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她困惑地站起来, 倒是没觉得丢脸,只觉得茫然。
本想着看好戏的队友们纷纷失望不已。
直到有人鼓起勇气对她喊道:“秦师姐,内门大考加油,我们都会去看你的!”
秦千凝瞬间变了脸色, 瞪大眼:“大考?!”
丢脸的时候心如止水, 听到考核的字眼原地爆炸。
大家:“……”很有她的风格。
本次前来围观秦千凝的外门弟子们都出身于凡人界和下灵界的寻常百姓家, 虽然幸运地踏上了修仙之路, 但一开始就饱受歧视。即使是在偏僻落后的万壑宗, 仍旧存在不小的阶级歧视。
秦千凝以凡人之身把内外门的受罚地转了一遍,每次出来都有收获, 不久又在内门考核上得了头名,还见了掌门和应真长老,这份事迹一传十十传百,她俨然成了一个传奇人物。有修真世家的弟子高高在上瞧不起她的做派,也就有下层弟子觉得与有荣焉,看到了向上的希望。
瞧她生动的表情, 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大家更感亲切。
有名弟子鼓起勇气与她对话:“秦师姐,你们此次出去三月有余, 内门考校两次都缺席了, 但由于第一次得了头名,所以还是能进入内门大考。”
秦千凝越听眉头越紧,不知从哪儿开始吐槽:“居然过去了三个月了。”
那弟子见她真愿意同自己对话,更激动了, 双眼忽闪忽闪的, 一幅追星成功的模样:“是的,短短三个月, 师姐就升了两阶,真是太厉害了!”
秦千凝收回乱跑的思绪,朝发言人看去,一看,练气三层。
……不是,这吹彩虹屁也要讲究基本法吧,你对着我一个练气二层的菜鸡夸什么?
秦千凝客套地对她笑了笑,让那一堆弟子都很激动。
她总算感觉到了尴尬,转头对队友们使眼色:快走!
看好戏的几人总算舒坦了。跟秦千凝呆久了感觉自己都变态了,本来平生最讨厌丢脸,但大家一起丢脸为什么会这么愉快?
几人飞速撤离围观现场,走远了还听到有人对秦千凝打气加油,祝她大比再创辉煌。
秦千凝挠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了解万壑宗的张伯修也只是开头有些惊讶,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顺着外门弟子的思路仔细一想,秦千凝确实很神奇,或者说,鲜活。万壑宗这么多年,头一回出了这么个格格不入的家伙。
这家伙还毫无所觉,喃喃自语:“大比得个第一,就能出名了?”
几人回到内门,总算有场合讨论秘境后续了。
张伯修率先拿出储物袋:“里面的东西怎么解决?”
秦千凝早就想好了:“张兄,你一看就是有人脉,帮我打听打听怎么把灵植倒卖出去呗?”
张伯修被她突然转换的昵称肉麻到,也没推迟,只是解释道:“全部泡过水,有些采摘不注意,估计能卖出好价的不多。”
秦千凝挥手:“再不多也比现在多,到时候咱们卖一笔,平分了。”
张伯修点头。
赤风适时插入,提出最重要的问题:“混在杂草杂花里,有的挑。还有那一堆杂七杂八的破铜烂铁又怎么处理?”
秦千凝刚刚畅想灵石入账的美梦瞬间破碎。
她头大道:“先把那些都倒出来,慢慢挑吧。”
要倒出来总得找地,随便选块儿地也不安全,最后大家选择在浮银峰山脚分东西。
这一分,人傻了。
“这是无垠花吗,为什么只剩一片花瓣了?秦千凝,你暴殄天物啊。”
“你怎么连树皮也抠一块儿下来?”
“等等别扔,这树皮样子好眼熟,我翻翻灵植书。”
“这是……你居然连地皮也抠下来了?!还这么大一块儿。”
秦千凝尴尬憨笑两声:“我触手控制不方便嘛,再说了,这多方便,还不损害灵植。”
另一边,计绥掏出了三清兰,心情复杂。明明震惊于秦千凝暴殄天物乱塞,没想到危机时刻自己也乱塞进了储物袋。
“你还要把三清兰交给城主吗?”他递给秦千凝。
秦千凝道:“当然不给了,我又不傻。”
这回答让几人有些惊讶,她整日念着倒卖灵植,大家都认为她十分惦记城主说的丰厚报酬,只是当时人多嘴杂,她为了避风头才没有立刻交出去。
秦千凝解释道:“你看那些大宗门弟子争成那样,都是冲着三清兰本身来的,说明这株灵植可比报酬重要多了。”她对灵植的认知不够,还要感谢飞云宗那人提供的消息。
谷蝶犹豫:“可是我们拿着三清兰好像也没有用。”
秦千凝噎了一下:“管他呢,万一能用到呢?一想到他们心心念念争抢的三清兰在我兜里,我就爽,我爽到就是最重要的。”
大家默然无语,低头继续理灵植。
理到后面,灵植堆成小山,大家心悦诚服。
“此次必能卖出许多灵石。”张伯修都有点舍不得了,“若是我们中有丹修药修就好了,这些都能利用上。”
理完灵植,就是杂物了。
也不知道秦千凝在海上游荡了多久,捡了一大堆东西。
秘境中失效的灵器此时已恢复正常,计绥拿起一根手链,神情莫名:“中阶灵器。”放在万壑宗里算得上好东西了,她就这么大大咧咧让众人挑挑选选,若是他们当中有人有异心,为了这些灵器杀人也是件常事。
秦千凝却毫无所觉:“很厉害吗?不过灵器不太好卖,万一被它主人发现了呢。”
谷蝶拿出一匹断了的筝:“可惜了,这做功这么好,现在只是废料。”说着就准备放到杂草堆。
秦千凝却拦住她:“等等,万一以后用得着呢,垃圾只是放错地方的资源。”
面对中阶灵器她波澜不惊,面对垃圾她抠抠搜搜。
谷蝶无语,只好把废筝递给她。
没办法,这是上班后留下的穷病,路上看见矿泉水瓶都想踩扁装兜里卖钱。
她一边塞进自己储物袋一边对大家道:“有看上的尽管拿,不过使用的时候要小心,别被人认出来打一顿。”
张伯修:“你这样说让我觉得自己像偷偷摸摸的贼人。”突然就对这些灵器一点也不心动了。
秦千凝有理有据:“他们扔海里,我不捡出来,还不是没人要。如果会改造就好了,改个面目全非,也可以继续使用。”
这倒是给了张伯修灵感,他道:“反正内门大考后就要分派系,到时候你可以选炼器。”
“分派系?”
瞧她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张伯修只能从头给她讲一遍修真界宗门的规矩。秦千凝这才知道,内门考核三次后迎来大考,通过者就可以选派系专精修炼,就跟上了高中开始分科一样。
按常理来说,分科后学习会更加严格,她瞬间苦了脸:“我这水平谈什么专精修炼,我觉得我还是适合上大课。”
张伯修很意外,也很欣慰:“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大比过后,元始堂的课业才会认真起来,为了给以后打基础,从剑修的挥剑到符修的背符,方方面面都不会放过。多吃点苦,以后选派系了也会轻松点。”
秦千凝听得额角一跳,合着之前整夜打坐是还没开始认真。
她话锋一转:“其实我觉得选派系也挺好的,我资质本来就差,灵感杂,到时候再学杂了,更不好进步。”
计绥一眼就看破她的小心思,虚着眼睛质问:“是吗,你真是这么想的?”
秦千凝同样虚了虚眼,冷笑一声带节奏道:“你什么意思!觉得我们不能赢?!”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看他。
计绥:……可恶啊又是这一招,怎么每次都能被她带偏!下次我一定要学聪明!
他狠狠咽下这口气,默默低头继续分东西。
分好后,秦千凝让大家按心意挑选。大家都很正直,认为这都是秦千凝的机缘,他们不能拿。秦千凝只好作罢,让张伯修把灵植倒卖了后给大家均分灵石。
这一趟历练收获颇丰,大家在秘境里多多少少悟了点道,又加上即将入账的一大笔灵石,所有人喜笑颜开,各回各宗。
虽然秦千凝在短时间进阶到了练气二层,本质仍然菜,御剑飞行这种事对她来说依旧难如登天,她还是得靠计绥和赤风载她上山。
计绥有话想同秦千凝说,抢在赤风前让她上剑。
秦千凝熟门熟路地爬上剑,上剑后她感叹道:“距离第一次让你搭我也没过多久吧,你怎么又长高了一点。”
计绥恍惚了一下:“你我确实认识没多久。”反常地没有借机拐到劝学上。
两人就这么吹着冷风在空中腾飞,秦千凝心想等她以后赚钱了,要弄个小电驴的遮风棚挡风。不对,都赚钱了,直接买个防风的豪华飞行灵器不就行了。
她在幻想中徜徉,丝毫没有意识到计绥今日有点反常地沉默。
等到快接近半山时,他才冷不丁开口:“多谢。”
秦千凝吓一跳,差点以为他会读心,看到了脑海里她给计绥买小电驴,计绥后座载她飞行的画面。
“谢什么?”
计绥是一个十分封闭内心的人,很不适应谈心道谢等真情流露的场面。
从发现大章鱼就是秦千凝的时候他就在酝酿这段对话了,酝酿到现在,就挤出这两个字。
他顿了一下,道:“飞云宗的人闹事,你本不必出面,但还是出来帮忙,我一直没有正式向你道谢。”
在秘境入口处等候的时候,秦千凝察觉了他在躲着飞云宗的人,却并未追问,看上去像是一个冷心冷情,对万物都漠不关心的人。
平日里她更是如此,嘴里吐出的话一句比一句不着调,整个人也懒懒散散吊儿郎当,这样一个人,却在关键时候为他出手,并且完全不提这事,不挟恩以报。
她依旧是那副不上心的模样:“那个啊,谢什么,我揍得也挺爽的。”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的事帮了多大的忙一样,或者说,这对她来说确实不重要。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想入万壑宗,就入了,想帮忙,就帮了,顺从本心,过程与结果都不重要。
眼前露出了山腰间的矮房,计绥放缓了御剑速度。
他转头看着秦千凝:“我以为你毫不在乎。”不在乎修道,不在乎将来,这些都不在乎的人,居然会在乎……师姐弟情?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人与人的际遇实属奇妙。他这一路走来,至亲别离,唯余血仇,本以为生命中只余下沉闷孤苦的独行大道,却不想一个误会,入了奇怪的师门,结识了奇怪的人。
秦千凝云游天外中,闻言皱起眉头:“在乎什么?你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她灵机一动,以己度人,计绥一定是想找她还钱!
她的兜比脸干净,真还不了。
长剑悬停,秦千凝飞快地跳下剑,慌里慌张跑了:“我有急事先回屋了师弟。”
计绥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
*
秦千凝刚跑到屋前就被温恪拦下了。
看见如此狼狈的秦千凝,他很是惊讶:“二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进了个秘境,被妖兽咬了。”
温恪几度欲言又止:“二师妹,你的功法稍显薄弱,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好。”意思是不要浪那么高。
秦千凝叹气:“此事说来复杂。”她摇摇头,看向自己的衣裳,“外门弟子服破了能给发新的吗?这样瞧着不太体面。”
温恪没想到她的思路居然是这样的,还想要继续要外门弟子服,你一个内心亲传弟子穿着外门弟子服就体面了吗?
他噎了一下:“据我所知,不会发给内门弟子。”
秦千凝可惜道:“啊,我还挺喜欢这身的。”主要是免费,她也没别的衣裳了,“行吧,我就凑合穿吧。”
眼见她就这么接受了,准备往屋里钻,温恪不得不拦下:“二师妹,你要不置办一身新衣裳?”
“不用。”
温恪无奈:“你就打算这样穿吗?”他虽然跌落尘埃,但好歹是世家养大的麒麟子,有些东西是刻入骨子里的,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流浪汉打扮。
见温润如玉的师兄面上头一回露出纠结不适,秦千凝被逗笑了:“沧尘长老在山上住了几十年,总得有针线包吧,我缝缝就行。”
温恪还想再劝,又觉得干涉别人的事很不礼貌,一时被君子风范难住。无论是劝师妹换一身,还是自己给师妹买一身,都十分越界。
等他想好礼貌的措辞准备去找秦千凝时,秦千凝已经把衣裳缝好了。
温恪一看,额角的筋直跳。
由于沧尘的衣裳都是深色,所以线也是深色,浅蓝外门弟子服被绣上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线,最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要把腰间的两个大洞留下。”
秦千凝正为自己的杰作得意呢,自豪地介绍道:“这是口袋。这身衣裳哪哪儿都好,就是没地方揣手!”缝口袋的布是秘境里捡的碎布,这些大宗弟子衣裳闪闪发光,一看就贵重,她以为能卖点钱就都捡了,没想到张伯修却说没人回收碎布。
她将手揣进兜里,身上那股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气质更重了,给自幼学习端方君子风姿的温恪带来了暴击。
他还要维持笑意,硬着头皮夸道:“二师妹真是……独具匠心。”
秦千凝觉得他很有眼光:“其实裤子缝俩兜揣着更舒服,只是修真界的衣裳都太长,撩起来揣兜不太方便。”
脑海里浮出画面,温恪再次受到暴击。
尊重审美多样性,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晕乎乎地走了。
过了会儿,听到动静的沧尘过来了。
他抱着一个木盒,和温恪一样有礼貌,在门口问:“我可以进来吗?”
秦千凝对着外面喊:“进来吧。”
一进来就看到秦千凝的装扮,眼前一黑。
秦千凝看到了木盒:“这是什么?”
沧尘把木盒放到桌子上:“我买了一件防御衣,但……”他本以为小姑娘都会喜欢漂漂亮亮的衣裳,没想秦千凝品味这么特殊。
秦千凝没反应过来沧尘这是给她买了礼物,她一边整理袖口一边道:“但是怎么了?”
沧尘将木盒打开:“但是你可能不会喜欢。”他没有送礼的经验,也不知怎么和一个小姑娘相处,难得多话,解释道,“店主说现在流行这种样式……我的意思是,你若是不喜欢就算了,不必强行接受。”
秦千凝像一个核心被烧坏了的机器人,眨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给我的?”
沧尘点头。
她看向盒子里的衣物。
店主确实没有骗沧尘,防御衣颜色鲜亮,布料纹样活泼,绣满了层层叠叠花边,一看就是小姑娘会喜欢的衣裳。
秦千凝不懂沧尘为何突然送她礼物,更难以接受这种突然的善意,她一直坚持无功不受禄,因此并没有沧尘想象中的雀跃。
她一直是个古怪的孩子,沧尘猜不出她的反应,犹豫问:“如何?”
秦千凝蹙眉问道:“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沧尘道:“郢衡常年不在,将你托付给我,所以你也算我半个徒弟了。我本该照顾你的,前些日子一直消沉颓丧,没有尽责。”
秦千凝静静地看着他,摇头:“你不用这么想,我不需要人照顾,哪怕你是我师父本尊,你也不需要照顾我。”
沧尘立刻反驳:“你还是个孩子,当然要人照顾。”
这话让秦千凝一愣。前世很小的时候她亲人就离世了,靠着救济她才能勉强继续读书。从贫困山村一路考到大城市,那条路走得很艰难,也很孤独。出了社会,找到工作,继续拼命向上爬,却脑梗死在岗位上。忙碌的一生匆忙结束,从来没有人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见她沉默许久,沧尘问:“你不喜欢这样式吗?”
秦千凝回过神来,摇头:“我喜欢。”她没什么审美,只要是好东西,她都喜欢。
沧尘长长松了一口气,这用光了他仅剩不多的灵石,若是不喜欢可棘手了。
他这么想着,忽听秦千凝问:“很贵吗?”这是句废话,她关上盒子,认真道,“我会还你的。”
沧尘见她神色认真,一扫吊儿郎当的样子,很不习惯。
“不用还。”他拒绝道,“马上就是内门大考,你修为不稳,大考中难免遇到危险,所以我想着给你备件防御法衣。”
她却解读出另一层意思:“你想我赢?”
沧尘哑然。
平日里瞧着十分通透洒脱的孩子,原来内心也十分迷茫啊。
“不是。”他不善言辞,直愣愣道。
“哦。”秦千凝应下,却找不到其他合情合理的理由来接受这份礼物。
两人低着头沉默。
平日里都是秦千凝活跃气氛,她一正经,沧尘便觉得这气氛格外凝滞。
他不合时宜地提起正事:“你吸纳灵气时出现幻象一事,我帮你打听了。”
秦千凝抬头,神色有些紧张。
见状,沧尘有些不忍,内心叹气:“守书人说你这情况是因为刚引气入体,修为稳固了就会消失。”他美化了一下语言,至于守书人对她资质鄙夷无语的态度,就全当没发生过。
本以为秦千凝会大受打击,却见她重重松了口气。
“好险。”她捂着心口,“我还以为我是天才来着。”
沧尘:?
好吧,还是他熟悉的那个秦千凝。
“你听上去很不想当天才?”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若我是个天才,那么我但凡不够努力,就叫浪费天资。天塌下来了,我也有责任在最前面顶着,要拼命奔跑、竞争。”她侃侃而谈自己的歪理,“但我只是个平庸之辈,就不用这么累啦,反正也没什么可浪费的,我有无穷的选择,有自由。”不卷不摆,顺势而为,停停走走,不用焦虑,慢慢探索。
明明她的想法如此稀奇古怪,甚至算得上惊世骇俗,沧尘却听进去了,隐有触动:“听上去,做天才并非幸事?”
