻易的亵渎。

    “怎么二郎哥也不和双姐说话?”大家都搬了马扎,在一旁看起热闹来。

    “不是我不替二郎哥说话,就他原先那样,双姐看不上他也很正常。”

    “那如今怎么又看上了?”

    林桃红不是很理解,“二郎哥也就多挣了些钱,可他们家又买了猪,又盖了房子,家底并没有厚多少。”

    大家都没往这方面想,听了林桃红的话,才觉出几分不妥来。

    是有些奇怪。

    双姐几乎不出门,只在家里做针线,林二婶是越看越喜欢,巴不得立刻就娶进来。

    林春燕看了会儿热闹就回家,年前从池塘里捞出来的莲藕还有不少,林春燕趁着有空,将他们从地窖里拿出来。

    赵玲兰姐妹过来帮忙,边说着话边藕粉的皮给削掉。

    过年前,这两个姐妹没有过来领年终奖,去姥姥家住了一个月。

    林春燕把给他们备好的年礼拿出来,虽然迟了些,可都一块上工的,没道理不给他们。

    两个姐妹也痛痛快快的收了,先说了丁慧娘的事情。

    “我娘回去之后,就打我爹打了一顿,问他有没有去找过。”

    这些个小娘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都还带些羞耻的表情,可这是在村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有些嫁了人的妇人,在外面也经常口无遮拦。

    他们明白是什么意思,才觉得难以启齿。

    林春燕眨巴着眼睛,那边赵铃兰已经推了赵紫兰一把,“什么话都往外说,小心娘知道了,回头就要说你。”

    这么说着,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我爹在家里抱头乱窜,说他成日里往我姥姥家跑,哪里有那时间。”

    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去找丁慧娘,只不过让一些男人提心吊胆了一阵,慢慢风声也就过去了。

    削好皮的莲藕放进了水里,用了擦子将这些莲藕慢慢擦成泥。

    上次晒豆豉的时候,那大圆簸箕就没收起来,林春燕在上面放了一层细白棉布,将这些擦成泥的莲藕倒在棉布上。

    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向很有耐心,旁边如果有人说话,她就竖着耳朵听,如果没人说,她也能慢慢的做完。

    林凤蝶发现在林春燕的院子里做出来的绣活,倒是比闷在家里做的还要快一些,也经常过来。

    这样在家里,她就不用总时常抿着嘴,想说又不敢说。

    “说是柳树也冒了芽,我看见有人已经去薅那些嫩芽来吃。”

    立了春,感觉风一下子就没那么冷了,几个人把细棉布上的莲藕揉搓了几遍,一边商量着过几天了去山上挖荠菜。

    “再挖些蒲公英来,春天的蒲公英最好。”

    “说来什么时候有榆钱,那榆钱甜甜的,我最爱吃。”

    过滤好之后的藕渣也不用扔掉,加了水再反复的揉搓,直到把藕粉全部洗出来。这些藕粉水都倒到大缸里,上面盖了盖子,就这样静止一晚上。

    到了第二天,把缸子里上面的那层水倒掉,下面那层固体,就是藕粉。

    张大娘看着好几十斤的藕,就只做出来这么一点藕粉,在那里忍不住倒抽气。

    “怎么感觉比做那蟹黄膏还要麻烦?”

    大自然已经馈赠了这么多,就是麻烦一些,那又如何?

    林春燕把大缸里的藕粉倒到了棉布上,悬挂在院子里,再把里面的水分彻底弄干。

    这还不算完,过几天之后,这些藕粉还要放在圆簸箕上晾晒几日,才能装到罐子里保存。

    快上元节的时候,这些藕粉才能吃了,林春燕把藕粉里放了些芝麻花生,慢慢的用水冲拌。

    之前的时候,林春燕做过橡子粉出来,不过里面因为没有加其他的调料,喝起来的滋味不是很浓郁。

    但是,这藕粉冲出来之后,十分的粘稠,咬一口放在嘴里,满嘴的藕香。

    之前张大娘还嫌那么多的莲藕只做出来这些藕粉,有些太亏了些,可尝到这藕粉的滋味,也就说不出别的话来。

    “就是做的不多,怕是没几天就喝完了。”张大娘又开始担心起来。

    林春燕忍不住笑,“地窖里还有些莲藕,到时候再做了来。”

    “还是算了,不是说还能做了点心,到时候也能换个口味。”

    林春燕点点头,“那下次咱们就换了法子吃。”

    这些藕粉和后世的时候买的那些不太相同,颜色没有那样的白,吃起来却是纯正的藕香味道,怕滋味不够,里面还放了些糖来调味。

    吃完之后,大家又商量起做汤圆子的事情。

    林桃红生怕大家忘了要去县城的事情,还在那里问,“就别做汤圆子了,只咱们自己吃了便是。”

    林春燕想了想,“那便罢了,咱们那天晌午就得动身。”

    县城离他们不远,也就多半个时辰的路程,林春燕打算走着去,到了那里住上一晚上。

    林翠香不去,她和三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还是做了来,让我们来卖。”

    就算不去摆摊,也能知道上元节那天得有多热闹。

    三郎还拿了那葫芦镇的刘大娘举例,“上次冬至的时候,他们不就过来了,怕是趁着上元节,也有好些人过来。”

    “只光你们几个,怕是忙不过来。”

    两个人又赶紧说了许多,林春燕最后松了口,“那到时候我跟着你们一道去码头,到了晌午的时候,直接从码头往县城里走。”

    林桃红撇撇嘴,却没说出来什么。

    除了平常的花生芝麻馅之外,林春燕还做了大黄米皮的,又做了五彩的小圆子。

    这是用了菠菜等带了颜色的汁揉成的,里面放的是甜甜的果酱,这圆子只有珠子那么大小,里面的馅料却不少。

    不仅看起来颗颗像珍珠似的,一口一个,也是好吃的很。

    还没到上元节,家里就吃了好几次,咬破了那层外面的略微黏牙的皮,里面的馅料就流了出来,不管是浓郁喷香的芝麻花生馅,还是甜滋滋的果酱馅,都让人停不下来。

    上元节前,黄掌柜的清风楼要和望喜楼进行点茶比试,那几个点茶的女娘如今都和林春燕混熟了,经常让人来摊子上点的吃食。

    见了她来,朱娘子先过来打了招呼,“说好了要给我做那沙琪玛,直到如今了,东西我还没见着。”

    那边的江娘子冷哼一声,“什么时候答应了你来,明明是我先说的。”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黄掌柜赶紧出来拦,“你们可别觉得林小娘年岁小,就能被你们随便摆布,人家哪里答应过你们,且一边去。”

    林春燕抿了嘴笑,“沙琪玛倒是没有多余,只做了些汤圆子来,一会儿和几个娘子分了。”

    这些人听了才高兴起来,自去准备点茶要用到的东西。

    黄掌柜一见到林春燕,嘴角就高高的翘起,“上次过年之前收到的那年礼,里面的雪花酥实在好吃。”

    他这一点也没夸张,当时只舍得吃了一小块,想着再留着慢慢品,谁知被自家的小女儿给发现,将那雪花酥吃得一干二净,只剩了些渣渣。

    黄掌柜气的一个倒仰,险些没有动手打自己的小女儿,小女儿还振振有词,“我也留下许多,那些渣渣爹如果不吃,且只给了我,我还舍不得分了去。”

    黄掌柜又是一阵气,见小女儿真的要去吃那些渣渣,连忙倒到自个嘴里,“你这孝心我都收了,且去找你娘,再不要来我这屋里乱翻。”

    黄掌柜想到这事,还是觉得好笑,就拿出来和林春燕说。

    “定要再做些出来,就是不拿出来卖,也要让咱们解解馋。”

    朱娘子一直竖着一个耳朵听,见状赶紧插话,“掌柜怎么藏了私心,有这样好吃的,也要分我们些才是。”

    黄掌柜瞪了朱娘子一眼,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把林春燕领到了前排的座位,这是专门给她留的,周边都是些熟人,赵官人,秦老丈人,李娘子,宋大厨,王员外,李员外……

    林桃红嫌坐在这里太拘束,只和张大娘他们坐在了最后的小桌上,黄掌柜还让人给上了许多点心。

    今个有斗茶,好些个人都来瞧热闹,大厅里一时热闹无比,就是和人说话,也要提高那些声音。

    赵官人和秦老丈人同时问起,“小娘子可有做了汤圆子来?我们且等着吃。”

    那边的孙捕快正在维持秩序,听到了也应和两声,“要是包了,还是早些拿出来,咱们也能多吃上两日。”

    这些个饕餮聚在一起,一时就说起来吃的,还是黄掌柜咳嗽了好几声,大家才把注意力转向了这次的比试。

    林春燕不太懂点茶,只见这些小娘子们将茶磨碎之后,用罗筛筛出细沫,调成糊状之后开始击打。

    她在前面伸长了脖子,只见清风楼的这些娘子,将那茶汤幻变出各种图案,有的是梅兰竹菊,有的是天山海月。

    望喜楼的小娘子们也不逊多让,倒是让林春燕一时看得呆了。

    像她这样一脸陶醉的不少,时不时就有人在下面叫着好,还有人光闻了味道,就知谁的手艺更高。

    林桃红和张大娘只看了几眼,就开始吃起座位上的点心了,如今来清风楼吃果子的,必然要上那沙琪玛。

    林桃红和张大娘在家里已经吃惯了,倒是不怎么样,一行商打扮的人,还以为这两个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只在旁边给他们讲解。

    “这个东西好吃的很,其他地方根本见不到,只这清风楼里用。”这人把沙琪玛切成了小块,用了帕子送入口中,指了前面斗茶的那两家,“这两家原不相上下,那茶也是区分不出来,只这清风楼多了些好吃的点心,回头客就多了不少。”

    林桃红和张大娘就捂了嘴笑,一脸的与有荣焉。

    他们吃这沙琪玛,哪里就要这么小心,还切成小块,直接拿了就往嘴里送,有时能连吃好多块。

    一旁的王英娘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林桃红悄悄的拉拉拉她的袖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王英娘是被林春燕强行带出来的,她还想在家里包汤圆子,说她也看不懂点茶,就不来了。

    林春燕总嫌她在家里闷着,让她时常出来散散心,王英娘这才出了门。

    林桃红没得到回应,有些不耐烦的推了王英娘一下,“我问你呢,你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是不高兴的,只管说出来,老憋在心里算个什么事。”

    又拿了林春燕出来威胁,“你要不说,回头我就告诉大姐。”

    王英娘抿了抿唇,不再犹豫,让林桃红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你可还认得他?”

    林桃红眯了眼睛,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

    这人不就是那王大郎,当初还想娶林春燕,挑了一些烂菜叶子过来当见面礼。

    她恨不得冲上去扇大王大郎几巴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看。

    张大娘也看到了,先让林桃红坐上,问王英娘,“也不知你那大哥看到你没,咱们先按兵不动,看他如何反应。”

    “呸呸呸,娘这话说的,那王大郎算什么英娘的大哥,早就没关系了。”

    张大娘也自知说错了话,赶紧打了哈哈。

    说了出来,王英娘就没那么害怕了,她不去看王大郎,王大郎却还时不时的往她身上瞥上几眼。

    早在王英娘进来的时候,王大郎就看到了,只是一开始没敢认,明明还是那个模样,可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仔细一打量,才发现王英娘比之前长高了不少,头发也养的乌黑发亮,一看就是平时里吃的好穿的好。

    王大郎心里就开始不平衡起来,想着王英娘一个女娘,凭什么被林春燕买了去,还这样好吃好喝的供着。

    若不是出了差池,这林春燕合该就嫁给了他,如今吃香喝辣的日子也该是他的,哪里用得着这样处处钻营。

    林春燕被这点茶的手艺震惊了一下,意犹未尽的来找张大娘他们,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和人拌嘴?”

    林春燕说这话的时候,看向的是张大娘和林桃红。

    这两个人,平日里最爱和人斗嘴,一点小事也能吵起来。

    张大娘和林桃红都跳起脚来,“哪有的事!”

    他们两个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嫌弃。

    王英娘赶紧拉着林春燕,把王大郎在的位置同她说了。

    林春燕有几分奇怪,“这清风楼的果子和茶水可不便宜,他怎么愿意在这里花银子?”

    今儿个又是比试的日子,光进来就要点上一点八十文钱的果子,这王大郎那一桌,可要了两盘果子,算下来都快有二百文钱。

    王英娘小声的问,“难不成是用我那卖身的银子?”

    林桃红在一旁愤愤不平,“他们真是良心让狗吃了,拿着卖了你的银子来这里吃茶听曲儿,也不怕半夜被雷给劈了。”

    林春燕让林桃红少说两句,她自去找黄掌柜问了。

    黄掌柜看着王大郎有几分面熟,叫来伙计又仔细的问了,才知道王大郎并不是头一次来。

    这伙计还是个熟人,就是王大厨原先的那个小徒弟,后来一溜烟的跑了,想跟着林春燕学些手艺。

    王三自然是认得王大郎的,回忆了一下就说,“他看上了那弹琵琶的万娘子,回回来了都要听她唱曲儿,再点上两盘果子,可是不差钱的主。”

    林春燕只觉得有蹊跷,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王三看见林春燕也是高兴的很,虽然如今成了个跑堂的,和他想做大厨的初衷差了有一节距离,可他总觉得,以后定是有机会学会的。

    正月十四那天,林春燕把那些汤圆子都摆了出来,不论什么馅儿,都是一文钱三个。

    码头的工人看见了,觉得划算的很,他们很多人都不会做了这汤圆子出来,来买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他们来了,也只要那如小婴儿拳头大小的黄米面汤圆子,花上一两文钱就能解了馋。

    有不少都带着自家娘子和孩子来,一时之间,棚子里倒是有些坐不下。

    张大娘又在外面支了个摊子,还从金娘子那里借了几张桌椅。

    这棚子其实也用不了多久,可林春燕没想着撤了,等到天气暖和了,把周边围着的那圈草帘子解开,春风自然就能飘进来。

    金娘子听说他们要去县城,语气里满是羡慕,“我还是生我家大郎那次去看过,这都快有十几年了。”

    林春燕奇怪,“咱们离镇上也不远,就是走路也只要半个时辰,想去了难不成还走不过去?”

    金娘子就搬了马扎过来和她说,“我这白日里要摆摊,回去了还要伺候一大家子,家里的孩子也时常要找我,忙得脚不沾地,哪里就有空去。”

    不过那也是之前,她如今也想开了,回去就做甩手掌柜,凭什么她在外面挣钱,回去还要伺候那一大家子?

    她又不傻,从前只是没往这方面想,后来觉得她虽然有儿有女,男人也算老实,可日子过得还没张大娘痛快,这才反应过来。

    林桃红已经兴奋起来,想着要带哪一身衣裳,还要准备些吃的点心,竹筒里也放上水。

    黄掌柜还说他们要是去县城的话,只去找了迎新客栈,他往常去的时候,也住在这家。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说笑,倒是不觉得怎么累,很快就到了县城。

    这还是林春燕头一次来,光看见那城墙就觉得有几分威严,他们也不着急去找客栈,先在县城里逛了一圈。

    比他们镇上要大一些,也是分了几个市集,路边上卖各种东西的都有,不过大多数还都是花灯。

    林桃红看中一个,先问了价格,不由啧舌起来,这一个普通样式的花灯就要三文钱。

    那老汉笑得很是憨厚,“小娘子,趁着如今天还没黑,价格还能便宜一些,到了晚上赏花灯的时候,这一个就要五文钱。”

    吓得林桃红连忙拿了钱出来买,也不忘多要了几个,这是说好给林翠香和梅子他们带的。

    林春燕和王英娘也挑了自己喜欢的,张大娘对这花灯没什么兴趣,可林春燕还是让她挑一个。

    “到了晚上,一块儿出去提着这灯,喻意也好。”

    张大娘虽然面上有些不高兴,可是挑灯的时候,眼角眉梢还是带了笑。

    到了黄掌柜说的那家迎新客栈,那掌柜的果然同黄掌柜说的一样为人很老实,他们要了两个房间,里面也是干净整洁的很。

    林春燕吃了几口带来的点心垫垫肚子,打算待会儿了去摊子上要些吃的。

    那掌柜的见他们只有几个女娘,在他们出门的时候特意多叮嘱了几句。

    “去看花灯的时候,可要小心拐子,我们村原先有一小娘子,长得水灵灵的,跟着同村的人一块儿去看了花灯,就再也没回来。”

    这话倒让所有人都唬了一跳,“可是被拐走了?”

    “保不齐就是,谁知如今在哪里?她家人报了官,最后找不着也就不了了之。”

    那些瓦子勾栏里的人,还有唱戏唱曲的,都要模样长的水灵标志,从小就开始学着伺候人,这么些个人都从哪里来?

    好些个,都是被这些拐子拐走的,只要看中了人,趁着人多就能动手,即便周围的人看见了,也碍于这些人手中的刀或者不想惹事生非,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被掳走。

    林桃红害怕起来,她如今日子正好过,可不想被拐走了。

    林春燕就安慰了她们,“是要小心些,咱们趁着人少的时候去,逛一圈就回来。”

    林春燕还从掌柜这里找了绳子,在她们每个人手上都打了结,“这样就是出了什么事,人也不至于一下子被带走。”

    林桃红又不舍,她还从来没有逛过花灯会,也没看过烟花。

    林桃红松了一口气,她要和林春燕绑在一块,让张大娘和王英娘一道。

    “就是走散了,咱们也别怕,只先回了这客栈。”

    果然,来镇上看花灯的人不少,县太爷还要放烟花,林春燕在摊子上吃东西的时候,就听这些人说,可比立春那天来的人要多多。

    林春燕吃的是酥黄独,摆摊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头发有些花白,但是手脚麻利的很,将那芋头煮熟之后拿到案板上切片,再把杏仁花生和香榧子①碾碎调在酱里。

    林春燕从没吃过这个,只见那芋头蘸了酱之后,就放在了油锅里煎熟,很快就飘起了香味。

    老妇人见林春燕盯着看了半晌,就问她要不要吃。

    林春燕点了头,老妇人很快就给她上了一碗,那芋头之前就已经蒸熟,口感本来就绵软细腻,又放了油锅里炸,外面的一层皮倒是变得酥脆,口感十分丰富。

    更让林春燕喜欢的,是那碾碎的杏仁和香榧子。

    林春燕之前没吃过香榧子,才发现和巴旦木有些相似,吃起来还有松子特有的香味,带着大自然的那股清新。

    回头,她也要在县城里买些香榧子和松子带回去。

    到时候碾碎了放到果冻豆腐里,滋味应该会更好。

    张大娘要了一碗梅花汤饼,里面是用白梅花加入檀香浸泡成的汤汁,弄成了面皮饼,再用梅花模子按成一朵朵花形状的面片。

    还没吃到嘴里,只看那汤的鲜味已经飘了出来,再加上梅花形状的面片,里面飘着的蛋花,翠绿的小葱,真是色香味俱全。

    林春燕尝了一口,满嘴都是梅花的香。

    第83章

    吃完了才往街上走, 路两旁摆出来很多山棚①,下半晌的时候就能看到人忙前忙后,一到晚上,里面张灯结彩, 唱起了百戏。

    张大娘爱看戏, 就在这山棚前停了一会, 见里面的那些小戏子比之前洪娘子请来的唱的要好,就有些走不动路。

    “要不你们去逛吧, 我就在这里看一会儿。”

    “那可不行,前面热闹多了去, 可别错过了。”

    正说着,那山棚里面不知是谁撒了钱出来, 好些个人都去抢,张大娘也顾不上说什么,赶紧转了身去抢。

    林春燕被砸了几个大钱, 只觉得头有些痛, 可看大家都高兴的, 也就跟着笑了。

    张大娘捧着三五个铜板高兴的直乐呵,纷纷看大家抢了几个。

    “我只抢了一个, 剩下还没抢到,就被其他人给抢走了。”林桃红嘟着嘴不乐意。

    再往前走,就能看见一群舞队在表演,里边全是小娘子, 体态婀娜的很, 姿态也美。

    饶是林春燕看过后来那么多大的场面, 看到这样的热闹,也不由的入了迷。

    林桃红扯了林春燕的袖子, 让她往那边看,只见几个小郎君和小娘子,走在街上的时候悄悄地牵着手,面上都是一片红晕。

    林春燕也捂了嘴笑,见好些个人头上都戴了灯球灯珠,拉着他们也要去买上几个。

    灯珠也是各色各样,不过价格也要贵上些许,那老汉果然没骗人,原来卖三文钱一个的灯,这时候都变成了五文钱。

    林春燕挑灯珠的时候,还碰到了熟人,是那李员外后来新纳的董小娘。

    董小娘也见到了林春燕,朝她露了一个笑容,“你们也来看花灯?”

    董小娘这段时间在家里养的好,倒是比前段时间更光彩夺目了,林春燕很是喜欢她的爽利,就朝她笑了笑,多提醒一句。

    “小娘子只带了一个人来?一会儿看花灯的人怕是多的很,可要小心些才是。”

    董小娘笑了笑,“多谢你提醒,我是和李员外一块儿来的,不过他岁数大了,只能在客栈里休息,我便出来逛一逛。”

    她自然知道这热闹的时候,会有多少个拐子出来,那时候她跟在陈娘子身边,也听到了许多。

    陈娘子不做那拐卖女娘的事情,可有些中人就没这样高的道德底线,从别人手里买了好看小娘子,还需要另外付银子,也不一定都能卖了高价去。

    砸在自己手里,可不就亏了。

    但要做了拐子的买卖,一本万利不说,找的也多数是相貌较好的。

    董小娘看他们手上都绑了结,这样不会被人流冲散,也从这摊子的老汉手上讨了绳子,把她和丫鬟的手绑在一起。

    王英娘这是第一次见这小娘子,见她果然过得不错,才心下微松了些,从这摊子上挑了几个灯珠,送给这娘子。

    董小娘有些微微的诧异,不知道她是做什么,但见王英娘坚持,也就收了。

    走远了,王英娘才松了一口气出来,“只她过得好,我这心里就没那样的负担。”

    林春燕叹气,明明罪魁祸首是李员外和她那重男轻女的爹娘,不是董小娘,也会是下个无辜可怜的小娘子。

    王英娘却成日背着这样的枷锁。

    她笑了笑,“总归有我的原因。”

    “好啊,我说怎么没见你出来摆摊子,原来是来这里卖东西了!”

    张大娘嗓音突然一下提高,引来周围不少人看。

    林春燕赶紧上前,才看到张大娘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她跟前摆摊子的人,赫然就是那卖面条的沈娘子。

    这过了年之后出来摆摊,的确是没再看到沈娘子,都说她知道卖不出去面条,干脆就不出来受这份罪。

    谁知,竟然把摊子摆到了县城,卖的还是肉夹馍。

    林桃红看到了那肉夹馍,情绪也是激动的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这不是我们摊子上的东西,你怎么还偷了过来卖!”

    沈娘子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实在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林春燕他们,只觉老天爷都不帮她。

    年前的时候,她学着林春燕做了一锅花生糖,不过最后也没做成,那花生和糖废了不少,心疼的她直抽抽。

    看着宋娘子和金娘子都能得了林春燕的帮助,生意越做越红火,沈娘子也动了这样的心思。

    可偏她一早就把张大娘他们得罪了,知道以张大娘心眼儿小的程度,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左思右想,干脆不破不立,沈娘子直接来了县城里。

    卖肉夹馍也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一来她会做烧饼,到时候把自家的小娘子叫来帮忙,二来是这肉夹馍没什么特别难做的。

    左右不过是把那肉炖熟了 ,烧饼撕开之后夹到里面,再舀两勺汤。

    如此沈娘子就依葫芦画瓢的做了来,想着天高皇帝远,她在县城里摆摊,怎么也不会碍着林春燕。

    不过那肉炖出来的滋味有些不好,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来买肉夹馍的,大多都是图个新鲜,很少有回头客。

    即便这样,沈娘子心里也满足的很。

    张大娘气不过,还想动手把婶娘的这摊子给砸了,林桃红已经四下寻找起能用的石头来,把沈娘子和她一旁的小娘子都吓得不轻。

    沈娘子连连过来求饶,“我这生意虽然是仿了你们的,但我在县城里摆着摊子,万万是妨碍不到你们的,总不能让我饿死。”

    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她的面条摊子的味道虽然不好,可以前也是能养活一家人的。

    自打林春燕在码头上摆了面条摊子,直接将她的生意挤的没办法做。

    从前张大娘去找沈娘子对骂,沈娘子总是不甘示弱,也跟着跳脚,这次一上来就哭,到时让张大娘失了分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娘子哭,旁边的小娘子也跟着哭,林春燕先尝了他们做的肉夹馍,知道这肉炖的虽然软烂,但是带着一股腥膻气,里面也没放糖来提鲜,味道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的确是赚个辛苦钱,林春燕就拉了拉张大娘的袖子,让她别骂了。

    “咱们是出来玩的,没得败坏了兴致,红娘你可别动手!”

