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寄生的弟子骤然暴起,让场面陷入了混乱。
不少炼庐弟子分不清是敌是友,慌乱无比。
人族渐渐处于下风态势。
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弟子差点被兽爪穿心,唐凝霜用本命琴替她挡了下来。
女修趴在地上,热泪盈眶:“师姐!”
唐凝霜站在混乱中心,手中是几根凭空悬浮的琴弦。
她不时环顾四周,在一些弟子应顾不暇时,柔夷轻拨,弹出一道灵气声韵替师弟师妹们挡下疏忽的攻击。
寻常器修攻击性不强,在和妖魔混战中并不占据优势。
好在他们不是毫无准备。
“师妹,拿着。”唐凝霜扔给身侧的女弟子一个笛子,“妖魔的弱点在于精神类法器,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吹它!”
女弟子含着泪连忙应了下来,一边蹲下躲过一只熊爪子,一边哆哆嗦嗦地将笛子横放至唇边,吹出了声音。
随着支离破碎不成曲调的笛音缓慢响起,站在她面前、被妖物寄生的几个弟子突然动作迟缓了起来。
女弟子见有用,忙一口气不歇地继续吹了下去。
离她最近的那个弟子哆嗦了下,一团黑影被弹了出来。
天空当即降下一道强雷,精准无误地劈到了那团黑影上。
女弟子目瞪口呆。
直到刚刚被定格的几个寄生弟子又开始动作起来,她才忙继续吹起笛子。
唐凝霜四处给同门发着法器。
有的弟子见确实有用,索性掏出来了自己不久前刚炼制的精神类法器。
精神类法器一般会制成如铃铛一般的挂饰随身携带。
当然也有笛子、箫这种乐器攻击型法器。
大家都是器修,谁还没几件压箱底的法器?
不少弟子纷纷拿出自己的精神类法器存货,开始朝着被寄生的同门展开精神攻击。
一时间杂音缭绕,让妖魔们寸步难行。
“我靠,你为什么拿锣炼法器啊,真的会有人买吗?”一名炼庐弟子忍不住了,捂着耳朵朝着旁边敲锣的同门吼道。
那名弟子眼都不抬,继续把锣敲得震天响:“少管我!你看至少我的攻击范围多广啊!而且……”
“你一个打鼓的有什么资格说我啊喂!”
魔音贯耳,不仅硬控住了魔修,也让所有炼庐弟子感觉精神被攻击了。
毕竟,会做音乐类法器,不代表他们懂乐理啊!
“谁?谁吹的笛子这么难听?哥们,你不是精神攻击,你是精神污染了啊!”
“我受不了了,这群妖魔毅力真强,我都快听不下去了。”
“如听仙乐耳暂聋,他妈的器修乐感这么差,你们师尊真的没骂过你们吗?”
竹景:“……”
唐凝霜:“……”
一道极其霸道的乐声以压倒性优势霸占了所有人的耳朵。
刹那间,所有的鬼哭狼嚎都成为了陪唱。
还在坚守的几个异常坚韧的妖魔也打出了体外,被天雷精准无误地收割走。
“别吹了别吹了!”有人大惊失色地说道,“师妹她刚被寄生完,又被难听得晕过去了,现在开始口吐白沫了啊!”
*
岑旧回来时,炼庐弟子已经麻利地收拾完了战场。
一些被寄生的弟子在打斗过程中受了伤,被唐凝霜编排名单记为伤员。
尚且活蹦乱跳的弟子继续值守妖魔境。
炼庐大捷。
回来的路上,哪怕是伤员也洋溢着笑容。
有人说:“我简直还想再继续吹唢呐!”
惹得剩下一堆同门求他放过友军。
没有人会想到,之后每年的论道大会,炼庐弟子都将会以乐器精神污染的姿态平等攻击在场所有人。
直到唢呐、锣鼓等高噪声法器被赛方禁止,才终结了其他门派对炼庐的恐惧。
当然,这都是后话。
岑旧、竹景安置好受伤的弟子后,先去将此次大战经过禀报给了炼庐的长老们。
师兄弟再次获得了长老团们的一顿夸夸。
要不是他俩是剑修,长老们就要开始挖墙脚收徒弟了。
胖长老依依不舍道:“小友们要是缺少什么武器,炼庐给你们免费提供啊!”
等到他们走出长老殿时,天色已经接近傍晚。
唐凝霜对岑旧道:“师尊想要见你一回。”
“麻烦唐道友带路。”岑旧道。
唐凝霜带着他在一处竹屋面前停了下来。
“师尊就在屋中。”她道。
岑旧朝她道了声谢,沿着木梯走进竹屋。
竹屋结构分为二层。
接触地面的第一层镂空,二层才是真正的主屋。
进去之后,迎面一张桃木长桌。
长桌对面坐着一个蓝衣女修,长相很是英气。
“唐前辈。”岑旧恭敬地朝她行了个礼。
唐弦:“小友请坐。”
岑旧撩起衣摆跪坐下来。
“唐前辈找我有什么事?”他问道。
唐弦:“先前门派里发生的种种,我已经听闻几位长老禀报。要不是小友几人,炼庐怕是在劫难逃——不知小友对那个面具人有何见解?”
