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项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我当天道那些年 > 21、第二十一章 半日偷闲
    李无疏失策了。

    没有实体,他就只能进到颍川百草生梦里把他胖揍一顿。

    这晚颍川百草生难得文思泉涌,挥洒一通笔墨,痛痛快快去睡觉。

    正在梦里与新的相好把酒言欢,李无疏便横空冒出来将他踹翻在桌。

    “颍川老贼!今天要你好看!”

    “你……你……李无疏?!你干什么?久别重逢,你怎上来就对小生拳脚相向?停手!停手!打人别打脸!”

    打人确实不能打脸。

    李无疏这照脸的一拳,竟然把颍川百草生从梦里打醒了过来。

    颍川百草生惊得从床上跳下来,光脚在地上转圜数圈,都没见房里有其他人影。心下胆颤,对着四面八方的空气拱手行礼:“李无疏,李仙长!小生若有冒犯,请给小生一个明示!”

    李无疏无可奈何,总不能召雷把他劈了,便以月光书在窗上写下一行字来——

    “无耻老贼!再敢写东西胡乱编排阮柒,看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颍川百草生看着那行字,非笔墨所写,而是以月光书就。

    他一介凡人,哪里见过这等玄妙之术。

    有夜半皮影戏之事在先,他看到窗上月光书,首先便是反省一遍自己有没有写过这剧情。

    再三确认不是他写的谶书又在作怪,才痛哭流涕地扑向窗户。

    “李无疏?是你吗,李无疏?你怎么在窗户上?”

    李无疏实际坐在书桌后面,冷眼旁观。

    颍川百草生哭道:“十年过去,都不见你醒,小生还以为你已凶多吉少。这是怎么了?你怎会突然显灵?又为何对小生充满误解?”

    “误解?”李无疏嗤笑着在窗上写道,“你要不要看看,你给阮柒那书,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颍川百草生正色道:“你有所不知,这种题材雅俗共赏,最是叫座。”

    “什么题材?”

    “师尊文学哪!”

    “……”

    “小生是财迷心窍。当时心想此书借了您与阮柒的名字,肯定能够大卖。小生指望赚这一笔,就封笔再不写了。”

    “那你大卖了吗?”

    “没有。”颍川百草生满脸沉痛道,“被净缘禅师亲自打回,责令各大书行不准印发。普天之下,只此一本。”

    李无疏哼了一声,在窗上写下:“你当为此庆幸。”

    他不忘此来的目的,又问:“那本书里的情节是你自己编排出来?还是有人教你这么写的?”

    “仙长这是什么话!小生撰书都是情之所至,有感而发!与旁人何干?!”

    “你那秃毛笔是从何得来?”

    “那笔是黑市里淘的。无相宫的黑市你也知道,找不到买家。”

    这下可以说是线索全断。

    他昨晚将书一目十行翻过去,上面许多情节应在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知晓《衍天遗册》是衍天一脉秘传,世上绝无仅有,他还当那是第二本《衍天遗册》!

    桩桩件件,未免太多巧合。如果说是有人在背后策划,却又捕风捉影,找不到头绪。

    他尚在沉思当中,却听颍川百草生絮絮叨叨:“李无疏,李仙长,你这些年都在哪里?逢年过节我给你烧的纸你收到没有?现在过得好吗?怎不去见见阮柒?”

    “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准再去招惹阮柒。”

    “好好好!”颍川百草生连声应下,光着脚在房内对着空气继续寒暄。

    李无疏挥手夺了他的气运——当然,并不多。只叫他起夜撞脚趾,吃饭嚼到砂,庙里求签求到下下签。

    随后他把颍川老贼晾在原地,便径自离开。

    他自飞升之后,感知敏锐异常,方圆十里的动静略一凝神便能知晓。而回到李半初的人身之后,这份能力便大打折扣,需要凝神聚气,才可感知。

    不过,祸福相依,若要得到什么,总该有所取舍。

    李无疏恢复神魂之态,才想起李刻霜来。

    上回他以月光书同这位师侄讲了几句话,便将他抛诸脑后。

    他心随意至,眨眼便到太微宗。

    “什么?他还敢收徒弟?”