    林桃红这时候已经找到石头来,就要往摊子上扔,被林春燕呵斥了一句才停下,还有些委屈。

    王英娘也拉着林桃红,看着沈娘子这么大人在那里哭,她心里也有几分不忍。

    林桃红哼了一声,“如今倒是手段高明了,哭哭啼啼的做什么,你们学了我们怎么做肉夹馍,我们不过是说上两句,就做了这样的样子给谁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林春燕最后叹了一口气,对沈娘子说,“既然这样,大娘就在县城里摆摊,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走了老远,林桃红还在愤愤不平,“怎么就轻易的放过了她?”

    “她做出来的味道也一般般,不过是用来糊口,说来也是咱们做了面条的生意,才挤兑的她做不下去。”

    张大娘回头看了几眼,那沈娘子已经把眼泪收了,又重新吆喝起来,嘟囔了一句,“倒是便宜他们了。”

    黄昏一过,人越来越多,行人能提着各种各样的花灯,路边树上也挂了不少,还有人去河边放灯许愿。

    只以为方才见的那小郎君和小娘子拉手已是稀奇,可等到天黑之后,一些昏暗的地方就站了些男男女女,倒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互相对望着说上几句话,就能笑上半天。

    林桃红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脸红,“黑灯瞎火的,能看到个什么。”

    林春燕和王英娘就抿了嘴笑起来。

    到了万兴楼下,见已经有好些人在这里等着,说是一会儿县太爷就要亲自上去放烟花。

    “这县太爷可是亲民的很,可惜就要高升了,还不知以后来咱们这里的县太爷是个什么脾气。”

    有人边等边说,林春燕就竖起耳朵听起来。

    “不管换哪个县太爷,都和咱们没关系,咱们又不吃官家饭!且等会儿听说还有学子们一块儿和县太爷进去写诗,咱们只管看热闹。”

    林春燕仰着头看那万兴楼,上面挂了不少灯,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再也看不见更细的东西来。

    说起来,清风楼的背后怕就是这个县太爷,黄掌柜一开始的时候还不明说,只说后面也有靠山。后来她去找淑芳斋比试,那黄掌柜才多说了一二句话。

    她对这个县太爷倒是有几分好感,怕也是个内有千秋的人,私铸银钱的事情就被他那样轻拿轻放了,若是换了其他的县太爷,怕是宋书生都吃不了兜着走。

    林桃红眼尖的看见了那边站着的几人,忙推了林春燕看过去,“那不是咱们村的张二郎吗?”

    张天河和宋书生他们都站在万兴楼下面,怕是一会儿就要进去和县太爷一块儿同乐。

    在他们前头也站了几个人,看起来像是书院的夫子。

    “你倒是眼尖,隔了这么远,天色又这么模糊,倒是能一眼就看到那张二郎。”

    林桃红抿了一下唇,急慌慌的解释,“他总来咱们摊子上吃面,咱们还在他旁边摆了摊子卖卤下水,自然就认得。”

    张大娘傻乎乎的回,“还是你们年纪小,眼睛看得远,你这给我指了半天,我都不知道人在哪里。”

    林桃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脸已经红了,怕继续再说下去更不好解释,赶紧指了天上,“看!是不是有烟花!”

    周围的人都抬头看了天,四处寻找着,哪里能看得到半点的烟花。

    “你这小娘子,怎么能瞎说!害我抬了半天的头。”旁边一小郎君忍不住说道。

    “那还不是你傻,谁不知放烟花得先有炮声,我刚才就没抬头看。”他旁边的同行人促狭的说,两个人立刻就斗起嘴来。

    林桃红在旁边松了口气,才发觉林春燕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又提起来了。

    结结巴巴的问,“大姐,你作何这样看着我?”

    “没事,就是觉得我们家红娘也长大了。”

    林桃红刚要说话,就听见砰的一声,这次是真的有烟花燃放,天空中立刻就绽放了一朵。

    人群也激动起来,不时就有人拍手叫好,当然,和林春燕曾经看过的那些烟花都没办法比,但难得一见,她看的也很开心。

    县太爷点燃那第一个烟花之后,剩下的就交给身旁的人去点,他自个儿退后几步。

    来这县城已有三年,原还说怕是要长留此地,谁能想到机缘巧合之下,他也有搭上青云的时候。

    这还多亏了王家闹出来的事情,他和王大人算是同年,不过考的名次不靠前,家中也没什么人脉,就来这县城里当了县令。

    因着王家老宅和胡家老宅都在这边,他就想着巴结上这两个,以后也能多几分香火情。

    谁知,还真就靠王家和胡家更进了一步。

    那行商把赵杏花买了之后,转手就送给了胡相公,偏这事叫他府里的大娘子知道了,正好撞见了那赵杏花的样貌。

    这大娘子是见过周晚娘的,看见之后就大吃一惊,回来告诉了他。

    县太爷后来也知道那胡相公是个会钻营的人,这里面怕是有蹊跷,就多留了几分心眼,这一查下去,就撞上了赵王的人。

    他胆子没那么大,倒是没有其他动作,赵王见他识趣,也就多了几分赏识。

    县太爷就顺杆子往上爬,他知道送女人是对赵王没用的,怕是眼里只有那周晚娘一个。

    这赵杏花,也不过是个命苦的人。

    作为知情人之一,这事被他死死的放在了心里,谁也没说,就连大娘子也不让她再去王家走动。

    哪怕被人说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也好过不慎走漏了风声,再引来了杀身之祸。

    后来又出了那私铸银钱的事情,他也借着这个机会告诉了赵王,赵王就用这些人嫁祸到了九王身上,整治了他一番。

    怕九王也想不到,小小的白云镇就引出这么多的事来。

    烟花放完之后,围观的人也就慢慢散了,有继续去逛花灯的,也有去看舞队跳舞的,张大娘拉着她们要去看打鼓戏。

    林桃红不乐意,吵吵闹闹的,这时前方有动静传来,一些带刀的捕快从他们身边经过。

    动静这么大,两边的人都纷纷避,一时就议论开来。

    “听说是丢了个小娘子,还带着两个丫鬟出门,如今正满城的找。”

    林春燕心里一咯噔,不知道是不是那李员外家的小娘子。

    可她也没机会知道,只能回去了去狗蛋姥爷家那边打听一下。

    张大娘也没了看打鼓戏的心思,“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虽然心里恋恋不舍,大家也知道什么轻重。

    她们就往客栈赶,到了那里,只见大厅里坐着一个人。

    王英娘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躲在张大娘身后不敢出声。

    王大郎嘻嘻笑着,脸上多了几分醉意,看起来是喝了酒。

    林春燕扫了那酒坛子一眼,发现就这一小坛子,怕是就要二两银子。

    这王大郎发了大财,只不知他那银子是从哪里来。

    看见王英娘,他就招了手,“怎么如此不知礼数,见了哥哥也不知道招呼一声。”

    王英娘的身子都开始发起抖来,林春燕拍了拍她的手,直接对上王大郎的视线。

    王大郎一开始只是拿了眼斜睨着着林春燕,见她如此大胆,立刻就想到曾经受到的侮辱,不仅冷笑一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倒是巧了,我也觉得你实在碍眼的很!只英娘已经是我们家的人,再叫哥哥就不合适。”

    王大郎冷笑一声,把盛了酒的碗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不过是二两银子的卖身钱,还不如我今晚这一顿吃食,一会儿我给了你,你把英娘卖身契给我。”

    他也并不是真的想把王英娘赎回去,只不过是炫耀他如今有了银子,想看到林春燕痛哭流涕后悔的样子罢了。

    “谁知你这钱是如何来的。”林春燕故意激了王大郎一句,果然见他脸色变了。

    张大娘护着他们几个小娘子往楼上走,还叫了掌柜的来,“这人和我们有旧仇,怕是要在这里闹事,还烦去请个捕快过来。”

    王大郎冷笑一声,“还当我怕那捕快了,就是我杀了人,他们也不过尔尔,不能把我怎么样。”

    林春燕眉头皱起,总觉得这个话哪里不对劲,不过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只先回了房间。

    四个人干脆在一块,就怕出了什么事,那掌柜的倒是很热心,等王大郎走了还特意过来告诉了他们。

    林春燕松了口气,王英娘从刚才起就觉得腿软,“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倒不像我认识的人。”

    原本人就是会变的,那王大郎本性就不好,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再正常不过。

    林春燕把刚才觉得怪异的点说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说起来杀人的事来,谁会说了这样的话?”

    “听着倒像是真的杀过人一样。”林桃红在一旁补充,觉得身上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们说,他不会真的是杀人犯吧?”

    王英娘不愿意相信,就算没感情了,“他能杀了谁?若真的杀了人,总不会那样悄无声息。”

    林桃红还要再说什么,下面乱了起来,他们开了窗户,还能看到有捕快来回在街上走,说堵了城门去。

    林春燕想下去打听打听消息,被张大娘拦了,“我先去问问,你们在屋里等着,谁来也别开,等明个儿一早咱们就家去。”

    林桃红看了烟花,虽然好奇到底是谁被拐了,两个眼皮已经开始打架,没多大会儿就睡了。

    林春燕叫她起来换了衣裳,“一会儿要了热水来,好好泡了脚。”

    林桃红嘟囔,打了个哈欠问,“娘回来没?”

    “没,刚才听到她在大厅里说话的声音了,怕正在和人说闲话。”

    张大娘回来就说,“还真是那小娘子,可怜见的,不过李员外很是宠爱她,使了不少人去找。”

    她念了几句佛,“千万要找到。”

    王英娘心里不好受,各种消息夹杂在她心里,让她不上不下,到了夜里才睡着。

    王老太太本不想来凑上元节这个热闹,偏王小郎君想来吃那,歪缠了许久。

    蓉姐儿清姐儿也都想去,拉了周晚娘过来,王老太太最终松了口,不过不让他们出去,只让他们在酒楼里找了位置看。

    “没的像那些没见识的人一样凑热闹。”

    周晚娘比过年前的精神要好上很多,尤其这几天收到了府城家里的信,只说事情快解决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接了她回去。

    周晚娘一想到不用再委身给赵王,能嫁给了伯爵府的二郎君,心里就一阵甜蜜。

    说起来,他们也是青梅竹马,两家大人也都早早通了气,只等着她及笄之后就下定。

    如今事情托了这样久,也该了结一二。

    周晚娘有了心情,想着来了之后还没去镇上看过,以后怕是都不会来这偏僻的镇上,也说了要去。

    王老太太在心里叹气,周晚娘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好日子就在眼前,哪里能想到这个世道上还有人替了她受苦。

    想到赵杏花,王老太太心里就是一阵唏嘘。

    不想大好的日子里,因着想了她扰了兴致,王老太太强打起精神。

    到了县城,清姐儿就撒起娇来,说好带了人出去,绝不走远。

    “不然只在窗户看了,又有什么意思?”

    王老太太冷哼,“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到了这里就变了,你们几个猴儿可是当我老糊涂了?”

    几个小娘子赶紧上前,说话的说话,捶腿的捶腿,王老太太被逗得不行,就放了他们出门。

    几个人都很高兴,被丫鬟婆子簇拥在来中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好些人都远远看着,没人敢靠前。

    靠的近了,怕弄坏或者弄脏了东西,就是卖了他们也赔不起。

    转了一圈,清姐儿和蓉姐儿都买了花灯手里提着,周晚娘正挑一盏走马灯,外面罩着一层琉璃,很是漂亮。

    那卖灯的老汉说,“小娘子,这灯就只一盏,美得很,与你正是相配。”

    周晚娘让霁明拿了钱,这时候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拉住她,陈娘子一脸惊喜的叫,“杏花,你怎么回来了?那行商对你好不好?”

    霁明护主心切,不知陈娘子是从哪里来,先呵斥一声,“你是谁?拉扯我们小娘子做什么,冲撞了绝不轻饶了去。”

    陈娘子被吓了一大跳,那只手讪讪的放下,心里只想赵杏花怎么得了宠连她也不认了。

    灯下并不太亮,陈娘子没看得太清,走了老远还在想这事。

    不过看她身边那排场,知晓如今她过的日子不错,陈娘子也算是放了心。

    回来之后,清姐儿把这事当成了笑话来说,“也不知哪里来的婆子,上来就来叫晚娘姐姐杏花,那样难听的名字,如何能和晚娘姐姐相配。”

    王老太太一听,心下一片骇然,细细的问了他们遇到的人,霁明倒是瞧见了,“不像什么好人,浑身穿的穷酸的很。”

    蓉姐儿瞧出不对来,“祖母,可是这里面有什么故事?”

    王老太太摆摆手,“没有,是我听了这个事,想起陈年旧事罢了。”

    又听说有小娘子被拐走了,王老太太被吓了一跳,忙让带来的仆役把门守好,别让小娘子小郎君出门。

    等都回了屋,王老太太的眉头就皱了下来,对身边的人说,“晚娘不能再在这里留了,平日里不出门还好,一出门难保就没人能认出来。”

    婆子点头答应,“原说开了春就走,如今瞧着河也没上冻,倒是走了也无妨。”

    王老太太这么想着,听到门口有动静,就让婆子出去看,在心里已经万分的后悔答应了来这里看花灯,平白闹出了这么多的事。

    婆子很快就回来,“老太君,是李员外亲自过来。”

    若是从前,王老太太这样的人物,是绝不会见李员外的,就是他们府里的管家,李员外见了怕是也得点头哈腰。

    可半生走过,她如今只能窝居在这白云镇上,李员外毕竟根基就在这里,竟然也不能不见。

    李员外匆匆的进来,他年岁已高,孙女都快和王府的几个小娘子差不多般大小,可还非要纳了个小娘子,让人听了就不耻。

    他胡子一颤颤,进来就听到那王老太太念了几句什么耽兮不可脱,不知是在说什么,也没往心里去,只草草行礼之后开口,“老太君,今日是我鲁莽,实在是府里的小娘被人掳走了,怕那贼人动了歹念。”

    一番说辞令人动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感情多深。

    王老太太只让婆子去安排了几个人跟着李员外一道去找人,“如今也没宵禁,那贼人若是早就出了城门,怕是不好找。”

    出了城门之后,谁知道人会往哪里走,怕是人就真找不回来。

    李员外着急的就是这个,“我已经托了衙门的人,让他们在城门口守着,到如今还没发现可疑的人,怕是那些宵小之辈还藏在城里。”

    说完也不多留,拱了拱手就匆匆离去。

    婆子觉得稀奇,“这李员外不曾想也是个痴情人。”

    换了其他人,不过是丢个小娘子,几贯钱买来的,想要什么样没有。

    如今这又是求人,又是让衙门的人出动,怕早就花了不止几贯钱了。

    王老太君冷笑一声,“不过是还没厌烦,这些个男人,别管岁数多大,都只图个新鲜。”

    婆子吓得一时不敢吭声,她虽然是后来才跟着王老太太的,可很多事情她也知道的清楚,那王老太爷年少时要靠着王老太太的娘家,倒是过了几年平顺的日子。

    不过后来羽翼渐丰之后,就不停的往后院里拉人,王老太太身边的那几个伺候的丫鬟,也都被拉到了床上。

    后来王老太太只用婆子,再不用那美貌的丫鬟。

    这也就罢了,偏王老太太是个命不好的,只生下那一个女儿,王老太爷嫌她无所出,早早的就把她送到了这镇上的老宅。

    一个京城的天之骄女,窝居在这个地方,想想就让人难受。

    不知道午夜梦回,王老太太有没有后悔过,当初若不是看中了王老太爷的相貌,下嫁过来,如今是不是也早就得了诰命。

    第二天一早,几乎没怎么合眼的张大娘就把她们叫起来,林春燕看见她眼下的乌青,才发觉她没睡觉。

    “我说怎么睡得这样好,没听到娘打呼噜。”

    林桃红打了个哈欠,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四个人就干脆挤在了一张炕上,原本在家里的时候就是这样,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

    张大娘挨个挨的瞪她们一眼,“到底是年纪小没经过事,谁知道那伙子人现在在哪里,还有王大郎虎视眈眈的盯着咱,我如何能睡下?”

    林春燕凑过去说了两句软和话,“今儿个回去了,娘就好好休息。”

    张大娘又哼哼几声,下去找掌柜的要了吃的,顺便打听打听情况。

    林桃红用了牙粉刷牙,嫌这客栈里的不好,“还不如直接用柳条漱嘴来的舒服。”

    王英娘心不在焉的往外面张望,等张大娘回来了,赶紧过去问,“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张大娘把端上来的油炸桧递给她们,自己嘴里叼了一根,一边吃一边说,“听说是找着人了。”

    大家哪里还有心思顾上吃,都赶紧凑到张大娘身边听起来。

    张大娘反而慢条斯理起来,“这油炸桧味道不错,比咱们镇上的好吃。”

    林桃红跺跺脚,“娘你咋还不快说!都急死人了!”

    张大娘先看了一眼王英娘,“干女儿,你千万要受住,咱们和他们已经没关系了。”

    一听这个,王英娘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已经猜到了几分,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无比。

    张大娘不再犹豫,“说是那拐子就是王大郎找的人,原说好拐了那董小娘就直接出城,到了外面谁也抓不住他们,偏昨个的时候他看到了咱们。”

    张大娘说到这里也咽了下唾沫,她知道这些,还是因为捕快就在楼下盘问掌柜的,叫她听着了。

    王大郎特意来这客栈里和他们多说了几句话,错过了出城的时机,再想出去的时候,就被人给逮住了。

    王英娘倒还算镇定,“只有王大郎一个,那二郎三郎?”

    她不信拐子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王二郎和王三郎不会去做。

    “这就不清楚了,掌柜的也就知道这样多,回头到了咱们镇上,再细细的打听了。”

    他们也不多留,收拾了包袱就匆匆往回赶,见了林翠香他们,又把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几人都被吓了一跳,拍着胸脯说再不去凑热闹。

    林春燕见他们昨个把汤圆卖得七七八八,还剩下一些,想着今个再卖一卖,剩下的就都拿回家自己吃。

    林春燕利索的把摊子支起来,切了葱姜蒜末,把肉丝下了油锅炒,昨个儿没有做这些卤子,她就打算谁要了什么卤的面条现做来。

    虽然慢一些,但滋味也更好。

    “是这个面摊子吧?”两个穿着长衫留着胡须的中年人走过来,不确定的问。

    “应当是这个,码头上盖了棚子的,也就这一家。”

    林春燕赶紧招呼他们,两个人一看就是读书人,说话都有几分咬文嚼字。

    两个人看着棚子里倒是有几分雅趣,其中一个乐呵呵地坐下,问林春燕,“你们这里可卖那肉夹馍?”

    如今听到这肉夹馍,林桃红还有些来气,可沈娘子之前摆摊的地方已经空了出来,也就对着空气骂了两句。

    林春燕问了他们可有什么忌口的,见他们各自说了,才去给他们做了肉夹馍出来。

    这两个人原是书院里的夫子,平日里吃住都在书院里,倒也没觉得什么。

    可这次再开了学,听到几个学生在那里议论吃食,温夫子知道了,就罚这些学生回家抄策论。

    可没过多长时间,又有学生偷带了肉夹馍和煎饼来学堂,一拿出来,香味立刻就飘散开来,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

    上这堂课的人是余夫子,他就是今天冷脸来这里吃饭的那个,向来不苟言笑,学生们都很怕他,一见他黑着脸站在台上,大家都噤若寒蝉。

    余夫子让人把肉夹馍和煎饼果子都拿上来,呵斥了他们一顿晌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还和比较交好的温夫子说了这事。

    “这也就便罢了,偏我把那肉夹馍和煎饼果子收了之后,那学生下了课堂还要过来找我要。”

    余夫子觉得自己的威严被挑战了,不知道那肉夹馍和煎饼果子有什么好吃,当着学生的面,就把那两样东西给丢了。

    温夫子安慰余夫子,“你且不用着急,这也在正常不过,早之前的时候就听说那摊子上卖些稀奇的吃食,咱们都没去尝过一二。”

    温夫子脾气和善,和下面的这些学生也能说上几句贴心话,他就听张天河和宋书生都提起过那摊子。

    余夫子吹胡子瞪眼,“要去你去,凭他是什么好吃的,也不过是满足口腹之欲,我等岂能沉迷于此!”

    温夫子拿余夫子没办法,就想问问其他的夫子有没有人同去,还没出去问,就见山长从外面回来,手里也拿了肉夹馍吃。

    看见他们,山长还摸着胡子笑了笑,“这林小娘摊子总算出来了,快有一两个月没出来摆摊,真是把我馋死了。”

    余夫子觉得自己的滤镜碎了一地,山长明明是个学问极好的老头,怎么能吃那摊子上的肉夹馍!

    余夫子怒了一怒,跟着温夫子就过来摊子上。

    他倒要尝尝,这肉夹馍有什么好吃的!

    “真是太好吃了!”余夫子忍不住感叹。

    那肉夹馍端上来之后,温夫子和余夫子就不再废话,尤其是余夫子,见着肉夹馍就像是仇人一样,狠狠的咬下一大口。

    然后他的目光就变了,发出了刚才那样的感叹。

    温夫子吃的比他斯文许多,一言难尽的看着他的好友,是谁说这都是口腹之欲,是谁说不过一个肉夹馍有什么好吃的?

    余夫子全当做看不见,向林春燕又要了一个煎饼果子,想着之前被他扔掉的那两个,心疼的就直抽抽。

    可以想象当时那学生,不顾着挨骂都要过来拿,心里是怎样的宝贝。

    就那样被他扔了……

    余夫子又使劲咬了一口肉夹馍,算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上一个,算是他的赔礼。

    “怪道咱们山长也爱吃!”余夫子吃了两个肉夹馍,一个煎饼才停下来,见温夫子脸上的表情,才这样解释了一句。

    温夫子点点头,“你不用多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余夫子:“不,我觉得你不明白,并非是我愿意来吃,是这东西引诱我。”

    林桃红在一旁偷听,都差点笑出声来。

    旁边的桌子上,那几个人正在呼哧哧的吃着面条,看起来就香喷喷的,温夫子和余夫子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下次,不,就明天的时候,就过来尝尝这面条是什么滋味。

    温夫子付了钱,没忍住问林春燕,“小娘子手艺这样好,可有想过来咱们书院做饭?”

    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有人打断他,“那可不行,去你们书院了,咱们这些人吃什么!”

    来的人是胡大强,这春天冰消散了,陆陆续续又有船停靠在码头上,他们又有活计可干。

    他却不是自己要吃的,买了肉夹馍和汤圆子带回去,一家三口分着吃的,就觉得日子美得不行。

    他家小儿最爱吃那汤圆子,珍珠大小般的汤圆,一口一个,吃的格外津津有味。

    林春燕朝温夫子笑了笑,“多谢您的美意,在这里摆摊就挺好,天南海北的人都能见到。”

    温夫子实在是可惜,摇摇头回了书院,山长见他们手里提着肉夹馍,就知道定是去了林春燕的摊子上。

    “怎么样,味道可还好?”

    余夫子依旧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惹着他了。

    温夫子和山长都习惯他这样子,纷纷把他忽略,温夫子还向山长抱怨,“有这样好吃的地方,怎么不早点拿来说?”

    还是从学生口中得知的。

    山长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脸诧异,“我之前没说吗?肯定是说了的,定然是你们没听仔细。”

    林春燕叫住胡大强,多问了几句,“你那兄弟最近可有消息?”

    胡大强脸上的神色一时有些尴尬,“可是他又惹事了?被衙门打了板子之后,我就把他送到铜山挖矿那边去了。”

    林春燕忙摇头,“没事,我就是问一问。还说那王大厨都出来了,怎么也没听见他的消息。”

    胡大强就说,“王大厨好歹还有些做饭的手艺,离了这个地方,也能活得好好的,我那兄弟就不成,去挖矿也挺好。”

    “都说王大厨去了外地,到底他去了哪里,怎么也没听人说过?”

    第84章

    胡大强一时语塞, “这还真的不知道,谁知这人去了哪里,肯定是跑得远远的。”

    王三也好,胡大强也好, 都信誓旦旦的说王大厨去了外地讨生活, 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林桃红奇怪, 等胡大强走了才问,“大姐, 你为何要管那王大厨的事,他去了外地也是活该!”

    林春燕摇摇头, “没事,就是多问几句。”

    过了几天, 在摊子上碰到了孙捕快,林春燕就打听起董小娘的事。

    “可是回来了?”

    “当天就送回去了,人没多大的事, 就是受了些惊吓。”

    那董小娘也没想到, 李员外竟然还会花了大力气的寻她, 倒是让她觉得很是震惊。

    即便之前只想吃李员外喝李员外的,这时候也多了几分动容。

    谁能想到, 自个儿的亲爹娘都能眼睛不眨的把她给卖了,一个图色的老头,还能花了力气来找她。

    真是让人觉得讽刺。

    李员外失而复得,对董小娘又好上几分, 听了她说喜欢吃什么东西, 花了多大的力气都要去寻。

    董小娘身边的丫鬟很是激动, “五丫,咱们也算苦尽甘来了, 府里的郎君和小娘子都不如咱们这样气派。”

    董小娘只轻扯了一下笑容,她从陈娘子那里听了不少故事,知道这是李员外还觉得新鲜。

    这种最不可靠。

    她感激李员外,也清楚知道李员外对她好是为了什么。

    也知道这次的事里,多半有府里那小郎君和小娘子的手笔。

    她让丫鬟把避子汤端来,直接一口喝了。

    丫鬟左右看了看,“五丫,我看咱们还是不喝了,以员外对咱们的宠爱,就是生了一儿半女,也只会高兴。”

    董小娘扯了扯嘴角,“我一个人在这里苦熬就是,以后李员外死了,我手上好歹还有些傍身的银钱,也能抽了身离去,生了孩子难不成让他留在这府里受罪。”

    那避子汤很是苦,董小娘拿了一块沙琪玛放在嘴里,才觉得那味道淡了不少。

    林春燕手脚麻利的下了面条,常常的松了一口气,问孙捕快,“只要人没事就好,那拐子可是王大郎?”

