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项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间歇热恋 > 8、丑螃蟹
    “开会呢,别瞎说。”阮青屿冷脸回答,快速点击屏幕,关闭与会人员列表。

    会议还在进行,气氛有点尴尬。

    “新加坡那里再解释下,室内设计的主题是什么。”投资方配合凌泽应和道。

    “主题系滨城海边城市的气质,渔船和大海。”新加坡设计团队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解释道。

    “滨城是天然深水港,码头有什么?滨城设计院的同仁给他们解释下。”凌泽cue滨城院团队,语气不悦。

    “货轮,龙门吊和集装箱,没有渔船。”阮青屿回过神,点开话筒迅速作答,又立刻关闭。

    他的声线偏高,带着透亮;回答简练干脆,飞刀一般,配合凌泽的提问直击要点,默契完美。

    酒店室内设计的渔港主题与滨城集装箱港口是完全相悖的两个概念,闭门造车般荒唐。

    精装团队不敢再多话,默默点上噤声按键。

    线上会议室里全是划着红线禁言标的麦克风图案,沉默不停地被放大。

    “哎,你和你男朋友还挺默契啊。精装马上要被你们逼死,不是挺好看的吗?都是船,有区别吗?”结构老王在线下唠叨着,被阮青屿瞪了一眼。

    老王当做没看到,接着道:“况且整个酒店都要换栋楼做,还要人家精装改什么?不都是无用功吗?你男朋友是个变态吗?”

    阮青屿依旧沉默着,因为他也觉得离谱,项目换地址听着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还要人家精装重新修改方案,几乎等于白改。

    但凌泽一直没说话,他也琢磨不出他的想法,况且自己助攻有分,多问多麻烦。

    过了好阵子,精装团队打开麦克风,用迟疑的语气确认道:

    “凌总意思是,我们重新选择主题?”

    回复他们的,依旧只有沉默。

    最后上海投资方开口,让精装设计回去重做方案,别再搞什么渔船渔民,会议匆匆结束。

    h集团酒店大中华区总部在北京东边,凌泽办公室窗外可以远眺故宫的琉璃顶,在雾蒙蒙的空气中糊成一片;车水马龙的长安街无尽地延伸着,地平线笼着层霾。

    凌泽看着阮青屿的微信头像从会议室里离线;头像是只丑螃蟹,黑墨线马克笔晕染,瞪着眼睛,双钳高举,气呼呼的样子。

    那是凌泽亲手画的。

    建筑系大一的第一个设计作业是幼儿园,必须手绘。有天,阮青屿遮遮掩掩地拿着初稿设计,让自己帮提提意见。

    设计得实在是寒酸,所有设计新手的毛病都犯了一遍,凌泽没忍住,直接先笑了五分钟。

    凌泽记得,阮青屿当时气得不行,先是骂几句,说大二了不起吗,不就多吃一年米,拽什么;接着唰唰两下,把初稿揉成一团,砸向自己。

    之后三天,两人在学校遇上,凌泽都被当空气一般忽略;但因为自己也在赶设计作业,一时没顾上气呼呼的阮青屿;等在学校赶了几天图回家,才发现阮青屿甚至还罢工阮小橘铲屎官的工作,只给换猫粮,不给铲黄金。

    而那几天家里保姆回老家,一时臭气冲天,凌泽差点被熏死。

    赶巧那天晚上,吴老师买了阮青屿最爱吃的冻红花蟹,喊凌泽回家里一起吃。

    结果阮青屿有好吃的,就忘了记仇,又开开心心地凌泽凌泽喊着,然后催着他亲手帮忙修改幼儿园初稿,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凌泽那时觉得阮青屿冲自己生气时,和沙滩上横着跑的小螃蟹没什么两样,肆无忌惮,气来得快,去得快;随后画了只丑螃蟹做成微信表情发给阮青屿;本意是要接着嘲讽,没想到阮青屿竟很喜欢这只丑螃蟹,收到表情后,就直接换成了微信头像,一用就是好几年。

    刚刚进入网络会议室时,凌泽并没注意主体设计院到底来了多少人,因为主体设计不过是整个酒店投资建设中的常规一环。

    当主体设计院负责人清透的声线响起时,凌泽才在参会人员列表中,发现阮青屿的螃蟹头像,张牙舞爪的。

    凌泽有点吃惊。

    记忆里,阮青屿一直都是赖皮大王,不肯吃苦,一赶图就要找自己救命。凌泽总是一人完成两人的量,通宵达旦画个没完,而阮青屿就在边上拿着针管笔给图上的绿化点草,然后趴画板上打瞌睡。

