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行特村的七日庆典(三十一)
“赵先生在职场一定取得了不俗的成就。”
话还没说完, 就被一道有些懒洋洋的声音打断。
“能屈能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对一切情况都能应对自如。”
慕怀君微微弯着眉眼,声音带着点微微的哑,稍稍上扬的音调似乎能从中听出几分笑意,再搭着那一张老少皆宜男女通杀的好相貌,若是不仔细听他说的内容,还真以为他在夸人呢。
坐在林梅的身旁, 青年缓缓打了个哈欠后继续说。
“小心谨慎,从不让自己去做出头鸟,运筹帷幄,只要能利用的一点都不心慈手软,风险转移这一手真的令人拍案叫绝。”
赵旸推了推眼镜,眉眼低垂,似乎想遮掩住眼中因被戳穿心思而浮起的恼恨。
慕怀君看着他, 轻轻一笑——这眼镜还真会反光呢。
青年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盯着赵旸看, 那平静的视线仿佛能穿透对方卑劣的伪装,竟把人盯出几分不自在, 有些维持不住刚刚面对张飞鹏三人时八风不动的稳重姿态, 张了张嘴忍不住开口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如何通关游戏。”
慕怀君对着怒气冲天的张飞鹏摆摆手。
“这是当然,不过, 你不会真觉得我们之间能合作吧?不会吧?不会吧?”
赵旸那张严肃的脸上,因着阴暗的环境神情中莫名多了几分阴沉。
透过冰冷镜片落在身上的视线, 慕怀君也能清晰感受到怒火而起的凌厉。
“情况到了如此地步,之前你做了什么我暂不追究, 你现在要做什么我也猜得出,我只有一个要求,回到之前我们互不相干的状态,你们可以留在这个院子,但我们要做什么,你们不准插手,反正你们手上也已经有一个道具,也没必要再继续抢夺了吧。”
赵旸突然找过来,还故作真诚的和高允道歉。
能屈能伸,做足了这般姿态,为的就是能顺利的留在这个院子。
为什么不继续留在隔壁他们住的地方呢?
慕怀君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联系起来一想,自然就琢磨明白了,他们这边人看似很多,但他、高允和张飞鹏三个人经常在外面跑着找线索,屋里就留着受了伤的梅姐,以及一个精神状态低靡和身体状态虚弱的钟家义,怎么看他们这边……
都应该是被猎食者盯住的猎物。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boss不会进入到院子中袭击人。
可最先那个姑娘在房间里被拖走,以及昨晚上那位姑娘的死却打破了他们自以为安全的壁垒,现实明白的告诉他们,游戏进行到此时,没有所谓的绝对安全区,但奇怪的就是,玲玲家只有两人的林梅和钟家义却并没有被袭击。
这超出了赵旸的预料。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
慕怀君这些挑衅了boss的人逃回玲玲家后,那些追来的boss都犹豫着不敢进入,试图闯进来的翠芬婶婶还被暗中飞来的箭矢逼退出去。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玲玲家比牛家安全!
“你怎么就敢肯定,道具不是人手一个才有用?”
赵旸一个手下小弟,不满的反问道。
慕怀君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赵旸。
感叹出声:“赵先生真是御下有方。”
还没等那小弟继续问,他又开了口。
“手下,不需要太聪明,只要能听话就可以。”
此话一出,小弟听出是在拐着弯儿的骂他蠢呢,顿时就恼羞成怒,不过被赵旸给挡下了。
“我知道了,我们就留在院子里,不会参与你们的行动。”
慕怀君点点头:“有那时间去算计,不如好好想想这道具该怎么用,不过呢……”
他微微一眯眼,显出几分高深莫测:“只要乖乖听话,哥带你们过关。”
张飞鹏见两人几句之间,慕怀君竟然就同意了这个潜在杀人凶手留在他们院子,绷着满面不甘的表情,愤愤的转身,要不是心里明白慕怀君自有考量,他估计能气得夺门而走,要不然直接抄起凳子朝着那几人糊过去。
气呼呼的冲上楼,看都没看一眼慕怀君。
高允扶着林梅,两人无奈对视一眼,也跟着先上去了。
走前,林梅看了眼厨房对慕怀君说道:“里面有馒头,你记得吃点。”
赵旸一行人,找到一个角落站好,头对着头,低声谈论着什么。
慕怀君没想着把注意力放在这群人身上,溜达进厨房里,拿了个馒头夹了点拍黄瓜,走到桌边吃起来,因为昼夜的诡异交替,又没有什么可以记录时间的东西,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但想来,他们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屋外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是几句咒骂。
慕怀君从厨房出来。
围墙外的黑暗里,闪烁着两点莹莹绿光。
定睛一看,那院墙外的树上盘着一道黑影,硕大的脑袋正在围墙边试探的徘徊着,那双阴森森带着凛冽杀意的目光,死死的盯住院内的猎物,不过想来刚刚那破空而来的一箭威慑力还在,愤怒的猎食者们只能不甘的看着活生生的猎物在眼前蹦跶。
仔细一听,粗重的喘息声,细细一嗅,那惑人心智的媚香。
原以为这些boss都暂时撤退,大概是心里的不甘心和怒气,让他们又再度返回此处。
黑暗中蛰伏着满满的杀机,与他们只有一扇脆弱的门扉之隔。
慕怀君吃完东西,上楼走回房间。
一进屋就迎来张飞鹏愤怒的瞪视,气呼呼的模样让慕怀君哭笑不得。
“有那么气吗?眼睛红得能比上兔子了。”
张飞鹏闷声闷气的质问道:“为什么留着那个畜生在这,如果他再在背后对我们动手怎么办?!”
慕怀君给他倒了杯水:“不然呢,不留下他你还准备和他打一架赶出去不成?”
张飞鹏还真就这么想的:“有什么不行?”
“当然不行!”慕怀君脸色突然严肃:“就靠着我们这几个伤的伤,累得累,去和四个状态比我们好,精力比我们足的大老爷们打一架?然后搞得两败俱伤好给外面的几只怪物加个餐是吧?”
张飞鹏一愣,任就不甘的喃喃道:“那就这么忍着?还得带着他们过关?”
慕怀君深吸一口气:“任何私人恩怨在活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而且,张飞鹏,我希望你不要再抱有这种想法。”
慕怀君沉下了脸,冷硬严肃的语气唬得张飞鹏一时气焰都弱了下去。
“你拼命,你费尽心思为的是你自己,是为了能够活下去,也许这过程中会有人沾了你光,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被带着躺赢,但你别忘了,人不可能靠着别人一辈子,活命的好运气也不可能一直光顾同一个人,最后那些人只会害了自己,而你没必要为此心生怨怼,你所得到的远比你失去的更多。”
“你需要的是往前看,而不是回头去关注一个注定失败的人。”
张飞鹏被这一席话狠狠戳中了内心。
怒火中被燃烧的理智渐渐冷却,张飞鹏张了张嘴,懊恼的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对不起……”
慕怀君不禁失笑:“干嘛扇那么狠,你又没做错什么。”
“遇到这种事谁都会愤怒,但是吧,别上头。”
“谁上头谁就输了。”
高允想了想,有些担忧的问道:“那如果他们真的在背后又对我们动手呢?”
慕怀君微微摇头:“如果赵旸足够聪明的话,他不会这么做的。”
几人都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面对这样一个毫无信用的危险人物,谁都不会轻易付出信任。
慕怀君当然也有所顾虑,但还是把思考出的结论解释给他们听:“人越多几率越小,人越少几率越大,如今算上我们五个只有九个人,他的阴谋和算计也都已经暴露,所有人都会对他有所防备,他再想靠着别人替他分摊风险已经很难实施,如今这个局面,少一个人,他的风险就会变得更大。”
“boss选目标的数量从来都不是1,说不定找到时机就能把我们全部人一网打尽。”
“他再去背地里搞什么风险分摊对结果没有任何影响,这游戏,要的就是我们全军覆没。”
“除非他有把握在狂暴的boss围攻下活下去。”
张飞鹏还是不放心:“可他干扰我们怎么办?比如抢夺我们手里的道具?”
慕怀君一笑:“也许吧,但肯定不会是现在,在我们掌握有比他更多的通关线索下,他还指望着我们能找到通关法子,就算要抢,那也得等到最后一阶段。”
“那什么……”张飞鹏迟疑的开口:“这些道具……难道真的会一人一个吗?”
一直靠着墙壁默默听着不参与任何讨论的钟家义抬起头看了几人一眼,又连忙垂了下去。
这小小的动作并没有逃过慕怀君的眼睛。
嘴角勾起的笑有几分凉飕飕的冷意。
他模棱两可的说:“这个嘛,还真就说不定呢。”
张飞鹏一噎,不知道该怎么接。
慕怀君弯着眉眼瞧他一脸凝重,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促狭的笑意。
“可能道具需要人手一个,还有可能道具不止我们找到的这些,四个?五个?或许对应咱最开始进来的人数,遍布在这个村子隐秘的角落里,而且你们想过没,如果这些道具什么用也没有呢,抢夺它们只会引起boss的狂暴机制,当然说不定有七个,集齐七个咱能召唤神龙直接灭了这些boss也说不定呢。”
第032章 行特村的七日庆典(三十二)
张飞鹏这下听出来了, 无语看着人,没想到慕怀君搁现在还能打趣一下他。
高允坐在一旁思索着慕怀君的话, 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的确,如果这么如果下去,有成千上百种可能,任何猜测其实都没有意义。”
张飞鹏肩膀一塌:“但我们总不能不想吧,不然等道具找到手到了最后关头,咋用都不知道, 那还怎么通关?”
“是啊……”慕怀君幽幽一叹:“我们在无限可能中,得多大运气才能正好找到正确的那条路。”
众人陷入沉默,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
林梅多少年纪大些,心里承受能力也更强,她语气带着几分艰涩,看向慕怀君:“我们不会……都在做无用功吧?”
所有人都看向慕怀君,期待他能给予他们一个答案, 可慕怀君却摇了摇头,让几人像是脑子里炸开了花, 嗡嗡的有些懵。
“我不知道。”慕怀君拿出裤兜里装着的黑色卡片:“但我猜测,这个关卡的最终通关条件并不是单纯的活下去, 如果只是活下去的话, 那位工装大叔就不可能出现在和我们一样的关卡之中,新手关卡……说明有非新手关卡,活下来却没有达成某种条件, 可能就会在新手关卡中不断徘徊。”
“那我们……”高允有些茫然:“接下来该怎么做?”
慕怀君将黑卡收起,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众人, 懊恼的拍了下自己脑袋:“你们别被我的话吴导,任何猜测都基于我们活下去这个前提, 活下去不一定成功通关,但活不下去必然无法通关,道具咱们该找还是得找,这些道具能惹得boss那么紧张,必然有其存在的合理性。”
几人都神情木然的点了点头。
还能怎么着,都走到这步了,说实话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慕怀君叹了口气:“等会儿我去引开玲玲,你们去她房间里找找线索。”
“这……”张飞鹏苦恼的看向高允:“你脑子好使,咱这是应该找啥?”
高允皱眉思索,最后无奈摇头叹气:“只有先去找了才知道。”
休息片刻,平静一下这段时间内几次波动的情绪,几人开始行动。
慕怀君走到玲玲的屋前,屋门半开,隐约能听到清脆仿佛银铃般的声音在轻轻哼唱,他迟疑了几秒后,抬手敲了敲门,吸引屋内女孩的注意力,欢快的曲调一停,坐在窗边木桌前正在忙活着什么的玲玲回头一看。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在看到慕怀君时绽放出诡异的光彩。
真心的,慕怀君都有些无法与那双眼对视,里面最为直白的喜欢令他有种莫名的罪恶感,尴尬的移开视线,他清了清嗓子:“玲玲有空吗?”
“哥哥有什么事吗?”玲玲欢快的跑了过来,眼含期待。
慕怀君微微偏身:“我们去院子里一起聊聊天吧。”
玲玲不疑有他,高兴的直点头:“好啊,等我去拿点果干,阿妈专门给我晒的。”
女孩儿跑回屋里抱起桌上的小罐子,出门的时候随手一带想把门关上,慕怀君落后女孩一步,手微微抬起一点,手指动作隐秘的轻轻挡了一下合过来的门,于是门只是被掩上而没有直接插上锁,玲玲也没注意,一蹦一跳的往楼下跑。
慕怀君与站在房间门口观望的张飞鹏对上一眼。
院内,赵旸四人还扎一堆的缩在一角。
玲玲看了他们一眼,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嘴:“怎么还在啊。”
声音清脆也不低,传进几人耳朵里,一时间几人都紧张起来,纷纷戒备的看了过来,不过玲玲也只是抱怨一声,没有开口驱赶,跑去搬来两条长凳往地上一摆,看向慕怀君笑得开怀:“哥哥,来坐。”
慕怀君忍不住看向围墙上那两灯泡似得绿眼儿,忍不住问道:“他们都不敢进玲玲家吗?”