    孙捕快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好笑的点点头,“也多亏他为了说那几句话,才没及时出城,让人抓了个正着。”

    去抓王大郎的时候,自然也是一阵鸡飞狗跳,王锤子和何娘子如何肯让捕快们把他们引以为傲的大儿子抓走,在那里哭天抹泪了许久。

    孙捕快本身对他们就没什么好感,王大郎犯的事情是板上钉钉,动起手来就毫不手软。

    “已经让人去找王二郎和王三郎,定是能把他们抓住的。”

    “怪不得他手上能有钱去清风楼里喝茶听曲,原来都是拐了人卖出去的钱,真是合该被打死。”张大娘往地上啐了一口。

    “说来也奇怪,这个王大郎总能去清风楼里喝茶听曲,想来拐卖的人也都在咱们这一片才是。”

    孙捕快听了微微挑眉,他们这一片最近还真没听说谁被拐走了,附近的村子他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个王大郎被抓进去之后,只说拐这董小娘是头一次做,是因为手上没多少钱了,之前再是不敢的。

    可若他说的是真的,那王大郎手上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孙捕快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在心里盘算起来,只听那边林春燕在和张大娘说话,“还好人抓起来了,那天王大郎醉醺醺的在那里叫嚣,还说他连杀人都敢,可把我给吓坏了。”

    张大娘哼哼,“我可没见你们三个哪里被吓到了,晚上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睡得香。”

    可怜她提心吊胆的守了一晚上,第二天头都是晕乎乎的。

    林春燕没理张大娘这句话,继续在那里说,“黄掌柜让我做雪花酥出来,我看里面可以加上一些香榧子和松子,味道定然好。”

    又说,“没想到王三离了王大厨,还能去清风楼当个跑堂的,也是黄掌柜人好,肯给他一口饭吃。”

    孙捕快心里一动,一听那雪花酥就觉得好吃,随即就想这个王大厨的确是有段时间不见了,虽然说是去外地做厨子的,可就像林春燕想的那样,孙捕快也觉出了几分奇怪。

    他匆匆的吃完面条,就往衙门里赶,还说那雪花酥做好了,可要留下来给他尝尝。

    林春燕见他走了,才松了一口气,将新鲜的小绿叶菜洗干净,放在一旁备用。

    她也不知道自个儿猜测是不是对,但是只是拐卖未遂的话,怕是按不死那王大郎。

    只要有一丝的可能,那王大郎要是真的杀了人,就是砍头的罪过。

    林桃红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给人做好了香煎豆腐,往上面撒了野葱花,直到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才装进碗里。

    “再来些香菜,这香煎豆腐里面只有放了香菜和那葱花才香。”

    香菜他们家没种多少,好些个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没活成,把张大娘可惜的不行。

    这些香菜,都是从镇上挑了菜的人那里买的。

    糖水婆婆看见他们过去买,把自家种的都拿了过来,还非不要钱。

    林春燕自然不占这个便宜,把铜板放在了她的摊子上。

    林翠香回来说,看见那几个铜板了,糖水婆婆特别不高兴,觉得生分了。

    花了钱,林桃红对这些香菜就很看重,每次都只拿了一小把出来,谁要是说出来多要,她才舍得多给。

    “可要再买些香菜了。”

    张大娘把碗刷了,“家里又种下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吃,可别再给我脸色看。”

    张大娘觉得地里的香菜定然都是让家里那头骡子给撅了,不然好好的,怎么就长不出来。

    林桃红没理她,凑过来问林春燕,“大姐,你是觉得那王大郎把那王厨子给杀了?”

    林春燕摇摇头,“我也是瞎说呢。”

    回到家,见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细问了才知道,那王锤子趁着林春燕在码头上摆摊,直接就来到家里,说要教训王英娘一顿。

    他把王大郎被抓的事情都怪罪在王英娘身上,要不是她也去了那县城,王大郎顾念着兄妹情意过去说上几句话,也不会错过了出城的时机。

    王锤子是有些害怕林春燕的,想着林春燕不在家,只有那王英娘一个人,他就是把她打死了,也没人知道。

    这些事情都是何大娘出去打听的,自以为打听的很清楚,万万没想到林春燕的家里还有这样多的人。

    见他来,林二婶直接喊了一嗓子,把隔壁正在盖房子的十几个壮汉都给喊了过来。

    王锤子:……

    他当场撒腿就跑,被林二叔给抓了回来,几个人按着他打。

    王锤子连连求饶,“我不是来找林家麻烦的,我是来找我那闺女……”

    “呸!什么你闺女,你闺女早就被你卖了!如今她也是我们林家的人,以后你只要出现在我们村子周边,见一次打一次!”

    几个壮汉手上的力气都不小,王锤子被打的浑身都是乌青,一瘸一拐的回到家,又把何大娘打了一顿。

    “我让你打听,你只说王英娘在家里,怎么不说他们家有那么多人!”

    何娘子一边躲一边说,“怎会有那么多人?他们家不是在偏僻的村东吗?”

    王锤子把地上啐了一口,“这谁知道怎么回事,我看有两家正在那里盖新房子,哪里还偏僻!”

    事情没办成,王锤子心里郁闷的不行,只觉得去镇上摆摊之后,哪里都不顺。

    “什么时候再去找那董婆子化解一二。”

    何娘子见他不打人了,连忙应了,“家里还有些钱,只是不太多了,拿出多少给那董婆子?”

    王锤子皱眉,“怎么就不会太多了?当初可是找到十两银子的!”

    十两银子是听着很多,可也经不住花呀,王大郎三五不时的就要在这里拿了钱,若不是这样,又何必拐了李员外那小妾。

    一时之间又骂起王英娘来,“看那李员外多疼爱那小娘子的,若是王英娘嫁过去了,如今还用为那几两银子发愁!”

    王大郎也就不用挺而走险,如今仍被关在衙门里,还不知要如何受罪。

    一想到这个,何大娘就忍不住哭起来。

    “还好二郎三郎都去了外地,只大郎太可怜,咱们还是多花些钱,把他赎出来才是。”

    林春燕把香榧子磨碎,一边安慰神色怔怔的王英娘,“你别多想,把他打一顿也是应该的,这时候再来找你,肯定没什么好事。”

    王英娘点点头,她只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明明觉得他们这些人都和她没关系了,可心里还是有一个地方不得劲。

    谁能想到,王锤子过来找她,不是来叙父女之情,竟然又是为了王大郎。

    虽然心早就死了,可还是再次被打击了一下。

    张大娘看出来,有些生气,“你这小娘子,平日里看起来机灵的很,如何就这么想不开?”

    她一提高声音,王英娘就站起来慌忙解释,“干娘,我不是说二婶他们做错了,只是心里一时觉得难受。”

    林春燕拉了王英娘一下,“我娘这样说也是关心你,她回回想关心人的时候都说不出好话来,你来咱们家这么长时间自当能看出来,这是怕你心里难受呢。”

    张大娘被戳穿了,有些尴尬,“什么说不出好话来,我是被真气到了。”

    说完也不多在家里留,让林春燕安慰王英娘,自个急匆匆去找柳娘子。

    柳娘子的家盖的没林二婶家的快,好些个人家已经下了地,能来帮忙的都选择去林二婶家。

    柳娘子唉声叹气,“这些个人也太势利眼了,不过是看你们二房家人多,又巴结上你们这棵大树。”

    张大娘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彭老爹果然没来,撇撇嘴说,“他连盖房子都不管吗?”

    柳娘子冷哼一声,“这房子盖起来又和他没关系,他自然不愿意管。”

    不过她也浑不在意,“前儿个我们回去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在东屋睡觉,都饿了好几天。”

    还是彭平安看不下去,给送了一碗饭过去,韦柔姐和柳娘子吐槽,“就不信真不能起来做点饭,厨房里也有米面。”

    谁都知道,彭老爹这就是懒的。

    万事还有彭平安兜底。

    柳娘子不想去找丁慧娘的麻烦,这彭老爹却还去他们家门口闹了一顿。

    要不是有村里其他人帮忙,彭老爹估摸着还要把他们家里的铜板给抢回来。

    这么一闹,大家也都知道彭老爹是个什么人,都不爱与他来往。

    那丁慧娘即便做了那样的营生买卖,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村里多少娘子心里都觉得不得劲,可也没人上门去找她麻烦。

    林二婶也过来说闲话,柳娘子赶紧拉着她的手问起来,“白日里和你说话的,可是你娘家的侄女?”

    林二婶点点头,眼睛里带着几分满意,“长的不错吧?”

    柳娘子点头,那边韦柔姐把一筐沙子倒下来,也过来喝水听闲话。

    “我瞧着一张嘴可是能说的很,你这是给二郎定下了?”

    林二婶摇摇头,说话的时候都咬牙切齿,“我倒是想,偏我家二郎那小子倔的很,就是不松口。”

    张大娘成日里去摆摊,只见了双姐一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柳娘子就努努嘴,“一会儿还会来送饭,你且看着就行。”

    林二婶觉得柳娘子这个语气不对,哼了一声,“你自个得了一个好儿媳妇,就不让别人也得了去?瞧你酸成什么样子了。”

    两个人从前就是邻居,说话也不用藏着掖着,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柳娘子只嘟囔了几句,张大娘盼着双姐来,等人来了,就见林二婶连忙站起来,把双姐拉到家里。

    “这小手冻的冰凉,一会儿赶紧暖一暖,都说了不用来送,还要一趟趟的跑来。”

    “姑姑我不冷,倒是姑姑生日要干活,我别的也不会,只给姑姑做了一护腰和两双鞋来,等会儿吃了饭,定要试一试。”

    林二婶看到双姐带来的东西,嘴角就止不住的笑,张大娘回去之后还在那里啧啧称奇。

    “真是一张巧嘴,人长得又端庄大方,二郎还闹什么别扭!”

    香榧子已经被碾碎,里面加了些松子瓜子仁花生,林春燕把羊奶小心地加到雪花酥里面,一点点的搅拌着。

    “你又去看小羊崽了?”

    张大娘探头问了一句,林春燕点点头,“再过几日就能领到咱们家了。”

    他们村只有一户人家有只羊,林春燕之前就和人家说好,要那只产崽的母羊。

    原本早就付了钱的,可这小羊羔太小了,怕离了母羊之后就熬不过寒冬腊月,只好又把母羊留在他们家里一段时间。

    有时候羊奶多了,这家人也会送一些过来。

    林春燕听了张大娘说的,往那边的院子张望了几眼,院墙都已经起了大半,估计再有个十天半个月,房子就能盖好了,只能听到如玉盘的声音,只没瞧见人。

    双姐同林二婶说完话,脚步一拐,就敲了他们家的门。

    她笑脸盈盈的过来,是大人们最喜欢的长相,看着就很讨喜。

    林翠香赶紧跑过去,叫了一声表姐。

    “香娘妹妹你只管忙,我就是过来和大家说说话。”

    她筐子里拿着针线,正在做一抹额,赵铃兰手艺很好,瞧见了就凑过去看。

    她即便白天在林春燕家上工,回头到了家里也能做出几双鞋来,什么也不耽误。

    见双姐的手艺比她还要好上几分,忍不住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

    “这心思也太巧了,是如何想出来的?”

    双姐一笑两个眼睛就眯了起来,“不过是在家里无事才瞎张罗的,不比你们几个手艺好,我在旁边的院子里就闻得香迷糊了。”

    林春燕端出来刚做好的雪花酥,让他们尝一尝,又把沙琪玛也拿了出来,如今沙琪玛做的多了,大家都吃上不少,只去拿了那雪花酥尝。

    双姐是见过这沙琪玛的,知道在那清风楼里,这一小块儿就要好几文钱,还不一定能买着,谁知就这样放在桌子上,都没人愿意去拿。

    她娘说的对,二郎哥如今跟着林春燕他们几个摆摊卖东西,手里的确有不少钱。

    她一边默默的吃着,一边在心里盘算。

    在来之前,双姐没想到二郎竟然这么犟,不过当时推了婚事,就能记恨到现在。

    倒是一时让她不知怎么办才好。

    可拖的越久,被其他人知道的风险就越大,双姐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有几分紧迫来。

    只讨好林二婶看来是不奏效的,双姐眼珠子一转,指了这沙琪玛问,“燕娘妹妹的手艺真是太好了,我之前也只听说过这沙琪玛,还从来没有吃到过嘴里。”

    林春燕就让她多吃一些,双姐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也多了两团红晕,期期艾艾地说,“不知可不可以给二郎哥送一些过去,他从镇上摆完摊回来,到如今都没吃东西。”

    这一脸小女儿的娇羞状,让院子里的几个人都看呆了,还是林春燕先回过神来,“自然是可以的,双姐姐就把这盘子都端过去吧。”

    双姐儿抿了唇轻轻的笑了,朝他们福了福身,才往隔壁院子走。

    等人影看不见,林桃红先开口打趣林翠香,“你这表姐对二郎哥挺上心的,我看这好事马上就要近了呢。”

    林翠香就没那样的乐观,“我哥那脾气,唉。”

    过了几日,镇上突然传来一消,说是在一山沟里,找到了王大厨的尸身。

    王三还被叫过去辨认了一下尸体,不过因为时间长,面目早就看不清,只能通过那件常穿的衣裳认出来。

    王三以为王大厨早就跑了,也因为他之前没管王大厨自个儿先溜一步,自觉师徒情谊断了,万万没想到王大厨竟然被人给害了。

    纵然王大厨平日里对他非打即骂,可相处了也有好些年,王三还是哭的鼻子一把眼泪一把。

    镇上有好些人都去看了这热闹,见那何大娘和王锤子都被带走,说是也参与了行凶,倒把很多人都唬了一大跳。

    “原以为只对他那女儿不好,谁能想到,竟然能做出来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这一家子也没个好东西,老大不是还拐卖小娘子,真是歹竹里出不了好笋。”

    孙捕快听了林春燕那番话之后,回去就乍了王大郎一通,王大郎本来就因为拐卖小娘子被抓起来,李员外扬言要让他碎尸万段,他的胆子当时就被吓破了。

    不过是看着一小娘子模样长得周正,穿的又很是体面,王大郎只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出门,就是丢了,也不敢大肆声张的。

    这些个官宦人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了,哪怕找不到小娘子,也断然不会让外人知道了去。

    报官更是不可能。

    这些消息他原是不知道的,还是从王大厨那里得了赢钱之后,去赌场里认识的一老汉说的。

    王大郎不知道这老汉叫什么,一眼看过去也平平无奇,只那双眼睛一直贼溜溜的转,还说曾经在大户人家里当过差,比他们的见识都多。

    他出手极其阔绰,王大郎看了只羡慕不已,当时就想着,这一老汉都能做了那拐子,挣了这许多银钱,他如何不能?

    等从王大厨那里拿来的十两银子花的差不多了,王大郎又在清风楼里看到了林春燕和王英娘,这才下定决心,要做了这个买卖。

    他在孙捕快面前痛哭流涕,“不过是被猪油蒙了心,那小娘子也没伤到什么,之前再没干过的。”

    孙捕快冷哼一声,“你少拿这些话哄我,当真以为进了这大牢,还能轻易出去不成?”

    见王大郎睁着眼睛看着他,孙捕快又下了一剂猛药,只说已经找到了王大厨的尸体,“你爹已经招供了,说全是你自个儿的主意,你这砍头的罪过是跑不了。”

    王大郎一下子就慌了神,西行着跪到孙捕快的跟前,“我爹他血口喷人!明明人是他自个儿杀的,我们不过是帮着把人抬到了山沟里,这是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孙捕快眯了眼睛,“你们父子两个各说各话,我瞧着你爹到说的有几分真,你还是不要狡辩的好!”

    王大郎见孙捕快不信,心里更加着急,“我再不能骗了人的,我爹就是拿家里的斧头杀的那王大厨!就在王大厨家里的西厢房,不信你们进去搜,再不能错的!”

    孙捕快出来,那边的吴捕快就竖了大拇指,“还是孙哥厉害,这也能发现!”

    孙捕快心里有几分得意,面上不显,带着人先去了王大厨的家里。

    林春燕听了这事之后,心里也抓肝挠肺的,等孙捕快再来吃饭的时候,迫不及待的就走过去问。

    “那王大厨真的死了?”

    孙捕快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这件事情,都没时间来这摊子上吃东西,早就馋的不行,先让林春燕上了一大碗面条,边吃边说。

    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山上的野菜也纷纷冒了头,林春燕不摆摊子的时候,时常就要提着篮子上山。

    野葱一摘就是一大把,回家了直接配上鸡蛋炒,一口一个春天的味道。

    蕨菜也有很多,村西的那座山上更是铺了一地,几个小娘子去山上摘了好几筐回来。

    吃不完,也能腌制起来。

    上个冬天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新鲜的蔬菜吃,全都是靠着秋天腌制起来的咸菜才能撑过去。

    码头上干活的苦力们,最爱买的也是那咸菜。

    蕨菜洗干净之后,需要焯水,之后切成碎碎的小段,里面放上花椒茱萸白酒,放在坛子里腌制。

    一些用来直接用猪油炒,谁要是吃小菜了,端上来都觉得香的很。

    孙捕快就着这蕨菜把面条吃完,才开口,“人早就死了,得有小半年。出了那事之后,王锤子和王大厨就闹翻了。王锤子不仅佯装说王大厨去了外地,还把王大厨家里存的那些银子都偷了去。”

    林春燕听了也一时唏嘘不已,杀人越货之后,这王大郎胆子才慢慢大起来。

    回去同大家说了,王英娘一时听了也是震惊不已,“杀人?我爹竟然杀了王大厨?”

    王大厨虽然人傲慢了些,有些睚眦必报,可也没到了就非得死的地步。

    这可比听说王大郎是拐子还让她震惊。

    她这样伤心,张大娘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想到林春燕之前说她的话,倒是放缓了语气,“干女儿,他们那家子这样,你脱离苦海应该高兴才是,万不能再伤心的。”

    边说边把王英娘拉了起来,“你如今和他们没关系,是咱们家的人!亏得这样,不然怕是要攀咬上你。”

    一想王锤子和王大郎的嘴脸,还真有这样的可能。

    林春燕悄悄给张大娘竖了个大拇指,张大娘得意起来,又继续劝慰了几句。

    说好听的话,也不是那么多难。

    王英娘抽泣了一会儿,总算回过神来,“我知干娘的好意,只是乍然听到了,才觉得难受。”

    赵铃兰姐妹两个对视一眼,都上来把王英娘扶起来,“别说说你,就是陌生人听到了,也觉得不好受呢。”

    张大娘拉着王英娘进了屋子洗脸,“唉,回头要是定了案,你要不放心就去看一看,送上一程。”

    又是杀人又是拐卖的,怕都得是砍头的罪过。

    林桃红在窗户下听到了,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说,“要是卖女儿的时候就被人抓了去,怕是后面也不会发生了这样的事。”

    林春燕诧异,“再想不到这话竟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张大娘和林桃红,一个个的,都不似往日那样不着调。

    一想到当初林桃红非要闹着去给人小娘,就觉得恍然隔世。

    林桃红脸色一红,“我如何就不能说这样的话?那王锤子一家该死,那梨花家,杏花家难道家不该死了?”

    梨花正好从外面过来,听到了不免有几分尴尬,在门口有些进退两难。

    过了立春一暖和,梨花就时常来院子里说说话,身子骨也别之前好了不少,不想白吃白喝家里的,就想谋了差事。

    林桃红吐吐舌头,跑过去拉梨花,“梨花姐姐,你别放在心里,我不过乱说的。”

    林桃红在梨花跟前一直不太敢放肆,林春燕朝他们笑了笑,拿了泡好的荆条出来,手上动作不停。

    家里的筐子,晒东西的圆簸箕用的最多,如今天越来越热,以后要晾晒的东西怕是会更多,只能再编了些来。

    手艺最好的就是林三叔,编出来的筐子簸箕大小不仅合适,也很是均匀。

    不过他在帮着二房一家盖房子,林春燕就自个动手。

    除了底稍微有些复杂,需要几根荆条一块配合之外,越往后编越是简单。

    林春燕还觉出了一种编制带来的快感。

    编好的筐子就放在一旁,和赵铃兰编好的对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大家都捂了嘴笑,“也不是什么都会,总算让人心里平衡了些。”

    王英娘已经不哭了,洗了脸出来,又和往日一样。

    谁也没再提这件事。

    周晚娘自从上元节那天从县城里回来,就一直神情蔫蔫,连回府城都没了之前的开心。

    霁明不知道怎么回事,急的在一旁团团转。

    “小娘子,你且想想伯爵府里的二郎君,先前不是已经写了信过来,说风头已经过去,只等着咱们回去了就能定亲。”

    若是以往说这个话,周晚娘听了定是能笑出声来,可今个却不同,她也只是露了一个笑容,强颜欢笑。

    霁明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可是老太君说了什么?”

    那天回来,王老太君就把周晚娘叫了过去,屏退了其他人,只余祖孙两个,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周晚娘摇摇头,“祖母并没有同我说什么。”

    正是什么都没说,才让周晚娘起了疑心,老太君这样的人,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怎地突然就松了口,让她回府城。

    原说好,等春暖花开再走,这样路上也不冷。

    这时就松了口,可不就是赶她离开。

    周晚娘向来心思细腻,仔细想上元节那天发生的事,自然发现了不同。

    那个把她误认为杏花的娘子,真就是认错了人?

    王老太太当时听了,面上可是震惊的很,还带了几分惊慌失措。

    第85章

    周晚娘让霁明继续收拾这东西, 她则换了身衣裳想出去。

    刚同下人说了叫个马车,老太太房里的婆子就过来,脸上带着笑,“小娘子可是要出去?”

    周晚娘点点头, “听府里的李娘子说, 清风楼那边有了新点心, 叫什么雪花酥,十分的好吃, 我想着马上就要走了,怕以后再吃不到, 就想出去看看。”

    她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她是客居在府里的表小姐, 也不是被圈禁在这里,如何就不能出去了。

    可这婆子脸上堆着笑,话里的意思却不容拒绝, “若是小娘子想吃了, 只管让下人去买, 这天看着暖和了,可到底还有些冷, 小娘子身子弱,还是多保重些。”

    周晚娘也没有强行出去,盯着那婆子看了一会儿,点了头, “那就让人跑趟便是。”

    外面等着不少闲汉, 这都是想抢了王闲汉的生意。不过王闲汉也不怕, 在门口和婆子说了会话,又送了些带来的吃的, 那些个婆子回回就只找他跑腿。

    等霁明出来找婆子买雪花酥的时候,买卖自然就到了王闲汉的手里。

    都知道今儿个清风楼那边又出了新点心,味道比沙琪玛还要好上几分,一大早就有人去排队。

    王闲汉过去的时候,清风楼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大厅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和那天做沙琪玛的时候,一样的热闹,都是这样多的人。”

    黄掌柜一直笑得合不拢嘴,有了上次做沙琪玛时热闹的例子,这次的雪花酥林春燕直接带了不少过来。

    “人人都有份,大家排好队,不要拥挤了。”

    大家见摆出来好几盘,估摸着能到自己的手上,慢慢的也就不再挤。

    先买到的人也不着急走,找了位置坐下,边吃边说起最近轰动镇上的事情。

    “县太爷着实生气,原本都说要高升了,出了这样的事,可不就是拖后腿。”

    雪花酥入口就十分的有嚼劲,带着几分韧劲,里面的果仁又很香甜。

    “里面还有果干,真是好吃!那王锤子也是活该,咱们镇上多少年没出这样杀人越货的事情了,再想不到那王锤子竟然是这样的人,想当初我还去他那摊子上买过东西。”

    “说起来,我也去过他那摊子上的,只不过是一开始的时候认错了,还以为卖小河鱼的就是他们家。”

    后面的人都踮着脚看着,闻着那雪花酥的香味,恨不得直接吃到嘴里。

    周晚娘并不是多想吃那雪花酥,验证了她心中所想之后,就拿着手炉去了蓉姐儿的房里。

    蓉姐儿见她来,是一脸的欢喜加几分惋惜,“东西可都收拾好了?怎么就这样急匆匆的要走,咱们姐妹相处的时间也太短了些。”

    她猜到了几分周晚娘过来的原因,只不好拿出来明面上问,想着她能回府城,事情约摸就是解了。

    周晚娘笑了笑,“都快收拾的差不多,说不得咱们还能在府城那边碰面。”

    小娘子大了总是要说亲的,一直在这镇上定然是不行的,王相公之前就写了信回来提过这事,都被王老太太给压住了。

    一个孝字,就能让王相公做不了大动作。

    王相公是家里的小娘子生的,亲眼看着王老太太和王老太爷两个人相看生厌,看着王老太太被送到了镇上的老宅,他的亲娘则在王老太爷身边作威作福了好些年。

    可只要王老太太还占着这个大娘子的位置,他就不得不孝顺。

    李娘子也好,宋大厨也罢,不过都是他表演孝的工具,怕别人参他一本。

    王老太太见他想演个孝子,一直奉陪着,还说膝下空虚,把府里的小娘子小郎君都接到了身边亲自教养。

    王相公就是急的嘴里生疮,也想不出别的好法子来。

    把王老太太接到府城,他自然是不肯的。

    周晚娘把这次的来意说了,“听说外面很是热闹,我也许久没出门走动,只可惜要收拾东西,怕外祖母不允许,蓉姐儿要是能出去的话,还去咱们上次吃麻辣香锅的摊子上转转,看可有什么新鲜的吃食。”

    蓉姐儿一口应了,“我当是什么事,等明儿个我就去回了老太太,要是有好吃的,定然给你带回来,让你路上吃。”

    周晚娘从蓉姐儿屋里出来,霁明还是摸不着头脑,见周晚娘的眉尖轻轻蹙起,身上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愁绪,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要怜惜,不禁就心疼起来。

    “小娘子何苦要找蓉小娘子,想吃了,我自会去给娘子买。”

    周晚娘摇摇头,买东西只是其次,她想知道,王老太太只单拦了她一个不让出门,还是府里的小娘子都不能去。

    第二日,蓉姐儿就去找王老太太说了这话,“只去一小会儿的功夫,晚娘姐姐要走了,我们总要买些送别礼的。”

    王老太太没多想,“只不许去那人多的地方,如今县太爷要走,怕是人心都乱着,小心再冲撞了。”

    蓉姐点了头,和清姐儿一块儿出了门,两个人盘算着要送周晚娘什么礼,去镇上的铺子转了一圈。

    “姐姐,娘可是有给你送过信?”