秦千凝挑眉,丝毫不怕触霉头,大大咧咧对沧尘道:“沧尘长老,你就是个典型例子。”
沧尘:“……”
沧尘内心斥责她胡诌歪理,却不知自己脸上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被废后,年深日久,他很久没这样的感觉了。虹销雨霁,那道压在心头的大山,就这么被“无稽之谈”撬动了。苦痛不能被掩埋,会扎根发芽,总得找个方法来消解。
顺着她的意思想下去,沧尘道:“所以我很倒霉?”
她摊手:“可以这么说。你若不是天才,这些坏事就不会发生了。”人活在世上已经很累了,要多反思反思,找找外部的问题,不要找自己的麻烦。
沧尘彻底愣了,随即摇头轻笑。原来这些不幸之事发生,不是他本身的原因,而仅仅因为“天才”这个得天独厚的资质。因为选了最艰难的天梯,半途栽下来也是可以原谅的。
他再傻也知道这个孩子是在开解他,虽然嘴上心里都在说这是歪理,可却莫名被触动。
等他走后,秦千凝看着木盒上的花纹,轻轻叹了口气。
在那本大比书上,她见过这个花纹,这是西境太山城很出名的灵器铺。没错,那个作者纤纤手除了会写八卦以外,还会画点小东西,比如这个纹样就是她写某某仙子豪掷灵器时画的。
太山城是西境最繁华的地界,一听就离万壑宗这个犄角旮旯地很远,也不知道沧尘怀着怎样的心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给自己买礼物。
她头疼地锤了锤额头,叹道:“人情债,最难还啊。”
*
内门大考还是以组队的方式进行,在大比前一日,组队成员要先登记。几人行程卡得匆忙,没来得及整息就需要赶往执事堂。
秦千凝没有御剑的本领,照旧在外面等着赤风和计绥过来。他俩同郢衡温恪一样,都是在山顶住,修真界普遍认为居住环境越艰难,越利于修行,秦千凝那样坚持住木屋的实属异类。
两人御剑赶到山腰,准备揣上她下山,一见到秦千凝,差点没从剑上掉下去。
有新衣裳穿,秦千凝自然要穿上。
防御衣贵重,主打防御,和现代的防弹衣一样,她觉得高调地穿在外面不好,所以选择在防御衣外面套上外门弟子服。
又保暖又安全,还能随时随地揣手,舒服。
计绥落地,有点紧张:“你这几日练体了吗,怎么感觉壮了些?”卷王以己度人,总觉得别人在暗地里卷他。
赤风无语:“怎么会有人短短几日就练得这么壮,那得是神功。”她跳下剑,警惕地问,“你是不是吃什么丹药了?”
秦千凝:“……”
她把领口扯开,露出里面防御衣的花边:“我只是多穿了件衣裳。”
这下两人更不解了:“你冷?”除了去北境那种极寒之地,修真人哪会感觉到冷?哪怕刚刚引气入体也不至于如此,更何况她已经炼气二层了。
计绥理所当然地开始劝学:“还是基础没打牢,炼气二层也如此虚弱,你就该同我们一样去山顶修炼。”
秦千凝赶紧打断:“我不冷,我就想多穿件而已。行了,赶紧走吧,去迟了登记还要排队。”
几人赶到执事堂时,外面早已沾满了排队登记的人。
角落里,张伯修远远地招手:“这边!”
他们过去后,张伯修点了点人头,确认第一次考校时的所有人都来了:“大家大考还是选择一起吗?”
众人纷纷点头。
谷蝶道:“这是最后一次大考,考完大家或选派系,或继续打基础,很难再次组队了,我想和大家完成最后一次考试。”
被谷蝶这么一说,大家心里都有些莫名伤感。等开始排队时,张伯修故意站到秦千凝他们中间,问道:“这次大比如果过了,以后分了派系考核,你们还是会组成一队吧。”
计绥和赤风点头。
他语气酸酸的:“你们师门可真是团结。”修真界讲究实力和利益,哪怕同族兄弟都会分割,各自往上爬,更何况只是出自同一师门。
秦千凝揣着兜,伸着脚:“什么团结啊,我们只是怪人凑一堆罢了,你看他们适合其他队伍吗?”一个计绥,成日冷着脸,爱端着;一个赤风,性子高傲,爱炸毛。
张伯修突然就不知道该不该羡慕了。
登记完后,大多数人都没有散去,而是聚在一起希望能打探出大考的消息。考试前的紧张氛围很能带动人,赤风和计绥也受了影响,想要留下来学点经验。
秦千凝不紧张,也没有凑热闹的想法,一个人揣着兜在附近溜达,溜达到了执事堂附近的悬崖边。
一般御剑的人爱走这里,算是执事堂的半个停机场。
掌门和应真长老御剑而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悬崖边发呆的秦千凝。
其他弟子见着他们的身影,远远地行礼后匆匆避开,跟见了教导主任的学生没什么区别。待他们御剑落下,偌大的平台上只剩下秦千凝一人。
她这才看见两尊大人物,没有半点紧张,很自然地打招呼:“掌门好,长老好。”
应真是个黑脸的煞神,但掌门却很和善,笑着道:“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秦千凝耸肩:“等我师弟师妹,没人御剑载我,我回不去。”
应真听了脸更黑了。修真者在学会御剑前,都是每日爬着上下山,既锻炼了肉身,也磨炼了心智,头回听见这种说法的,而且还是靠师弟师妹带,这脸皮也太厚了吧?
掌门也是这么想的,这些话自己闷在心头想就算了,居然堂而皇之说给他和应真听。看她那站姿,那表情,一点儿羞耻和害怕都没有,也算是开宗立派来的头一份了。
他被逗乐了,对应真道:“这孩子胆子挺大。”
应真轻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秦千凝的行事作风和修真界推崇的风气背道而驰。
他语气里的不喜很明显,掌门摇头,轻叹道:“下等宗门里,最缺的就是这股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劲儿啊。”
修真界阶级划分明显,一个人的资质从出生就定了,下等资质的修士只能入下等宗门,下等宗门资源欠缺,修士难以进阶,便很难跨越那道鸿沟,无论是从修为上还是心理上。许多修士勤勤恳恳修炼,最后还是差在心境那关,只因从入道起就已习惯自己低他人一等。
他这话说得没错,应真敛了语气:“但她只是个五灵根,还是很不纯净的五灵根。”
掌门脸上的笑意散了:“可惜了。”脑子灵活胆子大,若是资质好一点,哪怕只是个不纯净的三灵根,也是个好苗子了。
这个资质,别说往上走,就是在万壑宗里,也会走得极其艰难。
他转头,遥遥瞧了一眼她的身影,最终还是不看好地收回了目光。
秦千凝不知道有人在打量她,只是望穿秋水地等着计绥和赤风回来。他们也没有逗留太久,过一会儿就出现了,神奇的是,还真打听到了点东西。
赤风总结道:“和初考校一样,不允许用任何灵器和符篆,依旧是考验基础实力。只是这次是团队与团队之间的竞争,应当需要近身肉搏。”
秦千凝马上表态:“我会跟紧你们的!”不要打她啊,她脆皮一个。
赤风无语:“你有点骨气行不行?”算了,也不知道崇尚实力为尊的她,怎么就遇见了秦千凝这种家伙。
计绥本就冷酷的脸因为神情严肃显得更加冷酷了些:“不知这次会是什么形式,若是纯粹地比修为实力,我们队伍实在不够突出。”他和赤风都想在大比胜利,尽快选派系,不在元始堂耽搁修炼进程。
赤风点头:“难怪他们在登记处四处拉拢人,调整队伍队员。”
她和计绥都被邀请加入更强的队,其中财大气粗的秀英峰弟子还提出以灵石为报酬。
说不心动是假的,他们把胜利看得很重,但胜利之外,也有其他东西。
看着秦千凝皱着眉头稍显苦恼的样子,计绥冷硬的表情稍微缓和了点,宽慰道:“别担心,我们总有办法胜利的,实力不算最差。”
“啊?”秦千凝抬头,一幅才回神的样子。
计绥迟疑道:“你不是在担心输了大考?”
秦千凝:“我是在想万一通过了,我该修什么好。”
计绥、赤风:“……”行吧,最不该操心的就是这家伙的心态。
*
大比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时日太短,再怎么抓紧修炼也于事无补,大家都有些紧张。
到了试验场后气氛更加紧绷,竟无人说话,全都在屏气凝神的排队候场。
执事们见惯了这场面,按部就班检查队伍,反复强调:“不允许带任何灵器、符篆,若有违者,视为作弊,重罚。”
在执事的威吓声中,候场处愈发安静,落针可闻,也就显得翻书声格格不入。
“唰——”
赵执事朝声音方向看去,是谁还想着入场前抱佛脚看书?
转头,没看见人。
他继续核查面前的队伍,忽而又听见了翻书声。
不是他的错觉,附近的弟子们都听见了,气氛变得焦灼,大家都有一种被卷到的恐慌,暗自恼恨自己不够努力,没有带书。
这一对比,赵执事就觉得这场合还能看进去书的弟子一定是个好苗子,他核查完这队,朝那边走去。
还是没看见翻书的人,不过好像有几名弟子挺眼熟的,其他队伍都挺慌张,也就他们队伍神态不变,看来已习以为常。
赵执事脑海闪过好几名弟子的身影,秀英峰的冉鼎?还是游南蓉?亦或是师元长老新收的那名亲传弟子?
他没有见到这些有名气的弟子,也没有见到拿书的人。
他蹙起眉,正想转身离开,余光忽然瞟见不对劲儿的画面。
候场弟子个个安安分分,站得板正,哪怕执事核查缓慢也没有丝毫不耐,而在这些有序的队列里,有一处好像歪了一点,似乎是刻意在遮挡什么……
赵执事走近,探头,见到了被队友挡着的秦千凝。
她十分松垮地蹲着,一只手拿书,一只手撑着头,一幅百无聊奈的模样。虽然是在看书,可脸上半点认真表情都没有,就差一把瓜子磕了。
赵执事:“……”
几月没见,再见到还是这么让人无言以对。
他轻咳一声,秦千凝十分警惕地抬头,小声道:“谷蝶,你再往这儿站点。”这个纤纤手八卦起来有一套,前面稀稀拉拉凑了点宗门大比的信息,后面写不出来了,全靠东扯西扯凑字数,满篇都是不正经的闲磕,她怕被正经的执事没收。
有她在,再紧张的氛围也能被搅没。
整个候场地就他们队伍气氛不紧绷,一半队员在对秦千凝表示无语,一半队员在帮她挡执事。
赵执事受到了冲击,走过去,点她名:“秦千凝。”别问为什么这么多弟子也能牢牢记住她的名字。
秦千凝熟练地把书往怀里一揣,“咻”地站起来。
这一站,赵执事受到的冲击更大了。
“你这穿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的眼睛受到了伤害。
秦千凝老实回答:“外门弟子服啊。”
赵执事扶额:“我当然知道这是外门弟子服,我是说为什么成这样了,你还穿着——算了,我不想听理由。”
秦千凝嬉皮笑脸的:“赵执事,您还是那么爱操心,执事里面就数您尽责啊。”
赵执事:“……”谁跟你熟。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踱步靠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秦千凝说这些:“咳,你上次说的那些话不无道理,我这几个月试了试,嗯……有五成可能明年就能入内门了。”这家伙虽然是个刺头,穿衣打扮的眼光奇差,但是看人的眼光还不错,这些年就她看到了他的潜质。
秦千凝先是一愣,而后缓缓张大眼:“厉害啊。”
赵执事舒坦了,别人上赶着拍他马屁,他毫不在意,他觉得都不真诚,唯独这个秦千凝是个实在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压低声音道:“此次大比会传送至后山,后山危险,小心四周。”说完不等秦千凝反应,立刻就走了,生怕她抓着自己感激流涕,他不好收场。
秦千凝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莫名:“我跟他关系不好啊,他怎么跟我透露这些?”
大家:“……”我们都觉得挺好的。
偶然得来了大考的内幕消息,大家愈发安心,静候入场。
很快就轮到他们了,他们跟着指引往前走,一踏入试炼场,顿时被场上人山人海的阵仗惊到。
来看大考的人比初考校多了将近一倍。
除了照例参加的内门弟子外,外门弟子几乎全来了,最主要的理由自然是来学习,但还有一点私心是想要瞧瞧“外门荣光”的表现。
其实大家对这个说法大多嗤之以鼻,这位传说中的秦师姐入了内门便是内门弟子,和外门还有关系吗?她是资质差,出身不好,但一旦入了内门就高人一等了,谁还想提不好的出身?
有人这么说,自然有人反对。
“秦师姐不是那种人。”有弟子争论道,“她在内门一直穿着外门弟子的衣裳,并不视外门为耻辱,反而心性坚定,坦荡大方。”
“是的,她好像在告诉我们,她能做到,我也能做到,不该成日自怨自艾。”她是在以身作则告诉大家,不应该因为是外门弟子或出身不好就成日抬不起头,否定自己。
听到拥趸者的话,有人嗤笑:“平日里穿是一回事,说不定只是穿着玩儿,你看她大考——”
他的话停住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秦千凝的打扮——一身饱经风霜的外门弟子服,歪歪扭扭地缝起来,大大方方地穿在身上。
这么烂的衣裳,缝成这样,哪怕丑得都不忍直视了她还在穿,她真的我哭死……
太感动了,太发人深思了!
明明进了内门,却始终不忘出身与来处,这是何等的精神境地?
第 24 章
所有队伍入场排列好后, 掌门负责宣布此次大考内容:“本届大考地点在后山,内容为团队比试。每队将分到不同颜色的玉牌,玉牌佩戴在胸前,碎者出局。各队相互攻击玉牌, 三个时辰后比试结束, 排名由队伍剩余玉牌数量和击碎的玉牌数量决定。”
话音落, 试验场掀起议论声。
掌门再次传音, 压下议论声:“每队分到的玉牌数量和最大队伍的人数一样, 也就是说,人少的队将获得更多的机会, 只是这个多余的机会给队中的谁,就要看你们自己决定了。”
话音落,议论声更大了,不仅是坐在上方观赛的弟子们议论,场中参赛者也免不得心慌。
此次试炼内容是掌门想出来的,他一直认为下等宗门要想在修仙界立足, 就必须要有不一样的地方。实力,他们是永远比不上的,所以就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或齐心协力, 或以智取胜, 甚至是在弱势时坚持到最后的勇气,都是本场试炼考验的点。
“这不公平!”有人耐不住了,队伍获胜的分值会均分给每一位队员,所以实力强的并不想带太多人入队, 到了大考, 什么组合都有,“有的队伍实力本就强, 还有多的玉牌,那岂不是稳赢了?”
被内涵到的队伍反驳道:“我们人少,你们人多,我们都还没抱怨,你们有什么说的?”
看他们吵成这样,掌门默默摇头,有这功夫何不商量商量对策呢?
秦千凝也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她一开口,大家都看过来,以为她有什么高深的意见,结果听到她说,“我们人不多,好好躲着,说不定能苟到最后。”
所有人:“……”
计绥不赞成:“你这是未战先怯。”
秦千凝:“你就想想有没有道理,躲得好,肯定不会全都被找出来,总有几个玉牌剩下的。”
这方式未免也太屈辱了点,计绥还想反驳,就听到掌门再次传音:“每队会分得一面铜镜,铜镜上将显示后山上所有玉牌的位置。”
秦千凝的计划就这么破灭了。
赤风皱眉,勾着嘴角道:“一开始或许还能避开实力强的队伍,耗到后面,我们将面临单方面的追杀。”她血脉里的好战性格被激起,“倒有点意思。”
与之相反的是秦千凝的垮脸:“好严格的考试。”
等执事发给他们队玉牌后,多余的四枚玉牌统一交给实力最高的队员保存。
来不及多商量,大比就开始了。
掌门一声令下,传送阵开启,再睁眼,已是后山。
入目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古树参天,树干密集分布,植株茂盛,一看就是鲜有人踏足的地界。
张伯修惊呼:“不好,迷障林!”
所有人的面色都难看了起来,除了秦千凝:“什么林?”
紧张的气氛顿时被打破,本来还在警惕防御的计绥瞬间叉起腰,痛心疾首,指指点点:“你上课是一点没听啊!”
张伯修也加入了讨伐队伍:“不应该啊,那节课我们盯着她的,我看她一动不动听得挺认真的。”
秦千凝心虚地躲在谷蝶身后。
谷蝶无奈解释:“迷障林里的树木植株都是阵法的一环,踏入者一不注意就会陷入迷阵,轻者迷路,重者被困后心境不稳陷入魔障。大家切记不能慌神,要保持镇定,看好脚下的每一步路。”
计绥拿起铜镜,注入灵气,镜面浮现出无数不同颜色的小光点。
他们队伍的光点是红色,聚在一团,在这不远处有一群蓝色光点。
计绥在看光点的同时,试炼场众人也在看后山光点图。
与他们手上的铜镜相比,试炼场看到的地图可大多了,铺展在整个试炼场平台上,还可以大概看到后山地形。
“秦师姐他们队伍是红色光点吧。”坐在最远处的外门弟子们探头看去。
“他们附近有人!”
“不知道蓝色队伍的实力如何,我记得最强的秀英峰亲传弟子那队是紫色。”
大家议论纷纷,紧张地看着光点图。
后山最西边是辽阔平原,入场不到一分钟,就混战到了一团,光点一个接一个消失。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最东边的迷障林,光点移动得小心翼翼,即使在有意靠近,也没有立刻对上。
入场时大家只能看到附近队伍的颜色,并不知道蓝色队伍实力,张伯修有些犹豫:“要和他们对上吗?”