玲玲歪了歪头:“哥哥不用担心啦,只要你好好的留在院子里,他们就不会伤害你的。”
“不过哥哥你们也是做了坏事的!”说着玲玲脸色一肃,仿佛一个小大人似得教训起慕怀君来:“怎么能随便去偷别人重要的东西呢!这样他们肯定会生气的啊!”
慕怀君对着玲玲一笑,一脸无辜:“那些东西很重要吗?”
“非常非常重要。”玲玲煞有其事的点头。
“可我看不就是一罐骨酒吗?挺常见的东西,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玲玲见慕怀君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眉头皱了皱。
“哥哥难道就没有重要的东西吗?”
慕怀君一愣:“当然有,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玲玲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哥哥肯定能理解阿月姐姐他们啊,重要的东西被人偷走了,肯定很着急也很生气。”
慕怀君心下一动:“那怎么能一样?”
玲玲不解:“有什么不一样吗?”
慕怀君很认真的点头:“当然不一样啦,我心底最重要的存在,那可是相当于我的命啊,他要是被偷走了,那我可得拼了命的找回来,还得把偷我东西的那人狠狠的揍一顿。”
玲玲有几分茫然:“那不就是一样的吗?”
慕怀君满脸惊讶,于此同时还有些惊慌,他拉住玲玲低下了头,压低着声的道:“不会吧!那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有这么重要吗?我瞧着就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物品啊,怎么还能和命相比呢?!”
玲玲嘟嘟嘴,也小声的回道:“所以朱三叔阿月姐姐他们才那么生气啊!”
慕怀君打了个哆嗦:“那……我还给他们的话,能不能让他们不那么生气?”
玲玲叹了口气:“看样子是不行嘞,他们一定会教训你们的。”
慕怀君一时沉默,玲玲还以为他害怕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怕哥哥,只要你一直留在这~就不用担心被伤害,因为玲玲一定会保护好哥哥的。”
慕怀君眉眼低垂,声音微微颤抖着:“那我得保护好这些东西,要是不小心损坏了……”
玲玲一惊:“一定要保护好,千万千万不要弄坏了!弄坏可是会出大事的。”
慕怀君抬起头看向玲玲,深晦的眼中似有暗光浮动:“玲玲为什么要保护我呢?”
玲玲突然被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有几分害羞的低下头,手抓着裙子不断揉捏着。
“哥哥长得很好看,比阿月姐姐还好看呢。”
慕怀君突然间感受到颜值带来的沉重。
“哥哥说话的声音也好好听。”
忍不住咳嗽两声,早知道前些日子就多吃点辣椒。
“哥哥对玲玲也特别好~会和玲玲聊天说话~”
慕怀君忍不住捂住脸,良心突然受到了谴责,仿佛自己无意间诱拐了一个单纯小姑娘。
“所以我喜欢哥哥呀~当然会保护哥哥啦~”
“只要哥哥能留在这里~我就能一直保护哥哥~”
“我很厉害的,哥哥相信我,留下来吧?”
看着女孩灿烂的笑脸,心里却阵阵发凉。
这实在太诡异了不是?
游戏的boss根本没有把他们当人,准确的是不会将他们当做同类,在这些可怕残忍的boss眼里,他们就是猎物,是食物,甚至是各种加工产品需要的原材料,玲玲是出于什么定位才会与那些boss作对而选择保护他呢?
一时善心?一时喜欢?
还不如boss有什么大病来得可信。
如果这都能让他成功活着通关游戏,那他绝对写个史上最离谱游戏攻略之论如何拉满boss好感度直接躺着送你通关。
头顶的窗户探出一个人来,影子落在地板上,还在那招了招。
慕怀君转头一看,张飞鹏正给他示意呢。
他想了想有必要上去一趟了解张飞鹏他们的行动情况,于是转头,声音温柔的哄着身旁的女孩:“玲玲你在这里坐会儿,我有点事先上楼一下,等会儿就下来。”
玲玲乖巧的点点头:“哥哥你先去,我在这等你。”
快速往楼上冲,进了屋子。
张飞鹏焦急出声:“啥都没有!”
慕怀君一愣:“什么意思?”
高允补充道:“那屋里东西很少,而且都很普通,很难判断到底哪个东西是道具。”
“唯一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个,我拿过来了,你看看。”
慕怀君接过那一张白纸,疑惑的低头看。
蓝色的线条有些混乱,这一团那一团也分辨不出到底画的什么,唯一能够看得明白的是白纸中央一高一矮的两个大头人,火柴棍的身体直挺挺的站着,隔着一段距离看起来并不亲密,能看出是手臂的线条仿佛“个”的一撇一捺。
“这画的什么啊?”张飞鹏盯着瞧半天都没明白。
林梅也凑过来看了眼,眼神微动。
“看起来有些像幼儿园的孩子画出来的画。”
张飞鹏:“可那女孩儿怎么看也都十来岁了吧。”
林梅:“这地方穷啊,这些孩子打小都是放养的,没人教他们绘画。”
高允:“画成什么样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画上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慕怀君一直盯着画上的每一条笔迹思索着。
大人和孩子,这是画面最直白告诉他们的内容,孩子若是玲玲的话,这个大人会是什么身份呢?小孩画画都会画出她感兴趣的东西,或是对于她来说令她觉得高兴的事物,大部分会选择画父母,画周围的朋友,画花花草草小蝴蝶什么的。
父亲?母亲?还是哥哥?
亦或者……目光盯着小人的手。
一条“S”形的线从手上延伸而出,最后连接在了大人的身上。
没等他细想这条连线会蕴含着怎样的深意,一声痛苦的惨叫从窗外传来,三人一齐挤到窗口边往下看,院门大开,一席艳丽如血的红裙在昏暗的灯光下更为刺目,一直徘徊在外不甘心离去等待攻击机会的boss,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欲望和愤怒了吗?
阿月猛地冲进来扑住了一人。
三人也看不清晰那不断挣扎和惨叫的人是谁。
赵旸也看不到在哪,估计在突变发生时就往安全的地方撤离,几人顾不得去思考前因后果,除了林梅腿伤着挪动不易,另外三人一齐往楼下冲,冲出客厅大门,残忍的一幕狠狠撞进他们的视野之中,此时的阿月面目狰狞,姣好的面庞完全撕裂开,嘴巴伸长变得有几分像犬类的吻,尖锐的牙齿正狠狠撕咬着身下人的肩膀。
鲜血浓郁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慕怀君认出被袭击的人,是之前被蛇毒毒死的姑娘的男朋友,一直跟在赵旸他们身边,所以就上楼不过四五分钟的时间,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033章 行特村的七日庆典(完)
脑子里快速思索着, 手上动作也很利索。
慕怀君冲下楼跑进院里,伸手抄起一旁的长凳, 对着阿月的脑袋就狠狠拍了上去,板凳应声劈裂,反弹回来的力道震得他手掌生疼,差点掌控不住脱了手,张飞鹏见状,也顾不得几人之前闹出的不愉快,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在眼前,他做不到放任不管。
拿起另一条板凳接着慕怀君就往阿月后脑勺上砸。
阿月撕下青年肩膀上的一条肉,抬起头来愤怒的看向慕怀君,畸形的面庞被飞溅的鲜血染红大片,尖牙利口间更是鲜血淋漓,那条肩膀上撕下的肉被舌头卷了进去,阖动着牙齿咀嚼几下就吞下了肚。
慕怀君心脏狂跳不止, 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哈!”
阿月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慕怀君嘶吼一声, 那腥臭之中裹挟着死亡的味道,在场的要说阿月最恨谁, 慕怀君绝对当仁不让, 这个人类长着一张令她垂涎的皮囊,却把她从头到尾都玩弄在股掌之中,甚至夺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
支撑在地上的手臂青筋暴起, 尖锐的指甲竟在水泥地板上抠出几条深深的痕迹,张飞鹏惊恐的瞪大了眼, 手上的长凳再次抬起……
“阿月姐姐,不可以哦。”
玲玲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慕怀君回头一看,小姑娘正坐在小板凳上,拖着腮帮子往这边看,她脸上还带着笑,眼前这血腥的一幕不仅没有吓到她,反而兴致勃勃在一旁看起热闹,赵旸和他的两个小弟缩在一角,抱着那罐子酒,依旧端着那冷漠的态度任由事态发展。
阿月不甘心,她很想冲过来将慕怀君撕碎。
慕怀君又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张飞鹏摇了摇头,示意他往后退。
焦躁不已的阿月在地上不断的嘶吼,在场的几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boss会如此害怕一个小姑娘。
玲玲转头看了眼赵旸,又看向张飞鹏和高允,抱着手臂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突然,她呵呵呵的低笑起来,蹦蹦跳跳的来到慕怀君的身旁,仰着头对他俏皮的眨着眼:“除了哥哥,这几位可不是我家的客人,阿月姐姐,三叔,翠花婶婶你们可以把他们都抓回去哦。”
慕怀君只觉一股透彻心扉的凉意从玲玲抓着他胳膊的手上传来。
意料之中。
这个游戏没有绝对的安全区。
而现在,只有得到玲玲庇护的他,才能躲避boss最后的残杀。
“张飞鹏!上楼!”
慕怀君只来得及吼出这么一句话,就眼睁睁的看着朱三叔破院门而进,手中的屠宰刀在灯光的反射下流淌着冰冷的光芒,黑暗中阴森的绿光也逐渐接近,两条长长的脖子带动着身体游走进来,死死的盯着手上拿着酒罐的赵旸……
屠杀,即将开始。
“啊!”玲玲一声惊呼,慕怀君转头一看。
赵旸已经将手里的酒罐子递给身旁的跟班,手臂紧紧箍住女孩娇小的身子,尖锐的刀锋直指脆弱的喉咙,他厉声喝道:“让他们都停下!滚出去!不然我就杀了你!”
玲玲转动着眼珠子看向无尽的夜色之中。
不见一丝慌乱,没有任何恐惧,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咻!”
慕怀君下意识的躲避,但这次夜色中急速而来的箭矢目标并不是他。
“啊!”赵旸喊了一声,手中的小刀掉落在地。
一根铁制的箭矢插进他的小胳膊,没有伤到玲玲一分一毫,剧烈的疼痛迫使他松开了手,紧随而至又响起两道破空之声,不给赵旸任何反应的机会,箭矢扎入了他的肩膀、大腿,人轰然倒地,疼得动弹不得。
事情发生不过眨眼之间。
玲玲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赵旸,明明笑着,但眼神冷漠的却仿佛在看一件死物,死物……没错,这些boss不是人,与他们表面上相似的人类,不过是他们眼里的猎物,而此时的boss,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一只非人的怪物。
思维的惯性让他没有往那方面想……
玲玲笑着对他伸出了手,慕怀君定定的与她对视,再度明确的感觉到对方对他的喜爱。
他往前走过去,抬起手轻轻的牵住玲玲,脸上扬起足够令男女老少都心动的笑容,将翻了的凳子重新摆好,牵引着玲玲坐下,他将半个背脊袒露在暗中杀手的视野之中,半个身子挡住玲玲,也借着玲玲的身子遮挡住右手,他压低了身子靠过去,像是要说悄悄话。
“玲玲,你会保护我对吗?”
玲玲笑着点点头。
“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任何留情,滚烫的血液几乎灼伤他的手,飞溅的鲜血落了一滴在泛红的眼角,似眼泪般滑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那双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灼灼生光的眼睛里,只剩下义无反顾的决绝和翻滚涌动的杀意。
玲玲那双灵动的大眼惊恐的睁大。
喉咙被贯穿似乎伤到了声带,她连痛叫都无法发出。
手紧紧的抓着慕怀君的手臂,指甲都抠破了皮肤,最后却只能无力的垂下,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最后的狰狞愤怒,什么喜爱呵护早就被破坏殆尽,慕怀君想起那张画,小小的人与大大的人,从手上牵引出来的线缠绕在了大人的脖颈之上,像不像牵着一条狗?