    清姐儿挑了帘子往外看,见出来摆摊的人越来越多,远处的柳条都发了芽,有那开花早的,花骨朵儿都已经快要破裂了。

    蓉姐摇摇头,“许是这段时间忙呢,倒是有段时间没收到信了。”

    “晚娘姐姐都回了府城,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蓉姐叹了口气,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前些年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被祖母接过来,一直以为府城里的那个祖母是大娘子,叫了好多年,也没人纠正。

    后来等王老太爷一去世,王老太太在这镇上因为思念成疾也病了一场,让他们父亲回来侍疾,他们才知道这里还有个祖母。

    王相公侍疾之后,他们就被送到了这镇上,一开始只是她和清姐儿,不知怎么回事,王小郎君也送了回来,只留大哥一人在府城。

    “我听说王员外家里的那个小娘子都开始说亲,找的还是个穷书生,姐姐和他们年岁相近,若是不回府城,可如何说亲?”

    蓉姐儿把帘子放下来,看着清姐儿问,“这些话都是谁和你说的?可是你身边那个老婆子?”

    清姐儿点了头,蓉姐儿脸沉了下来,“这些个刁奴,只会挑唆了来,这些话你只在我面前提过就算,再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清姐儿点了头,傻乎乎的说,“她不是娘给咱们的人吗?”

    就是因为是王大娘子给的人,说出这些话来,才是最要命的。

    蓉姐儿也没了逛街的心思,只挑了合适的买下来,又去林春燕的摊子上看了看。

    林春燕正将一大捧二月兰放到清水里,这是张大娘刚摘下来的,和旁边的金娘子一道去,摘了一大箩筐。

    春天正是吃花的季节,这二月兰开的很旺盛,只要把苦头泡出来,滋味就格外的好。

    林春燕把这二月兰里加了面粉,直接上锅蒸起来。

    蓉姐儿也是吃过二月兰麦饭的,不过也只吃过那么一次,对这味道记忆很深刻,看到了也就点了这二月兰麦饭。

    林春燕还认得他们,只见他们两个来,没看到周晚娘的身影,还有些失望。

    每次看到周晚娘,就忍不住想起来赵杏花,也不知她如今在哪里,过得又如何。

    林春燕把野蒜泥捣好,这野蒜的个头不大,和野葱一样,吃起来都十分的香。那二月兰蒸好之后,直接往里面泼了热油把香味激出来,又放了些香醋进去。

    剩下的那些二月兰,林春燕做了鸡蛋饼,端上来的时候才问起周晚娘。

    蓉姐儿没想到林春燕还记得周晚娘,只说她马上要回府城,不大方便出来。

    林春燕听了,一时有些怅然。

    这鸡蛋饼做的只有巴掌大小,林春燕把剩下的用油纸包,“相识一场也没什么好赠予的,只这二月兰十分清爽,带回去给那小娘子尝一尝。”

    蓉姐儿就收了,这二月兰饼煎的两面金黄,又薄又脆的饼皮下,就是带着一股清香的二月兰,哪怕吃完也口齿生津。

    林桃红是见过周晚娘的,等人走了才说,“也不知那小娘子,知不知道她和杏花姐长得一样。”

    林春燕摇摇头,“不过都是未出嫁的小娘子,连出门都没那样自由,知道和不知道关系都不甚大。”

    就像他们,哪怕知道周晚娘和赵杏花长得一模一样,可又能做些什么?

    赵杏花还不是远远的被卖走了。

    周晚娘看着蓉姐她们回来,强颜欢笑的看着那些个送别礼,“你们有心了,只想到就此分别,心中还是有些不好受。”

    姐妹们说完话,蓉姐儿才领着清姐儿回去,周晚娘心里只剩下一片仓皇。

    屋里没点灯,她也没让霁明进来,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二月兰香。她像是被蒙住了双眼的人,知道不对劲,可又不知该如何把眼前的这层纱给扯掉。

    许久,周晚娘才伸出手来拿起那二月兰饼咬了一口,鲜嫩的口感让她暂时忘了心中的那些个愁绪。

    她以为自个儿动作很隐蔽,却不料早就被王老太太看在眼里。

    婆子在一旁问,“可是要告诉小娘子?”

    王老太太摇摇头,“不用,只让她安心嫁给伯爵府。”

    她手里拿着佛珠,一副不想多谈的神情,婆子就换了话题,“府城那边又送了信来。”

    王老太太拆开扫了几眼,心里无非就是催着她放了人。

    她一目十行的看完,直接把信给烧了。

    这态度,分明就是不放。

    婆子把那灰烬收拾了,看着老太太又去了小佛堂,便悄悄的退了下去。

    王老太太念经的时候,思绪还有些乱。她哪里不知道王相公一家是真着急了,眼看着小娘子小郎君一天天的大,还被圈进在这镇上,被一个孝字死死的压着,哪里能甘心?

    可她偏不放人,不管是王小郎君还是蓉姐清姐儿,和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都是流的王老太爷和那小娘的血。

    她这一生全被王老太爷给毁了,被利用,被吸干血,被送到这镇上窝囊的待了一辈子,但是那又如何?

    不是不报仇,是时候未到。

    真当她那养尊处优过的那些年,只知道吃喝玩乐了。

    王老太太从小佛堂里出来,想起蓉姐儿给周晚娘带的那二月兰鸡蛋饼,也有些馋了,只让身边的婆子去摊子上看看还有没有。

    “要是没有了,就摘些二月兰,让府里的李娘子做一下。”

    王小郎君从书院回来,王老太太看见他,忙把他搂在怀里跑一阵揉搓。

    “我的乖孙,这冷呵呵的去书院,可是冻坏了吧?真真是受了罪,你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从来都是请了先生来家里教,天冷天热了都不用往外跑。”

    说完,就把刚从外面带回来的雪花酥和二月兰饼都摆了出来。

    “知道你爱吃,一早就给你备着了,这都是那林小娘的手艺,味道那是顶顶的好。”

    王小郎君赶紧从老太太的怀里出来,拿了那雪花酥吃了一口,只觉得香甜味美,忍不住就着茶水吃完一个。

    “这怎地如此好吃!还是祖母疼我。”

    “那是自然,你大哥被你娘管的严,从来不肯与我亲近,只你是自小就长在我身边,我哪里能不疼爱你几分。”

    想到远在京城的王大娘子,王小郎居然只觉得她的面目都模糊了几分,一时都有些想不起来。

    祖母说的对,他娘心里只有大哥一个,何曾写过半个字给他。他的一应吃穿用度,全都是从老太太这里的私库走,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是第一个留给他。

    就连着小小的二月兰饼,也不忘给他留着。

    书院里,下了学堂之后,余夫子就要拉着温夫子去摊子上吃面条,“上次只吃了那小面,这次倒要尝尝那刀削面。”

    温夫子无奈的看着余夫子,“这个月咱们几乎日日都要去摊子上吃,花销可有些大了。”

    他们每年挣的银子不少,可要养活一大家子,还是得节俭些。书院饭堂里的菜食都是免费的,温夫子想着只等偶尔馋了再出去吃。

    余夫子摸着自己的胡须再次叹气,“山长怎么还不多用点劲,总要把那林小娘请回来才是。”

    “说起来,山长从来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上次拿了肉夹馍经过,倒真把我吓了一大跳。”

    第86章

    别说是他们两个, 就是书院里的其他夫子也都各个惊讶不已,不过才过了个年,山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还有人打趣山长,说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才这样好吃起来。

    山长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被打趣了也不恼, “也不怪你们这样想,在吃那林小娘子摊子上的东西之前, 我也以为不过都是大家瞎传,哪里就好吃到那种地步。”

    赵官人还曾经写了一篇文章来说那摊子上的吃食有多好, 这是一开始捂的好好的,后来不知被谁传了出去, 还成了他们书院的笑话。

    “这到底好不好吃,合不合自己的口味,还真要尝了才是。”

    山长说完, 回了自个儿的房间, 里面已经摆了一点点心, 这是清风楼里热卖的雪花酥。

    山长一想就知道是谁送来的,出去问了门口的小厮, “可是宋秀才又来过?”

    小厮点了头,“宋秀才和张秀才一道来的,两个人下了学堂就去排队,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山长回了屋, 拿起那雪花酥尝了一口, 这和沙琪玛的口感还有些不一样, 更加酥脆。

    里面的香榧子松子瓜子仁花生碎配合的恰到好处,细细品来, 里面还不知道添了什么果干,酸酸甜甜,口感十分丰富。

    山长很是爱吃,就着茶水吃了两块,也不忘再吃上一块沙琪玛,就觉得肚中已饱。

    平日里看书到了半夜,饥肠辘辘的时候,他就会拿了这点心来垫肚子,一段时间之后,倒是红光满面起来。

    “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子。”山长吃完之后,冷不丁的说了这句话。

    也不怪其他夫子们奇怪,他之前也只听说过那摊子上做的东西很美味,却从来没去尝过。

    还是年前的一晚上,宋书生冒着风雪过来,手里提着沙琪玛,进来就跪下,只求山长救命。

    山长对宋书生是有些印象的,家贫但好学,从来不卑不亢,将来自是有一片大好前途。

    见他这样,知道怕是出了大事,山长只让他先起来把事情说出来。

    宋书生说起那私铸银钱的事情时,声音都是抖的,“我姑父这是让人下了套,我问了他,只说给他换银钱的,衣料穿着都不凡。”

    山长听了也是大吃一惊,面上虽然不显,可已经顺着宋书生说的话盘算起来。

    这明显是奔着害宋书生去的,不管他学问多好,将来是否前途大好,只要和这私铸银钱的事情沾上关系了,连秀才的功名都会被革了去。

    他有些可惜的看着宋书生,并没有答应他帮忙。

    县太爷也是个狐狸精似的人物,和他不过是泛泛交情,和宋书生之间更为什么来往,凭甚要帮他隐瞒?

    宋书生只能失魂落魄的走了,带来的沙琪玛却没拿走,山长见人已经追不到,只能放在一旁。

    因着书院里放了假,好多天都没再见到宋书生,沙琪玛就被放了好几天,还是小厮进来打扫的时候看到,惊呼一声。

    “这沙琪玛如今在外面可是抢手的很,都得提前预定了去才能拿到,滋味也甚是好。”

    他想着,山长对这些吃食并没多大的兴趣,指不定就能把东西赏给了他。

    偏巧那天,山长吃的饭堂里的东西不合胃口,肚子饿的不行,想着再放下去这沙琪玛就被糟蹋了,等到来年开了春,再买了这沙琪玛还给宋书生,也不欠他的人情。

    这一吃,山长脸上的神色就变了,即便放了很长时间,那沙琪玛的口感依然十分的绵软,里面的果仁和果干香脆脆,让人吃了一个还想再吃。

    上了年纪之后,他的牙口就不太好,这沙琪玛吃着却不大费力气。

    吃完,想到宋书生也是一片好意,在家里还不知道如何惶惶不可终日,就让小厮去把他叫了来。

    也罢,他就厚着脸皮去求了县太爷,若是成了,宋书生定会记着他这恩情。

    温夫子和余夫子到了面摊上,就见好些个人都在那里排队,两个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怕是做了新鲜的吃食。

    终于轮到他们赶上了,两个人赶紧排到最后面,想看看是什么吃食。

    春雨过后,山上的笋子就冒尖儿出来,这时候的笋子和夏末的时候从山上摘的还不一样,外面的皮不是苦涩的,而是非常的鲜嫩爽脆。

    去山上摘笋子的人就没断过,林春燕今儿个出摊晚,是因为一大早就去了山上。

    一路上,看着新芽慢慢的长出来,山从光秃秃的又变成了一点黄绿,空气也是透着一股生机勃勃,就让人心里高兴。

    柳娘子也被韦柔姐指使着上了山,家里没多少人来帮忙盖房子,韦柔姐也不怕脏不怕累,把自个儿当成了男人来用,挑沙子背石子都不在话下。

    肩膀早就高高的肿起了一块,看着那片青紫,柳娘子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她知道韦柔姐为什么要拼了命的干,这不仅是一个新房子,也是她在这里扎了根的象征。

    迎面碰上了丁慧娘,旁边就是疙瘩,小小的人也背着篓子,里面已经装满了从山上挖下来的野菜。

    丁慧娘看见柳娘子,往旁边避了避,垂下脑袋不敢看她。

    那天,就是柳娘子进了屋,撞见彭老爹正在扯她身上的裤腰带,气的扇了她一巴掌。

    后来虽然没再找过她,丁慧娘心里还是有些怕。

    柳娘子没搭理丁慧娘,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丁慧娘。

    “疙瘩还小,你带他上山危险,要是怕家里没人,就送到我那里。”

    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是板着个脸,可丁慧娘还是听出了话里的好意。

    丁慧娘拉住疙瘩的手,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柳娘子哼了一声,“我才不是帮你,是疙瘩太小,这山上又死过人,还是注意一些。”

    到了半山腰那片竹林,听到里面时不时就传来说笑声,进去一看,才发现是林春燕他们。

    这时候,天空又飘下来些毛毛细雨,不大,连衣衫也打不湿,谁也没去避雨,而是仰着头看着那雨从天上落下来。

    柳娘子凑过去和他们打了招呼,见他们的筐子里已经挖了不少的竹笋,只说要给她留一些。

    “就是不知道怎么做了才好吃。”

    这是问林春燕呢,林春燕就抬了头笑着说,“这春天的笋怎么做都好吃,用油焖了或者腌起来,熬了粥,做了馅儿,都是鲜的很。”

    说的柳娘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挖笋子的动力也足了,“别的不会做,这放了猪油去炒我还是能的。”

    她想着韦柔姐很喜欢吃这笋子,冬天的时候就念叨这一口,少不得要多装些回去。

    这些笋子拿回去之后,林春燕看着时间已经晚了,直接带着去了码头,拿了咸肉、带软骨的肋排和春笋一道炖在一块。

    这就是有名的腌笃鲜,汤汁熬的浓白,里面还放了几片火腿。

    不是她不愿意多放,这火腿是赵官人拿的年礼里面带的,总共就那么一小截,平日里吃的都很小心。

    这汤吃起来十分的鲜,一咸一鲜相得益彰,就像如今这时节,还留着冬天的冷,也有春天勃勃的生机。

    她这一锅熬出来,摊子前就围了不少人,后面的人看不着做的什么东西,只能闻到浓郁的鲜味,好些个人就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张望。

    好不容易排到了温夫子和余夫子跟前,那汤剩下的不多了,两个人一人要了一碗,和人拼了一桌坐下,就迫不及待的尝起来。

    温夫子先尝了那咸肉,果然滋味十足,那汤的鲜味全靠着咸肉吊着,他满足的点了点头,却见旁边的余夫子只吃竹笋,一口肉也不吃。

    往日里,余夫子也没这样爱吃素过,温夫子一想就知道这竹笋竟然是好吃的很,他夹了一片放进嘴里,果然鲜的眉毛都快掉下来。

    再吃那咸肉,就觉得少了些什么,反而不如这竹笋滋味美。

    和他们坐在一桌的是王员外,他吃的速度很快,吃完之后就赶紧招手,让林桃红给他上一碗。

    “只这一碗了。”林桃红把那一碗端过来,剩下等着要的人都有些失望。

    “还做不做这腌笃笋了?”

    “我才喝了一碗,感觉还没吃到嘴里就没了。”

    那边金娘子忙着卖馄饨,早就想过来吃上一碗,见东西没了,十分的失望,感觉卖馄饨的力气都没了。

    他们下山的时候,王英娘还在山上挖竹笋,怕是能再带来一些,林春燕就说等明个在做。

    孙捕快和孙安元过来的时候,空气中只残留着一些香味,光看张大娘眼前撂着的碗,就知道刚才来了有多少人。

    孙捕快扼腕,“怎么又没赶上趟,林小娘子下次再做了好吃的,可要找人告诉我们一声。”

    他们身后跟着吴捕快,抓了王大郎得了县太爷的赏,他也舍得来摊子上吃上一回。

    没吃上腌笃笋他也不像孙捕快那样着急,摊子上有好些东西他都还没吃过呢。

    林春燕给他们上了面条,马上就要二月二,她就做了龙须面,汤汁十分的清凉,上面还飘了些野葱花。

    这龙须面细细的,如发丝一般,在锅里过了水捞出来就熟。

    吃起来却又不会觉得不劲道,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两个人狼吞虎咽的吃完,又要了些东西带回去给李大娘。

    回去一看,果然王英娘从山上挖了好些个笋子回来,他们晚上就吃了油焖笋子,那又鲜又嫩的口感,只让人惊呼。

    半夜里,又下起了雨,春雷阵阵,像是要把这万物都吵醒。

    “过几天就可以去摘蘑菇了。”

    和秋雨不同,这春雨是越下越暖和,越来越多的野菜冒尖儿似的长出来。

    “我想吃香椿了,不知过了惊蛰有没有。”

    林春燕和王英娘嘀嘀咕咕的说着小话,把林桃红烦的不行,非要躺在他们两个中间。

    她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那么愿意上山,捡了什么东西都当宝贝似的。

    “明儿个我和梨花姐姐也一块去山上。”林桃红哼了一声,“不带你们两个去。”

    林春燕和王英娘都捂着嘴笑,“好啊,那你们可要多带些东西回来。”

    林桃红冷哼一声,“你们且放心,我肯定能带不少好东西回来。”

    家里的竹笋还有不少,张大娘又被叫去切竹笋,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也没有怎么抱怨,直接切成大小相同的块状,放在瓦罐里腌制起来。

    “也不用做太多,到了夏天或者秋天的时候,咱们再挖了那吃了嘴麻的竹笋。”

    这些春笋村里人都爱吃,她们也不能一下子全都挖完。

    村里人都知道什么东西都不能挖的太多给吃绝种了,就连冬天起的鱼塘,那也是会把小鱼放进去,到了第二年的冬天,那些小鱼们才能长大。

    天黑的越来越晚,林春燕从摊子上回来就去地里转了一圈。

    她把南瓜的种子种了一小半下去,和张大娘说,千万不要让骡子过来。

    “这东西贵的很,就是有钱咱们这边也买不到,长出来的瓜有这么大。”

    张大娘撇撇嘴,“我知道,四郎拿过来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听着呢,知道你宝贝他们,肯定不让骡子过去。”

    又说了要种些豆角茄子,花生绿豆黄豆,张大娘指了后院那块地,“你自己看看,要种的东西那样多,哪里有那么大的地方。”

    林春燕也知道她说的有些太多,想了想就对张大娘说,“要不咱们把房子后面那块地也开垦出来,到时候种上菜。”

    张大娘不干,“你让你婶子去帮忙,我这洗碗洗的,一天天腰都直不起来。”

    她说的也是实话,长期在那里弯腰洗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二婶如今还忙着要盖房子,哪里能顾得上。孙娘子和王英娘两个人还要在家里做果冻豆腐和那些个点心,也一样忙得很。

    思来想去,林春燕就去找了李有福。

    前段时间,李有福去找女方退了婚,这是本就是他们的过错,李有福直接被女方一家好一顿打,听说那条腿差点都折了。

    这婚姻不是儿戏,虽然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可附近的人都知道了,突然退婚,对女方十分的不公平。

    梨花看病还剩下一些钱,李有福都借了来,把这钱给了女方。

    对方拿了钱,也出了气,倒是没有再纠缠,只是逢人就说李家不地道,非要把他们的名声搞臭。

    赵娘子在家里哭了好一通,找张大娘说了好几次,想过来帮工。

    “一天也不用给我那么多,就是让我刷碗我也乐意。”

    张大娘还真想找人过来帮忙刷碗,只是没敢跟林春燕提,怕林春燕又嫌她懒。

    李有福过来帮着把地翻,他的腿如今好了不少,可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

    干起活来却是极为认真的,在那里翻了半天的地都没说话。

    林春燕怕他渴了累了,忙去家里打了豆浆过来。

    洪娘子的男人死了之后,林春燕就不再做那么多的豆腐,有时候村里人过来问,她也只说没有。

    如今做出来的那些豆腐,只够他们做的豆皮豆干就行。

    村里人也渐渐的看出来些门道,知道林春燕这是不想再抢了洪娘子的生意,背后里少不得又说林春燕家大义。

    这事张大娘他们都没意见,说起来,不过一样都是命苦。

    麦芽还小,若是没了这做豆腐的生意,洪娘子一家还真就走投无路了。

    李有福咕咚咕咚的喝完豆浆,又继续翻起地来,林春燕在后面拿着桶浇地,一边问李有福,“有福哥,你想做生意吗?”

    李有福的动作一个踉跄,瞪大眼睛回头看林春燕。

    林春燕朝他露了一个笑容,“就是得出去跑货,和我小舅舅一起,三五天的都得在外面……”

    林春燕还没说完,李有福就疯狂的点头,“我愿意。”

    他的声音很大,从脸到脖子都是红的,林春燕被他这样子给弄得哭笑不得,只说好了等张小舅来了,就带着他过去。

    把地翻完,李有福脚下生风的回了家,把这事告诉了赵娘子。

    赵娘子一个激灵噌的一下站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有福点头,“燕娘亲口告诉我的,说等过几天就让我跟着去。”

    赵娘子在屋里慌乱的走了几步,虽然是去外面跑货,难免风餐露宿,可这样的好机会如何也不能错过。

    得准备几件外出穿的衣裳,再做两双鞋出来。

    赵娘子已经去开了柜子找布料,李有福在一旁傻呵呵的乐着,只觉天上掉了馅饼。

    都说要和林春燕家搞好关系,他实在没想到只是去帮忙翻了地,就得了这样的机会。

    他也不求像二郎他们那样挣的多,每天能有个三五铜板补贴家用就实在不错。

    翻好的地不急着用,林春燕打算再把鸡粪弄过来一些,先把这地养的肥一点。

    天暖和之后,鸡也不在笼子里关着,给他们在后院里圈了块地方,让他们自个儿翻找虫子吃。

    每天早上,林春燕都去后院里捡上几个鸡蛋,攒的多了就腌起来。

    腌起来的咸鸡蛋滋味十分足,她每次都等着里面的蛋黄流油之后才拿出来吃,且蛋清不咸不淡,滋味甚好。

    还有一些蛋被她拿来做成了松花蛋,砍了一些柏树枝回来,把花椒大料和一些茶叶放进去。

    茶叶是黄掌柜送的年礼,家里也没人爱喝,这些都被林春燕当成调料来用。

    在泥巴里面加点盐,石灰,把刚才和弄好的柏树枝水倒进去。

    把鸡蛋在泥巴里滚一滚,在裹上些草木灰,放进罐子里腌制大概半个月的时间,松花蛋就腌好了。

    林桃红跟着梨花上了趟山,回来之后,篓子里放了满满的芋头。

    她得意地向林春燕说,“这都是梨花姐姐找到的,她背回去更多。”

    林桃红还记得上元节那天,在县城里吃到的酥黄独,就是用了这芋头来做。

    林春燕一边洗手一边去看这些芋头,叹了口气说,“这些芋头可不能吃。”

    林桃红不信,“怎么就不能吃了?咱们之前不是还吃了。”

    “那是从地里种出来的,和这野生的芋头还不一样,你赶紧和梨花去说一声。”

    林桃红虽然嘴上狡辩,但心里还是相信林春燕的,赶紧去找了梨花。

    她回来之后,先在炕上休息了一会儿,好久都没上过山,还觉得挺累。只希望这会儿的功夫,梨花不要把那些芋头给吃了。

    梨花已经把芋头蒸上了锅,冬天的时候她连家门都不能出,全靠着赵娘子养着她,又出了李有福那样的事,心里早就不得劲了。

    一能出来帮忙,她心里高兴的和什么似的,回来就把那些芋头给洗了蒸上锅。

    这芋头个头虽然不大,蒸熟之后掰开,里面还能拉了丝,如果沾些东西的话,怕是味道更好。

    林桃红过去的时候,梨花已经吃了两个小芋头,见她过来,梨花还递得给她几个。

    “你们回家怎么吃呢?”