秦千凝看了一眼铜镜里对方移动的速度,提议道:“他们不敢追赶,我们就这么不远不近地钓着他们呗,两队挨得近,看上去要混战,其他队伍也不会轻易加入,只会在旁边坐收渔翁之利。”
“迷障林呆得越久越危险,一花一草皆会迷人心智,在里面绕圈是能暂避风头,但最后若是困在里面,损失的可不只是玉牌了。”
这说到点上了,赤风和计绥都有些紧张,他们最知道自己的心魔障碍有多强。
他们队伍到现在也没选个队长出来,没组织没纪律,关键时候只能磨磨唧唧。
“那举手投票吧。”秦千凝道。
大家很配合地举手,最后多数人支持正面对上蓝队,尽快出林。
于是大家停住了脚步,做好迎战准备。实力强的站在最前面将实力弱的围住,秦千凝自然被护在了中间。
蓝队发现了他们的停顿,愈发小心翼翼地靠近。
一分钟后,他们成功碰面。
“是你们。”蓝队队长有些警惕,一扫他们队的实力,放下心来,“不过如此。”即使初考校得了第一又如何,这场大比靠得是实力。
这挑衅的态度让计绥和赤风极为不悦,对方也不过练气七层,口气这么大。
“你也不过如此。”赤风嗤笑道。
对方也不恼,和身后队友低声商量了几句,转头对计绥道:“大比一开始就对战实在不明智,毕竟最后队伍完好的玉牌数量也很重要。你我都是聪明人,不如你们把修为最低三人的玉牌给我们,我们就放你们离开。”
这话很狂妄,蓝队队长说完就做好动手的准备,目光牢牢锁住对他威胁最大的计绥。
没想到计绥并没被激怒,而是跟着队友一起转头看向里圈的队友。
难道里面的是队长?
蓝队跟随他们目光看过去,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身丑绝人寰的衣裳,眼睛和心灵都受到了强烈的伤害,心境都恍惚了一下。
迷障林这样穿,好歹毒的心思!
还没从暴击中缓过来,就听到对方开口道:“不是吧哥们儿,才进迷障林多久就失了神智?”
蓝队队长狠狠噎了一下:“我没有。”他轻易地被破了防,开始人身攻击,“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一个练气二层,内门门槛何时这么低了?”
这话火药味十足,他们队伍里随便一个人听了都会生气,但秦千凝不会。若是为了不相干人的三言两语生气内耗,那这么多年她多少白活了。
她情绪依旧很平淡:“确实,你都进来了,门槛还是太低了。”
“你、你——无耻!”没有在键盘侠和杠精齐舞年代生活过的人,就是这么容易被气到。
迷障林最忌情绪波动,本来毒草气味闻久了就会让人灵力波动,一生气,灵气波动得愈发厉害。
他不再多言,直接冲了过来,计绥利落挡住了他。上场不让佩剑,招式有限,他很快和对方缠斗在一起。
近身肉搏是赤风的强项,她乃半妖血脉,灵敏度和力气都比寻常人强,算得上半个体修,眨眼尖就放倒一名弟子,眼疾手快捏碎了他的玉牌。
玉牌一脱离胸前,传送立刻启动,对方消失在原地。
这下两队队员数量平等了,一对一正合适,但秦千凝实力在那儿,大家不约而同地拦着蓝队,不让秦千凝和别人对上,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又要凭纯粹的招式打斗,又要注意不被迷障林恍惚了心神,大家都打得束手束脚。
眼见赤风反身制住蓝队一人的双臂,让他胸前玉牌暴露了出来,秦千凝想要帮忙,但又无法使出灵气攻他玉牌,只好飞快地抓起地上的石头砸过去。
对方还在全力挣脱赤风,眼角忽然瞥到黑影袭来,心一紧,迷雾趁虚而入,他灵力瞬间散开,没能避开,被秦千凝砸了个正着。
玉牌易碎,被砸了个缝。
对方愣了,赤风也愣了。
这么原始而低端的攻击方式,绝不可能是用来攻击的,一定是在故意羞辱人!
接着,蓝队弟子的玉牌慢慢裂开,化作粉末飘散在空中。在传送出去前,他低头看了眼地下的石头,又看了眼躲在树后猥琐发育的秦千凝,气得喉间一甜。
蓝队再次损失一名队友,有人见了这幕,气不打一出来,不顾正在纠缠的红队队员,转身追击秦千凝。
本就混乱的场面更加混乱,秦千凝掉头就跑,一溜烟钻进了后方树林。
追击者气得上头,没有警觉,待追入密集树林后才忽然回神,惊出了一身冷汗。白雾浓重,他追得急,根本没看路,也不知道有没有踩到不对的地方,入了迷阵。
他在原地打转,愈发迷失方向。
秦千凝同样进了白雾中,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追她的人,跑了一半,发现对方停了下来,脸色发白,双眼失去焦距。
观赛弟子只能看见有一蓝一红光点脱离大部队,并不能看见实况,但坐在高台上的掌门和长老们可以借助灵器看见后山的战况。
蓝红对战实在没什么看头,打得毫无章法,跟西边群战比起来,像孩童玩闹一般。但应真长老对秦千凝这个刺头印象深刻,一直悄悄关注着红队。见有红点跑远,他将画面切过来,果然发现这个红点是秦千凝。
“糊涂。”他低声斥责了一句,“修为低,还如此狂妄,擅自脱队。”
掌门探过头来,有些惊讶:“这孩子似乎没有被障住?”按理说被追击时慌乱逃跑,心境应当很容易被迷障攻破。
应真也意识到了这点,沉着声音道:“倒是有点运气。”
掌门没有什么修炼的天分,但却是一个很好的带路者,一心扑在扶持宗门上,宗门内的青年才俊都有接触,久而久之就磨出了看人的本事。
“或许不只是运气。”掌门凭直觉道,“她……有些特殊的潜质在。”
“是吗?”应真掀起眼皮瞧他,“什么潜质?”
掌门哑了,他还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毕竟秦千凝从各个方面看,资质都太差。他捋了捋胡子,挽尊道:“这个我们慢慢会知道的。”
两人谈话的功夫,秦千凝意识到追她的人出了问题。
她停下脚,犹豫道:“喂,你没事吧?”对方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看上去是心脏病要犯了。
对方不语,眼神直愣愣的,瞧着像丢了魂儿。
她犹豫了一下,捡起石头,往那人脚边丢。
应真见状蹙眉:“胡闹,怎可乱动石头。”
可能是她运气好,动了石头也没事儿,石头掉落在脚边,对方还是没反应。也就几息的功夫,他的脸色由白转青,脸色愈发可怖。
秦千凝怕他猝死,朝他走过去,干脆利落摘下他的玉牌。
传送启动,冲淡了迷障带来的幻境,对方迷迷糊糊回神,见到有人站她面前问:“没事儿吧?”
他反应不过来,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直到看到参天大树才缓过神来,自己好像是陷入了魔障。
他刚要道谢,眼前就变了画面。被传送出去后彻底脱离迷障,他立刻呕出一口血,马上有执事上前查看他的状况,幸亏被障住的时间不久,没太大伤害。
应真看得眉头越皱越紧:“对方修为比她高几层,她非但不立刻逃走,反而回来查看情况,究竟在想什么?”就差直白地骂秦千凝笨了。
掌门思索了一下:“或许是怕对方出事吧?”
应真嗤笑一声:“试炼无情,对方不出事,出事的就是她了。”
掌门叹了口气:“倒是心软。”也不知道他思绪飘到哪儿去了,“修真界最先被抛却的就是心软纯善之人。”
秦千凝自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指指点点,她当然知道回头过来的风险很大。前世见过了太多恶性竞争,这辈子她不想再重复了。只是一个普通考试而已,没必要看着别人猝死。
她看着手中的蓝色玉牌,闪闪发光,脑海里的第一反应:“这东西看着还挺贵。”
上班前:普通家庭。上班后:总想偷点东西。
秦千凝穷瘾又犯了,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嘿嘿笑了声,把玉牌塞进了自己兜里。
正在严肃争论她心地善良的掌门和应真:“……”
嗯……心地善良,素质不详。
第 25 章
她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试图回归大部队,但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
玉牌未碎,地图光点一直没有消失。
试炼场的观赛弟子便看见地图上紧密挨着的一蓝一红光点一直在附近打转,惊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蓝队和红队有人握手言和, 手拉手找出路?”
这个画面太诡异, 大家不敢想象。
又转了几圈, 她还是没找到队友们。
这下连应真也惊讶了:“她怎么在迷障林里如履平地?”哪怕是御剑飞行, 也容易被树木形成的阵图迷了眼,谁能像她一样钻来钻去啊?
另一边, 由于混战太严重,有人被击飞砸到了树木上,激发了迷阵,导致他们明明还在原地,可空间却藏在了层层树木中。
打斗耗了灵气,又因空间斗转而导致灵力波动, 在场所有人都受到了重创。偏偏迷障林的毒雾最喜欢趁虚而入,越是虚弱,心境越容易受影响。
地面好似变成了沼泽, 眼前树木不断旋转, 忽而逼近忽而远离,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了。
所有人都跪在了地面上,哪怕还记得对战要紧也站不起来了。
恍惚中, 计绥好像回到了最无忧无虑的那段童年时光。
天高气清, 清风吹拂。他在院里跑着玩儿,一个不小心和人迎面撞上。
他个子低, 只能看见对方高高扬起的下巴和她身上闪着暗光的绫罗绸缎,好像说书人口中的霓裳羽衣。
但妇人和传说中温柔的仙子不一样,她嫌弃地避开他,冷着声音道:“有人吗?”
计母从屋内出来,寒风刺骨,她咳了几声,礼貌地问:“请问您是?”
“我乃修仙世家冉家的总管娘子,此次前往南乐是为了替我家老爷递一封休书。”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休书,“休书到,尘缘了,至此,我家老爷和你们的因果全部了结。”
计母脸色瞬间变了,跌跌撞撞走过来,夺过休书,一目十行,气得双手颤抖:“管成天分明是我计家赘婿,没有计家,他早就饿死了,什么沦落至此失忆娶了妾室,全是胡说!”
满头朱钗的妇人冷笑一声,轻轻一抬手,计母就被一股无形的力推到在了地上。
“休得攀扯,老爷乃修真奇才,未来大有作为,连皇家也要以礼相待,又怎会看上你这般的凡人女?”
计绥连忙过去扶起娘亲,像一头小狼一样对着妇人狠狠咬牙。对方见状一愣,旋即轻笑:“你是老爷血脉,我不和你计较。”她转头看着柔弱无助的凡人女,“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家老爷失忆流落至此,你们计家却趁虚而入,诱骗他娶妻,他不和你们计较已经是格外开恩了。送一封休书过来,也是为了全了这些年的夫妻情。”
“胡说八道,明明是他求着入赘,为了给他治病,我们计家还典了地匹……”计母单薄的身子不断发抖,就在华裳妇人嗤笑准备离去时,她伸手拽住了妇人贵重的裙摆,“我不依,你们修真人讲究因果,我若是不认这休书,管成天的尘缘因果就别想散!”
她强硬的态度让妇人挑眉,终于肯正眼看她了,只是语气愈发高高在上:“自取其辱。你既然知道修真人的规矩,也就知道凡人命贱,村妇一枚,还敢讲条件。”她不屑地扯出裙摆,像是碰到了什么脏污,“实力就是公理,弱的人,只配被人踩在脚下。”
她一举一动是如此高贵和缓,语气轻飘飘的,连头上不似凡物的珠钗也只是轻轻摇曳,愈发将地上的母子衬托得狼狈而卑贱。
计绥抱着计母,耳边只剩下妇人尖锐刻薄的嗓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实力为尊的话语。
弱的人,只配被人踩在脚下……
声音越来越大,大到他什么也感知不到了。他抬头看向妇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隔了很多年的时光,泛着老旧的模糊雾气。
凡人不可直视的人,原来也不过练气五层啊。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将她踩在脚下?
那她的命,是不是也很贱?
杀了她……杀了她……
有人在他耳边劝说。
计绥跪在地上,双眼泛起血气浓重的猩红,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血泪。
忽然,一个拖沓的声音打破了耳边的诱哄声。
“计绥——赤风——”这声音有气无力,“我迷路了,你们人呢?”
好熟悉的声音……
一切恍如梦境,计绥分辨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滔天的恨意与不甘被搅散,眼前模糊的人影被风一吹,化作了粉末。
“不应该啊,我记得就在这边。”这个声音嘀嘀咕咕,开始恶意揣测,“我可没偷懒,我是被追出去的。你们是不是故意藏起来不出声来惩罚我,幼不幼稚!”
……哪个正常人能觉得别人在迷障林里躲猫猫玩?
真幼稚的是谁啊?!
这种熟悉的无语和抓狂让计绥的神智瞬间归位,他双手撑地,猛地吐出一口污血。
同样恢复神智的张伯修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对着在外面绕圈骂人的秦千凝大喊:“你把计绥气吐血了!”
计绥:“……”
他擦掉嘴边的血,没有力气解释那是心魔导致的。
循着声音,秦千凝连钻带爬朝里靠近,又狼狈又灵活的。
应真看得目瞪口呆:“她怎么可能破开迷阵?这迷阵对她的心境难不成丝毫没有影响?”
掌门也惊了:“这心境该有多稳啊……”没心没肺没头脑的那种稳,稳到有点荒谬了。这种心境怎么也得是变异天灵根的天才才能拥有的吧?一定是迷障林的迷阵被人破坏了,一定是吧。
大家都没什么力气,修为稍低的还在迷糊中,各自或跪或躺在地上,没有动作。
眼见着蓝队那边的人也动了,张伯修很紧张,用尽力气朝外喊:“人呢,你在哪!快点,快过——”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身后凭空出现一个脑袋。
秦千凝:“好了好了知道了,催什么催。”
张伯修嘴长成“o”形,震惊地看着她出现。
秦千凝拍拍身上的泥头和树叶,迈过矮丛,成功出现在内圈。
他眼珠都要掉出来了:“你从哪出来的?”
秦千凝一脸莫名,指指身后树枝阻碍的小道:“我走进来的啊。”
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明明是一座巨石,石后是悬崖,哪有什么路。
这也不是重点,秦千凝没多争辩,转身看向地下趴着的一圈人,憨憨一笑。
她就跟个采蘑菇的小姑娘一样,一个接一个采玉牌。蓝队的人还迷迷糊糊的,完全没反应过来,等被传送出去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也太牛了,全放倒了。”她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以为大家是殊死搏斗两败俱伤,留她来捡漏。
红队没力气解释,只是气息奄奄地看着她动作。
明明是自己队友,但捡漏时那副呲牙笑也忒欠了点吧。
这里发生了什么,试炼场观赛弟子毫无所知。
他们只能看到一蓝一红的光点携手进入了静止的红蓝光点团,然后这对光点走向了蓝队,接着让人惊掉下巴的事发生了。
——蓝队光点一个接一个的,和这个红点站在了一起。
不,离得这么近,不是站在一起,更像是……抱在了一起?
他们根本想不到这是有人没捏碎玉牌,而是把玉牌揣进了兜里,只能按照常规思路去判断情况。
所有人脑海里都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一个红队队员和蓝队手拉手靠近蓝队,然后蓝队一个接一个的和他们牵起手,最后紧紧抱住那个红队队员,实现了宗门大和谐。
“就算结盟也没有这样的吧?”有人难以置信地道,“何须这般亲密?蓝队是疯了吗?”
本来观赛的都各自为营,抱团分析不互相交谈,但这场面太离谱了,以至于忘了抱团,而是搭话道:“莫非那个红队队员是蓝队的卧底?”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了。
他的主动打破了大家的隔阂,大家终于憋不住了,轰轰烈烈讨论起来:“那红队就这样一动不动站着看吗?”
“可能是看傻了吧……”搁谁谁不傻。
“怎么可能,或许这就是他们的计谋?”有人摇头分析,“红队是初考校得了头名的队伍,不容小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实力不行,计谋倒是不少。”
本来大家还在紧张看西边和南边的混战,没关注迷障林的慢吞吞小光点,这个动静一出,全场的注意力都被抓过来了。
众人抓心挠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想知道!”
送走所有蓝队后,秦千凝才有功夫维持一下队友情,把地上趴着的队友们扶起来。
迷障林不是调息的好地方,他们受损严重,必须尽快出去。
计绥有气无力掏出铜镜,想要查看附近状况,一注入灵气,心都跳了一拍,差点把铜镜摔了。
蓝队不是全被秦千凝送出去了吗,怎么还在地图上?难道这也是迷障的一重?
他头晕目眩,险些再次吐血。
眼看计绥右手颤抖,仿佛见了鬼,赤风赶紧撑着身子靠过来看铜镜:“怎么——”
这一看也吓一大跳,差点起势反手攻击身后。
所有人都被他们吸引了目光,秦千凝也以为有敌袭,胆战心惊想往赤风身后钻。
于是地图上的大团蓝点整齐划一地向他俩靠近。
赤风、计绥:“……”
张伯修也靠过来,吓得惊呼:“为什么蓝点还在?!”
秦千凝愣了一下,挠挠头:“……因为我没有捏碎玉牌?”
她那丑衣服的口袋塞满了玉牌,走起路来还有点沉,随口道:“张兄啊,玉牌看着挺贵的,值多少钱?”
刚才如临大敌的众人:“……”
有点崩溃。
不得不说,被她这么一气,头脑还真清醒不少。
计绥都被气笑了:“你难不成还想卖?”