岑旧:“我先前去寻找顾家后人时,曾与面具人有过几次交锋。他应该是对神器存在某种执念。”
唐弦没有特别惊讶。
“若那面具人真的为杀人夺宝而来。”她喃喃道,“有一件事要麻烦小友……”
岑旧:“前辈请讲。”
“我想让小友和凝霜带走炼庐的神器,前往凤梧城交给虚怀师兄。”唐弦缓缓道。
*
别院。
竹景坐在院中石凳上,面容严肃。
听到岑旧回来的动静,他看了过去。
岑旧笑道:“师弟有事找我?”
竹景蹙眉:“你眼睛怎么回事?”
岑旧先前让陆研在布条上洒了止血药,绑在眼上。
止住血后,他就把布条收了起来,眼周边的血迹也被清理了个干净。
“很明显吗?”岑旧讶然道。
竹景抿了抿唇。
大师兄的眼睛一向很让人难以忘怀,眼尾上扬,黑白分明。
此时那双桃花眸却像是被一层灰雾遮掩,失去了光彩。
“你在妖魔境出了什么事?”竹景冷声道。
岑旧:“结界岩壁残留的剑痕上有剑意,我想着用神识查看一下。”
竹景道:“有人在剑意上做了手脚?”
岑旧想到那道剑痕上的威压,唇边笑意丢了几许。
他叹了口气:“剑意没问题,是威压太盛,刺激瞎了。”
竹景愣了:“什么意思?”
岑旧:“剑意是大乘期剑修留下的。”
像是耳边炸了惊雷,竹景愣在原地。
“师兄,你……确定?”
“我也不想确定。”岑旧道,“大乘期才有能力留下这么厉害的剑意。”
师兄弟二人沉默下来。
剑修多,大乘期剑修却罕见。
细数整个修真界,也只有六位大乘期剑修。
各个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主。
倘若面具人真和大乘期有关,竹景甚至觉得师兄在蚍蜉撼树。
“首先可以排除程前辈。”岑旧语气轻松,“妖魔境之裂缝,是他让我们来帮炼庐修复的。”
排除了一个人,剩下还有五个。
竹景语气艰难道:“掌门师叔与师尊皆是大乘期剑修。”
“不要这么愁眉苦脸嘛,”岑旧道,“还有两个嫌疑人呢。”
云泽派掌门楚无思,蓬莱岛岛主沈听寒也都是大乘期剑修。
岑旧脑中闪过一丝异样:“不对、不对,我说漏了一个!”
竹景疑惑:“哪里不对?”
岑旧:“大乘期还有一位剑修。”
竹景道:“不可能!要真有这等人物,怎么会这般低调?”
岑旧意识到这是前世的信息差。
对着师弟澄澈的双眸,他干咳了两声。
“师弟可接触过白玉京掌门沐安?”岑旧道,“你见过他的本命武器吗?”
竹景语气古怪:“可也不能说明……”
“宁可错杀。”岑旧严肃道。
沐安常年以鲛人纱覆面。
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也从未有人见过他动手。
前世岑旧曾有幸见过一次沐安用剑。
岑旧被逐出师门,修为禁废时的初期,有过一段生不如死的时光。
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
闭关许久的师尊出关了。
冷面冷心的剑修来到凡间,找到奄奄一息几近断气的徒弟,将他带回了洞府。
又过了几天,师尊抱着岑旧到了白玉京。
向来高洁的剑修第一次软了神色,低了声音,求沐安替自己的徒弟接灵根。
接灵根一事闻所未闻。
岑旧不知道师尊为何会求沐安做这种事。
沐安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覆着鲛人纱的面容朦朦胧胧,岑旧却觉得他在笑。
沐安道:“接灵根可以,但我要他的无情道骨。”
师尊当即就怒了。
他提剑和沐安打了一架,直骂沐安趁火打劫。
岑旧第一次看见白玉京掌门的本命剑。
师尊带着岑旧离开了白玉京,说总有其他办法。
岑旧却趁着身上伤养好后,偷偷跑了。
他已是废人,根本承担不了师尊那份沉着的期待与付出。
再后来,岑旧成为了臭名昭著的魔头,常常不是在虐杀仇人就是在虐杀仇人的路上。
他再也没听到过师尊的消息。
或许上一世的师尊,已对他失望透了顶。
岑旧回过神来:“只是猜测罢了。我明日与凝霜姐一同去凤梧城,你有什么打算?”
竹景:“我要回门派一趟。”
“师兄,你不回吗?”
岑旧摇了摇头。
“正好。”他说。
“告诉掌门师叔,把我的名字从无涯派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