看着那双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慕怀君低哑着声音开口:“我不是你的宠物。”
没有暗中射来的箭矢。
玲玲的父母哥哥也没有出现。
慕怀君心里的猜测得到了最后的印证。
玲玲的死亡似乎刺激到了剩下的boss,他们变得更加疯狂,却放任着慕怀君站在一旁,也不管倒在地上完全能任人宰割的赵旸,急切的想闯入建筑中,将那些猎物,不,将关乎他们性命的道具抢回来,再将他们所有人屠杀。
“张飞鹏!”慕怀君大声喊:“毁了道具!立刻!马上!”
藏在屋子里的众人都听到了慕怀君的声音,但有的人迟疑了。
他们已经不在靠着窗边的那间屋子,所有房间的门紧紧关闭,四人站在走廊上,却莫名的变成了两方对立的局势,钟家义身上有几道利器划出来的伤口,他死死的抱着那头乳猪不放,张飞鹏气得直喘气,一双眼都被怒火烧红了眼眶,可还能怎么着!
林梅本就受伤,根本抢不过这个突然爆发的成年男人。
甚至还拉扯之间让腿上的伤口被撕扯开,此时裙子上都氤氲出一片红色。
没时间去指责什么,林梅撩开裙子将绑在大腿上的狐狸皮拿出来,她有几分迟疑,转头看了眼张飞鹏和高允,正想说什么时,高允把剪刀递到她面前。
“我和高允绷着皮,你来!你劲儿大!”
剧烈的轰响传来,客厅被关起来的门已经被破开。
张飞鹏一咬牙,拿过剪刀狠狠往上一扎!
“啊——!”凄厉的尖叫声绷断了张飞鹏的神经。
这几天来一直忍耐的痛苦和恐惧,在这一刻皆数化为愤怒爆发出来,张飞鹏红着眼睛,一下一下用力的扎着狐狸皮,然后操控着剪刀将这张皮给剪烂成碎片,楼下的惨叫声越来越尖锐,然后……戛然而止。
张飞鹏呼呼的喘着气,过度的情绪爆发后令他脑袋胀痛,眼前阵阵晕眩。
高允惊喜的出声:“有用!真的有用!”
慕怀君在外看得清晰,朱三叔挥舞着菜刀,凶狠的往门板上劈,但厚重的门板无法用菜刀劈烂,还因为太用力菜刀卡在了木板之中拔不出来,朱三叔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厚重的身躯往前冲,生生将大门给撞开。
艳红的身影灵活的从朱三叔身旁游窜进去,可还没等冲上二楼……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阿月跪在地上,双手颤抖不已,她狭长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慌,红色的裙子颜色似乎更加的鲜艳。慕怀君看向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其上娇嫩的皮肤开始寸寸裂开,一层一层的剥落下来,露出最里面被撕裂的血肉,那不是她套在外面那层用于迷惑人心的人皮,而是隐藏在里面属于她自己的皮肤……
“啊——!”
阿月的惨叫撕心裂肺。
她瘫坐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血很快在地上聚积大片,期间还伴随着一块一块血肉的掉落,这无异于千刀万剐的痛苦,阿月终究无法承受,在一声拔高的凄厉尖叫后,人不像人兽不像兽浑身血肉模糊的阿月,倒在了血泊中。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山穷水尽之时,没得选择。
慕怀君听到一声炸响,就来自一楼客厅右手边的房间,应该是赵旸的两个小跟班躲藏的地方,他转头看向已经撞破窗户玻璃将脑袋探进去的翠芬婶婶,身子被卡在外面,里面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现在,不断扭动的身体停止扭动,细细一听,像是骨头被掰断的脆声频频响起……
修长的蛇身诡异的翻折成几段,甚至有一截白色的骨头刺破皮肤钻了出来。
慕怀君扫了一眼,最后看向客厅里庞大的身躯。
“吼!”
朱三叔捂住汩汩冒血的脖子不断后退着,脚绊到了门槛,庞大的身体最后还是轰然倒地。
被一层层肉保护住的脖颈上,一条几乎切断了半边的口子。
【恭喜玩家慕怀君点亮道具:4/16(注:行特村关卡以实际玩家参加人数1:5激活boss)】
【恭喜玩家慕怀君成功激活并消灭boss:4/16】
【恭喜玩家慕怀君成功击杀最高难度boss:笼中兔】
【恭喜玩家慕怀君成功激活游戏技能系统,通关新手关卡——行特村的七日庆典,通关评分A+,获得技能属性点5点。】
“慕怀君……你没事吧?”
张飞鹏几人一下楼,一个个的确定过这些boss全都已经死亡,互相搀扶着连忙走到院子中,无尽的黑夜已经结束,天边泛起微亮,光明逐渐拥抱大地,眨了眨被阳光激出眼泪的眼睛,三人看向坐在凳子上的青年。
青年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布满已经冷却凝固的血迹,手指有些抽搐的颤抖着,他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仿佛丢了魂似得,低落的情绪环绕在周身。
三人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尸体。
娇俏可爱的小姑娘一双空洞的大眼直溜溜的瞪着,真就死不瞑目。
“小慕?”林梅担心的又喊了一声。
张飞鹏直接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吓我们啊,有没有事你吱一声啊。”
慕怀君有气无力:“吱……”
张飞鹏没好气的又拍了他一下,眼眶突然红了,这次可不是气的,鼻子一阵酸涩后,眼泪忍不住的直往上涌,他胡乱的擦拭着眼睛,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经历这么多生死危机后的心酸,在慕怀君勉强展露出来的笑容下,彻底忍不住了。
慕怀君无语的瞧着抱着自己哭起来的大伙子。
抬起手往外推,拒绝搂搂抱抱:“放手……你眼泪别擦我身上。”
张飞鹏搂紧他的胳膊:“我不放。”
慕怀君抬头看向林梅和高允:“你两可别来,男男男女都授受不亲。”
张飞鹏破涕而笑:“你就为你媳妇守身如玉吧。”
说起楚辞,心里的蔓延阴郁顿时被一扫而空,笑容重拾之前的灼灼光彩:“准确点来说,是老公。”
张飞鹏倏地站起身来,忍不住点了个赞:“……哥们儿有本事!果然真男人!”
赵旸被小弟扶着从地上坐起来,神情复杂的看向慕怀君。
慕怀君看着这一地狼藉,长长的叹了口气:“结束了……”
——
成功通关游戏后,关卡并没有就这么把他们弹出去,而是给了他们在这个村庄里好好休息一天的时间,太阳升到正当空时,所有boss都被刷新消失不见,破坏的家具也都恢复如初,一丁点的血迹都找不到,好像之前发生的所有恐怖残忍的画面都只是一场梦。
姑娘的男朋友失血过多,肩膀上没了一块肉,伤口深得几乎可见骨头,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赵旸生生咬着牙把身上的三只箭矢拔了出来,这过程可遭了大罪。
一群幸存下来的玩家坐在院子里。
慕怀君拿着黑卡先开了口:“我成功通关了新手关卡,还激活了游戏技能系统。”
林梅几个也应和,赵旸身后的小弟有些疑惑:“游戏技能系统?”
慕怀君看他:“你们没有吗?”
青年和同伴对视一眼,摇摇头。
慕怀君又看赵旸:“你有吗?”
赵旸没吭声,但也没有反驳,看来是有的。
“慕哥。”高允突然开口:“你是怎么发现最后一个boss道具的?还有怎么会要毁了道具?”
在场的人对此都有疑惑。
慕怀君也不藏着掖着:“破坏道具是玲玲给我的提示,我和她聊天的时候说起这个道具,也还好这游戏boss的智商设定和年龄还算凑得上,她没有防备我,大概意思就是这道具和boss的命一样重要,还叮嘱我千万不要破坏。”
张飞鹏一拍手:“反着想不就是破坏道具会伤了这boss的命。”
慕怀君点点头:“至于玲玲……我们一直以为boss和道具是分开的,道具是死物还被藏得严严实实,直到赵旸想劫持玲玲恐吓其他boss,被暗地里的boss射中时,我才察觉到不对。”
“我们把玲玲当成boss,却找不到对应的道具,道具会受到对应boss的保护,玲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但她的哥哥父亲或许还有母亲,都是暗中最佳的捕猎者,他们保护的对象就是玲玲。”
赵旸:“你的猜测很大胆。”
慕怀君对他冷冷一笑:“不尝试永远找不到出路。”
“还有那张画。”
见过画的人都在脑子里回想画上的内容。
“这个boss是笼中兔,对应玲玲的行为,她庇护我,让我不要离开院子,其实就在饲养一只她看上眼的宠物兔子,就算庇护了又如何,估计到七天后结束,我还是难逃一死。”
慕怀君舒了口气:“所幸,我的猜测是对的。”
赵旸还是忍不住讽刺:“猜不对,所有人和你陪葬。”
慕怀君与他对视着,突然起身,一脚狠狠的踹在他身上,赵旸直接被踹得摔坐在地:“你推高允那一下,还没找你算账呢,少给我叭叭的在这放马后炮。”
说完,不顾赵旸阴沉如水的表情,他对着林梅几人招了招手,上楼去休息。
晚上,慕怀君张飞鹏林梅和高允四人还是住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大概是长时间神经绷得太紧,现在还没办法完全放松下来,几人都有些睡不着,突然间,坐在床边的林梅对慕怀君开了口:“那个地址,你还记着吗?”
慕怀君正盯着转运珠发呆,听林梅这么一问,对着她点了点头。
“如果你能出去,记得帮我去看看,银行卡密码是孩子出生的日期。”
“林姐?”慕怀君皱了皱眉。
林梅摆摆手:“我不是消极,我会努力活着,但是……我觉得你肯定能离开这里。”
张飞鹏和高允望着天花板,沉默着。
“我……”高允从床上坐起身来:“K市平德县长阳街天禾乐居4栋3008号,去我家尝尝我爸做的红烧肉,真的很好吃,如果最后我出不去,你们不论谁,能帮我去S大照一张荷花烧给我吗?”
张飞鹏抓了抓脑袋,狠狠拍了他一下:“D市冬桐区晨曦路8476号,告诉我大妹,好好考大学,四年的学费我都给她攒好了,只要她能考上好大学,我这一生也就值了。”
慕怀君沉默的听完,突然对着几人笑了起来,笑得格外灿烂,似乎能让人看到希望。
“地址我记下了,等着我的请帖,请你们所有人喝喜酒。”
第034章 Erised(一)
“哥……哥哥!哥哥别睡了!”
“哥哥……哥哥……听着好像母鸡下蛋打鸣, 哥啊你快醒醒啊?”
清脆的呼唤声不断在耳边徘徊,有些吵, 勾起了慕怀君并不算美好的回忆,刚刚在某个可怕的村子里度过的猎人庆典,就有那么个娇俏可爱喜欢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总是在他身旁一边灿烂的笑着一边叫他哥哥,可就是这样一个瞧着份外无害的小姑娘,差点要了他的命!
心里一慌, 慕怀君被梦里的场景惊得猛然睁开眼,然后就直直的盯着天花板缓了会儿神。
“哥哥。”
触动DNA的呼唤真的近在耳边,慕怀君身子无意识的哆嗦了一下,眼神戒备的转过头去看,他这会儿正躺在一张有些破旧的软垫沙发上,沙发旁边蹲着一个扎着小马尾的小姑娘,小脸蛋有些蜡黄, 眼底也有一圈青黑的痕迹,瘦得有些凹进去的脸蛋上有一条丑陋的仿佛爬虫一样的伤口。
慕怀君与小姑娘对上视线。
这小姑娘有着一双非常清透的眼睛, 不大不小,是眼型有点点圆的杏眼, 此时正含着几分警惕的观察打量着他, 看不出什么害怕惊慌的情绪,更没有参杂恶意在其中,两人对上眼, 小姑娘出于礼貌下意识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退开到一定的安全距离。
双方沉默片刻, 慕怀君先开口问道:“你是玩家?”