秦千凝:“这个嘛——”
张伯修拦住计绥:“冷静,冷静!”
气到极点,就没脾气了,赤风打断道:“行了,我们先出去吧。”
秦千凝赞成:“对。”她一脸正经地对计绥道,“我保留玉牌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我觉得如果玉牌不碎光点还在,那么别人看到光点浩浩荡荡在一起,一定以为我们结盟了,不会轻易靠近,我们苟到最后的机会也更大一点。”
那副正经模样好像被计绥恶意揣测羞辱了一般。
看得计绥都要怀疑自己了,真的是自己把她想得太恶劣点了吗?
赤风不敢在此久留,着急打断道:“我们刚才都陷入迷障受了重伤,怕是很难勘破迷阵走出去。”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十分严肃。
难不成就要困在这里,直到结束?他们受伤严重,撑不住的。
这凝重的气氛下一秒就被打破,秦千凝不解:“你们看不清那就跟着我走呗。”
谷蝶愣愣道:“你能找到出路?”
秦千凝更纳闷了,抬手一指:“那不就是路吗,平平坦坦的。”不像她钻进来的路,全是树杈子和草丛树根,钻得她腰酸背痛。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哪有路,明明是密集树林。迷障林里最危险的就是心境不稳时走路,很可能眼前是平路,踏进去就成了沼泽或是悬崖。
计绥是知道秦千凝本事的,他认真看了她一眼,提议道:“既然她能看清,我们就跟着她走吧。”
谷蝶立刻赞同:“好。”她组织大家道,“我们挨紧点,千万不要掉队。”
见他们个个如临大敌,秦千凝估计情况很严重,她思索了一下,难得正经地提出意见道:“要不,大家手拉手跟着我走?”
“……”离谱,但有道理。
于是试炼场内的光点地图出现了更诡异的一幕。
红色光点挨个排成一列,跟在了被大团蓝色光点抱住的那个红色光点,整齐划一地移动,像一个大头蛇长了一条细细乖乖的尾巴。
试炼场猛地安静了下来,沉默、死寂。
全场人都被这画面震撼了。
哪怕用尽所有想象力,也根本想象不出里面到底在干什么。
“蓝红队不会是集体吃了毒草吧,在里面发疯了。”
“如果试炼结束后我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状况的话,我会生出心魔的……”
观赛席齐齐点头:“怕是每次进阶时眼前都会出现这个画面。”太魔性了。
第 26 章
大家手拉手牵着往外走, 秦千凝在前面带路,像个幼教老师。
“这里有颗大树,小心哦。”
“抬脚,上坡了哦。”
后面拉着的一串人:“……”
他们很想让秦千凝闭嘴, 但是太虚弱了, 光是手牵手往前走路就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只能任由她在前面自由发挥。
别说, 走了一段路, 发现还真适应了,在迷障林居然也能生出一种安全感, 暖暖的,很贴心……
秦千凝看着铜镜,确认东南西北后,继续往前走,鼓励道:“马上出去了,出去咱们就找地歇息歇息, 加油哦。”
修真界的人普遍心智成熟,面对这种经历,感觉又是丢脸又是奇妙, 总之就是在飞升前都会牢记的那种。
终于, 几人突破迷障林边缘,眼前画面斗转,终于回到了常规的山林。
吊着的那口气散了,大家松开手, 一个接一个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秦千凝盯着铜镜为他们放风:“你们快调息, 我盯着呢,有人来了就叫你们。”她非常有自知之明, 不会说什么“我守护你们”之类的话。
大家围着秦千凝就地打坐,地图上的光点群就这么陷入了静止。
秦千凝看了一眼铜镜,觉得这个画面有点奇怪,便把兜里的玉牌都掏出来,围成一圈摆在地上。
于是地图上的光点排列就变成了:一个红点站在圆心,里面一圈蓝点,外面一圈红点。
没有密集的光点后倒是正常了,就是看着像在搞什么祭拜仪式,中间那颗红点怎么看都有一种唯我独尊的感觉。
观赛席弟子的脑子都要烧起来了,已经放弃了猜测里面发生了什么。
“谁有认识红队的,出来以后能一五一十地把这事儿问清楚吗?”
“我都不关心大考结果了,我就想知道这个。”
“我认识,里面有一师妹是我峰弟子,出来后我去找她套套话吧。”
……
其他方位参与大考的弟子们入场后就在激烈对战,该出局的都出局了,剩下三队实力强的在各自的地盘整息。
其中一队休息的差不多了,队长拿出铜镜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输入灵气一看,人傻了:“东边那两队在干什么?”
队友们纷纷探头来看,一看,都跟着呆了:“这……蓝队队长我知道,人挺傲的,不是与人结盟的人,更不是乖乖听人号令的人。”
听了这话,大家面色都有些严肃:“看来这次大比他们很想赢,连原则也放弃了。只是一队的话,实力普普通通,但结盟后就不容小觑了,应该仅次于紫队。”
有人问:“队长,那我们可否要找人结盟?”
队长紧紧锁眉:“结盟后怎么分玉牌?若是最终把所有人都打败了,仅剩我们,是否要对战厮杀?”
这确实是个问题,有人提议道:“但若是不结盟,等到他们都结盟了,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不如先走一步看一步?”
哎,看来只能这样了。
队长收起铜镜,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那个被拥护的红队队员是谁,竟能联合蓝队,还让他们心甘情愿俯首,从头到尾不参与混战,真是狡诈无耻。”
莫名被骂的秦千凝耳朵有点发烫。
她打了个哈欠,看了看队友的调息状态没有问题,又低头继续看铜镜。
一看,发现混战已经结束了,三个方位各剩一队。
这可有点棘手,留下的都是实力强劲的,肯定会发起攻击,他们这边估计苟不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蓝红队的光点数量能不能暂时稳住他们。
秦千凝队里修为越高的受伤越严重,低修为的依次睁眼后,计绥赤风等人还在继续打坐。
谷蝶担忧道:“他们受伤太严重了,大比剩的时间不多了,怕是来不及恢复。”
秦千凝讶异道:“也就是说,咱们队伍的主战力全部没了?”这还打什么打。
苏醒的人都齐刷刷看着坐在中央的秦千凝,期望她能给个决策。
秦千凝支着下巴:“不能让他们近距离接触我们发现我们人少,那就只能遛人了。”她捡了根树杈子在地上画图,“我们不紧不慢地追别人,始终不靠近,身后肯定有想来捡漏的追我们,我们这时又转身去追他们。”
“可是这样的风险很大,万一我们没跑过他们怎么办?万一他们不跑了反而进攻我们呢?”
“那就要拿出我的终极计划了。”秦千凝摸摸下巴,“我们先把他们绕晕,让大家对各个队伍的方位产生混乱,然后趁虚而入,嘿嘿嘿。”
大家看着她,默默咽了口口水。第一次,大闹戒律堂;第二次,得罪应真长老;第三次,大妖怪袭击幻境。这一次她不会又要闹个大的吧?
“我们往哪个方向跑?”
秦千凝规划了一下路线:“朝中央绕着跑,利用这块儿山脉地形,正好避开绿队,然后兜圈,尽量追上紫队。”
计划得很完美,但施行起来不一定容易,秦千凝叹气道:“我们争取坚持到最后。”
大家点头。
他们商量好后,剩下打坐的人也差不多调息完成了,灵力只恢复了一半,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了。
看着所有队伍在慢慢朝中央靠近,秦千凝拿着铜镜带头开始疯跑。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一跑,所有队伍都跟着移动。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刚才地图上还安安静静的光点们就跟疯了一样,满山狂奔,其中最为疯狂的就是蓝红二队,一看就是故意搅局的。
由于秦千凝他们跑的时候靠得很近,画面倒还正常,蓝红光点交错分布着,看着就像这十几人挤在一堆疯跑。
谁都不想先和人数最多的队伍对上,但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实力最强的紫队决定不再躲避。
于是地图上两团光点慢慢靠近,一支在山下,一支在山上,距离刚好能看清对方,却又不能立马攻击。
紫队队长游南蓉乃万壑宗最有潜质的弟子之一,修为和才智都不差,在看见蓝红二队靠近时,心中就有猜测他们大抵是想来结盟。若是想战斗,他们应该会选实力稍差的绿队。
她当时就已经和队友商议过,他们不是不能结盟,但结盟后他们紫队必须作主导,保证得第一,在这个条件下再尽力给蓝红两队争取。
这个条件确实很不公平,但对蓝红队来说肯定值得一试,与其冒险,不如尽量争取第二和第三。
游南蓉对此很有把握,见蓝红光点靠近,面上浮出笑意,静候他们上前恳求结盟。
秦千凝他们气势十足的人数是假的,自然不可能和紫队正面刚,只想拖延时间。
她和队友商量道:“我先稳一下他们,问问他们是否愿意结盟。”
张伯修道:“他们实力强,自然傲气,估计不好说话。”他有些担心地道,“你准备好说辞了吗?”
秦千凝一幅受到质疑的模样:“我说话你还不放心?”
大家:“……”就是因为是你才不放心好吗?
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估计是早就构思好了说法,张伯修只好放她上前。
大家紧张而期待地看着秦千凝钻出树林,探出头。
然后看着她撤着嗓子对着山下的紫队喊:“下午好啊小紫们,结盟吗?”
后方抱有期待的队友:“……”
山下的紫队:“……”
紫队知道谈判必须要拿乔,他们越表现得高傲,对方越会低下姿态来谈判,退让得越多。但谁能想到对方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谁谈判一上来就这样啊?!
见下面没人回答,秦千凝纳闷,又吼了一嗓子:“小紫,听得见吗小紫?”
游南蓉:谁准你这样取外号的!
算了,上来直切主题也好,省了试探的功夫,现在就要看对方给出什么条件了,红队肯定已经想清楚了细节,就看他们细节上的诚意了。
她清了清嗓子,嗓音冷淡:“结盟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她做好认真听交涉的准备。
“好处大大滴!”隔这么远距离对话太费劲儿了,秦千凝用力大喊道。
山谷中荡起回音。
大大滴——大大滴——大大滴——
游南蓉:……
躲在树丛里的红队扶额。哪怕隔这么远,他们都能感受到紫队队长那无声的崩溃。怎么说呢,与其留在队里让队友崩溃,不如放秦千凝出去祸害别人,就是连带着挺丢脸的。
游南蓉声音带上了一点点不淡然的咬牙切齿:“什么好处?”你倒是展开说啊!
另一边,一直关注地图的绿队和黄队都不淡定了。
“紫队实力最强,胜率最大,一旦和人数最多的蓝红队结盟,我们毫无还手之力。”两队气氛都很严肃,心惊肉跳,“我们不能让他们成功结盟。”
绿队绕过山脉,悄悄爬到秦千凝他们背后,想抢在紫队前和他们商量结盟的事。
秦千凝正在和紫队费力沟通,一看铜镜,对着山下大吼:“妈呀绿队来打我们啦!”
紫队对她的一惊一乍表示无语,游南蓉深吸一口气:“所以我们要尽快谈拢。”
上面传来音量渐弱的喊声:“你们等等,我们打完回来继续聊!”一听就是边撤退边喊的。
紫队:……
游南蓉身后的队友:“我们真的要和他们结盟吗?他们看上去……”不太靠谱。
“时间所剩无几,不能再耽搁了,我们要一队一队把他们送出去。”游南蓉魄力十足,“黄队离得远,没机会过来和绿队结盟。我们跟着他们一起追绿队,不能让这两队结盟。”
眼见着红蓝光团突然转身过来,接着紫队也追了上来,绿队吓了一跳,以为他们结盟成功了,是过来打人的,只能撒腿就跑。
慌忙之中没来得及看铜镜,以至于没有察觉红蓝二队转了方向,更没有察觉地图上的光点突然发生了变化。
“跟我一起离队,大家替我打好掩护。”秦千凝拽住张伯修,随手扯了一根藤条,将蓝色玉牌绑在了他的玉牌上,同时也给自己绑了一块儿。
赤风拿着铜镜正在看满场乱跑的光团,猛然发现自己队伍里多了俩紫色光点。
“这是……”她惊讶地回头。
秦千凝:“这是基本调色原理。”
“……”
小伙伴们惊了,谁能想到还能这样操作?
绿队一直在前面疯跑,感觉把红蓝二队甩开了才有功夫掏铜镜看,一看,也惊了。
为什么有俩紫色光点追着他们跑?
他们还没来得及思索,就听到身后传来喊声:“我们是紫队,我们要和你们结盟!”
绿队:?
他一个急刹车停下,转身往后看。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那边的人脸,只能看到站在前面的男弟子确实穿着秀英峰的白色弟子服。
绿队自然怕有诈,不敢轻易答应:“你们不是和红蓝两队结盟了吗?”
“别提了,晦气!”张伯修还没来得及想回答,秦千凝自然地就骂开了,“长话短说,你我两队结盟,一起解决黄队,然后再干掉他们怎么样?”
绿队心念一动,他们实力稍逊,若是和紫队结盟干掉其他队伍,怎么也能排个第二,不亏。
“我们凭什么信你们?”绿队大喊。
秦千凝毫不犹豫喊:“我以道心起誓,我们队和你们诚心结盟,我队队友绝不和你们动手,若违此誓,我必爆体而亡。”
绿队听得都有点感动了。
大好人啊,世间没有比这更加真诚的保证了。
秦千凝道:“你们先去和紫队大部队汇合,我们两个去引黄队过来。”
对方出人当诱饵,绿队哪有不答应,于是秦千凝带着张伯修迅速溜了。
赤风他们一直松弛有度地钓着紫队,没有拉开差距,所以紫队一直紧盯着他们前方影影绰绰的身影追逐,并没有过多关注地图。
直到发现侧方有人群靠近,游南蓉这才停下脚步查看铜镜,发现是绿队。
“他们想‘杀’我们?”紫队队员一头雾水。
游南蓉冷笑一声:“自不量力,解决完他们再解决其他人。”
所以等绿队飞快跑过来时,还没来得及和新盟友打招呼,对方队长二话不说就动手了。
绿队:?
绿队队长大喊:“你们言而无信,就不怕队员爆体而亡吗?”
紫队怒道:“胡说八道什么?”怎可这么恶毒地诅咒别人?
此时游南蓉意识到有哪儿点不对,但绿队这种送上门来的玉牌,不要白不要,先解决他们再说。
一直极速赶往中央想和绿队结盟的黄队跑得气喘吁吁,中途往铜镜注灵气一看,好么,绿队怎么上门送玉牌去了。
他们正在嘲笑绿队的愚蠢时,突然发现红蓝两队从后面追了过来。
红蓝二队和紫队结盟了的,不能对上!
黄队拔腿就跑,开始在地图上溜大圈。
不一会儿,紫队解决完绿队,队友折损了一名,不亏。
剩下就是蓝红二队和黄队,蓝红二队人多,黄队实力还行,他们若是结盟,紫队很难一战。
于是紫队选择从侧方抄近路夹击黄队,不让他们碰上。
绿队的噩梦在黄队重新上演,他们跑着跑着,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前方出现了两个紫色光点。
隔得远,看不清脸,只能听到那绝美的好消息:“小黄,和紫队结盟吗?”
一样的套路,一样的毒誓。
多么真诚的紫队啊,黄队欣然接受,转头朝紫队跑过去。
本就在追他们的紫队:?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这一次,又折损了两名队友,剩下六名队员,依旧不亏。
紫队这才有功夫喘口气,怒骂红蓝两队的奸诈:“他们是故意的,不知道怎么诱骗了那两队主动过来,想让我们折损实力,然后再和我们争第一。”
游南蓉丝毫不怒:“那又如何,我们不本就打算一队一队地‘杀’过去吗?他们这样耍诈也算是打瞌睡送枕头,阻止了其他队伍的结盟,完全符合我们的计划。”她看了一眼铜镜,“现在,就是最终的决战了。”
虽然他们折损了三名队友,但实力依旧不弱,最终时刻一起混战,捏碎一块儿是一块儿,他们有胆气有魄力。
他们朝红蓝二队跑过去,以为那边也会跟着跑过来迎接最终大战,没想到对方撒腿开始疯跑。
紫队:?
他们连‘杀’两队,力气用了不少,而秦千凝他们在旁边隔岸观火休息了很久,实力没有,但力气有,跑得飞快。
紫队追啊追,都快追得怀疑人生了。
“怎么回事啊?”有人气喘吁吁,“他们人明明那么多,怎么这么怂?”
游南蓉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对,他们难道根本没那么多人?”这下一捋,全通了,“他们随便和哪一队对上都没有胜算,所以才把其他两队依次骗过来,送到我们手上,这样他们就能白得一个第二!”
好阴啊!
而被送出去的黄绿两队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冲从出去后就一直骂紫队言而无信大阴人,恨不得将他们的罪行刻在石柱上。
在一圈又一圈的追逐中,时间到,大考结束。
试炼场的地图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空中出现的流光金字。
全场屏住呼吸,在金字展露时,纷纷哗然。
第一列:送出弟子数量排名,紫队数量断层第一。
第二列:队员留存数量排名,红队赫然在第一,全员留存。
接着,光字消散,出现内门大考的最终结果。由于第一次考校时秦千凝他们出来太早,分数高,和这次的一计算,最终以一分之差,险胜紫队。
往年大考都是靠硬碰硬的实力,头一回看得弟子们头晕目眩,出现了这个结果后,全场爆发雷鸣议论声。
隐约混杂着外门弟子格外突出的激动呐喊。
试炼场参考弟子等候处。
黄绿二队呆呆地看着金字,骂紫队的嘴型还在,连带着所有被淘汰队伍懵圈。
不是,为什么蓝队留存量为零?等等——
电光石火间,他们一下子醒悟了,五官都气扭曲了:好狡诈的红队!