    林桃红着急的额头上都出了汗,“梨花姐姐,你吃了几个芋头?”

    “两个。”

    林桃红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她手上的那个扔掉,“这东西不能吃,我大姐说有毒。”

    “啊?”

    村里面有一郎中,只能治些头疼脑热的病,看见梨花被背着过来,脸色煞白煞白的,吓了一大跳。

    听说是吃了有毒的芋头,一直呕吐,郎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吐了几次?吐出来就没事了,回去慢慢养着,再不要乱吃。”

    他这不是危言耸听,因为吃了山上有毒的芋头已经有好几个人上吐下泻。

    里正没办法,挨家挨户的去找了村里人,让他们不要再挖野生芋头。

    林二婶家的房子已经盖的差不多了,狗蛋爹一腾出手来,立刻过来找林春燕。

    “可是要去收购些什么东西?”

    他哪里还能闲下去,搓着手等着林春燕给他发任务。

    林春燕想了想,“上次去山上的时候,看见一橘子树才成熟,咱们这边种的都这么晚吗?”

    有的成熟的早的,秋天的时候就能下来。因为品种不同,到了春天的时候,一些橘子才能吃。

    狗蛋爹认真的想了想,“怕是得去山的那边找一找,我丈人那边的村子里没有这橘子树。”

    这么想着,心里已经打算好去哪些村子里收橘子了。

    又做了两回腌笃笋,林春燕就不再做这道时令菜,没吃到的人纷纷扼腕。

    这天,摊子上又来了个老熟人,林春燕这时候正在看漏雨的棚子。

    这棚子用了好几个月,经历的风吹雨打,房顶上盖的那个草席子就破了洞,下雨的时候淅淅沥沥的会流进来。

    冬天下雪时,赵六还上这草棚子上除过好几次雪,要不然这草帘子怕是更早就会坏掉。

    王客商看着里面漏水的棚子,唉哟了一声,“这怎么里面还下起了小雨?”

    林春燕把桌子都搬到了不漏水的地方,有些歉意的看着王客商,“实在不好意思,若是方便的话,您不如叫了闲汉给您送到客栈去。”

    王客商摆摆手,找了个没被雨淋的地方坐下,“就是来你这里吃才有意趣。”

    他有段时间没有过来,不知道都添了些什么新鲜吃食,一边要了麻辣豆皮一边问。

    “去外地跑货的时候,还总想起你这里的东西,偏我那友人总是写了信馋我。”

    王客商点了一份肉夹馍和一份面,看着外面的细雨把柳枝都洗刷的干净,烟雨蒙蒙中还有茶博士和卖花郎挑着担子经过。

    王客商就叫了茶博士,要了一份茉莉花茶,这茶博士的担子里挑的东西很是齐全,被人叫住了就停下,现场表演起茶功夫来。

    林春燕看着眼馋,也依葫芦画瓢的要了一份,这茶博士还打了沫出来,和朱娘子他们一样,动作一个不落。

    只不过价格就要比去茶楼里喝要便宜上不少。

    林桃红却看向了卖花郎,这时候新开的花就那么些,可这卖花郎背过来的,已经有了桃李杏开的花。

    这些一文钱就有三四个,林桃红直接要了一小匣子,打算换着戴。

    茶水喝完,林春燕已经盘算好,她得买个铺子。

    到了夏天雨水更多,不买铺子的话,倒是怕又不能每天都来摆摊。

    回去之后,她就把手上的钱全都拿了出来,一个铜子都不放过。

    总共十五两银子,实在是不多。

    张大娘凑过来问林春燕时,她已经把钱收了,“你是打算想买铺子,还是想租铺子?”

    变着法的想打听林春燕手里有多少钱。

    林春燕也不恼,“还不知道那铺子什么价格,要是能买下来,当然是更好。”

    张大娘在心里啧舌,这摊子上每日挣多少钱她也是有数的,如今张小舅刚去跑货,还没卖出去多少,也就黄掌柜那边能有点收入。

    林春燕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要买铺子。

    林桃红十分兴奋,“买了铺子,咱们也算半个镇上的人了。”

    打听了一圈,孙安元过来吃东西的时候就说,镇上西边有家店急着出手,可以过去看看。

    摆完摊林春燕就过去了,这家店原来是卖杂货的,铺子并不大,后院只有两间屋子,掌柜的是要投奔在外地的女儿,只说要想买的话,价格可以压低一些。

    林春燕觉得这是要捡的大便宜了,哪怕对这铺子不是太满意,到时候少不得要大规模的改一下,也打算买下来。

    就见那掌柜缓缓的伸出了五根手指头,“五十贯钱,便宜卖你了。”

    林春燕打了一下磕绊,“多少钱?”

    掌柜见她这样,以为是太便宜给惊着了,笑眯眯的说,“你也别怕这里面有坑,实在是我急着用钱,放在平日里,我这铺子少说也要卖七十贯钱。”

    可便宜了二十贯钱呢。

    林春燕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以为这样的铺子,最多也就十几贯钱,咬咬牙她也能拿出手。

    万万没想到,如今房价贵的离谱,价格竟然这么高。

    张大娘见林春燕这样,就猜着竟然是不知道这铺子店面的价格呢,她还说怎地就能挣了那么些个钱。

    要不当时馒头店的那夫妻两个想和林翠香说亲的时候,张大娘心里只有欣喜。

    先不说他们家的生意如何,只那馒头店就是他们自个儿的,剩下的全部都是净赚,日子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掌柜的一听林春燕想要租,面上就没那么大的欣喜之色,“我这去了外地,回来收租子也不方便,何况你们是要开小食铺,店面里难免弄的脏兮兮。”

    林春燕听出来掌柜的意思,只能遗憾的出来。

    既然已经逛起来店铺来,林春燕也没打退堂鼓,拉着张大娘他们又去转了一圈。

    只要位置稍微好一些的,还真像这掌柜说的,就没有便宜的,少说也要七八十贯钱。

    这还是在他们这镇上,要是在府城或者京城,那房价得多贵,光想想就令人咋舌。

    最后他们去了黄掌柜的清风楼里打听情况,让他如果碰到合适的,帮着留意一些。

    “价格这样贵,我看普通的官员俸禄一年也没多少,那岂不是很多人都买不起房子?”林春燕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黄掌柜是有几分见识的,闻言点点头,“除了家底比较厚的,大多都在京城里租房子住,很少有人会花了大价钱去买。”

    王客商跑货这么多年,也才攒了一百多贯钱买了一座小院落,不过他是在府城买的,价格就更要贵上几分。

    林春燕回去之后,又把她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数了一遍,林桃红见王英娘把她的钱也拿了出来,咬咬牙也去掏了老鼠洞。

    那边张大娘还没下定决心,暖和之后,她又搬回正屋里去住,自个上窜下跳,把房梁上的钱拿下来好几次,都没舍得给出去。

    上次欠宋娘子的那几贯钱林春燕后来只给了她一半,加上这些月得到的月例,她手里也有个几贯钱。

    但是距离七八十贯钱还是差上很多。

    算了,林春燕早就想买了铺子,到时候也不用风吹雨林,日日推着板车过去。

    张大娘下定决心,她就拿了一半的私房钱出来,推了门进去,看到炕上散落了数不清的铜板,就在那里哎哟。

    “再不成想这小半年就挣了这样多。”

    她一个一个的拿在手里掂量,爱不释手的很。

    林春燕就没那样乐观,“这些个钱怕是连一间茅厕都买不到,咱们如今只能租。”

    在镇上打听了那么一圈,好一点位置的,租金每个月也要一贯钱左右。

    稍微小一点地理位置不那么好的,也得六七百个大钱。

    要不大部分人还是出来摆摊,能有板车已经是小有成就了,多数都是挑着担子。

    那些个茶博士的担子又重又多,照样咬着牙坚持。

    林春燕把这钱算了一遍,“明儿个摆完摊子之后,我再去转一转,看看码头这边有没有店铺。”

    码头这边比较偏僻,来往较多的都是一些干苦力的,很多铺子都不愿意开在这里。

    林春燕已经习惯在这边,且酒香不怕巷子深,她也有好多回头客,地理位置这一项倒不用想太多。

    第二天去摆摊的时候,那草席子被风刮的破的洞更大,林春燕干脆都给扯了开。

    如果再找不到铺面的话,就得再编了草席子来。

    “怎么就这样难找?”

    张大娘嘟囔着,让来吃饭的人听到了,其中镇上的侯郎中就说,“你们这是要找铺子呢?”

    林春燕点头,希冀的看着侯郎中,“可是有合适的地方?”

    她如今见了谁都想打听情况,不想错过一丝一毫。

    侯郎中想了想,“我们医馆旁边倒是有一铺子,不过这家店从前是金银首饰,租金怕是不便宜。”

    林春燕一听就泄了气,“我们倒是不要找那位置特别好的,只地方够大,租金便宜一些就成。”

    王闲汉听到了,让他们先宽心,“等我回头送外卖的时候,在镇上转一转,看有没有合适的。”

    林春燕谢了他们的帮忙,安心的给他们煮着龙须面,这几天来吃面条的人,大多都会选了这道吃食,还有人让林春燕在做了龙须饼来。

    “就像那春饼一样,卷了东西吃,不知道有多美味。”

    宋娘子过来找林春燕,担心的说,“听说你要找个铺子,可是想好了?有了铺子之后,麻烦事才事多,若是生意不好,光每日里往里面填租金,都够难受的。”

    这是来劝林春燕的,宋娘子也是一番好意,她的鱼肉羹如今已经声名远播,可还不敢离了这地方,生怕一换地方就没人再去买。

    林春燕笑了笑,“不瞒你说,我不仅想开个铺子,以后还想开酒楼。”

    见她心意已决,宋娘子也就没有再劝,“以你那手艺,定然是不愁没人去的。说起来,我还真知道一家铺子。”

    若说是铺子也不太准确,只是俩老夫妻住在这里面,就在码头最西边,从他们摆摊的位置看过来,一眼就能看到这房子。

    林春燕从这里路过好多次,但从来不知道这房子也是一家店铺。

    宋娘子小声解释,“这夫妻两个原是我们村里人,不过也是可怜的很,原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特地在这里盖了房子,想做小买卖,可谁知一儿一女相继去世,只有老两口还活着。”

    他们也一下子没有了做生意的心思,只这房子盖好之后,就住在旁边的耳房,倒是很少开这店的门。

    林春燕从窗户里往里看去,只见大厅面积实在不小,她有些意动,就要去敲门。

    张大娘和林桃红同时拦了一下,“这里面桌椅板凳什么都没有,要是开铺子的话,什么都得买了来。”

    “而且距离咱们之前摆摊子的地方也太近了些,不如那侯郎中旁边的位置好。”

    林春燕安抚他们,“总要进去看看,问问价格再说。”

    老夫妻两个头发已经花白,明显是不想开门的,可宋娘子叫的亲切,七拐八拐的也连着亲,老夫妻最终还是开了门。

    “宋大爷,宋大娘,这是咱们码头上卖面条的林小娘,想来看看你们这家店。”

    林春燕一进来就先打量了一圈,和从窗户里看到的差不多,不过显然装修了一半就草草收工,真要租下来,还得再收拾一番。

    宋大爷在林春燕的身上转了一圈,摆摆手说,“你们怕是听错了消息,我这店铺从来没打算卖。”

    林春燕赶紧笑着上前说,“同您二老说实话,若是买的话,我们手头也没那么些个钱,只想先租上个一年半载。”

    宋大娘开口,“你们且回去吧,我们也没有往外租铺子的打算。”

    这老两口的态度都不是十分好,张大娘在那里黑沉下来脸,转了这么几天,各种店铺也都看过了,还没见过直接上来就赶人的。

    宋娘子赶紧说,“大爷大娘,这林小娘子手脚十分勤快,心底又善良,你们这铺子闲着也是闲着,租出去了也能有一份进项。”

    宋大爷是个执拗的性子,“我们老两口要那进项有什么用,左右饿不死就好,你们少在这里歪缠,赶紧离去。”

    边说就要边找东西赶他们的,林春燕不好多停留,只匆匆扫过那几眼,就见后院盖的也十分大,是这段时间看的最合心意的。

    出了门,宋娘子有些歉意的看着林春燕,“从前大爷和大娘不是这样的,脾气性格都温和的很,乍然亲人离世,才变成这个样子。”

    林春燕很是理解,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那铺子,这离码头很近,铺子里面可以做些吃的,外边侧边的门口可以搭个棚子,夏天在这里吃也凉快的很。

    或者就直接变成茶水摊子,来往的人都能来这里歇歇脚。

    林春燕一直记得从他们村到镇上那个路口的茶水摊子,别看只是支起了棚子,里面歇脚的人总不少,一天也能有个一二十文的进账。

    张大娘劝林春燕,“再喜欢也没办法,人家摆明了不想租给咱们,咱也别白费力气,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

    镇上这样大,怎么就找不着一个铺子了。

    船夫载着晕乎乎的张小舅回来,他前几天去了一趟葫芦镇,一是重新敲定合作,把沙琪玛雪花酥这些点心带过去,看看有没有人想买。

    “自然是受欢迎的很,我拿着东西过去,都不用尝味道,这些掌柜们就定下了单子。”

    他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碗水,旁边站着一脸激动的无以复加的李有福。

    第87章

    总算是听到的好消息, 林春燕脸上露了笑容出来,赶紧让他们歇一会儿。

    这是李有福第一次跟着出门,林春燕不知道他习惯不习惯,特意留下来多问了几句。

    李有福的腿脚还有些不方便, 可是一路上硬是一声不吭, 跟在张小舅身边察言观色, 张小舅让他往西,他绝对都不往东边瞧上一眼。

    张小舅对他的评价就比较高, “小伙子也是有眼色的很。”

    得到夸奖,李有福的嘴角更是快咧到了耳后根。

    林春燕给他们一人做了一碗葱油拌面, 野葱炸出来之后就变得焦黄,就加了少许的酱油和白糖, 直接泼在面上,那味道就好的不得了。

    两个人在外面都没吃好睡好,只等着到摊子上之后饱餐一顿, 谁也没客气, 一碗面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

    张大娘就在那里说起他们想要租铺子的事情, “转了两三天,就没有碰上对心意的。”

    她是真的发愁, 原先不想的时候也就罢了,可既然打定主意要做铺子,自然要找个合心意的。

    张小舅把那碗面吃完之后才开口,“是得租个铺子了, 我见好些个下了船的人想来这里吃饭, 可总碍着咱们摊子太简陋, 租了铺子之后,生意定能更红火。”

    船夫是跟着他们一道来的, 天气暖和之后,他的生意也好了起来,这次是专门推了别人的生意来接送张小舅他们。

    带着这么些个货,张小舅就是坐别人的船也不太放心。

    船夫听说林春燕是看中了码头西边的那个店铺,摇摇头十分的不看好,“那夫妻两个如今只守着那铺子过火,完全是个念想,有时候饥一顿饱一顿,早就不想活了。”

    张大娘听了一时唏嘘不已,可未经他人的苦难,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

    交了账之后,林春燕就让他们回去休息,她趁着如今人少,去了码头那边的柳树林。

    这时候柳树的芽刚长出来没多久,采摘回去之后可以用来泡茶或者炒菜。

    林春燕则打算做柳叶膏。

    等了一会,见到宋大娘蹒跚着脚步过来,手里拿着个篮子,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

    林春燕前几天见她走过来,才特意在这里等着。

    宋大娘看到了林春燕,只抬了抬眼皮,连个招呼都不打。

    林春燕也不在意,和这大娘聊起来,“您回家是要炒了还是拌了吃?我打算回去来做柳叶膏,回头给您送上一罐。”

    宋大娘终于把视线转过来,看着林春燕说,“小娘子你也别白费力气,那店铺我们肯定是不租的,就是租了,那租金也是贵的很。”

    林春燕笑了笑,确定他们真的不想租,不是故意抬价格之后就放弃了,“知道了,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断然没有强求的道理,你们且放心,我们也在看其他铺子了。”

    这些个柳叶摘回去之后,先拿了清水洗干净,倒入锅中煮上半个时辰左右,再放到细棉布上,把汁水都过滤出来。

    用小火把这汁水慢慢的熬煮,直到粘稠的时候再关了火,放在罐子里。

    那柳条也被她拽下来一些,编了个花瓶放在了院中的大桌子上。

    之前编过筐子,再编了这花瓶就简单的很。

    再过几天,山上的野花就都开了,到时候可以摘了来插瓶。

    家里的澡豆不多了,林桃红想洗头发,去隔壁家借了一些,梨花有些羞赧地给了一些,“我家也没剩多少。”

    他们家银子都被她花了大半,哪里还愿意让赵娘子给她买了澡豆来。

    林桃红没多想,回来了才察觉出梨花的那一丝囧泰来。

    “什么时候去买上一些皂液来,家里用得上,不过那东西真是贵的很。”

    也就冬天的时候,他们才舍得往脸上用些香脂膏子,剩下时候不过涂抹些猪油罢了。

    林春燕看了看天色,把柳叶膏做好之后先存放了起来,要是以后身上起的疹子或者被马蜂蛰了,用这膏涂了最好。

    “我去屠户家转一转,看能不能买些猪的胰脏回来。”

    自己做了猪胰子用,比买回来的要便宜许多。

    林桃红蹦蹦跳跳的跟在她身边,路上在林春燕的示意下,捡了些桃树枝和柏树枝①,“用这些枝子熬了水洗头,一样能洗得干净。”

    又指了不远处的芝麻叶,“那也可以用来洗头。”

    林桃红兴奋的眼睛都亮了,跑过去摘了不少,“等会儿我去送给梨花姐姐。”

    “你和她倒是投脾气。”

    林桃红对梨花一直有一种天然的崇拜,从前她当丫鬟得意的时候,回来穿着的绸缎料子,手上腕上戴着的首饰,都能让她念叨上半天。

    趁着她捡芝麻叶的功夫,林春燕也摘了些竹叶回去。

    这些竹叶可以用来泡茶,和那柳叶一样,都能清心去火。

    熬了水做药,还能利尿通便,清热解毒。

    张大娘的手脚心总是热得很,冬天也就罢了,这几天时不时的就开始发痒,时不时就拿了两个手互相搓着。

    林春燕打算回去煮了竹叶给张大娘喝,用不了几次这症状就能消失。

    这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像是带了灵性,帮助人们生活的更好。

    屠夫见林春燕买了胰脏,还以为又是要做吃的,“那些个下水之前村里人好多都买了回去,想学了你做那卤下水,如今倒都不来买了。”

    尤其过年那几天来拜年的人不少,那卤下水的味道就在打谷场飘了好几天,让好多人都记住了那味道。

    想着林春燕能做出来,他们即便不能做的那样好吃,只要学个五六分出来,也能满足了口腹之欲。

    “我说怎么前几天过来找,猪下水都被人买走了。”

    屠夫就嘿嘿笑了两声,“他们做出来味道不好,自然就不再来买,我这剩下的都给你留着。”

    林桃红撇撇嘴,知道这屠夫不过是话说的漂亮,实际上是看着实在没人买了,怕砸在自己手里,才说了这样的话出来。

    林春燕只要了一些猪下水,屠夫看着还剩下大半,劝林春燕再要上一些。

    林春燕摇摇头,“如今春天正是吃野菜野味的时候,这猪下水也只用来解馋便好。”

    走远了,林桃红才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人!前几天让他留着,咱们要做了出去卖的时候,他倒是挺硬气,如今却又转头让咱们都买了去。”

    林春燕只笑了笑,提着猪的胰脏回去之后,把他们洗干净之后做成了碎末,又把黄豆捣成粉末。

    院中支了口大锅,把黄豆粉炒好之后,又炒了碱面,慢慢的拌到猪胰脏里面。

    他这阵仗这么大,把干活的几个人都引了过来,张大娘只在那里可惜,“不知道能不能吃?”

    林春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搅拌好的猪胰子放在了一小木盒子里面,铺平之后压实。

    过上五六天的时间,这猪胰子就做好了。

    蘑菇冒了头之后,丁慧娘摘了一筐子送过来,说什么也不要钱,只拿了块豆腐回去。

    “疙瘩爹爱吃这个。”

    谁听了这话,都觉得丁慧娘情深义重,疙瘩爹是个有福气的。

    “从前那平安爹不也是有福气的很,偏他不知道惜福。”

    这些个蘑菇鲜的很,林春燕熬了两次蘑菇汤,里面放了白菜萝卜,调味只用简单的油盐,做出来的滋味却十分的鲜美。

    林二婶的房子盖好之后,好多人都去帮柳娘子家盖,韦柔姐也终于能松口气,只在家里把饭做好了提过去。

    柳娘子倒是日日上山,挖了各色的野菜回来,里面配着炒的肉,一样香的很。

    虽然伙食没有二房给的好,但是村里人也都不计较那么多,人多力量大,很快也就盖起来。

    “我听说平安爹总去盯着洪娘子,谁去她那里买豆腐,就和别人说洪娘子把石榴爹给推下去。”

    “啧!”张大娘叹息一声,“洪娘子从前可是个爆炭脾气,不会真叫被打的成了个木头人,只等着被欺负上门?”

    “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麦芽那孩子看不下去,拿了扁担出来把平安爹给赶走了。”

    孙娘子如今住在村里,这些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说,“村里人都在传,石榴爹死的蹊跷,怕真是那洪娘子干的。”

    张大娘不信,“她可不是个冲动的人,我们家做了那豆腐生意之后,她也是敢怒不敢言,见了我们都还绕道走,要真是个硬脾气,怎么可能让石榴爹打那么长时间。”

    “我也是不信的,都一块儿过了那么多年,还生了两个孩子,怎么可能说推下去就推下去?”

    正说着话,赵怀子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两只野鸡,“从山上打的,回头还得拜托燕娘帮着给做了。”

    另一只鸡就是手工费,林春燕特别愿意接这个活,把那两只鸡拿到灶间去收拾。

    看着丁慧娘送来的那一筐蘑菇还剩下一些,她就打算炖了鸡汤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令不同,这时候做出来的野鸡炖蘑菇,和冬天时做出来的味道就有些差别。

    里面的鸡肉已经炖得软烂,是用了慢火炖煮,蘑菇也吸收了鸡肉的鲜味,吃上一口就恨不得把舌头吞掉。

    这些个鸡汤她拿了一小罐子装上,再加上那柳叶膏,第二天的时候都送给了宋大娘。

    宋大娘和宋大爷两个不要,“既然都说了铺子不往外租,你们也别白费这个力气。”

    林春燕就笑,“上次已经同大娘说好的,就拿来给你们尝一尝。”

    王英娘看这老夫妻两个油盐不进,回头也劝林春燕,“还是再去寻了别的地方吧。”

    林春燕没有死犟到底,摆完摊子之后,就跟着他们一块去转悠。

    宋大娘和宋大爷两个人看着那鸡汤,谁也没有动筷子。

    自从家里的两个儿女去世之后,他们两个活着都是浑浑噩噩的,甚至巴不得自个儿早就饿死冻死。

    可常年没有吃过带油水的东西,闻到那鸡汤的香味之后,夫妻两个的肚子同时都咕噜的叫起来。

    香味不受控制的一直往鼻子里钻,能看到鸡汤里面浮着的蘑菇竹笋,上面那层油亮亮的已经被拂去,这是怕他们脾胃受不住,可见是用了心。

    宋大娘却看着那罐柳叶膏,从前她女儿在家的时候,也会做到这柳叶膏出来,有一年她被晾晒在院中的衣服上的马蜂蛰到,肿起来老大一块,就是抹了这柳叶膏才好的。

    想着想着,宋大娘的眼眶就湿了。

    旁边宋大爷也好不到哪里,叹了一口气,“尝尝吧,既然老天爷也不收咱们这两个老骨头,就是还让咱们再活上几年。”

    他先动了筷子,尝了一口那野鸡炖蘑菇,可能是很长时间没有吃过有油水的东西,味蕾被放大了很多倍,那香味充斥在其中,差点让宋大爷也哭出声了。

    宋大娘紧随其后也吃了一口,她尝了那鸡汤里面的蘑菇和笋子,吸足了肉的香味之后,倒是一点也不比肉逊色。

    这铺子要是租给了他们,肯定很红火。

    老两口沉默的把东西吃完,宋大娘去刷了碗,回来就问宋大爷,“要不要租给他们?”