慕怀君心里有点发紧,没想到在这个吃人的游戏里, 竟然还有着比高允还小的存在,这个孩子……看身高和长相,估计也就十来岁的样子,虽然和玲玲一样有些瘦,但玲玲的瘦像是经常活动的精瘦,而这个姑娘,就是一种不健康的瘦,更像是营养不良。
还有那条疤……
应该是刚刚愈合没多久,血痂还留在脸上。
小姑娘点点头。
慕怀君揉了揉脑袋,之前还在村庄里睡觉,一觉醒来就已经开始了新游戏,这游戏着实有点没人性,来时选着他睡觉的时候来,等第二个游戏还是趁他睡觉的时候就开始,这要是一开始就身处在危险的环境中,那不得直接开局杀。
有几分恼怒的皱着眉头从裤兜里摸出黑卡,上面的字迹果然已经改变。
【欢迎来到诸神的游乐园】
一样的开场白,看的人牙痒痒。
【游戏已经开始,希望您玩得愉快】
【关卡:Erised】
慕怀君盯着那个英文单词,有些莫名,在他记忆之中并没有见过这个单词,自然也就不知其中含义,不过英文单词数量庞大,他大学之后就没怎么接触到英语,不认识倒也正常,卡片给予玩家足够的思考时间,停留了大概三分钟后,字迹才开始继续变化。
慕怀君紧紧的盯着,直到新出现的文字逐渐清晰。
【通关条件:请深入剧情并成功活下去】
不像刚刚进入游戏那会儿充满着满满恶意,这次游戏开始竟明确的告诉玩家通关条件,如此倒是比初入行特村时漫无目的瞎找的情况要好上那么些许,但说实话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活下去的方式千千万,怎么活下去依旧没给半点线索,慕怀君暗暗咬牙腹诽几句,便在心里将这一行字给多念上几遍,然后继续坐在沙发上琢磨起来。
小姑娘也继续好奇的看着他,站在一旁不说话。
视线丝毫不加掩饰,慕怀君这才想起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将黑卡装入裤兜,他看向不远处的小姑娘,露出一个足够友善的笑容,询问道:“这一关只有我们两个人?”
小姑娘摇摇头。
慕怀君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了然:“他们已经离开了?”
小姑娘点点头。
这是正式关卡,能来到这里的要么是成功通关新手关卡的新玩家,要么就是已经通关几次关卡的老玩家,但不论是哪种,都已经明确了解到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经历过生死磨炼的人,不会像曾经的行特村村口一般,一群人聚集在一起报团取暖,个个焦躁不安不知所措,只知道盲目的跟随团体,被周围所展现的环境迷惑。
按照游戏的进展,这时候的玩家都应该第一时间去寻找线索了。
而他挺不幸的,睡着来到新世界,还没察觉到异常睡得挺香。
要不是这小姑娘留在这把他叫醒,估计还得睡上一会儿,如果那时有危险来临,真是不堪设想,对此,慕怀君忍不住对着小姑娘又一笑:“谢谢你叫醒我,你是……一个人吗?”
小姑娘微微垂眸,显得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振作起来:“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的。”
慕怀君有些心疼。
这姑娘年纪太小,估计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个累赘,自己都朝不保夕小命难保,谁还会有余力去照顾一个弱小的小姑娘,残酷的现实并不会去特别偏爱谁,在这里,终究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我们一起去找线索吧。”
小姑娘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她摇摇头拒绝:“不了,哥你不用带着我,我可以一个人去找的,你不用担心,我之前通关过两次的。”
慕怀君轻叹一声:“你几岁了?”
小姑娘抿了抿唇:“十六了!”
这孩子应该不经常撒谎,这无意间提高声音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心虚,偏离开视线不敢直视慕怀君的神态也透着十足的紧张。
慕怀君忍俊不禁:“说谎可不是个好孩子。”
小姑娘挺直着背脊,故作镇定:“你别看我矮就看低我的年龄。”
慕怀君眉头一挑:“你别看我长得帅就看低我的智商。”
被那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小姑娘仿佛看到自己撒谎时面对自己的爸爸,这些大人总是有那么一套,好像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不过她打小就是个乖孩子,还真是很少撒谎,被这么注视着很快就抵抗不住心里的慌张,瘦弱的肩膀一耷,垂头丧气的嘀咕道:“十一,应该快十二了。”
慕怀君眼神微动,有几分感叹:“十一啊……”
小姑娘绞着手指,低着头似乎在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十一岁,在现实世界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年纪,这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现在的孩子越来越聪明,十一岁的孩子意识层面上已经能够做到独立,不过大多还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中,受到父母的呵护,所以行为举止又还未脱去幼稚。
想他十岁左右的那段时间,正是招猫逗狗上房揭瓦讨人嫌的年龄段,被父母逮着还能嘴皮子利索的和他老爸吵一架,现在毕业工作了,春节放假回家时,也少不得面对一些还在上小学的侄子侄女,说实话那就是一场绝对的灾难。
眼前的小姑娘,年龄十一岁,却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早熟与沉稳。
慕怀君盯着她瞧。
小姑娘低着头紧张的扣着自己的指甲,眼前这个漂亮哥哥的注视,让她越发的手足无措,想了想,她往后又退了一步:“我知道我年龄小,我不会缠着你的,你不用担心我……”
慕怀君倏地站起身来,打断小姑娘慌里慌张的话语。
小姑娘抬头看他,就算表面上说着不在乎自己能行,但眼里还是掩不住一丝期待,慕怀君朝着她走过去,没有伸手去触碰,也没有太过亲近,只是对着她尽量温和又真诚的笑着,视线扫过房间关闭着的门,说道:“我觉得咱两肯定顺路,要不先一起走吧。”
这房间看来看去就只有一道出去的门,想分道扬镳也没条件。
小姑娘眨眨眼,刻意板着的小脸上有着一丝挣扎。
慕怀君也没去强拉着她走,走到门前把挡着门的柜子给推开,深吸一口气后扭动把手,“咔”的一声轻响,门被缓缓拉开,门外一片昏暗,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站在门口左看看右瞅瞅,确定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他偏了偏身子,给小姑娘看外面的情况。
一张小脸表情格外认真,紧绷的身子像是随时都能逃离开来,就像一只行走在草丛中的幼兽,失去父母的庇护时,周围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未知的敌人,她能做的只有小心翼翼的前行,遇到危险时及时逃离躲避。
慕怀君心里微微一紧,有些泛酸,看着小姑娘头顶的发旋,倒也也没说什么。
走廊里有着柔软的地毯,走在上面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嘭!”
两人同时一惊,慕怀君下意识的把小姑娘往身后拽,自己半转身看向身后,他们离开的那个房间,被打开的门被自动关了起来,那声响动静,可不像是被风吹的。
慕怀君警惕的看着来路,小姑娘藏在他身后看向去路。
这一条走廊并不算长。
他们两人就站在中间,往两边看时能清晰的看到两头的情况。
慕怀君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轻轻扯了一下。
“没路了。”
墙面是木板,轻轻敲打时有着木头的清脆也有着内部实心的厚重沉闷,一片平整光滑,不见明显的门也没有什么机关暗道的样子,左右两边也都是墙,没有拐角也没有楼梯相连,未在尽头停留太久,两人转身又往回走。
环境阴暗没有指引,方向感和空间感都被模糊扭曲,慕怀君竟一时有些难以确认是不是又回到了他们出来的那个房间门口。
慕怀君盯着门,迟迟未开。
小姑娘仰头看他:“怎么了?”
慕怀君轻笑一声:“听说过开门杀吗?”
小姑娘摇摇头,但不妨碍她明白慕怀君的意思:“后面有危险?”
慕怀君把她往后推了推:“这门后多半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房间。”
鬼打墙、空间错乱这种设定在恐怖游戏里并不少见。
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慕怀君偏过身子,保持一个能及时后退的姿势,抬手握住把手一扭,门锁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心脏也跟着紧了一下,他微微屏着呼息将门慢慢推开,光线入眼,豁然开朗,眯着眼往里一看,一片明亮之中并没有发现明确的怪东西。
一大一小见状,轻轻松了一口气后又恢复之前的警惕。
这门后的房间的确不再是他们最开始停留的那个房间。
第035章 Erised(二)
门后的房间更加宽敞, 是一个吃饭的餐厅,屋子的主人大概是个贵族, 这餐厅装修十分奢华,红木墙壁金雕墙纸,还有同样精致的金属壁灯和天花板上的华丽大吊灯,餐厅的中央是长至十米的长方形餐桌,桌上铺着红色桌布,只在靠近壁炉的一端, 有三张椅子被拉开,每一张椅子前的桌上都摆放着白瓷餐具。
这也许是个线索。
三张椅子,三个人,也许正好对应着一家三口。
餐盘空空,但刀叉却并没有规矩的摆放在盘子两旁,有被明显使用过的痕迹,慕怀君绕着桌头慢慢走着, 目光一寸寸的扫过每一处,小姑娘也没有干站着, 作为一个已经通关过两个游戏的玩家,她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她先走向桌子的另一头, 仰着脑袋左看右看。
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蹲下了身子。
而慕怀君也在这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正想叫小姑娘过来看看时,一抬头却找不见人了, 当时就顾不得什么线索不线索,有些焦急的喊了一声:“崽?妹儿?!人呢?!”
桌布微动。
慕怀君微微退后一步。
一只手先从桌布里探出来, 手上还拽着一个什么东西,紧接着一颗小脑袋跟着钻了出来, 一抬头,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相对无语,小姑娘继续往外爬,突然间,脸色猛地一变,身子也狠狠的打了个颤,手下意识的死死捉住地上的地毯。
慕怀君扑过去,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她的胳膊。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手下传递过来,慕怀君费力的伸出右手勾住孩子的腰背。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拽着她!
小姑娘紧紧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惊恐的尖叫,但看向慕怀君的眼里却是遮掩不住的害怕,慕怀君咬着牙用力往外拖,可桌子底下的东西力量比他还要强,他压低着身子放低重心,却还是能感觉到自己正在缓慢的往前移动着。
脑中正快速思索着对策,却听到了门再度被打开的声音。
一男一女两个人走了进来,被桌子遮挡着视线的两人并没有发现危机中的慕怀君和小姑娘。
慕怀君不敢松那口气,手用力到小姑娘都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等等。”
男人突然拦住女人:“好像有什么声音……”
女人顿了顿,两人对视一眼,竖起耳朵细听。
慕怀君听到对话声,确定来的人是正常人后,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赶紧过来帮忙!”
就这一声吼的功夫,小姑娘被硬生生的拉进去了一段。
一男一女从那头绕到这头,看见慕怀君的情况,男的冲上来就抱住慕怀君的腰往后使力,慕怀君有些别扭,心里还暗暗嘀咕了一句——艹,楚辞还没搂过他的腰的!今天竟然被别的男人搂了!
女人愣神了一会儿,也连忙过来拽住男人的胳膊帮忙使力。
桌子下的东西终究抵不过三个成年人的力量,力道一松,慕怀君把小姑娘给成功拽了出来,一群人因为惯力就这么摔坐成一团,慕怀君抱着惊魂未定身子不住颤抖的小姑娘,手拍着她的背以作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小姑娘紧紧咬着牙关,抬手狠狠抹掉流下的眼泪,从慕怀君的怀里抬起头来,声音还是忍不住哽咽的道:“我、我没事,谢、谢谢你们。”
慕怀君站起身来,可小姑娘却一时站不起来。
视线扫过露出来的脚踝,一片青乌泛紫,明显是被什么狠狠掐过的痕迹。
拉开椅子把人扶上去,慕怀君这才转头看向进来的一男一女。
中年男人和年轻女孩的组合,两人面容上有几分相似,应该是父女两。
女孩对着慕怀君笑笑,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身来帮她看脚上的伤:“还好,骨头没事,就是皮损充血肿胀,会痛,但还能走路。”
慕怀君点点头:“谢谢。”
小姑娘也抬头看过去:“谢谢叔叔,姐姐。”
慕怀君松了一口气,抬手挼了一把小姑娘的脑袋:“哎,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这才想起两人之间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简雨宁,下雨的雨,安宁的宁。”
“有小名吗?”