    当年赖着自己帮忙完成建筑系各种设计作业的阮家国宝,现在竟成为甲级设计院苦力顶梁柱,甚至和自己打了一个完美的嘲讽配合,逼着精装重做设计。

    六年时间,对于分开的两人算得上漫长;但从一名建筑系萌新学生成长为负责人,却太短,就算有个当院长的二叔,阮青屿中间要付出的艰辛,不是一般外行人可以想象得到。

    他调出今年与上海投资方合作的几十个西部酒店项目详情,滨城建筑设计院的大名赫然躺在供方库首位,评分挺高,被受邀参与新疆与滇藏两条线路的酒店工程项目投标。

    系统显示,滨城设计院对邀标的反馈状态是:待定。

    凌泽拨通秘书的电话,让他送份近期设计方考察培训的相关行程到办公室。

    秘书很快就将行程打印出来,但送到会议室的,却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小丹的母亲,凌雯。

    凌雯是自小就在香港读书,大学便去了英国,毕业后入职h酒店集团,兜兜转转和集团大股东结了婚。

    “凌泽,你要这个行程做什么?不是下周行程新疆?”凌雯问道,她现在虽然不在集团担当职务,但是手中的股份还是足以让自己有些话语权。

    “滇藏线也一样重要,是新品牌。”凌泽看着行程表回答:“还没定,有变化我会通知你。”

    “好像gen建筑设计,这次也会参与,我已经交代他们拿出真本事,再加上你自己手头的资源,新品牌问题不大。”凌雯说。

    凌泽盯着行程表,头也不抬:“什么真本事,这些外籍在大陆糊弄的本事?滨城三百米项目,如果不是我调来大陆,他们就要按非标干下去了。”

    “这关设计什么事,怪只怪业主没有尽早确定酒店定位和品牌。”凌雯说:“这事我知道,也就是泳池小点,其他都也凑合,也不是完全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按着标准来做就是,凑合迟早要出问题。”凌泽冷冷回答。

    凌雯听懂了凌泽的意思。

    当年两人的父亲就是因为合同上稍微凑合了点,资产被查封,官司打了好几年。

    凌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凌家赢了官司后,已经重新翻身,可凌泽还在计较这些事。

    她坐在凌泽办公桌对面开始抽烟,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她的情感有点复杂,同情大于亲情。

    凌泽的母亲,和自己的父亲是商业联姻,利益得手后,各干各的,没多久就离婚了。唯一的儿子就一直丢在大陆,爹不疼,妈不管的。

    本来这样的家庭,在生意场上并不少见,就金钱弥补亲情的事。但偏偏凌家生意出了问题,资金链断裂时,债主想到凌家大陆还有个儿子,当时是计划绑来要钱,然后撕票的。

    凌泽的母亲本想抢先一步把凌泽带出境,却也不太来得及,据说在东南亚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托人把小孩塞在渔船里,在公海里飘了三个月,硬硬躲出来的。

    刚到英国的时候,自己就想把人带回家,但生意官司没清理干净,也不好抛头露面,便又在英国偏远的小镇上躲了阵子,待到凌家重新翻身,才带出来。

    带出来时,凌泽状态并不太好,特别不喜欢人多或者狭窄的空间,看了医生,说大概和在东南亚的经历有关系。

    也不知道是语言不通还是凌泽嘴巴紧,反正也没咨询出什么,最后开了点药,应激时候镇定用。

    不过,凌雯倒也没见过自己这弟弟什么时候应激过,他整个人就平静得略显刻薄,对任何事情都不咸不淡,就像是燃烧殆尽的香炉,带着一点余温,偶尔闪两下火光,然后也许就慢慢熄灭了。

    连父亲因为愧疚,把手上h集团的股份全部都转赠给他,他也只是说一个字:“哦。”

    倒是有件事情很好玩,凌泽看不得自己抽烟,比如现在,她坐在凌泽对面跷脚点烟,她在心里开始倒计时,三,二,一。

    “凌雯,别抽了,抽烟打断腿。”凌泽瞪了她一眼说。

    “哈哈哈,知道了,我走了,你记得安排好了,通知我。”凌雯按灭烟蒂,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