    宋大爷还是不舍得,主要这是他一份念想,铺子不动的话,好像他们一家人还都充满希望的看着将要开店的新生活。

    宋大娘就没再问。

    猪胰子成型之后,被大家拿在手里仔细的掂量一番,先被张大娘拿去洗了衣裳。

    不是她多喜欢洗衣裳,只是觉得这东西新鲜,想要试一试。

    其他人凑过来,看着那小小的一块儿,就把衣服上沾的草木灰洗干净了。

    “这东西果然好。”

    “还能治冻疮呢。”

    张大娘乐呵的不行,把那小小的猪胰子放起来,包好。

    “就是做起来麻烦。”

    “什么东西简单?”林春燕手上拿着橘子,剥开一个放进嘴里,橘子的酸甜口感充斥在其中。

    除夕的时候,赵官人给送来了几个橘子,他们一人吃了一小瓣,剩下的也舍不得吃,直到上元节的时候才吃完。

    狗蛋爹这次去外头转了一圈,拿回来不少橘子,尽够他们吃了。

    林春燕边吃边眯起了眼睛,东风吹在身上都有了几分暖意,让人觉得浑身舒服。

    橘子皮也不会扔,年前的那几个已经晒干了放起来,炖肉的时候放进去,可以去腥调味。

    这次的橘子多,留下的橘皮更多,林春燕依旧把他们晒干,装到了一麻袋里吊在了梁上。

    到了夏天天热的时候,就可以把这些陈皮拿出来做陈皮饮子。

    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铺子,林春燕也就不着急起来。

    “总要慢慢寻摸了才是。”

    赵铃兰姐妹帮着把席子给编好,梨花病好了之后,也过来帮忙。

    她不像赵玲兰姐妹那样手巧,可也过了一段苦日子,李有福这次跑货回来之后,不知道有多高兴,就连那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都硬气了一些。

    梨花心里酸涩,就想着过来帮帮忙。

    赵娘子背地里悄悄的哭了一场,做了一双鞋给张大娘送过去。

    张大娘斜了眼看赵娘子,“别里面藏着针呢吧?”

    赵娘子啐了她一口,“爱穿不穿,回头我给改改,给你家几个小娘子穿。”

    要不是这老货命好,她都不稀得搭理她。

    又吃了两回柳芽,那芽就变得老了起来,不能再吃了。

    不过春天能吃的东西实在太多,林春燕也不觉得可惜,捡了新鲜的荠菜出来,说要捏饺子。

    冬至的时候,用的是焯过水腌制起来的荠菜,那滋味就已经实在美,这新鲜的荠菜就更是好吃。

    她不再去找那对老夫妻,可这是摆摊的时候,那两个老夫妻却来到了她摊子前。

    宋大娘还有些不自在,在宋大爷的身后四处张望。

    看样子像是找人,林桃红对他们没那样好的脸色,她可是没忘记上次去的时候,直接就被他们给赶了出来。

    宋大爷倒是面子上镇定,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心里就十分的失望。

    林春燕见他们面上很是着急,主动出声问了一句,“可是要找人?”

    宋大娘不好意思的点了头,“不知道孙捕快在不在?”

    他们是去了衙门,才发现要想进去的话,十分的不容易。

    有人就给他们支了招,让他们来林春燕这摊子上找一找,倒是比去衙门里找人还要方便。

    林春燕摇了摇头,“今儿个还没见着,您二位要是有急事的话,等他来了我去喊你们。”

    宋大娘不住的感谢,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那边宋娘子快步走过来,脸上也带着焦急,同林春燕说了发生的事情。

    “我也是才得了信儿,也不怪他们这样着急。”

    下面的话她即便是压低的声音,还是让林春燕听的一愣一愣的。

    “配阴婚?”

    宋娘子艰难的点了点头,“就是我那前婆婆做的事,知道我死活不肯收那干儿子,又和他们家断了往来,这才着急了。”

    找董婆子花了几个大钱,不知道怎么的就和宋大娘那早死的女儿配上了阴婚。

    听说已经把钱给了宋大爷家的族人,这就要去把尸骨挖出来放在一块。

    宋大娘和宋大爷这才着急了,两个人也不等死了,去和人理论了半天也没得个结果出来,才想着报官。

    可这事,就是闹到了明面上也不好赢,他们老两口太势单力薄了,且他们家那族人已经同意,算是过了明路。

    他们就想私下里找到孙捕快,不管是恐吓也好,还是去说好话也好,总不能真让自个儿的女儿遭了这样的罪。

    林春燕听完,忍不住就破口大骂起来,她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倒是让宋娘子和林桃红都看呆了。

    梅子拉了拉林桃红的袖子,压低声音说,“我从前总觉得你大姐和你简直不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如今我算是信了。”

    林春燕骂完还不解气,也开始盼着孙捕快过来,平日里总是见了人,可真到了有事的时候,反而一直不出现了。

    她着急的没办法,真怕那董婆子得逞了,撂下摊子不顾,去找了孙安元。

    孙安元还以为是因为铺子的事情而来,“我又找到一处往外租的铺子……”

    话说了个开头就被林春燕给打断,“不知道孙捕快今个可是当值?我有些急事找他。”

    孙安元见林春燕面上有急色,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急事,边安慰她边往外走,“可能是出去查事情了,前几个月的时候北方雪下的大,好几处都受了灾,听说有流民流窜到咱们这里。”

    不少人都往他们这地方跑,县太爷怕出了事,就让下面的捕快们抓紧巡逻,看见不对的就抓起来。

    林春燕着急的哎哟了一声,“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谁也说不准。”孙安元的声音倒一直很平静,让林春燕先别着急,“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林春燕就把那配阴婚的事情说了,“总不能真让人给糟蹋了去,死了也不得安宁。”

    孙安元想了想,“这事我兄长怕也不好管,若你信得过我,我领着兄弟们走一趟。”

    宋大爷夫妻两个之所以做不了主,眼睁睁的看着闺女被糟蹋,还是因为势单力薄,才被他那族人所欺辱了去。

    林春燕愣了愣,“可是会给你们惹麻烦?”

    孙安元已经去叫了大壮,“我们成日里干的就是这个,比这麻烦的事情见得多了。”

    大壮见了林春燕就嘿嘿的笑,“林小娘子来了,上次送来的雪花酥可真是好吃,听元哥说过年的时候还送了那椒柏酒,可惜我们都没这口福,没能喝上。”

    林春燕赶紧说,“等过段时间青梅和杏子熟了,都能拿来酿酒,到时候定会给大家送上几台。”

    孙安元瞥了他们一眼,“还没办成事就先要起东西来,惯的你们。”

    大壮和虎子嘿嘿笑了几声,倒不敢再提这些。

    林春燕去叫了宋大娘,把孙安元说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孙镖头人也十分热情,跟着你们走一趟,许是能管些用。”

    宋大娘和宋大爷对视一眼,两个人看着镖局这一杆人高马大的汉子们,不用打架,光站在这里,就让人心里发了怵。

    孙安元拱了拱手,“咱们这就快去吧,晚一点怕真让那董婆子成了事。”

    宋大娘和宋大爷才回过神来,两个人脚步发虚的领着孙安元他们过去。

    林桃红慢悠悠的剥了个橘子,看着林春燕忙前忙后奔波了一通,啧啧叹了几口气,“也不知道图什么。”

    “图个心安吧。”林春燕擦了擦额头出的汗,“知道了总不能不管,就是个陌生人遇到了这样的事,也会搭把手的。”

    林春燕忐忑不安的等着,回家了也静不下心来,干脆去了后院。

    后院里种的芥菜熟了,林春燕把他们摘下来,打算做成酸菜。

    冬天里吃的酸菜饺子和酸菜火锅都让人印象深刻,赵铃兰姐妹两个过来帮忙一道做酸菜,顺便学一学,说回家也要做上一起。

    “从前不知道这些东西都能腌制起来,这时候吃着没什么,换个季节再吃的时候,只恨不得多吃几个馒头。”

    说到馒头,林春燕就想起肉龙来,“往里面夹了肉馅,再放了豆干和青菜,卷起来切成块,比肉馒头还要好吃。”

    这和那肉馒头的口感还不太一样,肉龙外面的面皮十分的酥软,里面的肉馅又多吃好吃,关键是做起来并不麻烦。

    大家都来了兴致,洗了手去厨房帮忙,和好面之后,馅料放进去,再卷起来切成块。

    上锅蒸了之后,咬上一口直接喷香爆汁,满口都是肉的香味。

    大家吃的立刻停不下来,林春燕也吃了三个才停下。

    剩下的还有不少,她给林二婶孙娘子都送了些,让他们带去给家里人尝。

    还有一些给了丁慧娘。

    这些人拿着肉龙,看着里面油汪汪的肉汁,口水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分泌。

    “也不知道你这脑袋瓜里是怎么想的,咱们就怎么想不到?”

    林春燕和他们说的做法,“下次要是不想蒸肉馒头的时候,做了这个来也一样解馋。”

    不知道是不是种的早了,南瓜的种子一直没长上来,林春燕记得南瓜一直是比较好养活的,这一时半会儿没看到小苗长出来,让她心里就慌了神。

    好在她一直信奉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些个南瓜种子她也只种了一半下去。

    张大娘见她一天要去看好几趟,忍不住开口,“你种的时候我就说了太早,天气还没那样暖和,这种瓜点豆都是清明前后才开始的。”

    林春燕心里也是后悔不跌,好几天心情都不好。

    好在,山上的香椿树都能吃了。

    林春燕被王英娘拉着,两个人背着篓子找了一棵香椿树,拿了爬钩把上面的都摘了下来。

    香椿的叶子是红绿相间的,说不出的漂亮,用这叶子炒了鸡蛋或是凉拌豆腐,滋味都特别美。

    出摊的时候,林春燕就带了香椿叶子,有人要叫凉菜的时候,她就拌了豆腐端上去。

    “林小娘子,还没找到合适的铺子?”秦老丈人手里拿着酒壶,一边吃着凉菜一边问。

    林春燕摇摇头,“如今天暖和了,倒也不那么着急,慢慢来就是。”

    秦老丈人就不再问,这香椿刚从山上摘下来,配了豆腐之后十足的馅,让秦老丈人不住的点头。

    “可惜能吃的时间太短,也就十几天的功夫,这香椿就老了。”

    林春燕也这样想,“趁着这几天多吃一些,再想吃的时候,也就到了下一年。”

    边说着,她把这香椿芽外面裹了一层面浆,放进的油里炸。

    这就是炸香椿鱼,里面并没有真的鱼肉,只不过这香椿芽炸过之后,外面那层她炸过之后非常的酥脆,里面是嫩嫩的香椿叶,味道和炸鱼一样香。

    林桃红拿了几片炸香椿鱼直接就吃,边吃边点头,“再不想这叶子也能炸了来。”

    她本来只想吃几片,可根本就停不下来,还是张大娘过来瞪了她几眼,林桃红才讪讪地收了手。

    “回去了我也上山摘一些香椿叶子,让大姐再给我炸了吃。”她小声的嘀咕了几句。

    那边秦老丈人已经招手,“给我也上了那炸香椿鱼,让我也尝尝是什么滋味。”

    他亲家陈老丈人早上来,看见桌子上已经摆了两盘香椿,直接拿了双筷子就坐下,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我说找你不见人,就猜着你在这里,听说你那儿媳妇已经怀了?”

    说起这个,秦老丈人也咧了嘴笑,“是的呢,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我给她带些东西,她如今是酸的辣的都想吃,胃口好的不行。”

    林春燕听见了,就把那剩下的一些藕粉拿出来,“这个倒是有营养,只不过不能多喝,每天冲上半碗就行。”

    听说这是用了两篓子的藕才做出来这么些藕粉,里面还放了好些个芝麻花生,秦老丈人宝贝的拿在怀里,“这可真是多谢了。”

    他也不说虚的,照实给了钱,还想着要是喝的好,少不得再花了钱来买。

    何娘子来吃饭,看见秦老丈人抱着藕粉走了,也想要上一罐子,“我从前是喝过的,一股藕的清甜,不知还有没有?”

    林春燕只能可惜的摇摇头,“总共就那半罐子,本来是我们家里人自己喝的,只是听说他那儿媳妇怀了孕,才匀出去的。”

    何娘子听了十分的惋惜,却也没说什么,要了一碗面条配上两个咸鸡蛋,坐在那里就吃起来。

    她那小儿子跟何娘子一样,也要了同样的东西,不用何娘子帮忙,自己就把咸鸡蛋上敲开了一个洞,筷子戳进去之后,金黄的油就流了出来。

    他赶紧伸着舌头去舔,腌鸡蛋吃到嘴里就是一股浓郁的咸香,咬开吃上那蛋黄,还带了几分沙沙的口感。

    何娘子已经吃完了一个咸鸡蛋,正在吃面条,还不忘让林春燕再给她装上几个。

    “回头带去家里,不想做饭的时候直接配了粥。”

    林春燕打趣,“不怕你们家大厨发现了?”

    何娘子就爽朗的笑起来,“如今他也是心服口服,我带了什么东西回去,他吃的比我还要多。”

    想到这里,又让林春燕再加上几个咸鸡蛋,“怕不够吃呢。”

    早上来的时候,林春燕他们也吃着咸鸡蛋配的粥,再配上几碟咸菜,吃的格外喷香。

    不到半天的功夫,炸香椿鱼和香椿豆腐就卖得干干净净,林春燕原还想再给宋大娘带一些过去,只能等到下次了。

    他家那事情也好解决,孙安元带着人过去,都不用动手,宋家那族人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多嘴。

    董婆子也是个识时务的,不管宋娘子的前婆家怎么要求,她也不敢再挖了人家小娘子的棺材出来。

    孙安元和大壮还警告了他们一通,这才带着人走了。

    宋大娘和宋大爷了却了这桩心事,难得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醒来之后就开始商量起来。

    宋大娘想把铺子租给林春燕,可是宋大爷还有些别扭。

    “她这就是故意的,我实在看不上这等小人。”

    宋大娘哼了一声,“别管人家是不是故意的,咱们娟儿的尸骨是保住了,不然这时候都被抬进了那家人的棺材里。”

    一想到这个,宋大娘的眼圈又红了。

    宋大爷讪讪的,他也知道林春燕是好意,他们先前都已经拒绝了林春燕,人家小娘子也去别的地方找铺子了,犯不着一直死磕着他们这里。

    说实话,他们这铺子地方比较偏僻,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换了是他,也不愿意租这里的铺子。

    不过就是人比较仗义。

    他叹了一口气,隔着窗户看一下那店铺,“总觉得要是不动的话,娟儿他们还在咱们身边,咱们还盼着开铺子过上好日子呢。”

    老天爷怎么这样不公,为什么死的就不是他们老两口。

    娟儿他们还小,根本就没活够呢。

    宋大娘垂着泪哭了一会儿,“老头子,我昨天梦到娟儿姐弟两个了。”

    宋大爷一阵心惊肉跳,他们两个这么多年,对娟儿姐弟两个是日思夜想,可梦到他们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迟迟都不肯入梦。

    “娟儿他们都说了什么?”宋大爷的语气里很是急切。

    宋大娘摇摇头,“他们什么都没说,娟儿只拉着弟弟的手站在那里,朝我笑了笑。”

    宋大娘起来之后就觉得心里不得劲,“一会儿了再去给娟儿他们上炷香。”

    宋大爷听了之后一直没开口说话,许久才道,“他们两个这是要去过好日子了,让咱们两个别再惦记。”

    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背着手往外走。

    宋大娘叫住他,“你这是去哪儿?”

    “去找那林小娘子,咱们承了她的情,就把这铺子租给他们吧。”

    林春燕是按着平常的点收了摊,回去的时候,就见院子里已经放着好几筐的香椿。

    “你们后来又上山了?”

    王英娘笑着摇摇头,“我回来要做那些个点心,想去也没工夫,这都是疙瘩娘和梨花送来的。”

    正说着,柳娘子也背了半筐子的香椿过来,她拿来的自然没有梨花和丁慧娘带来的多,不过也是个意思。

    林桃红高兴了,“大姐今个做了炸香椿鱼,滋味好的不行,我还说回来了在上山摘些香椿回来炸了吃。”

    林春燕把一些嫩的叶子挑出来,这些一会儿可以炸了吃,那些稍微老一点的,她打算做成香椿酱。

    把香椿芽洗干净之后晾干再切碎,把蒜和姜切成末,可惜家里的野蒜也没了,只能用种出来的大蒜。

    起锅烧油,在油锅里加入一勺自制的大酱,把切碎的香椿加进去,再放了花椒茱萸这些调味料,最后再加入一勺白酒,放到罐子里用油脂蜡封。

    这样放在阴凉的地窖里,能吃到明年这个时候。

    剩下的一些没有装到罐里,林春燕直接给他们夹到了馒头里。

    “尝一尝这香椿酱的滋味。”

    院子里的几个人已经吃了好些个炸香椿鱼,他们还想着这香椿能炸了吃,是不是其他的嫩叶菜也能这样做。

    林春燕把这馒头加香椿酱端上来的时候,就点了头。

    “像那蘑菇金针菇,青椒藕片,紫苏,花椒叶,酸枣叶,都能炸了吃。”

    “回头家去了我试一试。”赵紫兰已经蠢蠢欲动起来。

    山上这时候的花椒叶酸枣叶都冒出了头,姐妹两个下了功之后,直接往村东的山上走。

    如今天长了,和姐妹两个也怕回来的太迟,只能加快脚步。

    摘了半筐子就下来,还不忘绕到林春燕在家里,给他们送了些酸枣叶。

    林春燕没有再炸了叶子来吃,把这些酸枣叶洗干净收拾好,打算炒了做茶喝。

    半夜里又下了淅淅沥沥的雨,雪团被张大娘带到了她那个屋子,可时不时就要跑过来,在她们的门口喵呜半天。

    林春燕听着雨声慢慢的睡着,只觉得这春天处处都好。

    听林二婶说,他们家要开始盘炕了,在村子里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会这手艺的。

    还是从镇上寻了人来,林春燕过去看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是认识的。

    是帮他们家打烧饼的方娘子的男人方相公,从前一直病歪歪的躺在床上,后来有了钱换了郎中,抓了几副药喝下去之后,那咳嗽也就断了根。

    方相公是认识林春燕的,要不是因为她说的那秋梨膏的方子,他也不会好的这样利索。

    再说没有她,他们家如今过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回去得了空,方娘子总要给林春燕做上一两双鞋。

    如今林春燕家里最多的就是各种鞋袜,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每天都穿着草鞋走来走去,一两天就要换上一双。现在倒是各种各样的鞋都有,穿在脚上又舒服又透气。

    林春燕看见了熟人也很开心,方相公这才知道请他过来盘炕的,就是林春燕的二叔二婶。

    他说什么也不要钱,知道林春燕一家是为了照顾他们才要了那烧饼,不然光凭她那手艺,打烧饼岂不是简单的很。

    方相公不是一个人来的,他那个才五六岁的儿子也跟在后面学手艺,一家人都使了劲的想把日子过好。

    林三叔看到了,回头就把还在四处乱跑的四郎五郎提溜过来,让他们也跟着学做木工活。

    瞧见了熟人,林春燕就问起地龙的事情来,实在是冬天太冷了,一想到连哈口气都快能结成冰的情景,她就忍不住打哆嗦。

    “咱们这边倒是没多少人,再往北边一点的地方,做这地龙的要更多一些。”

    原先的时候,连做火炕的人都很少,冬天的时候就硬生生的扛过去。

    后来还是冻死的人多了,才慢慢的做了这火炕。

    林春燕难掩失望,方相公看见了,就说回去钻研一二。

    他那样子,分明是非得把那地龙做出来不可。

    林春燕怕在给人带去了麻烦,赶紧说能不能把面包窑放在屋子里。

    那面包窑烧起来的温度很高,冬天每次做面包或者烤东西的时候,灶间都是暖和和的。

    她甚至都想在灶间搭张床了。

    方相公不知道什么是面包窑,看了之后就忍不住痴迷起来,研究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只要排好烟,也是能放在屋子里的,不过马上就要天热了,等秋天的时候我过来一趟。”

    方相公是识货的,这面包窑看起来不起眼,可里面的温度能达到很高,做个什么东西又快又好。

    他面上犹豫,想问问林春燕能不能把这一招学了去,回家自己也建一个。

    林春燕看出来了,就把里面的细节仔细的说出来。

    对于她来说,这和锅碗瓢盆一样,只是个工具。要是有人想用,她自是乐意传授出去。

    方相公学的很认真,面上带了些不自然的红晕,哪里能想到只是出来盘个火炕,还能学到这一手。

    他也自知是鲁莽的,这东西怕也是能传下去养家糊口的,就被他这样轻易学了。

    走的时候,方相公郑重的给林春燕磕了头,非要拜她做师父。

    给林二婶家盘的火炕自然是一个铜板也没要的,且做出来又十分的美观。

    柳娘子看见了,上前扒拉着方相公,“我们都是一个村的,我和你师父的娘也玩的不赖,等过两天我们做火炕了,你可要来。”

    方相公赶紧点头,且说以后他们村子里做火炕,都要比别处便宜一些。

    这消息一传出去,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第88章

    里正觉得, 多亏了林春燕是个女娘,否则他这个里正的位置,怕真就保不住了。

    里正娘子就想不了那么多,她如今正惦记着张天河的婚事, 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 死犟死犟的, 就是不同意和王员外家的那两个小娘子见面。

    要不是看在他是个秀才,王员外又怎么会看上张天河?

    说起来, 在林春燕的摊子上,王员外就见过这张天河, 见他每次吃完东西,都不忘给哥嫂带上一份, 有时还会领到侄儿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才入了他的眼。

    不然, 那宋书生秦书生模样也都长得不错, 也都是秀才功名, 他们女儿嫁过去,早晚也能成了诰命夫人。

    两相一合计, 这才有了这婚事一说。

    只可惜,张天河以想要考取功名为由,直接拒了王员外的好意。

    王员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那两个女儿那样好, 配他绰绰有余, 他还不赶紧千恩万谢的过来, 拿什么乔?

    再在摊子上见到张天河的时候,王员外就没了那样的好脸色。直接冷哼一声, 坐在了其他的位置上。

    林春燕不知道这其中的恩怨,只照例给他们上了面条,又看着宋大娘和宋大爷过来,忙给他们搬了张凳子。

    “事情可是解决了?”

    宋大娘点了点头,“那家人也忒不是东西了,这么一闹腾,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他们家是个什么人,我们娟儿也不用怕再被配了那什么阴婚去。”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村里有好些个人家都愿意做这种事,美名其曰让自己的女儿有个归宿。

    且要不是因为他那族人答应,也不会有他们家娟儿的生辰八字,祸根还是出在自家头上。

    张大娘是有两个女儿的,虽然不太喜欢宋大娘和宋大爷这两人,听说事情解决了,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宋大爷咳嗽了一声,见这摊子上的人来人往,要什么吃食都有,热气腾腾的烟火气,一时到有些看呆了。

    是啊,他们一直呆在屋里不出来,娟儿他们也不会回来,死守着那铺子有什么用。

    直到这一刻,宋大爷才下定决心。

    “你们可是找到合适的铺子了?”林春燕一听这话,就挑了挑眉毛,猜到了宋大爷的来意。

    “还没呢,不是地方太小,就是租金太贵,我们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宋大爷嗯了一声,半天没往下继续说,宋大娘看他这样子,直接开了口,“你也太啰嗦了,还是让我来说,我们的那铺子你们也看到了,地方虽然大,里面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且偏僻的很。”

    林春燕只觉得心怦怦跳起来,“这倒是没什么,我们的摊子成日摆在这码头上,卖的就是个人气。”

    张大娘也凑了过来,先问了租金,“你们这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一个月多少钱?”

    要是贵了,他们也不做那冤大头,还是慢慢寻摸着。

    宋大娘和宋大爷对视一眼,两个人在家里已经商量过,宋大爷就慢条斯理的开口,“也不多要你们,一个月五百个大钱。”

    这倒是真的没多要,算是他们这几天看的铺子里面最便宜的。

    可相应的,要添置那些桌椅板凳也是要花钱的。

    林春燕就想先去后院里转转,她要看看灶间有多大。

    宋大爷就领着她去了,张大娘拉着宋大娘在那里说话,把他们如今的情况都打听清楚。

    到了后院,林春燕觉得有些可惜,地方不是很大,想要种菜的话怕是不能。

    宋大爷指了后门旁边的耳房,“我们老两口就住在这里,你们要是嫌碍事的话,我们就搬回村里住。”

    林春燕一想宋大爷他们也和族人闹翻了,搬回去之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摇摇头说,“你们住在这里倒是无妨,我们也不打算在镇上住呢。”

    他们在村里住着挺好,院子很大,挨着山挨着河,前院可以晒很多东西,后院里种植瓜果蔬菜,两只狗一只骡子,还有一只羊,如何都抛舍不下。

    宋大爷也松了一口气,原先不想租给林春燕的时候,连人都不想放进来,如今却不同,生怕林春燕不满意了。

    “你们要是嫌灶间小的话,再把旁边的屋子给打通了。”

    宋大爷原先是想开茶水铺子的,这灶间并没有弄得很大,林春燕想了想就点头,“是得再弄大一些,一会儿了再问问大娘,要是同意的话,我这就找了人来干活。”

    院子里还得做个面包窑,烤制什么东西也方便。

    林春燕把她的想法都说了,指了东边那面墙,“不知道能不能开个口,到时候让闲汉们来这里拿东西。”

    她显然是已经规划好的,有了这铺子之后,她就不打算只卖面条了,炒菜自然要做起来。

    等张大娘和宋大娘来了,林春燕又把她想要改动的地方说了出来,宋大娘不管林春燕说什么都同意,“刚才我和你娘聊了聊,你们也都是命苦的,我们老两口什么也没有,这铺子你们怎么愿意改动就改动。”

    竟这样的好说话。

    张大娘得意的朝林春燕挑挑眉,她愿意和人好好说话的时候,还是能和人打成一片的。

    “得赶紧找到人打些桌椅板凳。”

    这就是定下的意思,林春燕听说宋大爷和宋大娘之前是想开茶水铺子,就指了前面那地方,“不然就在这里搭个棚子,到时候经过这里的客人也能来歇歇脚,要上一碗粗茶,也是个进项。”

    以前老两口哪里还想着什么进项不进项,成日里不过等死罢,如今既然想开了,自然也想着多挣些钱。

    不然再发生了娟子那样的事情,他们就是哭天喊地的也没用。

    就这样初步确定了,林春燕回去之后就找了林三叔,“三叔,你做完手头这些活后,再帮我们多打些桌椅板凳来,如今有的远远不够。”

    林三叔正在给二房的人打家具,还差一个柜子就收尾,听了就高兴,“后天我就能开始,可是能等得及?”

