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项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落日归挽 > 2、日落海
    办理完入住,女孩带陈挽青去房间。

    日落海有前后两栋小楼,每栋楼都是两层,楼和楼之间的空地是后院。

    陈挽青预定的是后面那栋楼第二层的最后一个房间,海景效果绝佳。

    女孩帮她拎着一个箱子,在路上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特别嘱咐到楼里廊灯的事。

    “本来昨天就能修好的,但师傅少带了工具就没弄完。”女孩解释,“最晚明天肯定能修好。要是没什么事,晚上就尽量少出来吧,不然摔到就不好了。”

    陈挽青道谢,眼见女孩要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请问刚才那位先生是民宿老板吗?”

    女孩一顿,上下打量起陈挽青。

    陈挽青不是那种惊艳型美女。

    但神奇的是,人群里望过去,不管周围人什么样子,视线最先去捕捉的,都会是她。

    她身上有种清冷感。

    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而是一种极为纯净柔和的淡雅,站在那里仿佛自带月光滤镜。而再瞧她的脸,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立体,偏浓颜。

    所以,虽不是第一眼惊艳,却十分耐看,越看越美。

    没想到这么漂亮脱俗的女孩也……

    “是我们老板。”女孩挑眉,“有什么事吗?”

    陈挽青忙说没有,多这句嘴,不过是想确定下自己猜的到底对不对。

    女孩也没再深问,只是别有意味地哦了声,笑着说:“那没事我就先去忙啦。”

    等人走后,陈挽青进屋关上门,长呼口气。

    赵客。

    他怎么开起民宿来了?还这么巧让她碰上了。

    陈挽青回忆刚才的见面,他是有了变化,那是成长和阅历带来的,但不可否认,他也还保留着令她熟悉的部分。

    她不禁想起第一次见赵客时的情景——

    那是在开学第一天的班会上。

    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的新生初次相见,虽面生,也有很多话说,吵得班里像是飞进来几十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班主任进来后,安静了些。

    “这么能聊,那就做自我介绍吧。”班主任翻开手中的花名册,“点到谁,谁说。”

    学生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又坐下。

    有的腼腆,说话声音小;有的中规中矩,没什么特点;还有的,大大咧咧,一张口惹起哄堂大笑。

    点到赵客时,班主任说:“这名字有意思,是取自‘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老师说完,大家齐刷刷看向这位叫做赵客的同学。

    只见这个趴在最后一排靠窗角落的男生缓缓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眸在凌乱的刘海后轻眨了一下。

    他站起身,那时的他就比同龄男孩高出一截,清瘦的上身藏于校服之下,校服扣子一粒没系,露出冷白的皮肤和锁骨。

    忍下想打哈欠的冲动,他语调里囫囵着没睡醒的鼻音,回了一个:“嗯。”

    就这一个字,奠定了他问题学生的形象。

    也烙下了陈挽青对赵客的第一印象——冷傲、懒散。

    而这两点似乎现在也还存在……

    手机震动,陈挽青抽神一看,是好友姚若楠的微信。

    —[到宣旸了吗?]

    说起这位好友,她和陈挽青既不是中学同学,也不是大学同学,而是在北城合租时发展出的友谊。

    只可惜没住两年,姚若楠扛不住压力,回老家考公务员去了。

    临走前,她跟陈挽青说:“挽青,你比我坚强多了,还出色能干,一定可以在北城闯出来!加油!”

    这话说了也就一年多,陈挽青如今也离开了北城。

    —[到了,已经在民宿了]

    —[怎么样?家乡风光如何?]

    陈挽青说了感触,总体就是还在发展建设中。

    姚若楠是个话痨,发了几条微信嫌麻烦,干脆打来语音电话。

    “我挺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回宣旸的。”姚若楠有话直说,“干嘛不在北城另找一家公司呢?宣旸顶多是个三线小城,你留北城多好啊。”

    这不是什么事后风凉话。

    姚若楠回老家,除了实在卷不动以外,还有爸妈催的成分,而陈挽青父亲去世,母亲远嫁国外,所谓家乡,没有实质意义,不如在北城继续打拼,前途远大。

    “是不是你那个缺德上司威胁要堵你后路?”姚若楠问,“他以为他谁啊?你没告他性.骚扰他还牛上了是吧!”

    陈挽青说了句没有,来到阳台。

    混着咸味的风吹来,大海一望无际,延伸着,在尽头与白云相交。

    姚若楠的这个问题,陈挽青也问过自己。

    她从北城大学毕业后就进入这家全国top前三的公关公司工作,每天两点一线,兢兢业业,全年无休。

    有一次,她在出差中发起高烧,就这样,周旋好客户,凌晨下了飞机照旧回去加班。

    可末了,功劳都叫领导和领导小蜜占了,她只落了个娇气的名声。

    但就是这样,她也还是咬牙继续坚持。

    她认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回宣旸,所以必须守住北城。

    可有时候人改变决定也就一刹那。

    “就是觉得留下没意思了。”陈挽青说。

    姚若楠想到那些谣言,替她惋惜:“那这三年的委屈和辛苦都白受了。”

    “没什么。”陈挽青拨开吹乱的头发,“过去了。”

    都这么说了,姚若楠也不好再讲个没完。

    而且,回家也是落叶归根,别的不说,起码人不生地熟,还是有好处的。

    “你有没有联系过去的同学或者朋友?”姚若楠换了话题,“没事的话,可以聚聚嘛。”

    同学、朋友。

    眼前就有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同学。

    堪比天降。

    陈挽青背靠栏杆,问:“楠楠,过去有过接触的人,时隔多年再见,会想不起来吗?”