简雨宁沉默了几秒:“我爸爸妈妈会叫我小雨点。”
慕怀君半蹲下身子,和小姑娘水润润的双眼对视:“小雨点,我叫慕怀君,就君子的君,我爸妈和朋友都会叫我君君,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这小名,但你也可以叫。”
可能是慕怀君的眼神太过温柔,一直承受着外人排斥和冷漠而故作坚强的小姑娘,满心的委屈和害怕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眼泪唰唰的就和雨点似得开始往下落,手不断的擦着,可就是擦不干净,她咬着牙不断抽噎着,在感觉到慕怀君拉下她的手放在手心时,身子惊颤了一下,开口就道歉:“对、对不起,我、我不应该……”
她不应该丝毫没有防备的就钻进桌布下,让自己陷入危险中给慕怀君添麻烦。
现在她双脚受伤,虽然还可以走路但疼痛会影响她的行动,如果慕怀君不放弃她,她一定会给慕怀君拖后腿,可她心里还是可耻的希望着,这个漂亮的哥哥能不要抛弃她。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慕怀君用自己颜色微微泛红还皱巴巴的衬衫给她抹眼泪。
“不愧是老玩家,一来就找到线索了。”
“小雨点真棒。”
简雨宁继续抽噎了会儿,才闷声说道:“别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哄我。”
慕怀君抬手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戳:“你年龄乘二都还没我大,个头还那么小,在我眼里不就是一小朋友,作为一个以卖萌为主业的小朋友,这时候乖乖撒娇才是正常的。”
简雨宁摸了摸额头,不吭声了。
慕怀君哄小孩,女孩则站在一边,大叔跑去撩开桌布往里看。
里面的东西大概是跑了,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听到慕怀君说到线索,三人一凑头,都齐齐看向红地毯上摆放的东西。
“这是什么?”慕怀君捡起翻看着打量:“拨浪鼓?不像啊。”
“摇铃,逗婴儿用的玩具。”女孩接过东西,摆动着手,就听当啷当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之前在表姐家里见到过,不过现在卖的都是塑料的,我也第一次见到木头做的。”
“婴儿……”慕怀君沉吟一声,转头看向简雨宁:“乖宝,你坐正我看看。”
简雨宁听话的把身子扭过去,正面向桌子,慕怀君站在她身后:“往前挪挪。”
拉着凳子边儿往前缩了一段距离,胸口与桌沿差不多隔了一掌那么长,慕怀君绕到旁边观察,又转头看了眼打头的那三张椅子,自己也拉出一张椅子坐下调整好位置,摆好的姿势就像是要准备吃饭,父女两奇怪的看着他诡异的举动,女孩忍不住试探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一个成年人,两个孩子。”
慕怀君站起身来,走回到桌头,指着中间那椅子说道:“这些摆放的椅子距离不一样。”
父女两走过去一看,还真是,不像其他不被使用的椅子是直接往里塞,椅背基本贴着桌沿,这几张是拉开的,但因为体型高度不一样拉开的程度也不一样,一家之主应该就坐在中间的位置上,经慕怀君刚刚的尝试,确定是个成年人,应该还是个成年男子,而两边的其中一个和简雨宁差不多,是个半大孩子。
还有一个……
女孩联想到摇铃合理猜测:“是个婴儿?”
“不是。”慕怀君直接摇头:“若是个婴儿,为了他的安全不会让他自己坐椅子,你们看桌子上的餐具,一个婴儿可不会使用刀叉,应该是个比简雨宁还要小几岁的孩子。”
“那这个摇铃?”
女孩疑惑不解的看着手中的摇铃,如果这家里的孩子都是大孩子,这个摇铃是怎么回事?留着当传家宝呢还是留着给三胎呢?可是……如果是三胎的话,这个家庭里就应该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主人才对啊。
“以这个餐厅的规模和装修,这家人非富即贵。”
大叔将整个餐厅都扫视一圈:“他们如果有一个孩子,应该是留在专门的婴儿房,由女佣进行照看,不会带到餐厅里来就餐。”
这么说也符合逻辑。
慕怀君站起身来,的确,一家三口,一个小一点孩子和一个身材较为娇小的妻子倒也合乎常理,只是如此这么推测的话,为什么给小婴儿拿着玩的玩具,会出现在餐桌下面?
“你之前进去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吗?”
简雨宁摇摇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看到这个。”
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慕怀君拍了拍她的脑袋:“以后有什么事先和我说,别一个人擅自行动。”
危险比想象中来得早。
但更糟糕的是,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接下来……”
沉默的氛围令人倍感压力,女孩开了口:“要不先去别的地方找找?既然有这个婴儿摇铃,那说不定就是指向我们去找婴儿房呢?”
餐厅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找到的线索,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慕怀君看向简雨宁。
小姑娘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可刚迈一步身子就打了个晃,显然脚上的伤对她来说还是有不小的影响,忍着疼痛的她绷紧了一张小脸,嘴唇也紧紧抿着,坚持着站稳了身子后,神情有几分忐忑的看向慕怀君。
慕怀君见状轻轻叹了口气。
“谢谢你们的帮忙,不过看情况,我和我妹得在这里再休息会儿。”
第036章 Erised(三)
父女两表示理解, 大叔对着慕怀君关心的叮嘱两句后,两人最终还是决定先离开。
“对不起……”
低低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落和歉疚。
慕怀君不在意的一笑:“没事, 有些东西也急不来。”
明亮又温柔的笑容抚平了内心的不安,简雨宁对上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顶着一张花猫脸也忍不住展露一笑。
把椅子往外拖了点离那桌子远点,让简雨宁坐上去好好休息,一大一小沐浴在阳光下,慕怀君微微低着头看着, 光,没有任何温度,从窗外投射进来洒落在地毯上,他靠近窗边往外看,还尝试着去推开窗户,但锁被固定死了,不论怎么扭动都无法打开。
窗外的世界一片朦胧, 这光也不知道从何处来。
慕怀君转头看向照射在地毯上的光。
人眼可见的,光照射的范围在逐渐拉长, 而伴随着光线的变化整个餐厅的可视度也在变暗,从他们进入餐厅到现在估摸着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 就仿佛经历了半天太阳从日升到日落的过程, 而现在,突然凭空亮起的烛火,意味着黑夜的到来。
夜晚, 黑暗将吞噬所有光明。
而那些见不得光的污秽与罪恶,即将迎来它们的狂欢。
慕怀君呼吸变得有几分急促, 上个游戏那可怕的夜晚所造成的阴影还未彻底褪去,此时他很难做到真正的从容, 墙上一排的烛火在静静跳动着,通过光芒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似乎也在扭动,视野之中并没有那么明亮,所有的东西都好像蒙上了一层暖黄色的纱,看着有几分模糊。
手朝着简雨宁伸过去。
简雨宁抬手紧紧握住。
这种朦胧模糊的感觉并不是光线所致,也不是他们的错觉!
而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异状!
餐厅里的每一件物件上,都仿佛叠加上一层层朦胧的影子,层层重影在不断的闪烁扭曲着,让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一种真与假交织的迷幻,靠近窗边的一大一小开始小心的往后退,尽量离着烛光闪烁的长桌远一点。有什么东西从眼角的余光中闪过,简雨宁连忙看向自己刚刚坐过的椅子,又眨眼间,的确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于是她瞪大了眼死死盯着,意图看到那快速闪过的到底是什么。
愉悦的笑声突然在餐厅中回荡开来。
一卡一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忽远又忽近。
慕怀君警惕的环视着周围,可频繁闪烁的光线和跳动扭曲的画面,看久了就容易头晕反胃,笑声还在飘荡,像是小孩子那般清脆,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一个更沉稳的声音,他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双脚,当画面不再刺激神经后,他渐渐的冷静下来,准确的捕捉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君君!”
简雨宁小声的呼唤透着几分急切。
慕怀君转头看她,小姑娘神情震惊,直直的盯着不远处的椅子。
他顺着看去,瞳孔一缩。
空无一人的椅子上,在几番闪烁后,倏然出现一个娇小的人影,它安安静静的坐着,小皮鞋泡泡蕾丝裤,粉色蓬蓬公主裙,金色卷曲的长发柔顺的搭在胸前,一顶同色的小礼帽靠着两条缎带系在小巧圆润的下巴上。
这是一个不知道是陶瓷还是木头制成的洋娃娃。
做得很精巧,也很甜美可爱,可看在他们眼里却蒙着一层诡异阴影。
两人都没敢靠近过去,想了想,慕怀君把手里拿着的那小摇铃朝着那洋娃娃丢了过去,然后眼睁睁看着摇铃从洋娃娃的身体中穿过去砸在椅背上又反弹回来掉在地毯上。
慕怀君倒吸一口凉气:“……呵!”
那是一个虚影,但这特喵的让人更怕了好吧!
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按理说,他风里来雨里去,上个游戏也在生死边缘横跳数次,现在也该习惯了危机的来临,拥有更强大的心态更理智的思维去面对危机……个鬼!
这情况就不能对等而言!
在他心里危机也是分等级的!
现在,已经到达了最高标准!
上一个游戏的boss那是实打实的,变得再怎么诡异再怎么凶恶,那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玩意儿,对上那些boss,怕肯定也是会害怕,可不论打不打得过,人的自我保护意识之下,他能抡起旁边的椅子糊过去,碰撞发出的响声和反弹过来的力道都能让他心里有底,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
慕怀君死死盯住那个洋娃娃都不敢眨眼。
理智分两半,一半,他该带着简雨宁赶紧跑!另一半,游戏的任何变动都可能意味着线索,这不是一个求生游戏!黑卡上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活下去任就是最后的目的,但却有个前提条件,深入剧情之中寻找活下去的办法!
简雨宁紧紧的挨着慕怀君。
她能感觉到手上逐渐发紧的力度,胳膊紧绷下肌肉的僵硬。
君君在害怕。
她动了动手指,反手握住慕怀君的手。
这轻微的动静像是给予了慕怀君一丝安抚,他手掌的力度松了些许。两人静待情势变化,大概也就几分钟的时间,空间里回荡的笑声戛然而止,慕怀君仍就不敢将视线从洋娃娃身上挪开分毫,凭空出现,又突然凭空消失,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本是正正端坐的洋娃娃,在没有任何动作的衔接下,就像是闪过的PPT,在下一个画面中,直接歪倒在了椅子上。
金色的卷发垂落下来。
偏过来的脸正对着两人。
蓝色的玻璃眼珠子流转着无机质的光芒。
慕怀君吞咽了一口口水,开始拉着简雨宁贴着墙一步一步的远离着这个诡异的娃娃,娃娃的眼睛里能映出两人的倒影,明明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身上却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注视。两人一直退到墙角,旁边就是壁炉,娃娃保持着歪倒的模样,没有其他的动静。
眼睛的余光里,周围已经重影叠叠。
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这真的只是虚影罢了。
光线骤然一亮,像是往火里丢了一把干草,短暂的燃起更炽烈的火焰。
“啪”的一声闷响。
简雨宁小小的“啊”了一声,连忙抬手捂住嘴。
刚刚还在椅子上的洋娃娃掉落在地上,明明是虚影此时却仿佛化为了实体,撞击的声音清晰的传进耳朵里,慕怀君的注意力一刻都不敢转移,可此时空间错乱,只需一秒钟,洋娃娃就失去了踪影。
“君君……”
简雨宁紧张的抓住慕怀君的手臂。
慕怀君深吸一口气,继续贴着墙壁走着,想要走到门口。
可刚往前一步,一转身,一脚就踩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低头一看,蓝色的玻璃眼珠子直溜溜的与他对视着。
连忙收回脚,慕怀君欲哭无泪:“不带这么碰瓷的!我可不是故意踩到你的!”
娃娃静静的躺在地上,这时慕怀君才发现,这娃娃竟然半身焦黑,精致的小洋裙已经破破烂烂,半张脸黑漆漆沾满了灰尘,那金色的卷发也都被烧秃了一半,右眼空洞洞的眼眶里,透亮的蓝色玻璃眼珠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好好的洋娃娃转眼就成了这般凄惨模样。
余光之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
慕怀君没敢轻举妄动:“小雨点,帮哥哥看看壁炉里有什么,好像在发亮。”
简雨宁听言,转头往壁炉里看。
壁炉里堆满了灰烬,零星的赤红火点在焦炭上闪烁,并不用特意去翻找,她一眼就看到了灰烬中闪烁着别样光芒的东西,那是一颗透亮的蓝色玻璃珠子,中间有一点乌黑的似眼瞳的花纹,是那个洋娃娃的另一只眼睛!
简雨宁探过身子想去把那珠子拿出来。
慕怀君却连忙勾住她的腰把她往后一拽!
“噗啦”一声,壁炉里窜起熊熊火焰,飞扬的火舌差点燎到简雨宁的手,简雨宁定定的看着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在赤红之中看到火焰中心被灼烧的洋娃娃,惊诧的偏头去看,刚刚出现在慕怀君脚下的洋娃娃已经不在了。
慕怀君放开简雨宁。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
“不热。”慕怀君探手过去,在火焰里摆动。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似乎将两人拖进一个混乱的旋涡中,之前因为紧张而被强压下的反胃感再度涌了上来,慕怀君不断的吞咽着口水,看着火焰倏然熄灭,洋娃娃又再度回到之前那张椅子上,完完整整。
精致的面庞上,她微微的笑着,蓝色的眼珠子从头到尾都似乎在注视着他们。
看似是不断重复的画面,顺序又格外凌乱并不连贯。
慕怀君脑子也跟着乱成一团毛线,根本找不到线头线尾,不过多经历几次,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娃娃一开始完好无损,但之后却被丢进了壁炉之中燃烧,或许材质本就防火,只烧了一半又被人给拿了出来。
“君君,为什么要烧了这个娃娃啊?挺好看还挺值钱的样子。”
环境暂时安全。
这个娃娃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
“在考虑烧娃娃的原因前,我们需要猜测是谁要烧娃娃。”
“谁……小孩儿?可能是不小心丢进去的,或者这家的小孩在玩火?”