撵牛一样满山跑的紫队在这时被传送出来,一看最终结果,差点被气吐血,齐齐唾骂:好狡诈的红队!
从头到尾看傻了的掌门和应真长老:好狡诈的红队!
只有观赛席的外门弟子报团感动:好英勇的红队!
第 27 章
要说本场风头最盛的, 无疑是红队。从一开始场上奇葩的光点排布到最后全员幸存的神奇场面,每一步都足够吸睛。
当然,拉仇恨这一点,也是最顶尖的。
当大考时间结束, 右胸前玉牌开始碎裂时, 秦千凝眼神一扫, 扫到了计绥身上。
计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下一刻, 秦千凝就过来躲到了他的身后。
传送开启,红队一露面, 候场处所有弟子的目光都移了过来。
有恨得牙痒痒的,有好奇的,有羡慕的,还有“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没想到这么阴”的……
若是放在初相识时,本队其它队友指定承受不住这些目光。但和秦千凝混久了,不知不觉已练就一颗强心脏。
他们面不改色地直视回去, 于是大家又默默收回目光。
修真界就是这样,实力为王,只要自己硬气, 没人敢置喙。
但像绿队黄队这种被狠狠坑了一把的, 实在压不住崩溃,在红队里一扫,眼神最终定在了气质冷厉的计绥身上,红队里他修为最高, 而一名女修畏畏缩缩躲在他身后, 肯定就是他指使她来诈人的!
计绥不知道她怎么坑了别人的,只觉得有人恨恨地看着他。谁能比他更生人勿进, 他一个眼锋扫回去,那些人只能不甘地咽下那口气。
一定就是他!他们记住了!
秦千凝也没想坑计绥,只是怕被人套麻袋打,所以躲在了血最厚的人的身后,出来才想起大家都是体面人,没必要顾虑这个。
往年宣布完结果后,观赛弟子们就会陆陆续续散了,跟看马拉松赛跑一样,感受一下过程,看个最终结果就行。
但今年的却完全不一样,从比赛开始就趣味十足,不像是看考试,而像是在看一场跌宕起伏的武戏。由于实在是猜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观赛席的讨论就没断过,弟子之间打破隔阂进行交流,本来在宗里互不交流的各峰弟子,一场大考看下来,以后见面了还会互相点头问声好。
就像现在,大考明明已经结束了,他们还在看台上交流:“是因为今年大考题目的原因吗,我看了这么多届,第一次感觉意犹未尽。”
“我认为不是题目的原因,而是里面……”归属于戒律堂的弟子压低声音,“你听过那个凡人大闹长老讲堂集体受罚的事吗?没听过?那在凡间碰见修恶鬼道的鬼修,所以心智受损时不时啃人的浮银峰弟子总听过吧,我不是在背后嚼口舌,但是那名饿鬼弟子,听说就在红队。”
“嘶——”
有八卦的弟子,也有被燃到的低修为弟子。
“只是内门大考就如此精彩,不知道本州大比又是什么模样。”
“本州大比还能通过书册和口口相传窥见半分,西境大比却是连记载也不多了,更别提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五境大比。”
大家变得惆怅起来:“也不知道这辈子能否窥见半分其中的精彩。”
很快,这惆怅氛围被打破,因为候场处走出了本次的参考队伍。
他们也没想到观赛的弟子们迟迟未散,刚一踏出来,整个试炼场都响起了嗡嗡讨论声和呐喊声,雷鸣一般,吓了他们一大跳。
“红队太厉害了!”
“紫队最强!”
“绿队也很不错啊!”
试炼场的队伍面面相觑,这是以往大比从未有过的待遇,本来还在怄气不甘的面皮也绷不住了,不自在地和队员相视而笑。
呐喊声中,外门弟子的声音格外突出,好几个弟子嗓子都喊劈叉了:“秦师姐!”
惹得内门弟子们频频回首:“今日外门弟子是打了鸡血吗?”
试炼场的弟子们个个都因欢呼而感到羞涩不自在,只有秦千凝一个人感受特殊:“果然是得个考试前几就能出名啊。”修真界的娱乐方式也太少了点,这也能成名。
此次总排名前五的弟子可以选派系踏上精进之道,先是由执事登记,最后会由负责的长老们依次评估,流程还挺规范的。
队伍在执事前面排成长列,刚站好,前面的弟子就转过头来对计绥道:“我想约阁下酣畅淋漓地切磋一场,阁下是否有意?”
计绥:?
他非常乐意切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莫名其妙约他,但他立刻应下。
很快,旁边队列的弟子也探出半个身子,是紫队的亲传弟子:“我们虽然在谋略上输了,但还是想领教一下阁下的实力,请问能否赐教?”
计绥:……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但切磋就等于做实战习题,卷王计绥哪有不应的,所以一个排队的功夫,他足足应了十一场切磋。
计绥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和秦千凝有关。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秦千凝,她又在偷偷看那本免费赠送的书册,笑得很不正经,感觉到有人看她,她一脸无辜的抬头,发现是计绥后,非常嫌弃:“吓死我了,我以为老师来收我书了,我回去得把它裁一裁做成巴掌大小,好藏一点。”
计绥心累地转回身,不想再看他这个名义上的师姐。
终于排到他们这队了,所有弟子都选了剑修,直到秦千凝上前:“我选炼器。”
张伯修听了很惊讶:“你不会是把我那句玩笑话听进去了吧,为了……销赃你准备学炼器?”‘销赃’二字比的口型,若是他能照镜子,一定会发现到自己这遮遮掩掩的模样和秦千凝偷偷看书时一模一样——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鄙视的样子。
秦千凝皱眉:“怎么可能,想什么呢。”
张伯修松了一口气,倒是赤风觉得他这口气松得太早,怀疑地问:“那你为何选择当一名炼器师。”
秦千凝背着手:“剑修每天起早贪黑的挥剑,我不行;符修每天要画要背,手酸,颈椎痛;兽修,铲屎刷毛喂粮……总而言之,只有器修可以躲在自己的洞府里一坐就是几天几夜,多好。”
赤风:我就知道。
执事登记好秦千凝的志愿后并没有马上叫下一个人,而是多看了她好几眼。
秦千凝不解地看着他。
对方抬手假意咳嗽,实际偷偷对她道:“赵执事给我打过招呼,以后多多照顾你。”
秦千凝:蛤?
突然就在内门有了关系。
她若有所悟,和执事点头打完招呼后,悄悄溜达到张伯修身边:“张兄,其实我觉得你有做掌门的潜质。”
张伯修:?
等所有人报完志愿后,执事们会将名单交给各个派系的长老审查,一般来说就是走个过场,长老们都不会有什么意见,直到看到了秦千凝的那一部分。
长老们陷入了沉默。
“这个资质……”有位长老犹豫道。
他只说了前半句,但大家都在心里补上了后半句:这个资质选什么派系啊,去内门元始堂打基础都费劲儿!
再一看来自最不靠谱的浮银峰,郢衡和沧尘都是剑修,怎么收了个想炼器的?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把这个大麻烦甩给了掌门。
掌门或许算不上个绝佳的修炼者,但却是个心善的教育家。他看着秦千凝的资质也很犯愁,半晌挤出来一句夸奖话:“这孩子最起码心思明净。”直白来说就是啥也不上心,头脑空空的样子。
他废了一番口舌,总算把秦千凝塞到了炼器长老的课堂里。虽说修真界各个派系都有,但对于小门派来讲,弟子们大部分都选的是剑修,只因其他派系更考验传承和秘法,就拿符修来讲,大门派有珍稀的高深符篆,小门派学来学去也只能学一些基础低阶的符篆。
炼器长老一看秦千凝这资质,人又苍老了几分。能选其他派系的弟子大多资质都不行,所以不走剑修,他当初选择做炼器师也是这个缘由。但也不是什么资质的人都能往这里塞吧,哎,这样下去,器修这一脉迟早在小宗门小世家断绝传承。
上课第一日,长老一脸愁苦的进入教室,迎面撞上一脸愁苦的秦千凝。
两人面面相觑,活像在照镜子。
长老:不是,你有啥好郁闷的?
秦千凝有苦难言,按道理说大考完得有个假期吧,谁能想到一考完又要紧接着上课,害得她连夜裁剪厕所读物,灯火通明了一个晚上,把沧尘感动坏了。
她照例找了个角落坐下。
炼器课堂人不多,基础知识学完后,一般都让各自琢磨研究,但很多修士迟迟无法领悟进阶,又转过头来回到课堂重头学起,希望能被点悟。
秦千凝的同桌就是个明显的例子,年纪看上去和沧尘差不多大,整个人透露出灰扑扑的丧气,和周围的人搭话道:“若是这回学完还是没能领悟,那我就认命了,在炼器上实在没天赋,只能转行。”
旁边年龄看上去十六七的少女劝他:“师兄你也别灰心,什么天赋不天赋的,若是我们有机会能见识到中阶灵器,拆解分析其奥秘,肯定就能进步的。”
中年人苦笑一声:“中阶,谈何容易?”
秦千凝在旁边咔嚓咔嚓啃着浮银峰上带下来的灵植白萝卜,心里想:我储物袋里就有啊。
炼器课堂气氛一直很低沉,每次上课前大家都是互吐苦水,恨不得抱头痛哭,今日刚开始吐,就不受控制地被旁边“咔嚓咔嚓”的声音影响。
中年人好几次本欲叹气,一开口就被堵住了。
他无奈地回头看向秦千凝,这家伙啃完一根又一根,就不打算停下来。
“小友是新报道的?”他客气开口。
秦千凝点头。
“新来的好啊,还有机会,至少前路没那么迷茫。”他道,“加油。”
秦千凝自然是不可能加油的,长老一开口讲课,她就贼眉鼠眼地准备摸鱼。
和以往一样,教习长老们都爱讲一些过往辉煌史激励一下修士,大家听得热泪盈眶,只有她听得昏昏欲睡。现代打鸡血打多了,什么英勇事迹也不能激励她,唯一能激励她的就是买彩票中大奖的新闻,一受挫了就去买两张。
讲完炼器师的行业历史后,终于开始进入正题,讲炼器入门基础知识。
本来还在东摸摸西扣扣的秦千凝忽然浑身一震,我靠,怎么是建模相关的知识?
前世卷生卷死,结果选了个没落夕阳行业,没日没夜地工作,现在听到这些知识心理阴影就要犯了!
我不听我不听。她赶紧拿出厕所读物,翻到最八卦的那几页醒神,总算隔绝了台上的声音。
但由于掌门的苦心劝说,炼器长老对秦千凝印象深刻,频频关注她,哪怕她摸鱼功力深厚,仍旧被长老发现了端倪。
长老一边传音一边往她这边走,秦千凝本来还在专注看书,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立刻把读物往袖子一藏,成功躲过长老。
同桌都看呆了,这身手,这灵敏度,这感知能力,居然只是个练气二层?!
一下课,同桌就凑过来,一幅过来人的模样道:“小友啊,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是得听课才有效。”他苦口婆心劝说,“我这些年掏空家底把市面上的炼器相关书都买了,还是没能进阶,反而重寻初心,回到课堂听讲,才隐有所悟。”他以为秦千凝在看相关书籍,根本没想到会有人上课看闲扯八卦的书。
秦千凝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计绥老了估计就这个样子。
同桌:“……”说了那么多,合着半点没听进去。
他叹道:“幼时不懂,现在后悔莫及。”他试图用自己的经历让秦千凝这只迷途羔羊折返,“若是五年内我还在原地踏步,那么我将自请出宗,放弃修炼这条道。”
秦千凝惊讶道:“为什么?”
同桌苦笑摇头:“没修出点名头,无颜面对道祖。”
秦千凝不解道:“万壑宗谁修出了点名头?”一个十八线破落小宗门,能有几个出息的。
同桌:“……你这样说不好吧。”虽然是大实话。
他明智地岔开话题:“总之先认真听长老讲课吧,我把买来的书刻进了脑海里都没用。”
秦千凝总算来了兴趣:“刻进脑海里?!”那就不用偷偷摸摸低头看书了,太方便摸鱼了吧!
虽然和秦千凝刚刚认识,没能聊上几句,但对面的修士已经有了她前队友的不详感觉。
他迟疑道:“修士到了金丹才能开启神识,但练气筑基阶段已有若有若无的神念,用心感受能捕捉到一些,便能努力记下书中的每一个字。”
秦千凝:“妙啊妙啊。”
如果能知道秦千凝在想什么,他一定会抓住她的肩膀摇晃大喊: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识海刻啊!
这次讲课又持续到了深夜,计绥和赤风两人顺路过来接她回峰。回峰后,两人自然是不睡的,他们需要彻夜练剑以巩固今日学到的知识,让人没想到的是,秦千凝居然也没睡。
沧尘来来回回好几次,看见窗内映照出来的人影确实是在看书,惊得以为秦千凝被人夺舍了。
翌日一大早计绥和赤风就来山腰接人,准备早早去学堂,一来就见到挂着黑眼圈脸色凝重的沧尘。
沧尘把昨夜情况跟两人一说,脸色凝重的人瞬间变成了三个。
“不至于。”计绥理智分析,“若是有人夺舍,我们应当能够察觉出来。”
赤风摇头:“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这是受刺激了?”她啧啧称奇道,“总不能是发现炼器的精妙之处,真心实意想当一名出色的炼器师吧?”
话音落,三人的脸色从凝重变成了惊悚。
这结论比夺舍还可怕。
很快,熬夜往脑子里影印垃圾废料的秦千凝完成了所有任务。她合上书,闭眼,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一本书的模样,念随心动,轻轻一翻,扉页的书页就呈现在眼前,字迹清晰。
她睁开眼,赞叹道:“修仙还有这好处。”
感觉到她的动作,窗外三人散开。所以秦千凝一推开门就看见屋外齐齐看天的三人,她没察觉到哪点不对:“这么早就要过去啊。”
三人眼神对上:这懒散的作风是她本人,不像被夺舍了。
计绥点点头:“早些过去,还能和同窗交流交流心得。”
“行吧。”秦千凝往计绥那边走去,一幅精力耗尽地姿态爬上了长剑后方。
太可疑了,她是为了学习而消耗精力到这个程度的人吗?
上剑后,计绥半是告知半是试探地说:“昨日张伯修传讯告诉我,灵植已全部卖了出去,今日他将把灵石送过来。”
秦千凝打起了点精神:“好啊,等灵石到手,咱们就下山买书怎么样?”
计绥和赤风:!!!
她不会真的被夺舍了吧?!
第 28 章
计绥声音都有些飘:“你昨日开始学习, 觉得炼器怎么样?”
秦千凝一脸不耐烦:“可别提了。”上辈子累死累活当个高级工,这辈子为了躲懒学炼器,结果一看,和前世专业挂钩, 鬼来了也要骂一声晦气。
计绥心中的疑虑减轻了些, 她这个回答很正常, 很像她。
秦千凝感觉他俩怪怪的, 虚着眼睛打量了一翻, 有点悟了:“你俩不会是怕我成为炼器大手压过你们吧?”卷王怎么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被别人卷到。
赤风和计绥很无语。
这么自信,绝对是她了。
出名的炼器师是有, 但论绝对实力,谁能压得过剑修呢?但凡上课的时候认真听一听修真界概况,也不至于说话这么狂妄了。
*
很快就到了城中再举行论道坛的时候。
秦千凝都快把脑子里的垃圾读物翻烂了,每天上课就看,看到最后都快能分析出书中出场修士的爱恨恩怨图谱了。
所以等到论道坛的这天,她格外激动, 早早地就在狗洞处等人。
由于之前合作的队友情很真挚,这次大家还是一块儿活动,约定在狗洞汇合。一见到秦千凝, 大家都产生了自我怀疑, 来一个问一句:“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莫非爱上了炼器从此决定奋起直追?
才开始秦千凝还认认真真回答:“每天学习学习,屁股都坐痛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长老总是盯着我, 搞得我上课都提心吊胆的, 就等着今天出去放放风。”
等到第二个第三个也这么问时,她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一看这些人脸上的紧张,才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
哼哼,她在心中邪恶一笑。
第四个来问时,她换了回答:“韶华不再,吾辈须当惜阴!我只想抓紧时间吸收更多的知识,成为一代炼器宗师!”
吓得对面那人脸都白了,连秦千凝都有这觉悟,他最近是不是太懒惰了?是不是睡多了?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除一开始来的三人和浮银峰的二人,剩下的弟子都面带愧疚,今后每日挥剑的次数都增加了一万次。
下山后,众人前往论道坛抢前排,只有秦千凝选择去书店。
上次留下的阴影太重,无论大家怎么劝,她都坚决不去凑热闹。
因为她打算去书店,所以计绥等学习委员也没多劝,只让她认真挑选书册,不要浪费灵石。
秦千凝把胸脯拍得哐哐作响:“我你还不信?”
然后她转头去了书店,进去第一句话就是:“纤纤手的书还有吗?”