    李刻霜在书房大发雷霆,摔东西。

    这好孩子,真是顾家,尽拣纸笔这些不易摔碎的东西摔。

    “肖似李无疏?我看他是心猿意马!他对得起我师叔吗?!”他向面前的白衣青年道,“白术,你方才说,李无疏吐血是怎么一回事?”

    白术坐在对面,反复擦拭着手里的剑,面对暴怒的李刻霜倒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

    他手里的剑素得不能再素,剑身雪亮光滑,被他擦得可照见人影,但他擦剑的手仍未停下。

    他向李刻霜不紧不慢回道:“昨日收到净缘来信,李无疏忽然吐血,是体内灵力暴冲所致,好在已经稳定。我恰在附近办事,便顺道来与你说一声,我也没想到你在闭关。”

    初见白术,他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年,如今竟变得深沉内敛如斯。

    白术原是药宗宗主姜楚风的弟子,只不过这位宗主只管收徒,不管授艺。

    和李刻霜一样,白术有一名崇敬不已的师叔,药宗名士,名冠天下的“生死针”应惜时。那才是他视若亲传恩师的人。

    他与师叔感情深厚,一身所学尽是师叔传授。年少时他们一群师兄弟更是随着应惜时游学各方,行医济世。

    物是人非,如今药宗已散,他弃医从剑转投入剑宗门下,成为剑宗宗主江卿白的亲传弟子。

    江卿白与应惜时并称道门双杰——素手摘月冯虚剑,阎门夺时生死针。

    生死针和冯虚剑,分别是他前后两位恩师的名号。

    只不过前者一朝身败名裂,化作世人口中奸佞之辈。

    事发之前,任谁都不会想到,君子如玉医者仁心的应惜时,会是造下太微宗灭门惨案的元凶,是陆辞手下的一柄无情兵器,一着绝杀之棋。

    彼时的白术天真愚蠢,自然也被真相打得措手不及。

    少年时光追忆不去。如今他兼修医术与剑术,俱有小成,仍不能明白,师叔倾尽一切所追求的强大是什么东西。

    “还闭什么关?一起走吧!我倒要去看看阮柒作的什么妖!”李刻霜风风火火拽住他胳膊往外走,“待会儿御剑抓紧我。哦,忘了,你现在可不是那个剑都没开刃的废物修士,可以自己御剑了。”

    白术当年随师叔行医,被保护周全。身上配着一柄华美不凡的宝剑,却没开刃,被李刻霜嘲讽为新式手饰。

    现在他将剑朝空中一抛,翻身上剑的姿势行云流水。

    李刻霜身驭克己剑,与他并肩齐驱:“看样子你精进神速,有空我们来切磋一番。”

    *

    李无疏回到无心苑,做回了李半初。

    他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阮柒虽然给盖了条毯子,但却没把他挪到床上,这一觉睡得腰酸背痛。

    早起出门,日头还没出来。他上阮柒门前朗诵《南华经》,直到把阮柒念出了门。

    “这么早?”

    阮柒看上去有点憔悴,鬼知道他昨晚干什么去了。

    “师尊,别睡了,我早上起卦一算,今日将有访客。”

    “起卦?”

    “师尊您还未教我,我照着《易经》自学的。师尊,你没睡好么?”

    阮柒脸上不太自然。

    事实上,在李半初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经对“师尊文学”有了深刻了解。听李半初满嘴师尊长师尊短的,不由想起一些身怀天灵根或有血海深仇的徒弟。

    “半初,换个称呼。”

    李半初浑无察觉,没头没脑道:“我喊李无疏师父,那不然,喊你师娘?”