慕怀君摇摇头:“看装修和吃西餐的习惯,这次游戏的背景人物大概不是咱同一国的,指不定就是哪个西方贵族,不管家里有钱没钱,爱崽的父母那肯定是不会给小孩玩火,而这家既然有钱,孩子肯定有女佣全天候的看顾着,多半也不会给孩子机会玩火。”
瞧着小孩有点茫然的神情,慕怀君看向再次出现在脚前被烧了一半的洋娃娃……
画面再度一阵闪烁!
简雨宁突然一声小小的惊呼:“君君!”
慕怀君紧跟着身子一紧:“别叫我!我也怕!”
第037章 Erised(四)
一大一小齐齐咕咚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时, 不断闪现的PPT里突然插进一个新画面,这画面竟然还是会动的!
洋娃娃此时正飘在半空, 金发在轻微的摇晃,裙摆也在浅浅飘动,紧接着下一秒,就这么快速飘进壁炉里,坠入火海之中扬起更为炽烈的火焰,慕怀君惊吓之余升起疑惑, 于是在画面出现第二次时,目不转睛的仔细盯着观察起来。
“像是……被人拿在手里。”
简雨宁对着慕怀君比了个丢东西的动作。
又对比洋娃娃漂浮的轨迹,的确,前面一段像是有一个人拿着洋娃娃走到壁炉前,后半段就将洋娃娃抛了进去,所以前后娃娃移动的速度才会不一样,慕怀君看着娃娃一次又一次的被反复丢进壁炉,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娃娃是被人故意丢进去的。
这也许是什么特殊的线索,比如那丢弃娃娃的神秘人的身份。
“咔”的一声, 正在认真思考的慕怀君心狠狠一颤。
身子的反应比脑子更快,把简雨宁往壁炉和墙壁形成的角落里一推, 自己紧跟着缩了进去。
那是门锁被扭开的声音。
不知道是人,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又闷又嗡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似人声,慕怀君压低了身子, 缓缓的吸入一口气后,脑中快速研究着逃跑的路线, 桌头靠近壁炉,而壁炉的旁边就是门, 以他们现在的情况,可能一出去就会与进来的东西撞在一起。
可藏在这里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不是个昏暗得容易被忽视的角落,只要来者走过桌头,就一定能发现他们。
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这个长桌!
“我去,你跑!”
快速留下一句,慕怀君就以极快的速度窜了出去。
壁炉旁站着两团扭曲的黑影!似乎被一直重复往里面壁炉里丢的洋娃娃吸引了注意力,以至于突然窜出一个慕怀君,黑影就仿佛被吓到快速向后弹了两步,慕怀君顾不得去研究这两黑影的举动,与其隔着一段距离站在长桌的中段,手上拿着从桌上顺来的一柄餐刀。
彼此间陷入一种状态莫名的对峙。
慕怀君疑惑不已的看着黑影。
真是奇怪了,见着他人出现在面前,就算不是boss那小怪也会攻击过来的吧?还是说这两黑影是非主动怪或是NPC?但不管怎么说,这两现在就堵在门口,要么就大眼瞪小眼的僵持在这,要么主动出击给简雨宁跑出去的机会。
思考不过片刻,慕怀君就动了。
既然桌子上的餐刀是实体,那烛台说不定也是实体的。
烛台带着几条火线朝着黑影砸了过去,黑影灵活的闪开,再之后……
慕怀君惊诧的看着两团黑影窜出了门去,还不忘把门给带起,眨眼间,餐厅恢复之前的平静,独留慕怀君站在桌边有点凌乱,所以……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两团黑影还能被玩家给吓跑了?!怎么看对方那扭曲的样儿更恐怖吧?
这特喵的合理吗?!
简雨宁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咪不断的左右环顾着。
见餐厅里什么都没有,快步跑到慕怀君身旁,拉了拉慕怀君的袖子。
“君君,咋的啦?”
慕怀君表情微妙:“我也想知道发生了啥……”
不过黑影离开,至少算一件好事,他也不用去经历一次生死的追逐。
光线多了几分冰冷的明亮。
慕怀君转头一看,画面再度有了改变。
桌头那三张椅子上,竟然多了三道人影!
前有洋娃娃凭空出现,这次两人并没有受到太多惊吓,慕怀君观察着三道人影,心想这人影的性质大概和洋娃娃差不多,给他们看到一些画面,展现一些线索。
三道人影实在是过于扭曲。
身子摇摇摆摆,手臂扭得仿佛一条蛇。
他们应该是在进餐,他听到了金属餐具碰撞磁盘的清脆声响。
属于小孩的清脆笑声和男人沉稳的应和之声再度响起,模糊的轮廓,徘徊的声音,在慕怀君的脑海里逐渐勾勒出一个还算和谐美好的画面,长桌的最顶头,温柔的父亲慈爱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们,孩子们欢乐的笑声于他而言就是最愉悦的事,而他们,此时正在享受着一个家庭最美好的晚餐时光。
为什么是两个孩子?
他从回荡的笑声中,分辨出了两种不同的音色。
所以这个家庭里没有女主人?
“啪!”
撞击的响动惊醒了沉思中的慕怀君,眼睛再度聚焦,看向掉落在地上的洋娃娃。
“朝门跑!”顾不得去解释,慕怀君抓住简雨宁的手,拽着人就想绕过桌子往门那里跑!他不敢选最近的路线,洋娃娃就躺在壁炉一角前,但是,位置不对!虽然他刚刚因为思考注意力并不在三道人影身上,但眼睛还没有迷糊!
他看到洋娃娃被一股无形的力道丢了出去,然后被狠狠的砸在了壁炉上。
这才有了那一声撞击的响动。
两人绕过长桌,桌上三道扭曲的人影却在这时突然齐齐一转头,明明没有五官,只是灰蒙蒙模模糊糊的一片,但他却感受到一股极度阴冷的气息铺面而来,激起了他全身的鸡皮疙瘩。
贴着墙往门边挪动。
三道人影扭曲着站起身来。
慕怀君心脏一紧,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却一时不敢扭动。
他想要尽力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又必须确保他们能够及时逃出去,呼吸渐渐屏住,手上开始用力,门把手缓慢的转动到最底端,眼睛却没有一刻从眼前变动的画面上转移开。
三道人影疯狂的扭曲……扭曲……像是很痛苦的样子,突然间,人影就在他眼前溃散开来,他手上一用力,门被快速甩开,这次慕怀君没有丝毫犹豫的窜出了门,拽着简雨宁迅速的跑出去,头也不回的发足狂奔。
简雨宁毕竟还是个孩子,腿没那么长,脚踝还受着伤,被慕怀君拉扯的几次差点摔倒。
慕怀君渐渐放缓了速度,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
门,被缓缓关上。
而门里的东西,并没有追出来。
——
一行八人,站在一栋透着几分阴森的尖顶哥特式风格的华丽别墅门前,说是别墅,但更像是一座古堡,外围是宽阔的花园,喷泉草坪以及修剪出几分艺术感的园艺树,张华收回观察着四周的视线,踮起脚想要看看门前的情况。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几番犹豫之下,终于摁响了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了。
迎接他们的是个身着华丽长裙,姿态端庄优雅的女士,女士手上带着蕾丝手套,向着门前站着的人展露一抹得体的笑容,微微退后一步,她柔声说道:“欢迎各位的到来,请快进来吧。”
众人鱼贯而入,女士的目光并未在谁身上有过特意的停留。
除了最后踏进门内的一人,那是一名男性,身材高挑修长,步履从容稳健,他在这位贵族女士旁短暂的顿步,深邃的眼眸落在女士的身上,俊美的容颜浮起一抹温柔有礼的浅笑,他微微点头示意,似乎只是出于礼貌,还未得到女士的回应就已经转回头朝前走去。
若说女士是一位贵族,刚刚与她短暂照面的男人,比她更多几分矜贵。
张华看了眼NPC,与其说NPC没有反应,不如说NPC已经看傻了。
意料之中的叹了口气,说来这人真就有让NPC都为之惊艳的资本。
绝对挑不出任何缺陷的神级颜值,反正至今他没见过谁能比这人更好看,就算那些明星也没一个能比得上,再加上那通身仿佛天生而来的高贵优雅,让这位真正的贵族夫人在他面前都显得相形见绌,没人去注意那位美丽的贵族夫人,他吸引了在场所有的注意力,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若真要让人来形容,估计一堆成语堆砌都不够,真是完美得不似一个凡人。
这会,神仙正朝着他走了过来。
张华非常自然的退后两步拉开距离,垂下眼眸不敢直视,低眉顺眼的做他专业的小跟班,这是他老板,上个游戏两人初识,可说是认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多熟悉,他甚至到现在连和人说话都没有超过十句,连名字,都只知道老板姓楚。
他姑且算是个好用的人吧,没有什么大本事,但行动力很强,典型的跟着老板有饭吃,老板指哪他往哪冲,也许就是因为听话才得了这位大佬的青眼,大佬竟然跟他组了个临时队伍一起进行这场游戏。
先进来的其他人目光已久跟随着这个人,甚至还主动给他让了个道,让他先穿过华丽的前厅,走向主人家接待客人的待客厅。
楚辞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面对这么多人的注视,他依旧泰然自若。
在待客厅门前稍作等候,那位夫人走了过来,邀请众人一起进入。
进入屋内的众人或坐或站,出于老玩家的本能目光正不住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张华也站在沙发边上警惕的观察着,只有楚辞,更像一个受到邀请上门做客的贵族,他腰背挺直的坐在单人沙发上,双手交叉放于腿上,神态从容,从头到尾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女士身上。
桌上招待客人的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
点心盘,和一壶红茶。
红茶的颜色有些深了,茶叶大多沉了底,透明的玻璃壶上壁也布满了雾气水珠子,这壶茶从泡好到现在,可是摆放了有段时间,手指轻轻摩擦过精致的白瓷茶杯,尚还有几分温热,但就和面前的这位贵族夫人一般,可算不上热情。
冷茶待客,在哪可都不是欢迎的意思。
第038章 Erised(五)
夫人优雅落座, 并未喝茶,一直端在脸上的笑容仿佛一张面具, 瞧不出任何的真诚,也没有片刻改变,目光缓缓打量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后,她温和开口:“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三楼左手边走廊,这是钥匙。”
夫人将一串钥匙摆放在桌上。
在场的人在她开口时, 注意力便都转回来落其身上,没有人在游戏开始的这一刻就轻举妄动,于是一片沉默中谁也没主动开口向贵族夫人询问什么。
夫人也没有闲聊的打算,她缓缓站起身来,手指轻轻旋转着指间的蓝宝石戒指,目光在窗户上短暂的停留后,继续向客人交代着家里的规矩:“餐厅和厨房都在一楼, 若有需要可以使用。”
“用餐请在日落前,日落之后希望你们都能到房间休息, 夜晚尽量不要出门。”
“如果你们需要一个准确的时间,六点时太阳会完全落下。”
“那么, 各位先生小姐, 请恕我失陪,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人就这么走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毫无头绪。
“老板?”张华忍不住开了口:“这……要怎么办?”
楚辞偏过脸,任由落日的余晖将他半身笼罩, 张华有些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似能破开一切迷障, 看到隐藏在无数迷乱之后的真相:“天要黑了。”
张华还没继续琢磨,就听身旁的其他玩家窸窸窣窣的聊开了。
“她说夜晚最好别出门。”
“那是不是晚上有什么?”
“要不先去找房间?好歹确定一下安全区。”
“她还说祝我们有个愉快的夜晚,这阴阳怪气的,好像很确定咱们一定会晚上出来。”
“等到了晚上肯定有线索,也肯定有危险,最好还是先去到安全的地方制定好计划再出来,谁知道晚上会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场的至少都通关过一个游戏,只要找到方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老板……我们要不要也去找房间?”