这个笔名就透露着一股子不正经,店里的修士们都转头来看她,随后又意识到修真界正规书店只卖正经书,便收回目光。
由于纤纤手的书干货太少,全是闲扯,所以价格极其便宜,掌柜的也没多热情,指着角落里的拿一摞书:“喏,就是那些。”
秦千凝走过去一看,大为吃惊。
地上的书布满了灰尘,堆得满满当当的,纤纤手这个人虽然书写得很烂,但是产量极高,也算是修真界的文学屎壳郎了,每天勤勤恳恳地滚着一本又一本破烂玩意儿。
但比起那些看着让人头疼的教材书,她就好这种厕所读物。
她非常阔绰的对店主道:“我都要了。”
明明是送上门的东西,店主却怀疑道:“你确定?”这种东西居然有人全要,是不是没看过这人写的啥啊。
秦千凝点头,掏出储物袋,证明自己有灵石。
店主顶着“什么怪人”都有的表情把书册拿出来,又从柜台下面掏出一本放了许久的画册:“这是那个作者赠与每间书店的画册,只有全买了的人才能得到,就一本。”放了三年了,终于能赠出去了。
秦千凝惊喜地接过,随手一翻,好家伙,全是各种各样生动活泼的图。
首页写满了纤纤手的赠语:知音难寻!若君买全了我的书,便能得我的画册。画册中记载了每本书最精彩的部分,总有人质疑我是否去到了大比现场,我不愿多言自证,画下此书,也只为了送于伯乐。得君肯定,我将继续深耕写作,不负期望!
怎么说呢,知道文字配书,算是有点商业头脑,但不多,把它当赠品也不宣传。然后就是最后一句槽点真的挺多的,这个人真不知道自己的书写得什么样吗,灰堆成这样,店主连个除尘决都不愿意丢,可见无人光顾,还深耕什么深耕。
把这一大堆书全部装进储物袋后,储物袋空间所剩无几。
正巧手里还剩有灵石,秦千凝转头进了隔壁店铺,准备多备点储物袋。
可能是因为上次秘境城主没有得到三清兰,这次论道坛举办得不怎么用心,小分队在论道坛听了一会儿便失望地退出来找秦千凝,没在书店找到她,反而是在隔壁店找到正在讲价买储物袋的她。
买了几个储物袋缠腰间后,秦千凝感觉不太方便,又咬咬牙买了俩储物戒指。
赤风不解:“你有那么多东西装吗?”他们一般用一个储物袋就够了。
秦千凝语气贼兮兮的:“我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赤风懂了,震撼道:“你这是要把捡垃圾进行到底啊……”
悠闲的一天很快结束,各个派系的讲课逐渐步入正轨,很难再抽出时间忙里偷闲。
幸好秦千凝备足了摸鱼读物,长老一讲高深的东西,她就在脑海里看八卦。白天上课,晚上回屋往脑海里刻书,刻到最后她自己都茫然了,这算不算另一种过分努力了?
秦千凝摸鱼陷入迷茫的同时,课堂上的麻烦也增加了。
长老终于讲完了理论,开始教大家实操炼器了。
第一步,熟练运用灵气。
秦千凝:啊哦,从头到尾就没学会过。
当所有弟子都开始运用灵气托起材料时,只有秦千凝一人干瞪眼。
长老一直都很关注她,见状过来问:“你为何不做?”
秦千凝:“我不会。”
长老质疑道:“怎么可能,若你不会熟练运用灵气,又怎可能在内门试炼中得到那么高的名次?”
秦千凝一本正经作答:“因为我队友们很厉害?”
长老:“……”他被秦千凝的厚脸皮折服,警告道,“若你跟不上进度,将会被退回元始堂。”
秦千凝立刻慌了。前些日子她路过元始堂,里面的弟子正在为练体打基础,每日累得不成人形,她可不想回去。
布置完今日的任务后,长老便离开了。他一走,周围的弟子们都凑了过来,叽叽喳喳道:“你真的不能熟练运用灵气吗?”
秦千凝摇头。
大家便开始为她着急想办法,有几个还想给她介绍医修。
但当事人本人却一点也不着急,端着水杯,递给同桌:“帮我热一下。”
她身上有一种神奇的松弛感,在哪儿都能和别人混成一团。
同桌忧心忡忡地接过水杯,运转灵气替她热了茶,自责道:“原来你不会运用灵气啊,我还以为你是故意使唤我呢。”
秦千凝拍拍他的肩:“老金啊,怎么能这么想我呢?”虽然她就是这种人。
她个头不高,年纪小,老金身高体壮,一幅中年人长相,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老金还在发愁:“你若是不会运转灵气,又怎么升至练气二层的呢?”他看秦千凝的眼神多了点怜悯,“这一路走来,一定很辛苦吧。”
围过来的弟子们都有些动容。
秦千凝优哉游哉喝着热茶:“没啊,我升级可轻松了。”
大家:?
她解释道:“我当时快死了,灵气咻咻地往我身体里钻,于是半点没费力就进阶了。”
大家:“……”你对轻松这个词有误解。
她还在安慰大家:“说不定我再进阶几层就能感受到灵气了。”
老金年岁大,看书多,见多识广,苦思冥想道:“其实真正的炼器大能都是前期靠灵气炼器,后期靠神识。”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很不靠谱,叹道,“真正的天赋炼器师神识极强,但无天分的修士是没这个造诣的。哎,高神识难如登天,我等低阶修士难以窥见其奥妙,只在一次论道坛上听人说,要想淬炼神识,必须得有极其强大的心境,也就是在修炼之路上保持赤子之心。”
他一直有自说自话的毛病,说到最后声音很轻很轻,周围人都没听见,还在七嘴八舌替秦千凝出主意。
老金垂着头陷入沉思,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抬头看向秦千凝。
他没怎么见过厉害的修士,但一直都在追寻他们的背影,他看过很多书、听过很多故事、去过很多论道会,但始终对“抱朴含真”的理解差一口气。
他看着秦千凝,莫名觉得她有点沾边。
“朴”与“真”,她似乎把这两个特质诠释得淋漓尽致。
此时秦千凝正在满嘴跑火车:“哎呀,这有什么好发愁的,说不定我哪天又快死了,咻得一下进阶到练气巅峰……”
老金脑中刚刚冒出的猜想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赤子和傻子,还是差挺远的。
神识大能那么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能和秦千凝像吗?
*
老金的想法是正确的,无论秦千凝表现得再怎么淡定,她确实不像个有天赋的修士。新入学弟子们都逐渐上手炼器了,她还每天坐在座位上发呆。
三个月过去,炼器技能半点没增加,脑子里的废料越攒越多。
前小分队的大家课业繁忙,很少能聚在一起,偶尔碰一次面,毫无例外都在讨论秦千凝,话里话外都是惋惜,颇有点伤仲永的味道。
“分派系以后,大家收获颇丰,计绥和赤风又进阶一层,只有她……”
“首先声明我不赞同修士磕丹药,但她这种情况也不是不能试一试。”
大家操碎了心,丝毫没有意识到秦千凝就没有成材过,何来伤仲永。
她自己倒是毫无所觉,每天乐呵呵的,把老金他们都看抑郁了。
多好的孩子啊,面对逆境也如此坚强,哪怕内心流泪,也要在面上撑起笑脸。
虽然秦千凝在修炼上半点收获都没有,但是这几个月摸鱼却摸出新阶段。才开始她只能在脑海里翻书,越来越熟练后,文字渐渐转变成画面在脑海里动起来,配上纤纤手赠的画册,秦千凝每天在脑海里拍电影。
前世一心扑在学习工作上,没怎么接触电影电视剧,现在体会到了它们的魔力,根本停不下来,深深入迷。
可惜自己不在现场,不能构思出一模一样的动画,只能根据文字和图画推测分析,尽力符合逻辑。
尤其是毕娥仙子怒打渣男未婚夫这一场,秦千凝每天在脑海里排练,势必要把毕娥仙子暴打对方的招式演练清楚,要不然根本不解恨。她现在已经痴迷到躺在床上也在演练,恨不得将画面投影到屋顶上观摩。
为了捋清他们的爱恨情仇,秦千凝把纤纤手的书都翻了个遍,这种挑灯夜读的精神让沧尘更加可惜。
这孩子好不容易对修炼提起劲儿,却毫无天赋,这么多月一点收获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恐生心魔。
不仅沧尘忧虑,老金等人也察觉到了秦千凝情绪的不对劲。
前段日子她每天呆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这些时日症状加重,每天拉着愤怒的脸,有一种随时准备给人几巴掌的感觉。
一定是气自己这么久一点也没学会。
他们自以为猜得很准,都不敢跟秦千凝说话,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而他们眼中“气自己无能”的秦千凝正在疯狂模拟毕娥仙子打人,左一攻击,被躲过去了,右一攻击,又被躲过去了,下一刻,无耻的未婚夫瞅准时机,正对面门攻来。
她在脑海里翻书,找到对应的文字,不断反复模拟,试图找到毕娥躲过攻击并反攻的姿势。不得不说,前世学的建模还是有点用,至少模拟画面的时候轻松很多,只不过缺少正儿八经的修炼知识,到了大攻击时,怎么也无法模拟出符合逻辑的画面。
只可惜,这种整日划水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入学三月有余,长老决定让大家交作业进行评测,成绩过差者,将会受到惩罚,多次累积后,会被踢回元始堂。
摸鱼暂停,紧急赶作业。
只可惜她就不会精准运用灵气,长老讲得一堆知识都是在这个基础上延伸的,地基都没有,怎么搭房子呢?
秦千凝思前想后,只能套用前世经验,根据画册里的样式造了个差不多模样的基础灵器。
她心虚地祈祷能靠这个蒙混过关,至少给点及格分,没想到修真界一点划水的机会也不给,为测评炼制法器的质量,每位弟子将采取打擂台的方式进行灵器比拼。
秦千凝的脸都要愁成苦瓜了。
老金他们见她这样,安慰道:“没事儿,每次比拼擂台都是按实力区分的,长老知道你的情况,肯定会把你安排到最差的那个擂台。”
秦千凝:“……让我去保送所有差生吗?”
大家一噎,也是,基础炼器技能都不会的人,能怎么比拼?
秦千凝在场下四处溜达,其他擂台上光芒大盛,最厉害的那个擂台还会爆发出剧烈的轰响,惊得台下弟子赞叹连连。
“筑基初期就能炼制出这样的灵器,他会被选去参加本州大比吗?”
“按理说本州大比每宗会派出各个派系的弟子进行配合,但我们宗门实力略差,掌门每年都全部选剑修,想另辟蹊径靠绝对实力胜利。”
“啊……即使这样,我们宗门连第一关都没通过吧,不知今年掌门会不会换个想法。”
很快,负责叫号的师兄喊出了秦千凝的名字。
秦千凝连忙从人群中挤出来,站上最边上的擂台。
这边观赛的弟子就少多了,大多都是心惊胆战准备考试的差生。
站在秦千凝对面的对手同样是个差生,神情畏畏缩缩,直到发现秦千凝是练气二层时,脸上绽放出兴奋的光。
秦千凝觉得他挺不礼貌的。
师兄喊开始以后,对面掏出自己的灵器,高喝一声:“赐教!”
秦千凝转头就跑。
擂台不大,但器修体弱,并不似剑修那般跑起来跟风似的,两人你追我赶,绕了好几圈都没追上。
后面的弟子还举着灵器,手酸,但他灵器太烂,必须在合理范围内才能攻击到对手,只能死命地追。
擂台下路过的弟子都惊了:“不是拿各自的灵器进行比拼吗,怎么成了赛跑?”
跑得人不觉得丢脸,看得人却没眼再看。
过来支持秦千凝的老金等人捂着脸,准备离场。
终于,秦千凝跑不动了,忽然停下脚步,掏出自己炼制的灵器。
对方见她这个动作,一惊,警惕地连退几步,再一瞧她手上的灵器,有点眼熟,似乎是攻击力不错的灵器。
两人举着灵器,大眼瞪小眼。
差生对战就是束手束脚的,对面那人一咬牙,将灵气注入灵器,朝着秦千凝手上的灵器攻过来。
这个变故让老金等人停住脚步,大惊喊道:“若小秦手上的灵器是散夜塔的话,他这一击无疑是以卵击石——”
最后一个音还未落下,秦千凝手里的塔就散架了,人家的攻击甚至还没碰到它。
台上台下一时不知谁更尴尬。
秦千凝的对手都要怀疑自己了,颤抖着手:“我炼制的灵器竟然如此强大。”
三千世界各有不同,但在制造建模这一块儿,基本原理隐有共同点,即使没有灵气,秦千凝也能造一个外表差不多的,但是内里就差远了,不用受攻击,稍微一戳就能散架。
但秦千凝储物袋里最不缺的就是破烂……不,材料。
对面还没来得及高兴,秦千凝又掏出了俩一模一样的灵器。
人人考试带一个,就她不一样,她带一兜,气势上先赢了。
对面顿时惊疑不定,举着灵器不知该不该攻击,想了想,还是先解决拿着灵器的人再说,于是又开始了你追我赶。
秦千凝一边跑一边往后扔散架灵器,一扔一个准,稀稀拉拉的零件砸在身上脸上,痛不能说多痛,但是足够狼狈。
后面的人大喊:“你有本事用灵器把我埋了!”
太荒唐了,擂台下的弟子们都要怀疑灵器的使用方法了,虽然器修没有剑修那么装,但这也太不体面了。
终于,秦千凝兜里的破烂灵器只剩下最后一个,不能乱砸了,对手赶紧拉近距离,一发攻击,落在她身侧。
秦千凝赶紧跳开,下一束攻击又到了,秦千凝也不顾形象,就地一滚,再次躲开,但这一次对方将距离缩得足够短,以至于最后一次大的攻击范围极大,正冲着她面门而来。
我靠!
秦千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匆忙后退,但根本无法躲开。
忽然间,在秘境里的感觉回来了。
视野里的一切变得极其缓慢,她脑海里的电视剧竟然开始自动播放了起来,像老旧的电视接通了信号,一阵刺耳的雪花画面闪过,出现了清晰的画面,正是这几日她痴迷的暴打未婚夫戏码。
毕娥的身影在脑海里浮现,过于凝实,以至于和眼前看到的画面重叠,刺眼而纷乱,无法辨别。虚虚假假之中,第三层画面出现。
是光点。
稀疏错落的光点凭空出现,萦绕在天地之间,如银河坠落,不知是在真实世界,还是在脑海里浮现出的错觉。
其中的金色光点穿过层层画面,钻进了毕娥手中的灵器。
秦千凝可以清楚地看见星星点点的灵气乖巧排列,将灵器的通道一行行点亮,又与毕娥身上的灵气勾连,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幻化成网,下一刻,猛地朝前飞出去。
她的头脑嗡嗡作响,鼻腔流出两股热血,但她来不及感知这份疼痛,神念打造的实体幻影蓦然消散。
被放慢拉长的时间猛然快进,仿佛有千万根针扎进了识海,秦千凝忍着剧痛再一次“看”到了熟悉的光点,日以继夜反复建模带来的好处就是足够熟悉每一个细节,她神念一动,光点瞬间排列成串,钻进了手里的冒牌灵器,又于她身上的光点勾连,毕娥的身影重叠在她身上,成圈、化网,猛地飞出。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几乎无人问津的边缘擂台被炸开,金光大盛,尘土飞扬。
现场陷入了凝滞的沉默,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场上的飞土已散开,露出一个坑坑洼洼的擂台和擂台边缘被摔在地上灰头土脸的两人。
秦千凝对面的弟子面色惨白。
他艰难地直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灵器。碎了,全碎了。
场下的老金也心神震动,刚才那一击,明明是散夜塔的威力!
他连忙跑到擂台边缘,扒着石台看向秦千凝手中的灵器。
很像,但不是。
究竟为何能产生相似的攻击?这是她自创的灵器,还是误打误撞找到的野路子?就算是作弊拿来的正牌灵器,她一个练气二层又是怎么催动散夜塔的?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二连三冒出来,老金觉得自己多年停滞不前的修为终于遇到了机缘,只要他能看一眼秦千凝手中古怪的灵器——
擂台上被震昏的秦千凝悠悠转醒,一动,手中的灵器呼啦啦地散架了。
刚刚看到了希望的老金:……
一碰就散架的灵器,到底是怎么样发出攻击的。
难不成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多年原地踏步竟已生出了心魔幻境?
秦千凝艰难地支起身子,一抬头就见到了扒在擂台边缘两眼无神的老金。
这时负责记分的师兄走上擂台,一边扇灰一边道:“威力很大,但灵器都碎了,无法判定最终结果,所以各记六分,合格。”
秦千凝大松一口气,不顾师兄的白眼,满擂台捡她的灵器构件,势必不放过任何一点破烂。
捡完破烂后,她擦干鼻血,战战巍巍地翻下擂台,双腿打散,衣裳兜着灵器架构,穷酸与心酸并存,仿佛下一刻就要跪倒在地上。
看得老金愈发怀疑人生,这么弱的人,到底是怎么发出那一击的?
第 29 章
秦千凝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像喝醉了一般神志不清。
老金还在为刚才的变故吃惊,赶忙追上去,着急地问:“小秦,你手中的灵器可是散夜塔?”
秦千凝还在耳鸣中, 老金的声音像隔了一层橡胶传进骨膜, 她迷迷糊糊道:“算是吧, 只是模仿了个外表, 内里的构架是长老讲的和我自己猜的融合, 其实原理不算难,难得是用灵气淬炼锻造……”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串, 不像是在回答老金问题,更像是在自己理清思路。
修真界并不像现代那样存在知识共享的情况,修炼知识基本来源于传承,上流宗门和世家对于知识十分保护,概不外泄,只有这样才能加固势力, 继续把持和垄断修真界,维持自己的地位,很像现代的学阀。
反而在落败的宗门和地界, 分享知识的情况要多一些, 不过分享来分享去也只是非常基础浅显的知识,这种分享的意义也不大。
老金听得云里雾里,一边心惊胆战她会掏心窝子说出自己独到的炼器奥秘,一边又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以此迈过多年的阻碍。
老金舔了舔唇, 小心问道:“你所说的‘构架’和‘原理’是什么?”