    “分谁吧。”姚若楠说,“你就看我表弟,长得跟白板似的。我几年没见他,回家过年还得我妈给我介绍才想起来是谁。”

    这话逗笑了陈挽青,姚若楠也笑起来,刚才那点儿惆怅散了去。

    姚若楠问:“你提起这个,是已经遇到熟人了吗?”

    很正常的一句问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挽青笑容僵了僵,不太想承认。

    “随便问问。”她说。

    正好这时有人叫姚若楠去开会,她不能再闲聊,只能匆匆补上一句:“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为什么?”

    为什么。

    就凭她二舅一个脸盲,以前来北城看她时见了一面陈挽青,之后……念念不忘!

    *

    陈挽青没再多想这场意外重逢。

    她一大早的飞机从北城到宣旸,之后又坐船上岛,身体乏累,挂了姚若楠的电话后,简单收拾下行李,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饿醒的。

    陈挽青搜索岛上的餐饮情况,都是当地人开的家庭式小餐馆,一些正式的餐厅或连锁店还在开发筹备中。

    陈挽青也不想折腾,和客服说想在民宿吃晚餐。

    客服发来菜单,种类很少,意大利面、卤肉饭、汉堡,都是民宿在正规超市采购的预制菜,价格比购买价贵五块钱,算加工费。

    不得不说,这生意做得也是很实在了。

    陈挽青要了份意大利,吃完之后,到后院的小花园散步消食。

    后院比前院还要大些,放着几组太阳伞和餐桌餐椅,两个双人秋千,东侧建了一个玻璃屋。

    玻璃屋是公共娱乐区域,屋里摆了桌游,懒人沙发和四台电脑,电脑旁空出的位置,墙上挂着飞镖盘。

    盘上正中心布满密密麻麻的小点点,看来是有飞镖高手。

    陈挽青看个大概,最后来到书墙前。

    架子上什么书都有,热门的、冷门的,哲学的、文学的,她随手拿出一本翻翻,不想看了几页被吸引住,就这么一页一页读了下去。

    等看完这本小记,天也彻底黑了。

    陈挽青把书放到原处,回到小楼,楼里也黑了。

    前台女孩说,原本只坏了一个廊灯,但维修师傅检查到是主电路的事,于是就坏成了一大片,除房间内的用电情况不受影响,剩下的灯都亮不了。

    看着黑气沉沉的小楼,陈挽青迟迟没有进去。

    之前因为出差时生病,她被同事背后议论身娇体弱,可实际上,她不仅不娇气,有时甚至称得上粗枝大叶。

    和姚若楠合租的时候,灯泡憋了,她换;水龙头漏水,她修;就连马桶堵了,她戴上口罩也能五分钟内通好。

    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陈挽青独立性高,没什么不行的。

    但独独怕黑。

    一陷入黑暗,她的思维就会不受控地想起恐怖的事,那些冤死惨死的女鬼,青白的脸、没有瞳孔的眼,还有一张嘴就……

    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贴在她手上了!

    陈挽青倒吸一口气,快速倒退几步,扭头一看——赵一毛。

    它又用鼻子蹭她了。

    身心一下放松下来,陈挽青慢慢展颜:“你怎么在这儿?”

    赵一毛歪歪头,卖萌卖的得心应手。

    陈挽青摸摸它的脑袋,音调不觉放软:“赵一毛。这名字起的不怎么认真呀,谁给你起的?他一定是嫉妒你,你的毛毛那么茂密,才不是……”

    “我。”

    一如既往低沉的嗓音,带着略微拖长的尾音,又懒又挑衅。

    陈挽青抬眼看去,赵客站在不远处,一只手插着口袋,一只手拿着一个小球。

    怎么碰上他了?

    那她的话……

    想想也知道,狗是赵客的狗,名字肯定是赵客取的。

    可有时候人一看到可爱生物,就会被激发出丘比特娃娃效应,不管说话的语气还是内容都会自动降智,怎么幼稚愚蠢怎么来。

    陈挽青脸颊臊热,好在黑夜替她掩盖了,她硬着头皮回道:“挺好的名字。”

    “是吗?”赵客掂掂小球,语气似掺着笑意,“因为带有了嫉妒的成分?”

    “……”

    天聊死,气氛也尬死。

    两人站在院里,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谁都没开口,谁都没动作。

    只有赵一毛,一会儿看看陈挽青,一会儿看看赵客,纳闷这是怎么了。

    陈挽青几次张口,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她想到了姚若楠的话。

    姚若楠说不会忘,可看赵客之前的言行像是不记得她,但这会儿三言两语的任性反问又不是对客人该有的态度。

    那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遮月的云彩一点点飘散,在院里洒下一层银纱,混着昏黄微弱的路灯,落在他们身上。

    赵客的表情和上午那时差不多,疏离淡然。

    但月色的柔此时晕在他的脸上,又有了种白雪消融的绒感,让他看起来没那么难以靠近。

    可陈挽青知道,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她低下头,又摸摸赵一毛,强起话头:“时间不早,我先……”

    话没说完,赵客将手里的球一抛,赵一毛嗷地一声蹿出去追。

    陈挽青的注意力随之也被带走了一下,等回过神,赵客竟然不言不语走到了她面前。

    突然的靠近让陈挽青呼吸稍滞,她下意识抬起头,与赵客瞥来的目光触碰上。

    赵客双眼清亮,浅浅的内双因为低眸明显了一些。

    “麻烦,借过。”

    陈挽青这才发现自己挡着进小楼的门了,她连忙侧开身。

    赵客颔首,走进漆黑的走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