楚辞不置可否,站起身来,随意拿走一把钥匙。
这幢别墅占地面积广阔,装饰奢华,说是别墅还不如叫它古堡,从里到外都充满着古典的韵味,所有走廊都铺着红地毯,墙壁都贴着红木和金纹墙纸,仰头还能看到色彩斑斓的天顶画,用于照明的是挂在墙壁上的煤油灯,透过玻璃灯罩的光芒显得有几分昏暗。
从整体装修风格以及那位贵族夫人的服饰来看,倒像是十九世纪。
三楼长长的走廊,两侧都有房间。
一人一把钥匙,一边四间房。
楚辞找到自己钥匙对应的房间,打开门走了进去,张华走在他的身后,就着现在还算能照亮整个房间的余光,赶忙将桌上摆放的煤油灯点亮,楚辞走到窗前的书桌边,看了眼屋外的朦胧后,拿出衣兜里的黑卡。
“五点半……”
张华想起夫人说的话,进餐要在六点之前。
“老板,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楚辞转过身来,他眉眼温润,但说话时过于平缓的语调中却有着令人升不起任何反驳欲望的压力:“我们去找找看这幢房子真正的主人吧。”
张华跟不上他的思维,神情难掩疑惑。
他想问,可是又不敢问。
楚辞是个极为细心又足够温柔的上司,他主动开口给张华解惑:“那位夫人身上的衣服并不合身,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她的胳膊粗壮得足够绷紧宽松的长袖,腰部也过于紧绷让她觉得不适,坐下时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怕自己崩开那脆弱的布料。”
张华跟随着楚辞的阐述开始回想,可是这未免过于细节。
NPC他们会去观察,但谁会去观察NPC的衣服合不合身。
最多就是盯着她的脸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关注着她的手避免她突然从什么地方掏出武器扑过来攻击,不过,他虽然没去注意NPC的这些小细节,但这个NPC很奇怪倒是真的,从她说出口的话,似乎很希望他们能在晚上出行。
沉思间,又听楚辞继续说道:“这幢房子占地面积广阔,但却没有一个佣人。”
“对啊!”张华一个激灵:“她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要是自己打扫那不得累死!”
“如果她真的是个贵族,她不需要别人给她做饭更衣吗?一看就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她会不会把自己给养死?不过也有可能是临时工点外卖呢?”
楚辞轻轻一笑,并没有反驳。
游戏世界在某些对主线剧情没有重要影响的地方并没有那么讲究,张华的猜测的确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但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位贵族夫人能一个人生活在这偌大的豪宅之中,招待客人用的茶和点心都要自己准备,或许是个空有名头的没落贵族,但更大的可能,她在隐瞒着这栋豪宅中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
至于为什么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贵族夫人不是这里的主人……
老祖宗有一句古话是这么说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从进门到进入待客厅,他在某些并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看到了属于男性的东西。
其他玩家早已迫不及待,等楚辞二人出门时,其他玩家都已经全部离开四处去寻找线索,张华偷偷瞥了眼楚辞,他心里也急,不仅急切想得到通关的线索,还有身处危机四伏环境下无法控制的紧张,在他的衬托对比之下,楚辞就有一种过分冷静的淡然,好像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不仅从容,还很自信。
这要是换个人来,张华铁定嗤笑一声——上一个这么装逼的人坟头草都一米高了。
大概是对楚辞发自心底的信任着,张华内心的不安定缓缓平复下来。
楚辞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
这条走廊左手边的尽头,有一扇门,就他在外观察这栋豪宅的整体来看,这扇门之后连接的是一座旋转楼梯的高塔,高塔连接着每一层,若是客人想去后花园里走一走,欣赏一下那曾经存在过的满园繁花似锦,就可以选择从这座塔下去,这是最近的路。
而另一边是他们来时的路,他记得楼梯的另一边,也是一条走廊。
客房选在了最高层,主人家的房间自然不会矮着一层。
有了主意的楚辞,抬脚往右边走去。
走到楼梯另一边的长廊,昏暗的光芒之下一眼望去有几分神秘的幽深,没有左边那么多的房间,楚辞步履缓慢,闲庭信步般欣赏着每一幅挂在墙上的精美油画,火星有几分跳跃,浓烈丰富的色彩也似被蒙上一层朦胧的轻纱,显出几分独特的温柔意境。
张华跟在楚辞的身后,左瞅瞅,右盯盯。
柔软的地毯吸收了他们的脚步声,整条走廊安静得过分。
走廊的尽头,比普通的房门还要巨大厚重的红木门面上雕刻着华美花纹,周围还镶着金边,一眼看上去就能想象到门后的房间有多么的奢华,而能使用这个房间的主人身份有多么高贵。
离着还有五米左右的距离。
楚辞看向门把手上的锁,开始思考着直接□□的可能性。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传来不满的质问,楚辞有些遗憾的从门锁上移开视线,转身看向悄不丁出现在他们身后的贵族夫人,张华当即戒备的挡在楚辞面前,直面贵族夫人愤怒的目光,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展,就夫人此时的神情,怎么看都像被他们踩了雷区。
游戏的NPC并不全然都是只提供剧情线索的工具人。
有时候,他们也会在特定的时刻,转化成阻拦玩家通关的boss。
“夫人安好。”
就在张华紧张得不行时,被他挡在身后的楚辞却悠悠然的和夫人打了声招呼。
夫人阴沉着脸,看来并没那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
张华吞咽了一口口水,充满敬佩的注视着从容不迫的楚辞,这份儿在刀尖上舞动的优雅淡定实在让人赞叹不已,张华退后一步往旁边一缩,他选择静静看老板装……咳表演就好。
楚辞面对人时总是带着得体的笑。
俊美的面庞上温柔的笑容足够消减很多人的警惕心。
就算是NPC似乎也难以抵抗这份魅力,夫人脸色稍霁,收敛了刚刚即将爆发出来的愤怒,下巴微微抬起,端起她属于贵族的高傲和镇定:“我想,现在的时间并不适合出来多走动先生。”
楚辞仿佛没有听出话语中的警告,扫了一眼夫人手中端着的金属托盘。
按照时间来看,这是一份丰盛的晚餐。
“受邀前来,出于礼貌,我想我应该第一时间拜访您的丈夫。”
夫人手指捏动得托盘发出一点轻微的咔咔声。
她板着一张脸,抿了抿唇:“我丈夫的情况……并不适合看望。”
“他生病了,不得已只能怠慢各位客人,请您见谅。”
楚辞没有步步紧逼,只淡淡回了一句:“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夫人很勉强的对着他一笑,眉眼间似乎萦绕着一丝哀伤,大概是因为所爱之人遭受着病痛折磨而心痛难耐,她与楚辞擦肩而过,微哑的声音再次给予这位大胆的客人提醒:“天暗了,请您回去好好休息。”
第039章 Erised(六)
楚辞看着她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 只拉开一条供一人通过的缝,然后走进去再把门关上。
关门的那一刻, 两人的视线再度于空中相会。
逐渐被黑暗笼罩的贵族夫人,看向他们的眼神里是一片冰冷。
门咔的一声关上,楚辞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
回去是不可能真的回去休息。
张华跟着楚辞走下到二楼,大概是想提前摸清楚这座巨大豪宅的地形,楚辞不厌其烦的去尝试打开经过的每一扇门, 有些门锁着,也不见任何提示,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作用的房间,而有的则是房门的左上角处挂着一个门牌。
或是绘画室,或是音乐房,甚至还有一个堪比小型图书馆的图书室。
就在三楼那个大卧室对应的楼下。
图书室的门没有关闭。
门被推开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这份静谧却如一块巨石沉重的压在心头, 门后的黑暗裹挟着一阵阴冷扑面而来,张华不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往里观望,图书室这会儿没有被人使用, 里面的煤油灯也没有佣人来点亮, 在一片漆黑沉沉中什么都看不清楚。
游戏刚开始,尚不知危险是什么的情况下,的确不该贸然进入这里。
楚辞站在门口, 似在思索。
眼前的黑暗似乎印进那双平静的眸中,两侧的灯光都无法透进其中的幽深。
张华正想说点什么时, 楚辞便转过身来。
没有任何的解释,也没有任何过于明显的反应, 那张令人目眩神迷的俊美面容之上,从头到尾似乎都只展露着一种情绪……不对,应该是没有任何的情绪,这份温柔平静之下,是最可怕的冷漠。
站在楼梯口。
楚辞短暂的思考后,又走回之前走过的长廊。
隐约间可以听到一楼的动静,好像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张华心里一紧,连忙探头往下看,试图看到些什么却什么也没看到。
楚辞并没有等着他的意思,没有任何停顿目标明确的往前走着,在左手边从楼梯方向数来的第三间房屋,左上角的门牌上写着“绘画室”三个字,他之前扭过门把手,这扇门也是开着的。
不同于图书室门前谨慎思考后的放弃,这次的他毫不犹豫推门走了进去。
——
慕怀君背靠墙壁,调整着因为一时剧烈运动而絮乱的呼吸与过快的心脏,身旁的简雨宁紧紧的挨着他,没有发出一点别的声音,乖巧得让人心里熨帖的同时又升起几分心疼。
一大一小坐在软软的地毯上。
“脚疼吗?”
简雨宁动了动脚腕,肿胀的地方还有些微微的钝痛,拉扯起来也伴随着细密的仿佛针扎般的疼痛感,但并不是不能忍受,她摇了摇头,小声的回道:“不疼,只是跑起来有点不方便。”
慕怀君安慰:“没事,它没有追出来,暂时不用跑了。”
简雨宁转头去看,门关上之后似乎就被一层黑暗给吞噬,这么看过去已经看不清晰有没有一扇门,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她根本顾不得去多看一眼就被慕怀君拽着往外跑了,仰头去看慕怀君,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看到那是什么了吗?”
慕怀君垂着头,回想刚刚经历过的画面。
那是一个不同于最先出现的那两团黑影的奇怪东西。
它似乎也是黑影,却更像是一团黑气之中包裹着实质的东西,倒是最初遇到的那两团奇怪的黑影才更像是“影”,虚无、扭曲、模糊,几乎融入到闪烁的画面之中。当时桌边的三道人影溃散之后,新出现的怪东西就趴在桌上,像是一只巨大的蜘蛛,不合比例的四肢翻折着支撑着它瘦长的身体,他似乎还看到它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椭圆形的脑袋上,五官皆是黑洞。
慕怀君当时正好与它对上了脸。
明明对方没有眼睛,但他却感觉到一股阴冷锋利的打量。
不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又是否会真的攻击,心底涌出的不安和直觉反馈而来的危险,让他选择了跑!他的技能并不存在攻击性和防御性,他不敢用面对之前两团黑影时的侥幸来面对一个更加巨大更加诡异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怪物!
目光落在简雨宁的脚踝,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只怪物可能就是躲藏在餐桌之下突然拽住简雨宁的东西。
“也许它就是这次游戏的boss。”
简雨宁认真的点了点头,又问:“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慕怀君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去看看别的房间,是不是也发生同样的异状。”
“这个餐厅……”
他依旧还在意着那个洋娃娃,总觉得那个洋娃娃身上还藏着他不知道的线索,先不说餐厅里现在有那只怪物守着,就这个空间混乱的情况,他们要回去还得靠运气,路是肯定找不到的。
从那边来,惊慌未定之下也排斥着往那边走。
于是一大一小选择了另一边,走到尽头,意料之中的又看见一扇门,手放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慕怀君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有点小紧张,深吸一口气后,转头与简雨宁对视一眼,坚定的把门给推开。
丰富多彩的颜色瞬间撞入视野之中。
旋转、扭曲,虚影重重,混合着夺目复杂的色彩和刺鼻的浓厚颜料味,慕怀君当下脸就白了,抬手一扶旁边的墙壁,连连吞着口水压下翻涌上来的呕吐感,这真就像是把他整个人给丢进了万花筒里转啊转的。
简直就是对身心惨无人道的折磨!
不行,要吐了!
慕怀君连连干呕,简雨宁看着他,视线不受控制的往他的小腹瞟。
那什么,就是,有点不由自主的想到妈妈怀弟弟的时候,也是经常这样的干呕,她当然没傻的会把一个男人当成妈妈,再说没有大肚子也不像,就是这熟悉的姿势和难过的样子,让她一时有些恍惚,不由自主的想妈妈了。
慕怀君没想到这次的游戏如此克他!