秦千凝摇摇头:“比较深,一两句说不清。”前世她可是吸收了千百年来世界各地伟人的知识结晶。
老金闭上了嘴, 他知道刚才的询问是越界了,放在州府里可以被所有修士唾弃无耻。
他转身,正打算离开时,秦千凝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晕乎乎地塞给他两本书:“你先看看这两本书,细节有点东西。”
老金低头一看,面上的那本书封皮写着“西境大比弟子介绍”,最下面写着一行小字“那些爱与恨会随风而散吗?”
他还没来得及从这股知音风中缓过来,秦千凝就摇摇晃晃地晕倒了,他赶紧接着。
老金:“……”所以她晕成这样,拿书时拿对了吗?
比拼时灵气使用过度会出现晕倒的情况,在场弟子们也没有惊讶,负责本擂台的师兄走过来检查了一番,冷静道:“灵气耗尽,问题不大,休息一下就行。”
老金很想说,她连运用灵气都费劲儿,应该不是和灵气有关,但他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只能给秦千凝塞了一颗聚灵丹。
在等待秦千凝苏醒的时间里,老金蹲在她旁边皱着眉头开始看书。
其他擂台比完了的弟子们过来找他,一脸震惊:“老金,即使修为停滞你也不该自暴自弃啊!”
老金才开始还涨红着脸解释,到后来已经麻木了,直接指着秦千凝道:“她给我的。”
大家的表情更加复杂了:“你不能因为她晕倒了不能解释就推到她身上吧。”
老金生无可恋。
等秦千凝悠悠转醒后,大家都松了口气,但这口气松得太早,因为秦千凝开口就是:“我脑子好像坏掉了。”
吓得大家七手八脚要将她送医。
她捂着头,摆手拒绝:“我只是需要请个病假。”
还是头一回听说“病假”这个词,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只能找来师兄。
师兄替她犯愁:“你若是实在受伤严重,确实应该好好疗伤,但一旦错过了课堂,后面就补不回来了,你确定要回峰?”
秦千凝点头,丝毫不懂时间珍贵。
大家还在劝:“其实除非陷入昏迷,无论什么伤,都可以坚持听一听的。”
秦千凝连忙捂着头翻白眼:“我不行了。”
师兄只好去向长老汇报。由于秦千凝没有飞行灵器,这个身体状况也不能爬山,老金便主动掏出飞行灵器,将她送回了浮银峰。路上他心翼翼地问:“你让我看的书必有奥义在,若是别人问起,我是否可以告知他们?”
秦千凝不懂老金的顾虑,毫不犹豫点头。
所以等老金回去后,别人再问,他就解释擂台被炸的前因后果,说那等大威力灵器的奥秘或许能从书中窥见几分。
即使有所怀疑,但卷王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提升的机会,纷纷下山偷偷买书。
纤纤手的书滞销已久,店家恨不得把这些书拿来垫桌脚,没想到某天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买书,店里的其他顾客见他们都来买,也好奇地捎了一本,于是销量又上去了点。
秦千凝不知道自己成了带货王,还在尽情享受病假中。
虽然她确实存了点夸大病情以请病假的想法,但她确实受伤了,和灵气没什么关系,就是脑子疼,有种用脑过度的感觉。
本以为病假这几日可以尽情享受狗血连续剧,把未婚夫那段追完,没想到躺到床上的她一点画面也看不到了。
秦千凝有点慌了,不再尝试画面,而是试图调出脑海中的书册,发现连这也做不到。
不仅做不到,一动脑子还疼。
她陷入了严肃的沉思。
前一阵子摸鱼疯狂建模,不累不疼,还越来越顺畅,说明这件事可以做,但对战的时候久未出现的光点状态又出现了,她调动灵器短暂激发灵器,问题一定出现在这儿。
现在她的大脑就像突然使用大功率电器,被烧坏了。
没了狗血剧可看,秦千凝陷入了度假无事可做的状态。
她背着手,在屋外来回溜达。
刚刚回宗,听见她重伤匆忙来看的温恪:?
不是都说伤得无法上课了,应该很严重才是啊。
听见声音,秦千凝抬头打招呼:“嗨,师兄。”
温恪收剑,走到她面前打量了一番,犹豫道:“二师妹,听说你受伤了?”
秦千凝点头,一脸沉重地指指自己脑袋:“伤这儿了。”
温恪:“……”看上去确实像伤了脑子的样子。
久病成医,他身上最多的就是药丹。温恪掏出储物袋,翻翻找找:“我这有一些疗伤丹。”
秦千凝拦住他:“没事儿,我养养就好了。”
温恪让她在石凳上坐下,仔仔细细探了一下她的脉:“经脉无事,灵气也不阻塞。”他犯愁,“或许调息一阵能恢复,但还是得找到对症之法才行。”
受纤纤手的八卦作风影响,秦千凝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反而问温恪:“师兄你不是剑修吗?怎么会医修的东西。”
温恪一愣,垂眸笑道:“我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顽疾,所以不得不学一些医道,但终究是无济于事。”
这次历练回来他进阶到了筑基期,但明显感觉修为愈发停滞,曾作为天之骄子修炼奇才的他,明明有十足的经验,不过重来一遍而已,却比普通人修炼得还要艰难。
秦千凝觉得这种聊天不能让话掉地上,她接道:“这是为什么?”
温恪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问,有些吃惊,但还是保持温温柔柔的风度回答道:“或许是心境不堪,修炼阻塞重重。”
秦千凝表情深沉地点头,口吻老成地道:“哎,我也是,最近修炼遇到了很严重的阻塞。”
温恪看着她,一时哭笑不得。
入门这么久还磕磕绊绊,沧尘长老心都操碎了,她才意识到了自己修炼存在阻塞。而且不是“最近”有阻碍,是“一直”都有才是……
温恪没有和同门相处的经验,曾经有个挂名妹妹也没有怎么接触过,只能一幅大人哄小孩的姿态对秦千凝小心道:“二师妹不如详细说说,看看我能否为你解惑?”
秦千凝摸摸下巴:“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如果以往的经验能够帮助我修炼,但我又特别排斥以往的经验,那我该怎么办呢?”
前世吃的苦在前世没换来回报,重生到修仙界反而有点用,能够转化成炼器知识,这让秦千凝十分憋屈,她仿佛听到领导在耳边大喊“世上没有白吃的苦!”
包括这几个月在脑海里播放的立体电影,也是多亏了前世的数据理论和建模经验,才能这么活灵活现符合逻辑。
若不是看她表情认真,温恪几乎以为她在以他的经历来拷问他了。
他面带苦笑,被问得哑然。
“我想这应当是人之常情。”旧伤又在隐隐作痛,温恪努力忽视那些闪回的痛楚,理智地为师妹传道受业,“世路崎岖,难免波折,只有从中悟道坚持行路才能走得更远。就如同御剑一般,若是频频朝下看、回首,便会坠落,只能往前看才能平稳前行。”
秦千凝只是随口一问,没有过多困扰这个问题,却不小心钓到了温恪的肺腑之言。见他这么认真,一幅引路人的模样,秦千凝支着脑袋看他,一语破的质问道:“师兄,你往前看了吗?”
温恪脸上的温煦笑意僵住了。
他自己都没穿越这些阴霾,又何谈为人解惑?不过是捡些寻常大道理说来听听罢了。
“我……”他颇为难堪地侧过头,竟被自家师妹质问得说不出话,语气黯然。
秦千凝不知道温恪的过去,不明白他只是一个被世家养来掏金丹的替身,对于温家麒麟子的了解,也仅限于书册里带过的一句“有望角逐下届五境大比胜者”的描述。
她只是觉得他整日维持着毫无脾气的笑意,其实内里阴霾重重,看着挺矛盾的。
到头来,反倒是秦千凝安慰他:“没事儿,你还年轻,慢慢来,大家都一样迷茫。”
温恪正在不受控地回忆晦暗的过去,听到秦千凝一幅大人沧桑口吻安慰他,那些回忆瞬间散去,无奈地道:“二师妹,你也尚且年幼。”
秦千凝叹气。不过和温恪聊这么几句,倒是有点拨云见日的开悟感。
她想着这辈子不要卷了,绞尽脑汁摆烂休息,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反内卷”。这几个月刻意躺平,却没做到顺势而为,自然而然地生活,这不是她的初衷。
前世有个词叫做“空心病”,正是形容她这种没动力的迷茫状态,虽然开心是挺开心的,但还是得调整调整状态才好。
反内卷道阻且长,慢慢悟吧。
她站起来准备溜达回屋,温恪想拦住:“师妹,你提到的阻碍还未解决——”心魔困境是最严重的阻塞,得找到办法才行,哪能随便说几句就算了。
秦千凝回身:“啊,那个不是最主要的阻碍,我就是想到了随口说一句。”她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都说了,我是脑子有病。”
温恪哑然,虽然很不合时宜,但他确实被逗笑了。他控制住表情,认真夸奖道:“师妹心境十分豁达。”
秦千凝摆摆手,背着手走了:“嗐,想不通就别钻牛角尖了,死不了就凑合活吧!”
温恪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千凝这般特殊的。
话糙理不糙,看着秦千凝“沧桑”的老大爷背影,温恪陷入思索,自己是不是活得太吹毛求疵了?
秦千凝的病假并没有持续几天,因为小考后又临时增加了一个考试,因为应真长老的友人和尚辩机受邀来到万壑宗做客,作为小有名气的炼器大师,掌门就想让他来炼器课堂瞧瞧,万一能蹭点指点呢。
秦千凝一听就懂了,这和前世有其他分部大领导来视察一样,恨不得人人打起十二分精神面貌给他看。
讯息是老金传来的,人也是老金来接的——秦千凝能在任何地方找到人蹭车。
他来的时候脸上愁容少了些,人看上去都年轻了几岁:“你前几日推荐我的那本书我反复看了二十次,隐约抓到了点散夜塔的思绪。”纤纤手写作风格就是个碎嘴子,什么都说,连人家头发丝晃动都要点出来说一句“不是风动是心动”,对于无法接触这些上流宗门修士的弟子来说是个全新的视角。
刨去那些废话,还是有些新奇的东西在,老金感叹道:“后来我再去买其他的书,发现居然售罄了,店主让我过两日再去取。”
秦千凝惊讶:“售罄?”
“是的。”老金道,“现在学习炼器的弟子人手几本。”
秦千凝:“……”也不知这种有少许新奇视角的垃圾读物对他们修炼是好是坏。
见她一幅深思的模样,老金小心翼翼问:“是不好吗?”
秦千凝摇头,神色幽幽:“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入错了行。”早知道她带货能力那么强,还搞什么学术当什么社畜。
老金心一跳:“你是说你不想当炼器师?”他知道秦千凝资质差爱偷懒没基础,但他总觉得她或许能在这条路走很远,所以他连忙劝道,“炼器师多好啊,前途无量,受人尊敬,若是混出点名堂,还能售卖灵器赚一大笔灵石。”
秦千凝听得眉头直跳,每一份画大饼的工作好像都是这个描述。
“我有一个朋友,年轻的时候没钱,坚信努力干活儿就能挣钱。”
听上去像一个励志故事的开头,老金期待地问:“然后呢?”
“然后她就不年轻了。”
老金:“……”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她正事儿,“你小考的灵器可做好了?”
秦千凝点头。
前些日子和大师兄对话后,她想通了一些事,回到屋里后发现灵气开始运转了,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但她脑子受了伤,让她紧急做灵器实在是强人所难。不过老金对她有很大的期待,毕竟她可是做出了类似散夜塔的灵器。虽然只有他一人瞧出了端倪,且小考后那个灵器就碎了,所以没人相信他的话,认为他修为阻塞有点失心疯了。
在上流宗门会存在竞争打压,但在他们这种破地方却都盼着宗门能出个人才,就跟盼山窝窝飞出金凤凰一样。老金对修炼已有放弃之心,自己做不到的便希望后辈能替他圆梦,不吝啬帮扶后辈,仔仔细细科普道:“此次来的炼器师名为辩机,别说本州,连西境都小有名气。听说他到了后期便悟出了神念炼器之道,但这事儿也只是听说,毕竟没人会四处说修炼真谛。”
“无论哪个派系都需要很强的天赋,听说炼器师的分水岭便是神念炼器,只是‘神念炼器’说来太玄妙,更别提神识和灵气不一样,神识大能到底是天资出众还是后天锻炼的,谁也说不清楚。”他叹息道,“就连接触到大能都是梦,别提大能的点拨了。普通宗门弟子也就靠大比能接触一点高阶修炼妙诀,但又有多少宗门能有幸参与大比呢?更何况,靠自己本事得来秘诀的弟子,又凭什么分享给其他人?”
老金是修真界大多数修士的缩影,努力修炼几十年,发现天花板砸不碎,于是开始颓唐丧气,生出退意。
秦千凝看不得努力的人受挫,她绞尽脑汁想出一句安慰:“如果以后我赢了大比,一定帮大伙多打听点。”
老金还在悲伤着,听她这么说,震撼瞬间压过了悲伤。
他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说实话怕打击她,不说实话又觉得她太异想天开了,参加大比都难,别说赢了。出发点很好,但……真的能出发吗?
“有这个志气很好。”老金最后磕磕巴巴挤出这句话。
到了小考地,弟子们都差不多到齐了,一个个精神抖擞,遥遥眺望,等待辩机的到来。
“不知能否得他点评一二?”
“哪怕是能看一眼他所炼的法器也好,听说他的法杖是绝佳灵器,光是看外表就能感受到灵气波动。”
弟子们围在一块儿讨论,秦千凝和老金也找到熟悉的伙伴们加入讨论。
等会儿小考开始,大家又要依次上去打擂台了,不知辩机和应真长老何时过来,弟子们都很希望他们到的时候正轮到自己。
只有秦千凝道:“千万不要轮到我,我希望我第一个或最后一个上。”她深知这种友校来视察准没好事儿,但凡被注意到的学生都会被严格要求,万一丢脸了以后被盯上了可不好。
这个口气可不妙,老金不像计绥他们深知秦千凝的本性,只是担忧地问:“你灵器炼得不好?”
“凑合吧。”
老金有时觉得她很厉害,有时又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她身上有一种过分松弛的感觉,半点不像个修士。
若老金是现代人,一定会用“混子”形容秦千凝。
师兄开始叫人排号了,大家匆忙散开,老金借最后的时机对秦千凝道:“期待你的比试!”
他心里的天秤左右摇摆,最后还是压到了“秦千凝一定有点东西”那边,毕竟上次的灵器实在惊艳,他很期待这次她能再拿出类似法器。
秦千凝被他闪亮亮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你还是期待点别的吧。”别瞎期待。
老金只当她谦虚,笑着对她点头。
秦千凝在心里叹了口气,揣着兜儿往另一边擂台去,懒懒散散地站着,心中默默祈祷别遇到应真和辩机。
可惜应真一来就瞄到了她。
除了自己的徒弟和几个极其优秀的弟子外,应真对大多数弟子都没印象,除了秦千凝,他印象可太深刻了。
他很难印象不深刻,就比如现在,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好,紧张地拿着自己灵器,就她歪七扭八地站着,而且还是穿着那身丑得出奇的衣裳,他不懂,浮银峰就穷到这个地步了吗?能不能换身行头!
辩机很客气:“万壑宗弟子们真是丰神异彩、神清气朗。”
应真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刻意传音给所有人:“此次小考,大家一如既往地慎重对待,吾心甚慰。”先是夸了一下大家,然后提高了音量,“但是有极个别弟子懒怠以对,更有甚者姿态松松垮垮,看来是准备得很好了?”
秦千凝恍惚之间以为穿越回去了,“极个别人”“更有甚者”几乎就是她的代号,比喊她名字还精准点名。
她一抖,下意识想收起手机,但发现自己还在修真界呢,立刻放下心来。
秦千凝宽慰一笑,大松一口气,总不能到了异世界,她还是那个被拉出来立典型的吧?
全场弟子都十分紧张,本来就站得笔直,现在都快绷成杆儿了,就那个真正被点到的反而站得更松垮了。
应真被狠狠噎住。
第 30 章
小考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台上台下没人敢说话。
辩机大概扫了一下,没什么兴趣,但既然掌门托他来看看,他也不好提出走人。他的余光偷瞧应真, 应真是个性子直白粗暴的剑修, 不像有耐心的, 怎么还不提议离开?
没想到应真并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反而一直盯着一个方向看, 辩机便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那边是修为最低的弟子们的小考擂台, 辩机一直没有过多关注。
这一看,恰巧看到秦千凝上台。
光是这身行头就让辩机清醒了不少。
秦千凝上台,半点紧张都没有,不像对面的弟子,光是掏灵器就手抖个不停,一边看场上的教习长老, 一边偷偷瞟停在半空的应真辩机二人。
老金比完自己的那场,立刻跑到这边来支持秦千凝,非常期待能看到她的下一个作品, 直到看到秦千凝和上次一样掏出了自己那一兜灵器。
老金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就见她拿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基础灵器, 非常基础,入门第一课讲的那种基础。
欣慰的是,她有在一心二用听课学习。
但没看错的话,这些材料是由上一次小考碎掉的灵器拼起来的, 左一个磕巴, 右一个缺角,甚至连灰都没擦干净。
老金:“……”炼器师对待自己的灵器和剑修对待自己的剑一样, 都是当最亲密的最珍惜的伙伴,头一回见到这么埋汰的。
秦千凝的实力在一众弟子中毫不起眼,但灵器破烂的外表倒是格外突出。
辩机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她手上灵器的怪异,这根本没炼好啊,怎么就拿来小考了?