    林春燕点点头,“那铺子还得好好的打扫一番,要准备的东西多了去,不用太着急。”

    “有了铺子还是好,到时候不用日日推着板车去了。”

    二郎就因为天天帮着推板车,浑身都是腱子肉,看着就壮实了不少。

    “那到时候卖什么?”林翠香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咱们已经升级成铺子了,自然不能只卖面条,到时候我拟了菜单子,你们且看着。”

    又说了要开个外卖口子,那些个闲汉们只在这里拿了东西。

    林桃红皱眉,“那灶间只大姐一个人,如何能做得过来?”

    林春燕想了想,“是要找个帮手。”

    家里的这摊子事情离不开王英娘,即便林春燕不回来,她也知道如何处置,俨然已经成了大总管。

    林桃红的手艺不好,她也没心思学这些。

    “不然叫上紫兰,香娘过来帮忙,她们两个的手艺也好。”

    大堂里只张大娘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还得正经找个伙计。

    “桌椅板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好,找人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还是先吃饭吧。”

    放下了心中这件事情,张大娘的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林春燕脸上重新带来笑,“是啊,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了铺子。”

    为了庆祝这事,林春燕把二房三房的人都找来,说要吃顿牛肉蔬菜汤。

    说是牛肉蔬菜汤,里面的牛肉可不多,只调个味儿,但滋味依然美得很。全靠那汤底吊着,到时候连汤带菜都喝完,全身都舒坦的不行。

    牛肉是卖糖画的洪大爷给的,当时洪柱子的事情发生时,他人在镇上摆摊,回来的时候林春燕已经走了。

    怕林春燕误会,这才拿了块牛肉过来解释。

    林春燕看到那牛肉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是说牛肉不能随意宰杀,洪大爷从哪里弄来的。

    张大娘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她,“那耕地的牛是不能宰杀,但是还有肉牛呢,不过价贵,十里八村好几天才会杀上一只。”

    林春燕倒吸一口冷气,“怎么我不知道?”

    来到这里之后,她连一口牛肉都没吃过呢,心里早就犯馋了。

    张大娘没好气地说,“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平日里连羊肉也吃不起,做什么要买那牛肉,没得败家。”

    林春燕只捂着胸口在那里后悔不跌,打算吃完这个,再去买了些来过过嘴瘾。

    有好长时间三家没聚在一块,林桃红一去叫,大家呼啦啦的就都来了。

    林凤蝶如今来的次数多了,熟练的找了地方坐下,先问了铺子的事情,“等回头我给你们绣个帘子出来。”

    林春燕拍手称好,“就你们那手艺,不管锈了什么都好,我只等着。”

    “什么时候可要过去瞧一瞧,认认门才行。”

    这是大事,林二叔激动的给家里祖宗上了香,还被林二婶拿过来打趣。

    “上的是哪门子的香,和他们林家的祖宗有什么关系!”

    林二叔也不恼,只说这样的好事,是侄女们出息了,他心里太高兴了。

    林凤蝶四下看了看,见大人们都没注意这边,才低声的说起闲话来。

    几天不说,她的嘴早就憋的不行,小嘴一张开,直到吃饭的时候都没停下来。

    林春燕也听得津津有味,这林凤蝶讲的要比四郎讲的有意思多了,简直就像是个说书先生一样。

    “彭大叔非说闹了鬼,出门上厕所的时候,就说洪娘子家有白色的身影在飘,肯定是石榴爹回来了。”

    因为彭老爹总在村里人说,石榴爹是被洪娘子给推下去的,也有一些人起了疑心,在背后说这闲话。

    “那洪娘子怎么说?”

    林春燕把蔬菜洗了,牛肉放进锅里煸炒出油脂,再加入洋葱胡萝卜小火慢炖。

    中途的时候,再把各色的蔬菜加进去,等着牛肉炖的软烂,那蔬菜里也浸染了肉的香味。

    林春燕又给大家泡了些竹叶茶,小孩子们全都围在一块吃橘子罐头。

    林凤蝶吃了两个橘子罐头才继续讲下去,那甜滋滋的味道一直充斥在她的嘴里,让她忍不住还想吃。

    可她强忍着不能吃太多了,不然一会儿就不能吃牛肉蔬菜汤了。

    “后来那鬼就去找彭大叔了,半夜爬了他们家的墙头,把彭大叔吓了一大跳,吓得起不来床。”

    说的这样玄乎,倒像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样。

    彭平安不能真的不管彭老爹,听说已经找了董婆子去,想看看能不能化解一二。

    很快,院子里就飘出来浓郁的香味,一大家子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

    虽然肉不多,但是光那蔬菜就让大家直呼好吃,汤也是喝的干干净净,一滴也没剩。

    四郎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林三叔做木工活,人看起来老实不少,可一吃起东西来,又开始上蹿下跳没个安宁。

    张大娘想着今天给林二婶家他们做了面包窑,就想着再养几只小鸭子。

    上次吃的烤鸭一直让她记到现在,外面又脆又香的鸭皮,蘸了酱白糖和小葱之后,裹在小饼里,一口咬下去就唇齿生香。

    “到时候白天把鸭子放出去,他们自个儿就能在河边找吃的,也不用咱们怎么管。”

    “是呢,我们家也要养只小鸭子。”林二婶附和,指了不远处的猪圈,“瞧这几只猪放在一块儿,抢食抢的更欢了。”

    李氏有些羡慕的看着二房把房子盖在了这里,轻轻的捅了捅林三叔,“我瞧这儿大嫂和二嫂都住在了这边,就咱们还住在村子里,哪里都不宽敞,不如也搬过来。”

    林三叔没立刻同意,“盖房子哪里就是这样简单的事,咱们那房子如今住的也好好的。”

    还是上次柳娘子要搬过来的时候,里正就同村里人说了,让他们不要卯着劲儿往村东这边来。

    村西那边也有一大片的空地,离田里更近,往那边搬才是正理。

    林春燕怕双姐儿吃的不习惯,给她夹了好几筷子的牛肉,双姐儿朝他们笑了笑,又夹了几筷子给二郎。

    大人们之间挤眉弄眼看着这一幕,二郎却烦不胜烦,蹭的起身坐到了那一边。

    房子盖好之后,双姐的娘就回家了,只把双姐留在这里,说帮着干点活。

    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二郎这样不给面子,双姐儿脸上一时也是难看的不行,咬了下唇僵持在原地。

    林春燕很是奇怪,二郎虽然木讷不爱说话,但从来不是一个不懂礼数的人。

    对双姐儿这样,可就是有些过分了。

    那边林二婶已经呵斥了二郎几句,转头就安慰起双姐儿来,“别同他一般见识,这混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不对了。”

    这一情况让大家看的都是唏嘘不已,吃完之后,林春燕特意去找了二郎。

    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顺便同他商量一下在镇上摆摊的事情。

    二郎自然还想继续摆摊,左右糖水婆婆和卖烧饼的方娘子都是熟识的,他也不用重新适应。

    林春燕放心了,“到时候你们就推着板车去,这样放东西也方便。”

    二郎神色里带着几分激动,有了板车,能带的东西就更多了,他这也算是向前迈了一大步。

    说完这些,林春燕才装作不经意的问起双姐儿的事情来,“平日里也不见你这样记仇,人家一个好好的小娘子,亲人又不在身边,怎么偏这样无礼?”

    二郎听了之后赶紧解释,生怕林春燕真的误会,可他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在那里脸红脖子粗的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不是你想的这样。

    林春燕见他实在是说不出来,也就不强求,“不管是什么事情,也不能直接伤了人家小娘子的面子。”

    二郎闷闷不乐的点了头,谁知回去了,林翠香和林二婶都还不放过他,非要让他给个说法。

    “左右现在双姐儿还没回来,你就老实同我说了,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即便你不愿意娶她,还因为之前的事情怄了气,可她也是你表妹,没的就这样伤了和气。”

    林二婶板起脸来,难得这样严肃。

    二郎没办法,只能把憋在心中的话说出来,“不是我不愿意和她结亲,实在是听说了一些事情。”

    林翠香见大事不好,赶紧把门关了,二郎已经瓮声瓮气的说了出来,“我在镇上的时候听说,她同卖鱼肉羹的宋娘子那干儿子有了瓜葛,后来婚事没成,这才转向了我。”

    林二婶听了之后,猛的站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不可能!”

    双姐儿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除了有一点嫌贫爱富之外,挑不出一点毛病。

    林二婶想到这里,突然想到之前她同嫂子说起亲事的时候,直接被拒了的场面。

    那时候他们家一无所有,她想着嫁过来难免会让双姐儿受罪,即便心里难受,也没同娘家嫂子断了联系。

    这次这样殷勤,难不成真有古怪?

    二郎说完,心里总算好受了些,这段时间被大家指指点点,像是他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听说他们要开铺子之后,好些人都过来打听情况,问了以后还在码头,倒是让人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以后要吃小娘子这摊子上的东西,得跑到其他地方了。”

    胡大强照例要了一个肉夹馍,见林春燕这里摆了许多新鲜刚长出来的韭菜,就知道一定是要吃韭菜饼。

    刚长出来的第一茬韭菜饼,口感和其他时节的韭菜不一样,更鲜更嫩。

    错过什么野菜,也别错过这鲜嫩的韭菜。

    这些韭菜不是从山上挖的,是地里新长出来的一茬,瞧这还有些嫩,可吃起来的口感刚刚好。

    林春燕就朝胡大强笑了笑,“是要烙韭菜饼,春天了总归要吃上这个。”

    韭菜饼的做法其实不难,把面和好之后擀成大小相等的圆剂子,再把切好的韭菜均匀的铺在上面,打一颗鸡蛋。

    因为这鸡蛋没有事先炒熟,是随着面饼烙熟而加工好的,吃起来要更嫩滑一些。

    只有韭菜和鸡蛋,其他什么东西也不加,配上外面焦黄的面皮,才能吃出来这韭菜饼的香味。

    胡大强本想要一个肉夹馍就走,可看到这韭菜饼就走不动路,眼巴巴的等在旁边,又要了一小块才离开。

    “闻起来和我娘烙的韭菜饼差不多的味道,我也有好多年没吃着了。”

    他走了,孙捕快就过来笑呵呵的对林春燕说,“听说你前段时间在找我,偏巧我出去办差了。”

    肯定是孙安元告诉孙捕快的,林春燕就把事情和他简单的说了说,又问他流民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这事,总觉得最近镇上生面孔多了许多。”

    她在这码头上人来人往的,倒也经常见了生面孔,原本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又怕流民过来闹事。

    孙捕快就笑着宽慰,“林小娘子实属想多了,流民一看就和咱们不一样,唉,他们也都是可怜人。”

    要不是在当地实在过不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一路乞讨着过来。

    “天灾人祸,最难的就是咱们老百姓了。”

    林春燕放了心,把烙好的韭菜饼给他端过去,孙捕快看了这饼有几分意动,开玩笑的说,“待会儿可得给我留几块拿回去,让我娘吃上几块。”

    李大娘平日里最爱吃着韭菜饼了,不过她手艺不好,烙出来的饼不是太咸就是太淡,没有一次是好吃的。

    孙捕快这么想着,就咬了一口韭菜饼,这饼皮外边烙的金黄,先咬开一个口子,冒着热气的韭菜香味就飘出来,细细咀嚼,里面的韭菜又嫩又鲜,配上鸡蛋之后更是一绝。

    “哎哟,这可又让我赶到好时候了。”

    刘娘子和她家的老丈人一道过来,两个人是从葫芦镇里坐了船来,船夫知道他们是过来摊子上吃东西,下了船就跟着一道过来。

    林春燕往他们身后瞧了瞧,果然还看见了几个小尾巴。

    这些人也都是跟着刘娘子他们一块出来的,就为了尝尝这摊子上好吃的东西。

    “好不容易天暖和了,终于能来你这摊子上。”马老丈人吸了吸鼻子,“回回来你这摊子上,都能碰上好吃的。”

    一回是做了那麻辣香锅,一回是吃了饺子,再就是这一次,林春燕就烙了韭菜饼。

    林春燕也觉得这马老丈人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别说他了,好些个人总来他摊子上吃东西,也没吃上那麻辣香锅。

    孙捕快正好听到了,就在那里唉声叹气,“别说麻辣香锅了,上次我险些连饺子也没赶上趟。”

    林桃红看了几遍,终于能上手帮着一块烙韭菜饼,林春燕腾出手来给这些人先舀了一碗蘑菇汤,又说了快要开铺子的事。

    “下次来了,要么就能在铺子里吃饭。”

    和刘娘子他们同行的人有三四个,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有两个是之前冬至的时候就跟着马老丈人过来吃饭的,不用林春燕,就点了早就想吃的东西。

    “二月二那天就想来了,想着你们这里肯定有新鲜的吃食,可偏巧那一天又有事。”

    “我听人说,你们这里还做了春饼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吃着?”

    孙捕快刚才听了马老丈人的话,只觉得还不如一个外地人,听到之后就笑了笑,“人小娘子摊子上的东西,都是随着时令来的,错过就是错过了。”

    说完才觉得现在的郁气发泄完,让马老丈人他们有那好运,还是不如他守着这摊子来的方便。

    这人听了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被那韭菜饼和蘑菇汤吸引了注意力,孙捕快又是个官差身份,并没有多说什么。

    头一次跟着来的人早就听说了这摊子上东西做的好吃,尝了一口之后就发现,果然名不虚传,连着人人都会的韭菜饼,也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刚来的时候,摊子上还有些空位置,可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竟然都已经坐满了人。

    没有轮到的,或是买了东西带到家里,或是像那码头的苦力一样,直接找了背风的地方蹲着吃。

    连带着金娘子的馄饨摊生意好了起来。

    若说谁最不愿意他们去开了铺子,金娘子算的上头一个,只要她摊子上没人了,就凑在张大娘身边嘀嘀咕咕说上许多话。

    “实在不行,我还跟着你们,就在你们旁边摆了这馄饨摊子,咱俩还作伴。”

    张大娘看了看那地方,“可是偏僻的很,不如你在这里摆摊的好。”

    金娘子摆摆手,“就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什么趣儿。”

    而且她知道,自己生意能这样好,还是多亏了挨着林春燕。

    那些人见林春燕的摊子上没了地方,就来她这里占了位置,要上一碗馄饨配着林春燕摊子上的东西吃,一样的美滋滋。

    说完这个,金娘子又拉着张大娘说起那董婆子来,“这次可是砸了招牌,宋娘子那前婆家陆婆子可是个得理不让人的,说什么也要让董婆子再找了合适的来配阴婚。”

    张大娘对这事倒是有几分兴趣,赶紧就问,“可是又要祸害哪家的小娘子?”

    金娘子摇摇头,“还没听说呢,不过倒是有人去找了董婆子,想挣那两贯钱。”

    张大娘唏嘘,“不过才两贯钱,就把小娘子给卖了,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她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说,“你说那陆婆子会不会恨死宋娘子了。”

    本来之前有宋娘子在,她那儿子还有着名义上的娘子,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闹翻了之后,就整出了这么多的幺蛾子。

    金娘子也觉得有这种可能,他们成日里在码头上摆摊,也比别人多了几分香火情,闻言就说,“什么时候见了她提醒一句。”

    又说起来他们那铺子装潢的事情,“里面可要弄成什么样子,有什么要帮忙的不?”

    张大娘也没客气,“你要是能的话,帮忙弄些竹帘来,窗户门上都能挂。”

    林春燕还想着去镇上买,她屋子里就挂着一竹帘,冬天的时候也没取下来,隔着竹帘往窗户外面看,着实有意境。

    如今就更好看了,窗户纸虽然还没取下来,可日光能透过窗户纸和竹帘一格一格的照到屋里,偶尔还有风漏进来,似乎都能闻到竹子的清香。

    刘大娘吃完韭菜饼之后,往摊子上张望了几眼,没看到上次吃的鱼丸,那嫩滑爽弹的口感一直让她记着,后来试着在家里做了做,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问了林春燕才知道,这段时间一直没顾上做,“再过几天天暖和了,捞的鱼更鲜美,到时候再做了来。”

    这些个人坐了老大一会儿才过来,也不想只吃这一顿就走,说好了明天还来,才去找了客栈投宿。

    下了学堂,余夫子和温夫子就过来,只是他们今个来晚了,摊子前已经坐了不少人,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要是从前看到这景象,他们两个肯定扭头就走,生怕沾了一身烟火气。

    如今却不同,两个人先在有座位的人身上张望了几眼,想看看有没有熟悉的人。

    之前几次,他们两个还碰到了一块儿来这里吃饭的宋书生他们,虽然在书院里是泾渭分明的夫子和学生,可出了那道门,倒没有那么大的身份界限。

    只可惜今儿个他们也没来,余夫子就说,“咱们还是买了回去吃,早知道就像山长一样,直接让身边的人出来跑趟腿。”

    温夫子点点头,“我看这个时间还早,咱们不若上趟山。”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爬山,只是山上的娘娘庙里住着他们一位旧友。

    镇上和县城里的房子都贵,一些家贫的人住不起房子,都会选择去寺庙里投宿。

    在寺庙里会供他们吃一些粗茶淡饭,且娘娘庙的香火比较旺盛,偶尔还会布施给信徒们。

    “他那头犟驴,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就不稀得去。”余夫子听了直接板了脸。

    他们本是同年,真要论起作诗写画的本事,余夫子和温夫子拍马也追不上住在山上的段夫子。

    可惜段夫子时运不济,科考也不只单单的考作诗写文章,段夫子连考数年都只是个秀才,一时心灰意冷,干脆放弃了科考。

    温夫子和余夫子虽然也没能考上什么好的名次出来,但两个人从来不灰心,找了山长做了夫子,最起码有个养家糊口的营生。

    可段夫子就不同了,灰心之后连书也不再看,只在寺庙里开垦出一片田地,一心想要归隐。

    这也就罢了,不过是个人的选择,可这段夫子也是个好面子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接受他们这些同年的帮助,听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温夫子就劝余夫子,“好歹相识一场,咱们也有段时间没去看他了,也不知他如今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饿不死他就是。”

    虽然这么说着,余夫子还是多要了些韭菜饼,又让林春燕帮着做的肉夹馍,带了豆干豆皮一堆东西上了山。

    只林三叔一个人打那些桌椅板凳,实在是有些慢,林春燕就又去找了隔壁村子的两个木匠。

    谈好的价钱,说好了要打的样式,林春燕就想着着伙计的事情。

    得找两个人过来帮忙,没得张大娘这么大岁数了还跟着受罪。

    第89章

    既然定了招人, 林春燕就想着是张贴一下招人的公告,从附近村子里面选上人过来帮忙。

    赵官人看到了,只说这样麻烦的很,有个什么事情的话, 就不能来上工了, 倒不如从中人手上买上一两个人。

    “如今北面受了灾, 附近有不少流民偷偷跑过来,好多人都自卖自身, 只求能吃口饱饭。”

    来林春燕这里干活,不说别的, 最起码能衣食无忧,也算是给了人一条生路, 比卖到那腌臜的地方好上太多。

    林春燕却对这种事情非常的抵触,她不想人像个商品一样,是可以被卖来卖去, 甚至可以随手丢弃的。

    张大娘他们都十分的不理解, “这世道不就是这样, 难不成还有不随便买卖了人去的地方?”

    哪怕活得好好的,在自个家里面, 也有可能像王英娘一样,被卖去给李员外那样的人当小娘子。

    这事找谁说理去。

    林春燕一时被说的哑口无言,总不能说还真有这样的地方,只不过他们都没生在好时候。

    “反正我不愿意买了人来, 这事慢慢找着, 总能找到合心意的。”

    抽了空, 林春燕就去那铺子打扫一番,宋大娘和宋大爷也是尽心的很, 帮着她里里外外的都清洗干净。

    面包窑找方相公来帮着做好了,如今他有了这手艺,也是忙得很,可林春燕找他来,二话不说就放下了手头的活,倒让林春燕有些过意不去。

    第一炉,林春燕就打算先做了猪肉脯来。

    自打她学会做饭之后,每次第一次用厨具的时候,都要先祭祭火。

    面包窑也不例外,第一炉烤得怎么样,烤的是什么,格外的重要。

    这猪肉脯做起来有些麻烦,猪肉先得剁碎了,先腌制起来,在平铺在油纸上面,用擀面杖把这层猪肉擀得薄薄的。

    宋大爷在旁边帮着烧火,看林春燕光拿猪肉馅就剁了半天,只在那里摇头。

    “为了口吃的,倒真是花不少力气。”

    林春燕就笑,好脾气的解释,“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口吃的吗,还有心情折腾吃的,总归是开心的。”

    宋大爷想了想,也觉得林春燕这句话在理。

    把这擀的薄薄的猪肉脯放在面包窑里先烤上半炷香的时间,再拿出来刷上一层蜂蜜。

    只可惜,她的蜂蜜又见底了。

    林春燕就随手问旁边的宋大娘,“不知道咱们这边可有养蜂的?”

    要不是实在不会,林春燕都想去养蜂蜜了。

    宋大娘还真知道一人,“就是我们村子的,大家都叫他二傻子,平日里做事总是一根筋,打他小的时候开始,蜜蜂就不会咬他。”

    因着这个,他总去山里找了蜂蜜回来,哥嫂哪怕不愿意养他,也看在那蜂蜜的份上,对他多了几分宽容。

    林春燕眼睛一亮,这岂不就是天赋异禀,竟然还有蜜蜂不愿意咬的人,要是真的养起蜜蜂来,那岂不就是占了大便宜。

    她就托了宋大娘去帮着问一问,这人可愿意来帮着养蜂。

    宋大娘如今也是有干劲的很,她和宋大爷商量了,就在他们这铺子的门口摆上一摊子,重新卖了他们的茶水。

    虽然儿女都不在身边了,可总觉得,把日子过好了,娟儿他们也就不会再惦记。

    林春燕之前说的那道小门已经砌好了,并不是很大,林春燕也没想着让人通过,只想着在这里摆了桌子,上面放了提前炒好的菜,谁要是想带走,直接拿着食盒过来就成,根本就不用等着。

    宋大娘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觉得家里都多了几分生气。

    很快,院子里都飘来了猪肉脯的香味,宋大爷正在帮着订东西,闻到之后也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这几天,林春燕回去的时候路过他们这里,总会留下一些摊子上卖的东西,或者是肉夹馍,或者是两大碗面条,有时候还是那精细的点心,只把他们两个养的有气色很多。

    林桃红原本在外面挂竹帘子,闻到了香味,也顾不上再干活,直接跑了进来。

    “大姐,那猪肉脯可是好了?”

    林春燕点点头,递给她一块,“你先尝尝。”

    宋大爷已经吃起来,这猪肉脯上面放了好些个芝麻,红色白色配在一起十分好看,咬在嘴里,入口先是一阵甜滋滋的味道,接着就是那肉的香味,十分的劲道有力。

    “真有嚼劲,不枉刚才费了那样的力气。”宋大爷的牙口比较好,一点也不受难为,这个猪肉脯越嚼越香,吃完了这一块,就想让人去拿下一块。

    宋大娘白他一眼,“刚才在那里说着风凉话,如今吃起来倒是利索的很,也不嫌害臊。”

    宋大爷打了几声哈哈,“下次再做这鸡猪肉脯的时候,只管找了我来剁这馅儿,再不像今个这样吃白饭。”

    林桃红也在旁边吃了好几块才停下,边吃边去看面包窑里的下一锅,“可是还有?”