    “还是师尊罢。”

    阮柒回房收拾屋子。

    李半初得了便宜又卖乖,追着他一口一个“师尊”。

    “师尊,您昨晚没睡好吗?师尊,今日要不要给你念账目?你怎么不说话了,师尊?我来帮师尊收拾吧。”

    “……”

    李半初哪能坐看他一个瞎子忙活,事事都要帮把手。相比行动不便的阮柒,他手脚要利索许多。

    他心想,阮柒亲力亲为伺候他十年,现在要换他来将阮柒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样对方总不会再把自己当做书中精怪了吧!

    阮柒被晾在屋子中间,一时无事可做。

    李半初收拾好屋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将换下的衣服抱出门去。忙完后,把阮柒按坐在桌边,端上茶与早点来。

    虽知阮柒辟谷,还是想让他尝尝人间烟火气。

    “半初,不必如此麻烦。”他刚说完,嘴里被塞了一瓣剥好的橘子。

    才将那瓣清甜多汁的橘子咽下,李半初又给他斟好了茶,递到手上。

    “半初,”阮柒捏着茶杯,并不饮下,迟疑着道,“你身上是否有血海深仇未报?”

    李半初闻言一愣。

    虽然过去确实与人有诸多恩怨,例如手段狠辣的陆辞,例如助纣为虐的应惜时,但他的仇家后来都得到应有的下场,仇怨自然烟消云散。

    阮柒为何忽然有此一问?要帮他报仇?

    血海深仇的徒弟?

    师尊文学?!难道阮柒也有所涉猎??

    李半初玩心大起,在阮柒对面坐下,煞有介事道:“师尊,弟子昨晚做了怪梦,现在想来定是有前尘未了。”

    “哦?你说来听听。”

    “我可能是个橘子精,前世被一只绣眼鸟啄食,那鸟只逮着我一棵橘树薅,差点将弟子薅秃了。待我出师,定要报仇雪恨,找到那只绣眼鸟,将它薅秃!”

    阮柒听完,一言不发。

    “师尊,你怎么不吃了?”李半初指着摆满一盘的橘子,“我剥了这么多。”

    “……”

    这下阮柒连手上的茶杯也放下了,生怕对方又说出什么自己是茶树精的话来。

    “你悟性高,定能早日出师,报仇雪恨。”

    “但昨日师尊布置的任务,让弟子销毁那批谶书,弟子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要修到何年哪月才能出师?”

    “欲速则不达。”阮柒想了想,又道,“你若不能放下,为师可以替你报仇,了断前尘。”

    李半初颇为意外地抬眼看向阮柒。

    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阮柒竟严肃以待,该说他真诚,还是该说他温柔大度?

    他连忙按住笑意:“能入师尊门下是弟子莫大荣幸。师尊收留之恩,弟子无以为报,今后就让弟子服侍师尊一切起居——师尊头发乱了,我来为师尊梳头。”

    不等阮柒拒绝,他已起身去洗手取梳子了。

    阮柒一头乌发长及膝盖,一半被压在衣服下,一半顺着椅子铺洒下去。这把长发是从前李无疏最喜把玩的东西。

    梳头是很亲昵的事,尤其是李半初手生,不惯做这种事,偶有碰到阮柒的耳朵脸颊。

    梳齿从发丝当中错落穿过,几乎没什么阻滞地滑下。李半初知道自己在做多余的事,但现在他只能借着梳头的借口,与阮柒短暂相触。

    短暂相触又离开。像他前世,蹉跎于世事波谲,未能与阮柒偷闲半日。

    “师尊,”他在阮柒身后轻声说道,“你若是那只绣眼鸟,弟子此刻,已经大仇得报了。”

    吐息像无事惊扰的秋风,轻轻扫过乌黑发丝。

    不知是不是错觉,此话一出,他好似看到阮柒眼前那条黑绫底下,泛起不可查觉的红晕。

    当日。颍川百草生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便见阳光投过窗格,在地上洒下一行字来——

    “好玩不过师尊。”

    颍川百草生直呼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