辩机猜得没错,秦千凝手上的灵器确实还没练好。普通灵器炼制得时候需要精准运用灵气,用的时候还得用灵气。她虽然可以感受灵气了,但她头疼啊,所以她计划把炼制和使用结合在一起,一次性使用灵气。
偷懒到一定程度,就能获得创新。
哪个炼器师不把灵器当宝贝,恨不得炼一个灵器用一辈子,根本不会想到炼制一次性灵器了。
秦千凝她不仅炼了,还炼了一兜。
所以见到她拿半成品灵器对战时,辩机大为震撼,硬着头皮夸了一句:“心境不错。”这也有脸上去。
感觉到高人在看这边,对面的弟子更严肃了,提起十二分精神,将灵器的攻击力激发到最大,朝秦千凝这边攻来。
秦千凝没想到一个小考玩儿这么大,满擂台吱哇乱跑,一边跑一边朝后丢灵器。
真是没眼看,应真想别开头,却见辩机皱起了眉头,神情露出困惑。
下一刻,擂台光芒大作。
秦千凝力求用最少的灵气,炼化灵器的同时使用灵器,扔出去的灵器一个接一个激发,发出攻击后立刻散架,再一次将擂台搞得尘土飞扬。
辩机这下看明白了:“她居然将灵器当符篆用。”他大概品了一下炼制思路,这需要对灵气有十分精准的运用。
应真闻言十分惊讶,看着一片狼藉的擂台:“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野路子。”
修真界的一切都讲究章法,炼器也有炼器的规矩,这是千百年来传承,中途不乏有想要创新的人,但终究没能成功,落入了邪魔外道,于是大家愈发固守传统经验。
那边秦千凝收拾完自己的破烂下了擂台,老金围过去询问:“你这些灵器和上次炼的怎么不一样?”
秦千凝自豪地解释道:“这是改进版。用最烂的材料,最少的力气,炼一个攻击力还行的一次性灵器,性价比多高啊。”
老金听不懂她的用词,但能理解大概的意思,十分困惑:“还能这么炼灵器呢?”
远处的辩机也在和应真讨论这事儿。
他比老金水平高很多,评价十分真材实料:“确实有点儿意思,不过还是要摆正过来,学习正宗炼器道法才好。一个练气二层能使出这么大的攻击力,值得鼓励,但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五十年前的那位不就是因为想走野路子,最后却因为心境不稳落入了邪道。”
本来还在心中骂秦千凝的应真簇起了眉头。
前几句话听着还行,后面越听越不舒服,倒不是质疑辩机的水平,只是觉得他说得话有些偏颇了。
心境不稳落入邪道?全万壑宗可找不出心境比她更稳的弟子了,脸皮比万壑宗外墙加起来还厚,她这样的落入邪道,说不定邪道能因拒绝与她为伍而叛入正道。
他们耳聪目明,此时恰好都在关注秦千凝下来后的一举一动。
应真刚在心中骂骂咧咧完,就听到秦千凝对老金道:“你感兴趣?那太好了,我等会儿就把图纸给你,你造个千八百个的拿出去卖,练气一层也能用,咱指定能发财。”
她一脸严肃地激励对方:“你们还是要多多努力啊,要不怎么能带我飞呢?”她一个个掰指头细数,“我师弟师妹当大剑修保护我,张伯修当掌门给我走后门,同窗们当炼器师挣钱让我蹭点分红……”
辩机:“……”他说那一堆话是害怕好苗子走歪了,没想到这苗儿本来就歪歪的。
应真:“……”邪道真的会因拒绝与她为伍而叛入正道的吧?
两人没眼再看,而是转头看最高阶的擂台。即使是最高阶,但能力也不怎么样,辩机只能点出几名底子还行的弟子,点拨几句基础知识。
其实在西境好的宗门,这些都是稀疏平常的知识点,但到了万壑宗却是极其珍贵的教导。
送走辩机后,应真犹豫了会儿,找到掌门,说出自己的顾虑。
“我觉得弟子间有不正之风,且很多弟子一心扑在修炼上,忘了自省。”他严肃地建议,“作为宗门掌门,你应当敦促他们省身克己、返观内视。”
掌门觉得应真的话十分有道理,转头就给所有的弟子们布置了新的课业。
一层传一层,传到秦千凝这儿的时候,她正在听总结大会,一听新的课业,立刻小声恨恨道:“我就知道友校视察后绝没好事儿!”
但周围的弟子没有一个义愤填膺,反而十分赞同地点头:“是时候自省了!”
教习长老很满意:“每人写三千字的剖析,明日之前交于我。”
秦千凝悲叹一声,捂住头。
为什么人都死了,死得远远的,都死到修仙界来了,述职报告还阴魂不散地追着她!
她甚至陷入一种错觉,自己其实是不是没有穿越,而是疯了?
正忧虑报告怎么写的老金见她这样,吓了一大跳,马上朝她丢清心诀、固魂诀、无妄诀……
秦千凝正烦着呢,忽然眼前灵气光芒一闪一闪的,不解地转头看向老金,就见他正满头大汗地疯狂朝自己丢诀。
秦千凝用死鱼眼看他:?
老金一抖,犹豫了一下,朝她丢来一个驱魔诀。
秦千凝:……
下课后,大家面色沉重地散了,抓耳挠腮地思索应当怎么写自省书。
虽然秦千凝很讨厌工作报告,不过能因此放个半天小假也不错,她让老金给计绥传了个讯,让他们回峰的时候顺道载她一乘。
别的师门很少有这种一起上下学的情况,就算有,那也是师兄师姐接送小朋友,头回见等着别人载的师姐。
秦千凝一点儿羞耻感都没有,站在门口跟各回各峰的同窗们挥手道别:“我等我师妹师弟来,你们先走。”
过一会儿,赤风和计绥总算到了,两人心事重重,一看就是在为报告焦虑。
这是新手常见症状,一般多遭点罪就能调理好,不再为屁大点儿事焦虑。
见到秦千凝,他们不约而同问:“想到自省书怎么写了吗?”一看就是想抄作业的。
秦千凝点头。
赤风提醒道:“要三千字,你能写到吗?”
“当然,不就是三千字吗?”秦千凝自然地爬到她剑上,双手搭好,乖乖等起飞。
赤风扭头震惊地看她:“三千字你都能写出来?”她想了一路,就能凑出三十个字!
计绥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她。
秦千凝眼神在他俩身上刮了一下,突然露出了一个可恶的笑容:“这样,我辅导你们写,你们帮我把我那份儿写了怎么样?我口述,你们写字。”她一点力也不想出。
计绥和赤风不知人心险恶,忙不迭地应下了。
到了浮银峰,两人跟她进小木屋,往桌前一坐,秦千凝思考都不用思考就开始说:“第一,本阶段小结: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全情投入于学习基础炼器知识,通过系统地学习和实践……”
她的废话文学张口就来,滔滔不绝,计绥负责执笔写字,写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她说的速度。
修为低叫发展潜力大,什么都烂叫容易看见成效,炼器能力下滑叫回升空间巨大,即将迎来触底反弹期……
他奋笔疾书,满脑子都是:还能这样说?
满打满写完几页后,秦千凝喝了一口水,不停歇地道:“第三,总结与展望……”
由于计绥写得头晕眼花,落笔的人换成了赤风。她一边写一边忍不住问:“为什么和第一第二点的内容有点相似?”
孺子不可教也,秦千凝道:“要不你以为三千字怎么来的?”
赤风似懂非懂,继续在纸上奋笔疾书写“秦千凝为宗门贡献的决心与热情”,写得她都怀疑人生了:“这是你吗?”
写完她的自省书后,总算轮到他俩了。
秦千凝拿过计绥刚才构思出来的报告一看,指指点点:“什么叫进入练气八层后就没进步了?”她纠正道,“这明明是瓶颈期。进入练气八层后,暂时还在瓶颈期,修炼思路在酝酿,下月应该有突破,功法调整花时间,领悟很多比较乱,需要静心整理好,场地限制没办法,剑法创新有苗头,论道比拼安排多……”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对两眼冒金星的计绥说:“你拓展拓展,写个五页。”
赤风在旁边看得手心出汗,“咕咚”咽了咽口水,又敬又畏地把自己的自省书递给秦千凝:“那我这个怎么改?”
秦千凝随手一翻,就看到赤风在反思自己和同门聊天过多占用了修炼时间(主要是秦千凝上下学路上话太多)。
她叹了口气:“你这是与同门交流讨论了目前修炼存在的问题,通过探讨和学习,不断迭代更新修炼功法,积极借助师门力量促进修炼经验的共享与传递……”
赤风一开始听得稀里糊涂地,渐渐地还听出一点道理来,晕乎乎地道:“我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
秦千凝打开瓷杯盖,吸溜了一口热茶,咂嘴:“去写吧,写完返给我审一下。”
于是张伯修小心翼翼来到浮银峰时,就见到木屋窗台上趴着写自省书的两人,一脸乖巧,他们身后木桌旁坐着优哉游哉喝茶的秦千凝,派头像极了在宗门熬了百八十年的长老。
他本来害怕撞见沧尘长老,想先问了再来,但浮银峰三人没一个人回他传讯,所以只能胆战心惊地飞过来。
一来就见到这幕,太过震撼以至于看见沧尘长老都没这么害怕了。
沧尘背着手:“你来浮银峰有何事?”
张伯修磕磕巴巴:“我、我……”他伸手指了指秦千凝的小木屋。
本来还肃着脸的沧尘表情一变,竟有点和蔼可亲:“来找千凝的啊,去吧去吧,喝茶吗?”
张伯修差点没崴了脚:“不、不用,我不是来找她玩儿的,我是有事请教。”
沧尘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笑得张伯修背脊发冷,汗毛耸立。
他咽了咽口水,双腿虚软地走到小木屋跟前。
秦千凝老远就见到他了,奇怪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见鬼了?”
张伯修擦了擦额角的汗:“……差不多吧。”
他吐出一口气,迈入小木屋:“我把自省书写了,满打满算也没能写到三千字,所以就想来看看你们怎么写的。”
他想往窗台上趴着写字的两人那看去,结果计绥和赤风不约而同地遮住自己的小册子:“不准看!”这可都是他们想不出的精华,怎么能随便给人抄去。
张伯修撇撇嘴:“你们多大了?”跟刚上学堂的小童一样,幼不幼稚。
不看就不看呗,他挤出笑,朝秦千凝那边走去:“老秦啊——”
秦千凝伸手:“包教包会,收费一灵石。”
张伯修毫不犹豫地掏钱了。
秦千凝把他的小册子拿过来一看,倒是有点悟性,屁大的事都要写进去,只是说法实在欠斟酌:“什么叫帮助执事堂更换新桌子?”
张伯修涨红了脸:“就是前一阵子师兄让我帮忙嘛,我想着以后总要从事这些事务,就过去先试试……”
本以为秦千凝是要批评他这种什么都往上写的无耻做法,结果却听她道:“不是换桌子,是协助执事堂师兄完成宗门日常运营工作。”她一边说一边用笔勾画,“帮惜霜长老去多宝阁买玉环,不对,是规划和实施惜霜长老布置的采购计划和采购流程。”
噼里啪啦说一通,张伯修晕乎乎点头。
接到张伯修传讯“浮银峰辅导报告,速来!”的谷蝶一来就遇到了沧尘长老,一波震惊未过,走近见到窗台上趴着写报告的小学生三人组,再次震惊,坐到秦千凝面前掏灵石等辅导,震惊到达顶峰。
听完辅导后,她晕乎乎地往窗台走,趴在那儿奋笔疾书的三人把小册子一捂:“不准看!”
谷蝶:“……我不稀得看你们的。”
窗台趴满了,秦千凝喝茶的木桌她不敢过去,正犯愁时,传闻中十分可怖的沧尘搬了个小木桌过来:“小友,在这儿写吧。”
谷蝶一幅见鬼了的表情:“谢、谢谢长老。”
沧尘笑眯眯地摆摆手:“和千凝好好玩儿。”
谷蝶僵硬地笑着点头,等缓过这阵劲儿以后,她的传讯玉牌闪了几下,掏出一看,正是前队友和同窗们发来的求助。
谷蝶毫不犹豫地向他们发讯息:“浮银峰一灵石辅导自省书,手把手教学,速来!”
“浮银峰”三个字足够劝退所有的弟子。第一,那里有沧尘长老,谁都不敢去触霉头;第二,那是万壑宗最落败的峰,抵触偏远师门小,都说有霉运在。
但他们抓耳挠腮实在是写不出三千字,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
一传十十传百,鼓足勇气来到浮银峰的弟子一看,卧槽,怎么排起了这么长的队。
一个面容和善的男人走过来:“小友也是千凝的朋友?”
……千凝?秦千凝?
不认识,只听说过鼎鼎大名,可算不上朋友。这名弟子摇摇头:“我是听师妹说这里有人很厉害,手把手教学,所以我想来请教一下。”
男人脸上的和善散了点,但听到夸秦千凝“很厉害”三个字后,又恢复了点笑意:“这样啊,前面人还挺多,你得排一排队,板凳也用完了,可能得蹲地上写。”
“无碍的。”这名弟子点点头,“多谢这位大哥。”
男人摆摆手,把地上木头一抗,继续去做小板凳。
见他走后,这名弟子好奇地问前面排队的:“浮银峰什么时候有干杂活的仆役弟子了?”
前面的人回头,用“你狗胆子真大啊”的表情看着他:“那是沧尘长老。”
“沧——”这名弟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沧尘长老?!”
……
辅导盛况一直持续到傍晚,秦千凝收灵石收得手软,一看天要黑了,赶紧收工下班:“歇了歇了。”
没排到的弟子纷纷“啊——”,不甘地叫唤。
秦千凝:“天都要黑了,再干就是加班,不行的。”
“那明早来找你行吗?”有人问。
秦千凝深知他们的德行,如果她答应明早继续辅导,天还没亮他们肯定就来了,她规定了一下朝九晚五的时间:“这个点内可去炼器课堂寻我。”
她以为剩的人不多了,没想到这些弟子回峰再次一传十十传百,翌日炼器课堂挤满了人。
教习长老都要感动哭了:“我炼器一脉终于发扬光大了!”
秦千凝看着排队的人数,头皮发麻,赚灵石也不是这么赚的呀。
那些弟子不依:“不可以!我们可是翘课来的,你知道我们牺牲多大吗?”
这些修士执拗起来很可怕,秦千凝只能认下。
这浩大的盛况很难不引起关注,才开始还是弟子之间讨论,后来上一辈的师叔们也在讨论,再后来就是执事之间讨论,最后长老和掌门也知道了。
“小小一个练气二层弟子,竟有如此号召力。”
“呵,你可别小瞧她,她可是本次内门大考头名的队员。”
“可她不是资质奇差的五灵根吗?”
掌门发言道:“有教无类,此子心思明净,友爱同门,倾囊相助,虽然资质平平,却不气馁、不自弃。”他指着秦千凝的自省小册子道,“你看,哪怕只是五灵根的炼器师,也要积极与同门沟通学习,探讨交流,这种开阔的心境很宝贵。”秦千凝辅导写报告还要收取灵石这件事,掌门等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以为只是她积极探讨。
连应真也被感染了:“是啊,我辈修士往往孑然而行,少见真心友谊,哪怕同门之间也不会守望相助,无人共患难,也无人共安乐。”他们这种修行久了的体悟更深,哪怕是同师门的也会彼此提防,嫉妒竞争在所难免,修行到后面,孑然一身,只能依托于宗门,这种依托不带太多归属感,只是为了表面的抱团。
掌门点头,脸上露出笑意:“所以这种团结宗门、友爱同学的赤子之心十分难得,资质差又如何,至少在修行一路上,见过了多少修士几百年未见过的光景。”
正巧有执事在旁整理书册,接话道:“我也有听过这位弟子的名字。她不仅和内门弟子友善相处,连外门弟子也很喜欢她,一直以她为楷模,称她为外门什么光,总之就是激励了很多外门弟子上进呢。”
掌门更感动了,甚至有些难过:“万壑宗几百年来都没有出现过这么敦睦宗门,协和同门的弟子,如此赤诚友善的孩子,怎么就是个五灵根废材呢?”
曾是散修的应真更加理解这种品质的珍贵,他拍拍掌门的肩:“资质不代表一切,修真界太看重修为修炼,却忘了其他品质一样重要。一个大宗门,必然缺少不了协调处置宗门事务的掌门长老,光凭修为压制是很难让宗门发展扩大的。”
掌门点点头,突然灵光一闪:“你说的对。”他拿起手边的名册,“往年本州大比,除了参赛弟子以外,还会有观赛弟子名额。以前我们送去的是各峰有潜力的新秀弟子,期望他们能从本州大比中学点什么,但每次都会发生很多矛盾,队伍人心涣散,回宗后也没有学到什么而突飞猛进,更别提让整个宗门一起提升。”
掌门摩挲着下巴:“或许,除了修为潜力最高的弟子外,还应增加一名亲善友爱的弟子?”
其他长老也陷入沉思。
掌门嘴上说得感人至深,其实心里头还有些见不得光的小算计:就凭那孩子的日常表现来看,此人油滑、脸皮厚、很会气人,送去本州大比观赛,说不定能带着宗门的弟子少吃点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