    要是有的话,她还想再吃一些。

    且今天张大娘没跟着过来,要是她来的话,肯定要说她吃的太多了,唠叨个没完。

    林春燕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说,“我做了不少,你只管放开肚子吃吧。”

    这段时间,林桃红倒是表现的不错,就连她要去买铺子,她也把钱全拿了出来,甚至连过年的时候买的丁香耳环也一并给了林春燕。

    虽然偶尔有些不着调,但如今对林春燕是真的没话说。

    回去之后,林春燕又把猪肉脯给大家分了,王英娘边吃边说,“这东西看起来就容易保存,倒是可以卖到远一点的地方。”

    天气冷的时候还好说,这马上就要热了,要是再往外卖的话,就不那么容易了。

    林春燕点点头,想起来容易保存的火腿这些,“抽了空也要做出来。”

    林桃红张着嘴,在那里看着林春燕和王英娘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以后的安排,只不知道该如何插嘴。

    “这么好吃的东西,安心吃着就是,怎地还要想那么多。”她只能小声的抱怨几句,又去拉了林春燕的胳膊,和她歪缠在一块。

    张大娘挖好坑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嘴里嘟囔了几句话,瞧见林春燕回来了,吓了一大跳。

    林春燕眯着眼睛,“娘,你刚刚是不是骂我了,要不然怎么看到我就这样害怕。”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就想乍一乍张大娘,谁知张大娘的脸色还真的变了。

    “我,我怎么可能会骂你!就是说这挖坑实在是太难了些,弄得浑身都是土。”

    这边都搬了好几户人家,可林春燕还执意要挖那地窖,张大娘又说不过她,只能不情不愿的去挖坑。

    林春燕还像以前一样,每次都给张大娘规定任务,说了要挖多少就是要挖多少。

    挖了这么长时间,那地窖也有一间小屋子那么大,只是还没有和后山挖通。

    林春燕把猪肉脯递过去,“既然这样,咱们每天都少挖一些。”

    张大娘听了个开头,刚有些希冀,听了还是要挖的话,就忍不住垂头丧气起来。

    林春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挖了这么多次之后,娘也能适应一些呢。”

    张大娘撇撇嘴,再想不到这干活还能适应。

    不过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林春燕他们也是天天去地下室挖呢。

    接过那猪肉脯之后,张大娘用力咬了一口,再尝到猪肉脯上面甜滋滋香喷喷的味道之后,才总算觉得舒服了起来。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林桃红就说,“我们刚才去地窖里看了,之前冬天时候放的冰,如今已经化了不少,不知道还能不能留到夏天的时候用。”

    大户人家都有储冰的习惯,林春燕打听了一圈,发现他们也都是在冬天的时候,把冰放在现窖里储存起来,她也就依法炮制了一番。

    谁能想到,这才到了春天,那冰就有了融化的痕迹。

    张大娘边吃着猪肉脯边下去看了看,回来就说,“不过是边缘的地方化了一点,还有那么多冰呢,肯定能留到夏天。”

    如今地窖里,因为有这么多的冰在,倒是有些像冰箱,普通的东西放里面能比外面多存放上几天的时间。

    不过,林春燕存这些冰,主要是为了能在夏天的时候喝上冰冰凉凉的饮子。

    张大娘又问起林春燕招人的事情,“可是有人过来?”

    林春燕点了头,“还真有两个,不过岁数都不太大,看起来身板太瘦削了些。”

    而且这两个人一来到店里,眼珠子就滴溜溜的乱转,让人看了有几分不喜。

    “这伙计倒是不愁找,时不时就有人过来,就是那账房先生,可是有人过来了?”

    林春燕也在发愁这件事情,闻言就叹了口气,“哪里有人过来,我还去问了黄掌柜,想让他帮着找个人。”

    黄掌柜倒是仗义的很,说他们要是开了张,还是没找到合适的人的话,就得把他们茶楼里的掌柜借过去用上几天。

    林春燕倒是没用,想着实在找不到账房先生,就自个儿上。

    谁知没多久,温夫子和余夫子竟然带了人来,一问之下,这段夫子竟然还是个秀才,想来他们这里当个账房先生。

    原说那天他们买了韭菜饼之后,两个夫子也不坐那轿子,慢悠悠的往山上去,到了寺庙的时候已然快天黑。

    段夫子猛的见他们过来,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可温夫子和余夫子还是看见了。

    桌子上,不过只有两个芋头,连个杂面馒头都见不着。

    段夫子的脸上有几分窘迫,收起来之后才若无其事的问他们,“怎么突然过来了?难不成书院又放假了?”

    “自然是没有,看看你有没有饿死。”余夫子的话不中听,可却老老实实的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段夫子的目光就随着他的动作也放在了那堆东西,见一些油纸包裹着鼓囊囊的一堆东西,刚想问这是什么,鼻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

    这是肉的味道。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但是段夫子绝对不会闻错,他的肚子在这时候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虽然在寺庙里有吃有喝,可段夫子也不想做那种白吃白喝的人,自己开垦的田地,也要学了那归隐的大儒,与乡野为伴,不为五斗米折腰。

    可偏偏,他并不是个种地的好手,一年到头来也收不上几斗米。

    为了这事,家里人都快和他闹翻了,实在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去当个私塾先生,哪怕不科考了,也能补贴家用。

    那声咕噜噜的声音自然让余夫子听到了,他哼了一声,故意当着段夫子的面把那些东西打开。

    虽然热气有些散了,可是一打开,飘出来的香味更加的让人垂涎三尺,恨不得现在就吃了去。

    温夫子在一旁笑盈盈的说,“段兄,这都是码头上一摊子上卖的吃食,在咱们镇上可是红火的很,做出来的滋味也甚是美。”

    段夫子自然看出了余夫子和温夫子眼中的打趣,哪怕肚子早就饿的不行,他却要梗着脖子摇头,“不过只是些吃食,我等岂能被蛊惑。”

    温夫子听了这话,有意无意的看见了余夫子,“这话怎么听得如此耳熟,也不知是从谁的嘴里听到过,瞧我这记性,竟然忘得干干净净。”

    余夫子想到之前他说的那些话,脸上不仅也是一红,看着段夫子就像是看着曾经的自己。

    都是那样的天真和无知。

    第90章

    “不臊你了, 这些都是刚做出来的,你快尝一尝。”余夫子软了声音说。

    可段夫子还是没放下面子,“我不吃这些嗟来之食,你们且拿回去。”

    余夫子现在看段夫子, 就像是看个傻子一样, 突然想到, 难不成温夫子看他也是这样?

    他斜睨了一眼问夫子,见温夫子果然看向了他, 那目光赤裸裸的就是在说,当初你也是这个德性。

    余夫子别开了眼, 把带来的韭菜饼打开,泄愤似的咬了一口。

    他早就惦记着韭菜饼了, 爬山的中途数次想打开来吃,不过都忍了下来。

    那韭菜饼果然十分的鲜嫩,虽然外面的那烙的金黄的饼皮已经不那么脆, 可吃到嘴里还是只让人觉得香。

    可以想象, 要是在刚烙出来的时候吃上一口, 酥脆的饼皮,鲜嫩的韭菜鸡蛋, 混合在一起该有多么的美味。

    余夫子满足的叹了一口气,那边的温夫子也不逊多让,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欢实。

    只把段夫子晾在一旁,谁也顾不上搭理他。

    段夫子肚子里本来就没多少油水, 他也不是个会做饭的, 每天只糊弄了吃, 看到这两个人在这里大快朵颐,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

    面上更是恼羞成怒, 只觉这两个好友就是来羞辱他的。

    “你们快快离去,休要扰了我的清静。”

    可惜,段夫子这话温夫子和余夫子都没有听,两个人像在自己家里一般,还去找了水来。

    只见破旧的茶壶里面只有些碎茶叶沫子,已经不知道冲了多少次,一点滋味也没有了。

    余夫子故意说,“这还不如白水喝的痛快,说起来,我还在林小娘子那里喝到过竹叶茶,甚是清香。”

    段夫子的耳朵动了动,他信奉的是,宁可没有肉吃,也不能没有茶水来喝,所以即便只有一些碎茶叶沫子,他也宝贝的不行。

    但是万万没想到,那竹叶也能泡茶来喝。

    他住的这间屋子门口就种着一排竹子,虽然有些遮挡阳光,可他是文人雅士啊,就要这些竹子来衬托他高洁的品质。

    早知道就摘些来泡水喝了。

    温夫子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是呢,那竹叶茶喝起来的确不错,听宋书生说,那摊子上不仅有竹叶茶,之前还泡过薄荷,柳叶,虽然和茶不能比,但也胜在有趣。”

    那韭菜饼被两个人吃完了,余夫子觉得肚中还有些饥饿,主要是爬山爬累了,他就又拿起了那肉夹馍。

    余夫子还促狭地把那肉夹馍从中间打开,把里面的肉和蛋拿给段夫子看,“听说县城里也有一家肉夹馍,只是滋味和林小娘子做出来的大不相同,识货的人多数还都是来找林小娘子这里吃。”

    段夫子狂吞了几口口水,就在余夫子要咬上那肉夹馍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额头的青筋都快跳出来了。

    “你们两个到底意欲何为?”

    温夫子和余夫子把东西放下,也不再逗弄他,“一来是看看你,瞧你如今这样清瘦,两颊都凹陷下去,实在不知你在这山上要做什么。”

    等温夫子说完,余夫子又开口,“二来就是嫂夫人又去找了山长,如今你们家里也没个其他的进项,可让他们如何过活?”

    段夫子听了这些,有些羞赧地低下头。

    自从科考不顺之后,一向被众人捧为天之骄子的他,就选择了逃避。

    他真的喜欢种地吗,真的喜欢吃那芋头吗?

    他也很想吃桌子上放的那什么肉夹馍韭菜饼,太香了!

    温夫子和余夫子都没说话,见他还是同往日一样,只以为依旧没有想明白。

    两个人对视一眼,没继续劝,想着今儿个天黑了,也就不在这里多留,去找了寺庙的小师傅要了一间房,打算明天一早就下山。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正要下山,就像段夫子的门这样一声开了,他身上背着一个包袱,俨然是要下山。

    温夫子一愣,余夫子已经问出了声,“你是要回家?哎呦,你可得多穿一点,不然嫂夫人气的打你一通,小心没了命。”

    段夫子有些别扭的摇摇头,没理会余夫子的打趣,“我跟着你们下山。”

    最起码,得找个像样的活计来维持家用。

    段夫子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没想着来当账房先生,他即便愿意从山上下来,也没想着自掉身价。

    不过,他又不愿意再沾染上和科举的有关的事情,寻摸了一圈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台阶他都自己想好了,“左右我只是个秀才,去当私塾先生的话,没得把人带到了歧路。”

    温夫子张张嘴,“那也不用去当账房先生啊。”

    段夫子抿抿唇,没说他是吃了林春燕做的东西之后才下定决心的,对一个日日吃芋头的人来说,林春燕做的饭太美味,他吃的时候差点流下眼泪。

    温夫子和余夫子劝了一路,两个人没想到段夫子有这样大的转变,不过倔驴就是倔驴,怎么说也不能让他转回心意。

    从前在山上,虽然说不管家里,可好歹还有个秀才这名头。可真的是去当了那账房先生,岂不是自甘堕落?

    林春燕看见他们来,又听了段夫子的话,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敢直接应了,“咱们这店小,日常除了算账盘账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事情,怕是埋没了先生。”

    段夫子挥挥手,“我在山上也消沉了好几年,家中只靠着大娘子一力支撑,如今只想着多多赚了钱,不知你这里的月例银子是多少?”

    见他打定了主意,温夫子叹了口气,拱了拱手说,“林小娘子,你只照着市价给月例银子就是,倒也不用为难。”

    林春燕点了头,“我打听过,一个账房先生一个月差不多是七八百个大钱,咱们这里也是,不过倒是能管吃管住。”

    左右每天她做的东西都是吃不完的,开食铺就是这点好处。

    听了管吃管住,段夫子就已经满意起来。他如今已经离家有个两三年,之前闹了矛盾就不再回去,倒还是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住在这里。

    回去了,也怕自家大娘子把他暴揍一顿。

    林春燕就说了开铺子的时间,让段夫子头一天过来就成。这日子是张大娘背着他们去找董婆子偷偷算过的,说这一天是黄道吉日,开铺子的话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桌椅板凳也都说好了在这一天之前送来,门外宋大爷的棚子也搭好了,只等着那一天开张。

    段夫子拱了拱手,跟着温夫子他们走了。

    张大娘倒是有些担心,“咱们这里庙小,来了个这样大的人物,谁知道不能干的长久?”

    “反正咱们如今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咱们都先磨合一二。”林春燕宽慰她几句。

    “只等着有了跑堂的伙计,咱们就什么也不差了。”

    快要收摊子的时候,胡大强和赵六过来了,两个人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见了林春燕先问了好。

    林春燕也同他们点了点头,“可是要买些什么吃的?”

    胡大强和赵六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在摊子上这会儿也没多少人,林春燕就慢慢的等着,还是胡大强先开了口,“林小娘子,听说你这里要招工,不知我二人可不可行?”

    胡大强指了自己和赵六,两个人身上的衣衫都是一层补丁摞着一层,一看就是家竟贫寒的人。

    赵六刚开始不敢说话,见胡大强开了口,走过来也期期艾艾地说,“林小娘子,你不用给我们多少工钱,只要能糊口就罢了,我们两个什么都能干!”

    林春燕是知道他们两个有多能干的,且这两个人都是十分的热心肠,冬天搭棚子的时候,胡大强和赵六就没少来大把手。

    冲着这份热心肠,人又能吃苦耐劳,做个伙计倒是绰绰有余。

    她看了一眼张大娘和林桃红,这两个人也都没有反对,林春燕就点了点头。

    “那到时候你们过来,我先给你们说道说道,看看合适不合适。”

    两个人没想到林春燕真的就答应了,激动的一阵点头,恨不得跪下来给林春燕行大礼。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还在说胡大强和赵六,“那赵六是个有孝心的,买了什么都不忘给家里病重的老娘带回去一份。”

    “大强哥不也是这样,有好吃的都带回去给他媳妇儿和儿子了,就是那胡二强是他的兄弟,让我觉得有些膈应。”

    林桃红说完这话,就去问林春燕,“大姐,你觉得膈应不膈应?”

    林春燕摇摇头,“这胡大强的脾性还算不错,人也拎得清,胡二强的事同他又没什么关系。”

    就这样说定了,如今伙计和账房先生都有了,就只等着开张这一天。

    “还要再买了鞭炮,这样的好日子,咱们是不是也能搞个什么扑买①?”

    林春燕一时倒想起来刚摆摊的时候,见到摊子上有用关扑的方式吸引人的,还和林桃红去抽过奖。

    不过也只转到了小河鱼,还不如他们家的好吃。

    见林桃红也想到这个,噗嗤一声跟着笑了,“也忒亏了些,后来再不去玩那关扑。①”

    林春燕来了兴趣,倒真的让林三叔弄了个转盘来。

    “等明个去找了段夫子,在上面写了东西。”

    顺便还得去做了匾额来,“就写林家食铺如何?”

    几人都没意见,只这还没开张就花去不少钱,林春燕心里就犯了紧,打算开业了定要好好露一手来。

    顺便把外卖口子这块交给林桃红,“倒是不用你做什么,只需要把菜名记住了,别给弄混就行。”

    林桃红激动的点点头,“我肯定是能记住的。”

    她觉得,大厅里有桌椅板凳,来买外卖的人能有多少,她这个活计定然轻松。

    王英娘羡慕的看着林桃红,“你们都在这里商量着,弄得我也想去铺子里帮忙。”

    都知道她只是嘴上说说,要是让她真去了,她又放不下家里这一大摊子。

    倒是又说起在狱中的王大郎和王锤子,“我听人说,他们两个都要秋后问斩,只可惜二郎和三郎都没抓住。”

    王英娘一直关注着这消息,早先就有了心理准备,听了他们会被秋后问斩心里也没多大的起伏。

    林春燕倒是认真想了想,问王英娘,“那你娘呢?”

    王英娘一愣,何大娘因为没有参与谋杀,也没有参与抛尸,只是帮着隐瞒了,罪不至死,打几板子就能放出来。

    林春燕真是担心何大娘要是来找王英娘,她会不会心软?

    王英娘愣神过后,很快就说,“她有个什么下场,却是和我没多大的关系。”

    她对何大娘感情是掺杂着爱恨交杂的,从小的时候就一直想从何大娘那里得到一些关心,可是她得到的只有失望。

    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

    再说,何大娘和王锤子,只为了换几贯钱就把她卖给李员外做小娘子,那点母女情分早就消耗的干干净净。

    听了她这么说,林春燕也就放了心,“不是劝你铁石心肠,只是有时候该心软,但对伤害过自己的人,却还是要硬起心肠来的。”

    那句话怎么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终于到了开业这一天,鞭炮噼里啪啦的乱响,林春燕捂着耳朵在后面瞧,脸上的笑就没有收过。

    开业第一天大酬宾,林春燕给不少人都发了帖子,让他们有时间过来尝一尝,凑个人气。

    等那鞭炮放完了,许多人先看了门口的关扑,段夫子就在门口给大家解释 “若中了这一格就不用掏钱,随意吃本铺子的东西,若是中了这一格,则是免一半的钱……”

    段夫子面上不显,但实际上,身上有好几处伤,都是被自家大娘子打的。

    外面等着的人听到了,直接一窝蜂的人就往里面走,险些把段夫子撞个趔趄,只疼的他哎哟了一声。

    大家伙见了林春燕都先道了喜,各自挑了合适的位置坐下,认识的互相说上几句话,就眼巴巴的等着一会儿上菜。

    “门口那关扑看到了吗?咱们去试试手气,万一抽到了不要钱那格,岂不是就赚大发了。”

    “没见那里围着许多人,我且再等等,先看看有什么菜。”

    “这就更稀奇了,进来吃东西的时候,要先买了票,拿着那票就能直接去挑菜色。”

    “倒还没真见过这样的,我说怎么前面放了那几个温盘。①”

    这温盘是由上下两层构成的,上面的那层瓷薄,中间是空的,可以向盘内的夹层里面放入热水,能一直保持菜品的温度。①

    这些温盘都是林春燕后来专门去买的,算上锅碗瓢盆和那些瓶瓶罐罐,差不多就花了快五贯钱。

    菜色还没上来,美桌上倒是放了些瓜子,大家就边吃边等。

    黄掌柜和曹掌柜坐在一块,旁边还是吴记点心铺的吴掌柜,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在那里故意问曹掌柜,“听说你们铺子里的橘子罐头如今卖的正好,可是搭上了林小娘子了?”

    说这话,是给黄掌柜下蛆呢,谁不知道林春燕一直和黄掌柜合作的很好,中间插了一个曹掌柜,黄掌柜心里能得劲了。

    吴掌柜想的很好,但没想到黄掌柜和曹掌柜都齐齐地哼了一声,谁也不接他这个话茬。

    赵官人,秦老丈人,金娘子的公公坐在了一桌,旁边是赵官人那两个上蹿下跳的儿子,一直往后厨巴望,盼着能赶紧上菜。

    赵官人被他们烦的不行,本来过了年就都送去书院里学习,可这两个猴儿依旧改不了爱吃的毛病,听说林春燕开了铺子,闹着不去书院,也要来这里吃上一顿。

    自然还是背着他们家的娘子来的,想着冬天去给林春燕家送礼的时候,回去他被他们娘子好好的修理了一通,赵官人还觉得心有余悸。

    林春燕回后厨之后,赵紫兰和林翠香已经把要炒的东西洗干净切好,只等着林春燕下锅,顺便把提前备好的那些卤菜凉菜端了出去。

    胡大强和赵六已经上岗培训过,早就等在那里等着舀菜,那几个温盘里的凉菜和卤菜一出现,大厅里顿时就热闹起来,大家都伸着脖子眼巴巴的去瞧那温盘里都是什么菜来。

    有曾经吃过林春燕现炒的,光闻见味儿,口水就快流下来了,又想起之前的时候,去吃的那几场宴席,先互相说了起来。

    又听说每个菜可以要一份或者是半份,要想多尝一些菜色,只要上半份,花不了多少钱,还能满足口腹之欲。

    “这以后再不愁找不到好吃的地方了!”

    一群人说完,剪前面的人已经挑了自个儿喜欢吃的凉菜,才凑上去看。

    “这是卤猪耳朵?”

    胡大强点头,“这猪耳朵一份八文钱,半份的话只需要四文钱。”

    众人一听,都被这个价格震惊了,实在想不到价格竟然这样便宜。

    秦老丈人已经要了一份,顾不上和别人交谈,先咬了一口。

    这猪耳朵外糯里脆,明显是卤过之后晾凉切片,味道都已经浸进去了。

    “这个拿来下酒正好。”秦老丈人对陈老丈人说,“一会儿走的时候多拿上一些。”

    这第一道菜都这样好吃,秦老丈人更期待下面的菜色了。

    “这又是什么?”赵官人指的一黑乎乎的东西问,只见上面只放了些姜蒜末,从切开的形状上看,依稀能看出来是个蛋。

    他自觉已经有了见识,但这个蛋的颜色这样古怪,黑乎乎的,还有一股冲天的味道,倒不知是什么。

    定然不会是坏了的,如果坏了的蛋,林春燕肯定不会拿出来。

    孙安元和孙捕快对视一眼,都要了半份尝尝鲜。

    胡大强已经给大家解释起来,“这是凉拌松花蛋,不说其他地方,最起码在咱们这县城是独有这一份。”

    松花蛋被林春燕腌制了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昨个的时候就全从罐子里拿了出来,拨开一个一看,颜色已经变了。

    张大娘和林桃红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蛋,闻着那冲天的臭味,差点就把饭吐出来。

    “这应该是坏了吧,可惜了这么些个鸡蛋,早知道就都腌成咸鸡蛋了。”张大娘还有几分埋怨。

    林春燕却直接拿回去剥开,给他们调了姜蒜沫汁,先拿一个尝了尝。

    就是这个味道,拌了酱油醋姜沫之后,皮蛋立刻就变得醇厚鲜香。

    喜欢吃的人觉得那种味道在嘴里慢慢的绽放开来,是一种奇特的体验。

    “只是有些其貌不扬。”赵官人对这个味道倒是挺喜欢,只是对那黑乎乎的颜色不太满意。

    “哪里其貌不扬,你仔细看了,这蛋上面明明还有花纹,且虽然是黑色的,但也有几分透明,分明是有意境的很。”有人反驳道。

    当然,也有人吃不惯这个味道,只觉得臭气熏天。

    孙捕快和孙安元吃完之后,都觉得这松花蛋格外的好吃,吃了一多半了才去转向下一道菜。

    是凉拌腐竹。

    “又是一道新菜色。”

    李娘子吃了那松花蛋之后,已经觉得震惊不已,谁能想到,再拿出来的还是新菜色。

    赵六忙着给他们介绍这凉拌腐竹,边说边咽口水,虽然之前已经吃过几次,可一想到腐竹的好味道,他还是会分泌许多口水。

    李娘子觉得今儿个来的真是值了,要了一小份凉拌腐竹回到座位上,打算细细的品味。

    这里面用了不少的青椒调味,还放了木耳,葱等,上面应该淋了一层汁子,看起来油汪汪的,闻着就下饭。

    “和豆干豆皮又是不一样的口感。”

    宋大厨也是长叹一口气,不是他们技不如人,这对手实在太强了,这如何打得过?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了几分惺惺相惜,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快准狠的夹了那腐竹,咬在嘴里十分的劲道。

    好吃,还想再吃。

    一开始的时候,来拿外卖的闲汉并不多,林桃红把这大厅的情况尽收眼底,让张大娘看着摊子,她自个儿跑到了后厨。

    “大姐,你不知道……”

    话说了一半,就闻见灶间那股浓郁的香,再也说不下去。

    这才觉得,刚才那情况不过是小打小闹,只是才上了几道菜色而已,林春燕正经的炒菜还没出来呢。

    林桃红吞了吞口水才问,“这是什么吃的,竟然如此的香?”

    空气中都带着几分酸酸甜甜的味道。

    林春燕笑了笑,把烧好的鱼香肉丝倒在了温盘子里,让赵六和胡大强端出去。

    她这里留下一盘,去旁边盛了米饭,将菜盖上去,先大吃了一口。

    浓郁的酱香,一层层的裹满了肉丝,里面的胡萝卜丝青椒丝木耳都酸酸甜甜,好久都没有吃上鱼香肉丝配米饭了,这样好的味道,真是让她太想念了。

    这鱼香肉丝刚端到外面,就引起了一阵轰动,刚才众人都觉得那松花蛋和腐竹已经够让大家觉得新鲜和惊艳的了,可这鱼香肉丝更是一绝。

    林桃红吃上两口就要跑到外面去看看热闹,再回来同他们说说情况,就这样跑了两次,剩下的那一盘鱼香肉丝就被吃没了。

    她着急的跺了跺脚,看着还在吃的张大娘,“怎么就不给我留?不是让你帮着看摊子吗?”

    张大娘直接翻了个白眼,“我看你这上窜下跳的样子,还以为不想吃了呢。且那外卖口子没多少人来,不用去看着。”

    刚这么说着,外面的胡大强就过来喊人,“来了一群闲汉,打头的还挑着扁担,怕是要买上不少东西呢。”

    林桃红和张大娘也顾不上再拌嘴,漱了口就急急的往外走。

    林翠香见林春燕一直不着急,才问她,“大姐,难不成你早就知道那外卖口子不会少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