不过这种画面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终究还是靠着强大的毅力忍住不适,慕怀君逼着自己抬起头,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来。经过艰难又艰难的仔细辨认,他大概是搞明白这是一个什么地方。一间画室,周围强烈的颜色冲撞来自于挂在墙上、摆在墙边的多幅画,能用到这么明亮又丰富的颜色,又在这样一种风格的建筑里,很大可能性是油画。
只是……能扭成这样,现成物理意义上的抽象派。
这间画室比慕怀君见过的画室都还要大些,呈长方形,屋里最多的除了绘画用的各类道具,便是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的白色蜡烛,许是晚上时也会有人来画画,而在这个没有电只有煤油和蜡烛燃烧照亮的地方,要想获得足够明亮的可视度,就得依靠大量的蜡烛。
此时所有的蜡烛都被点亮着,但屋里却没有火焰带来的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画室里阴风阵阵的。
一大一小互相挨着,脚下小心的避开蜡烛和颜料桶什么的,缓慢的在各式画架之间走过,画架有大有小,靠着墙边层层叠放的画布也有大有小,表面上的大多一片空白,或是像踢翻了颜料桶,不小心泼洒了一些颜料上去,留下大片毫无意义的颜色。
慕怀君没敢上手去摸。
等待着画面几次跳动后,最后站停在一个画架之前。
扭曲模糊的人影坐在凳子上,手持画笔在白色的画布上轻轻描画。
慕怀君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画布上画了一半的人物肖像,整体因为叠影的缘故看着有些模糊,但能看得出是一个女人,她有着金色的如同阳光一般璀璨的长卷发,笑容也如落入凡尘的天使般纯洁甜美,只是令人可惜的是,人影没有将女人的眼睛画出来。
视线落在空空的眼眶。
——蓝色。
盯着看的慕怀君突然觉得,女人应该有着清透如天空般蓝色的眼睛。
就像那个洋娃娃玻璃般的蓝色眼珠子。
“啊,君君你看,那边也有。”
画架错落摆放,每一个都架着一块画布,刚刚他们走过时还都是一片空白没有一点颜色,可现在,慕怀君抬头一看,顿时受到了强烈冲击,几乎每一块画布上,都出现了女人的肖像,或是坐在草坪上阅读书籍,或是靠在窗前望着屋外盛放的鲜花,甚至还有侧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姿势,可是每一幅画中,每一个女人的脸上……
眼眶处都一片空白!
画架摆放的位置角度都不一样,但画布里面姿态各异的女人,又都面向着他们。
蒙娜丽莎技术分部吧这是。
简雨宁紧抓慕怀君的手,声音有些虚:“君君,我怎么感觉像被人盯着。”
“就像随时可能毫无防备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的班主任老师。”
慕怀君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宝,你这比喻形象又充满灵魂。”
“我觉得你语文成绩肯定挺好的。”
简雨宁还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我期中考语文一百分!”
慕怀君拍了拍她的脑袋:“嗯,不错,就是咱以后写作文,千万要避开讴歌班主任。”
简雨宁不解:“为啥?”
“我怕你班主任读过你写的作文后,能在后门那盯你一学期。”
慕怀君这边和简雨宁聊着降低内心的紧张感,那边目光寸寸观察过每一幅画。
不是他们的错觉,这些画里的女人,真就像“盯”着他们两一样。
不论他怎么移动位置,那意识流的视线都如影随形。
在周围模糊和扭曲的环境映衬下,一面面画板似乎变得更加清晰。
清晰到他可以辨认出画上女人的每一个表情。
或浅笑,或沉思,或忧伤,或哀愁……栩栩如生。
慕怀君被盯得寒毛直束,移动着想要躲避开,可这些画板似乎也在无形的移动着,他不过一转身,便有一幅画挡在了自己面前,再一转身,一副画近在咫尺,画上的女人勾着唇角,那纯真甜美的笑容添了几分诡异,一双空白的眼睛直溜溜的“盯”着他们。
她似乎在无声的向他诉说
——我看到你了,你跑不掉的。
第040章 Erised(七)
此情此景, 身旁的简雨宁只觉得略微的不适,却没有慕怀君那么紧张。
可能在孩子天马行空的脑子里, 对这种抽象的、意识层面的东西接受度更高,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双空白的眼睛看了半天,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经典的广告台词——再看我!再看我!再看我就吃了你!
慕怀君感受到身旁小孩的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
脚后跟撞到了什么。
回头一看,粘稠的鲜红在地板上蔓延,是一罐红色的颜料。
这颜色要是在平常, 它再鲜艳也只能惹得美术生心疼得心脏都在流和它一个色的血,可现在,慕怀君盯着那不详的颜色,心脏开始咚咚的猛烈跳动起来,画架的木质脚摩擦着地板,发出轻微的呲呲声响,他猛地的抬头一看, 一张更为巨大的画布近在眼前。
画上的女人面容正对,比例与正常人的脸相差无二。
那双空白的眼睛, 也正正的与他直视。
一点浓稠的鲜红从眼眶里涌出,在娇艳的颜色中留下一道突兀的血痕。
就像是一道伤口, 彻底将画面中的明艳美好割裂。
“啊!”
简雨宁惊叫一声, 抓着慕怀君的手一紧,身子也随之僵硬了一瞬。
慕怀君瞳孔骤缩。
尖锐的气息几乎刺得他眼睛生疼,冷冽的明光让他视野中阵阵发黑。
他不自觉中屏住了呼吸, 僵硬的身子缓缓后退拉开一定的距离。
不过就在短暂的呼吸之间,根本未曾预料到的事发生了。
从画布之后捅出来一柄尖刀, 距离把控的竟刚刚好,再往前一寸估计就能扎到他的眼睛。
“呵呵呵——”
愉悦的低笑在静谧中骤然响起。
慕怀君看着眼前的刀锋, 仿佛在面对着一次充满恶意的恶作剧。
对方并不想伤了他们,只想看着他们如何在惊恐中彷徨和崩溃。
“砰”的一声,画布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掉落在一片白色蜡烛之中,却并没有被点燃,从画布中穿过的火焰仍就在缓缓跳动着,光斑落在画上女人的脸上,清晰的映照着那张脸如何四分五裂,慕怀君恍然大悟,原来这并不是一场针对他们的恐吓,锋利的刀子撕裂着画布,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凶狠的释放着对画中女人的恶意。
一刀,两刀,三刀……
每一刀都十分用力,承载着汹涌的怒气。
布帛撕裂的声音不断响起,周围画着女人的所有画布,都被尖锐的刀锋划破成了碎片,而那仿佛嘲讽着他们弱小和惊慌的低笑声,也逐渐变得疯狂,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正激烈的哈哈大笑着。
痛快,却也透着撕心裂肺的疯魔。
声音尖锐嘶哑,刺激得耳膜嗡嗡作响。
但并没有其他的攻击行为出现,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无数女人的肖像被刀子捅得破破烂烂,慕怀君和简雨宁趁着画架的崩坏,那些画布上的女人无暇再盯着他们,小心的避开地上的画,贴上了令他们觉得安心的墙壁。
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这个画室比餐厅还要诡异,也比餐厅更难寻到那一处不同。
餐厅明明白白,从头到尾,便是那洋娃娃的个人秀,只需要一眼就能关注到它,可这个画室之中,所有画布都在发生着异样的改变,似乎没有哪一幅比其他画要特殊一点,贴着墙往旁边缓慢的挪动着,脚一下一挡被什么给阻拦住。
慕怀君低下头一看。
是靠在墙边一幅叠着一幅的画布。
倏然间,脑中灵光一闪。
这个房间最多最常见也是最普通的东西就是画,而画可以作为一种画面线索长久的留存在载体之上,那些画架上的画,告诉他的线索便是那个画中的女人,也许之后破坏着这些画的,笑得疯狂又凶狠的那个女人,就是这画中的女人。
他们并没有完全的将这个画室里的所有画都观察过一遍。
颜色对视线的掠夺,异变对思维的引导,以及紧逼而来的恐慌,都让他们在这一刻忘记了最简单的事,慕怀君抬眼看着还在对着画布戳戳个没完的刀子,手轻轻的将脚边上有些重量的画布往前一推。
三面画布,除了打头的那一面一片空白之外,后面的两面都画着画面。
那是一片美丽的花田。
金色的向日葵中间有一条小路。
颜色像蒙上了一层灰一般的黯淡,但依稀间依旧能看到,那小路尽头优美的背影。
再下一幅,还是同样的场景,只不过周围的向日葵花田里的花有了几分落败的姿态,垂下的脑袋不再仰望璀璨的阳光,掉落的花瓣就像是一滴滑下的眼泪,而小路的前方,女人的背影变得更为模糊缥缈。
两幅画联合起来看的话,慕怀君只看到一个主题。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艺术细胞,也许还有着深层次的含义,但表面上看只有两个字——离别。
那个女人似乎离开去了远方。
简雨宁抬手一指:“君君,那边还有。”
那一垛显然更厚更多,顶头上一面墙挂着一幅更大的油画,只是这油画被泼上了红漆,那漆竟然还没有干,淅淅沥沥的往下滴落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拉出一条细细的丝,可有点泼了血的即视感。
一大一小挪了过去。
一左一右,一人推着一角,一用力。
也就面上这块画布大一些需要两个人的力气,后面却隐藏着很多小块的画布。
和刚刚看到的向日葵花田一般大小。
慕怀君微微挑眉,看着画布上的场景,心想这是一个系列?
抬手想去看第二幅,指尖却突然触碰到一丝冰凉。
身体比脑子更快,直接往旁边快速一闪,甚至带翻了一个石膏像。
石膏砸了个四分五裂,就像此时慕怀君的心理状态。
一眨眼的瞬间,身旁突然多出一个贴得极近的黑影,他整个人都特喵的裂开了好吧!
——
张华快步追上楚辞。
却见楚辞一开绘画室的门,没有一点犹豫就想进去。
“老板!”
楚辞顿住脚步,微微偏头看向张华。
“张华,能麻烦你下去看看情况吗?”
“啊?”张华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面好像发生了什么。”
张华想起那时听到的一声尖叫。
并没有去深究楚辞的打算,应该说从那张笑得温和的脸上,他也琢磨不透楚辞的心思。
只点了点头,非常听话乖巧的往楼下走,等听到那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张华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说一楼的玩家发现了什么线索,为什么老板不选择直接去一楼,而是指派自己去,他却独身一人进了一间房。
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的话……
忍不住轻笑一声摇了下头,像老板那样的人,肯定不会出事。
将手里从华丽卧室前顺来的煤油灯放在门旁的柜子上,楚辞一眼就看到一盒半开的火柴,里面的火柴已经用完一半,他抬手拿过,擦出一点火花,点燃了柜子上残烛,火焰轻轻跳跃,楚辞也不嫌麻烦,将自己能看到的,还可以点燃的蜡烛全部点燃。
火光顿时填满了整个绘画室。
杂乱、肮脏,灰尘遍地,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来过这里。
地上的画架东倒西歪,泼洒在地上的颜料也已经干涸,那些画布都被利器划破,破破烂烂的已经看不清楚原本画上有着什么,楚辞只看了一眼,便径直走向靠在墙边还算完好的画。
他会选择来这里,并非临时起意随机挑选。
自然是奔着线索来的。
图书室的指引太过明显,也意味着最直接的线索提示,不用太久,张华下去到一楼,和那些玩家有过交谈,大概他们很快就会上到二楼去往图书室,太过简单明了的线索不是他想要的也不用他去找。
这心思如果这让别人知道,实在有装逼的嫌疑。
不过于楚辞而言,他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通关游戏。
既然别人也可以及时找到的线索,他何必浪费时间也去看一眼,分头行动之后,若是他能把隐藏得比较深的线索找到,到时候和其他人的线索进行融合,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最明确的游戏信息。
当然,除了效率原因之外,任何人都不会轻易在毫无了解的情况之下就与不信任的陌生人达成合作,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别样的算计,而就是这份不信任很容易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产生冲突和矛盾。
这就意味着——麻烦,拖累,浪费时间。
楚辞抬手,翻看着那垒在一起大大小小已经完成的画作。
思维也回想到三楼通向大卧室的右侧走廊。
两侧的墙壁上都挂着精美的油画。
风景画人物画都有,内容多样,风格也算不得统一,大概只是用来做装饰,可是这摆放的位置却有些奇怪,有那么五幅画的高度较右侧墙壁上的挂画来得低,且画与画之间的距离有长有短,是不细看都无法察觉到的微小数值差,可就是这份容易被人忽视的位置变动,告诉了楚辞一个线索。
这些画,被人动过。
当心里有了这般猜测,再去观察两侧的墙壁,楚辞成功找到了验证他猜测的证据。
那是很小的洞,在昏暗环境下的暗红色墙壁上很难察觉到。
当时他走的位置偏向左手边,又刻意的寻找,不止是那小小的一个洞,还有那被架子隐藏起来没被带走的铁钉,这一个个线索结合起来,指向了唯一的结果,这些画不仅被动过,甚至还缺少了那么几幅。
画,又指向绘画室。
那些被撤去的油画,或许一把火烧了,或许被收到一个摆放杂物的房间。
虽然有很大可能再也找不到那些画,但也有一定可能找到画画的人画的其他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