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幺这晚上睡得并不好,总是半梦半醒,这种感受很糟糕。
清晨,他从浅眠中醒来,依旧身处在白噪音房间里,房间布置很简单,黑白灰三个色调,就很维里克,沐幺确信这里就是维里克的房间。
在柔软的大床上翻身,他撑着四只爪子站起来,仔细看看爪垫,很干净,床单没有被踩脏,沐幺稍微松口气。
与地下实验室那张床差不多高,这点高度沐幺倒不怎么害怕,不过他还是犹豫了片刻才下去,昨天晚上的事他不能去回忆,那是很糟糕很讨厌的经历。
用脸拱开微敞了条缝隙的门,灵活的钻出白噪音房间,才走两步就听见熟悉的声音,是罗德,就在不远处的阳台,需要再转个角才能看见,沐幺站在墙这边停止脚步,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
“我的殿下,你昨天说不用管原来是因为你打算自己出手?”罗德的声音一惊一乍:“我的老天,你是担心我们的精神状态吗?我承认我有些感动,殿下你果然对兄弟们情真意切,来来来拥抱一下!”
“滚。”
维里克冷淡的声音里带着些嫌弃,他没多做解释,只不咸不淡道:“艾米亚女士明天下午到,我说过在这之前看好那几个向导。”
“看管出事了?发生了什么?”罗德惊讶,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殿下,我昨晚待在精神图景里陪艾斯,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能说说吗?”
维里克很不给面子的拒绝回答:“限制他们的活动,别让我看见他再出来碰不该碰的东西。”
沐幺闻言呆呆的眨眨眼,他缓慢埋头看着自己的爪子,面露疑惑。
……东西,是指他吗?
不待他回味过来,只听罗德失笑:“维里克,我可很久没见你像今天这样不爽快了,让我猜猜……”
罗德眯起眼往不远处的转角看去,压低声音:“那个向导欺负小家伙了?”
维里克也扫了眼不远处,看见他的反应,罗德自然已经得出答案。
“那的确罪不可赦,小家伙没吓着吧?他胆子挺小。”罗德歪头,随情绪陷入回忆:“维里克,你一直很喜欢养宠物,不过都是些大型猛兽,我曾经以为你只是喜欢体验驯化猛兽的感觉,后来发现你真挺喜欢小宠物,这小家伙是你养的第二只比较温顺的?”
维里克不回答,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转角的那面墙,兔狲调皮的尾巴没藏住,在角落里扫来扫去,完全出卖了它的主人,他不紧不慢收回视线,起身走过罗德所在的沙发:“驯化猛兽是件值得体验的过程。”
“你似乎忘记了,兔狲也是猛兽。”他的声音渐渐远去,这两句话让罗德满脸懵逼,他转过身看向维里克的背影:“哈?殿下你被帝国那群老家伙出的书给荼毒了吧?那小家伙哪里看着像猛兽?”
哪里看着都不像,维里克心想,他曾经的确也质疑过书本内容上的记载,因为眼见为实,发现这只兔狲的确胆小怕事。
但习惯将宠物当做猛兽驯化的维里克并不打算让这小家伙继续缩头缩脑下去。
他没见过这只兔狲捕猎,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这小东西到底会不会捕猎,从这段时间的训练来看,大抵是不能,不然来到庄园第一天的时候怎么会被威尔检查出营养不良?
维里克快步绕去转角,正好看见抱着尾巴躲在那里的兔狲,他伸手将毫不设防的兔狲抱起来,小家伙也丝毫不像以前那般反抗。
说起来,最近几次进入模拟机舱见到的场景都大不相同,上次是花海,最近又有山巅云洋、牧场公路,且每次画面中都会出现一只像猫的动物。
维里克后知后觉那半透明的动物其实更像兔狲,比他怀里这只体型更小。
模拟机舱的参数已经调整回来,那些画面还是会频繁出现,维里克这两天进入几十次机舱,其中三分之一的画面都是他不曾见过的场景,次次场景还不同,每次都会出现兔狲。
当一件事频繁出现就不能判定为巧合,一定有什么原因。
抱着兔狲来到一楼,将小家伙放回窝里,维里克收拾好作战服离开别墅前往地下训练室,他今天的安排依旧是机舱模拟场景。
伊的状态突然稳定下来,这很奇怪。
自从在那场足以毁灭一颗小型星球的爆炸中活下来,伊和精神图景一起被维里克冰封,如果不这样做,崩溃只会来得更快,回到主星再来到水蓝星这段时间,伊的状态并没有得到好转,维里克的意志就是伊,精神图景的崩塌预示着伊的衰亡,冰封是无奈之举,也是穷途末路时的唯一办法。
哨兵得不到向导的疏导,精神图景只会越来越崩坏。
维里克的精神世界无法放进来任何向导,也没有任何向导可以进来。
模拟机舱和药物加持能修复精神图景,效果很一般。
轻车熟路来到实验室,踩着电梯里电子声音的送别,维里克去房间换上衣服,来到摆满药瓶子的柜台前,就着冷水将一颗颗药丸吞下去,紧接着调试试验台,进入机舱,然后出机舱吃药,再改参数,继续进入机舱,如此往复十几次,忘记时间,忘记吃东西,在第十七轮的时候,精神图景终于以十分缓慢的进度开始修复,却也只是冰山一角。
第十八轮十九轮,无限递增,甚至后来维里克自己都不在乎历经多少轮,今天一直没碰见的那些陌生场景终于出现,是一个郊区,与主星城区的市区小森林有点相似,但这里更广。
而且这是维里克第一次在这些奇怪的场景里看见人,不止一位,四处是散步的人,依旧看不清模样,都是半透明,光照耀他们的身体,散发晶莹剔透的亮,像水晶。
他坐在小路旁的长椅上,路过行人带走阳光的温度和柔和的风,说说笑笑,步履闲散,时光怡然,就连时间仿佛都变得缓慢。
维里克静坐片刻,他拨弄右手拇指上的戒指,指尖就要按下锋利那一端时,飘然而过的温度停在他身前,有人在他面前停下。
“你不开心?”
是对他说的话,声音还是个少年。
维里克抬起眼,面前的人推着自行车,依旧看不清楚模样,在阳光照射下,眯起眼能依稀分辨得出外貌特征。
是个男生,看身高似乎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应该是黑发,因为半透明的缘故,在维里克眼里看起来只是深色,宽松的深色上衣,以及宽松的短裤,几乎完全透明的皮肤在阳光之下好似发光,看不清脸,只觉得那双眼睛应该挺好看。
男生见他没说话,再次主动开口:“你的戒指很好看,但指环刀太锋利,不适合佩戴。”他说着停了停,从稍显局促的动作中看得出来,似乎在努力组织言语:“如果你不高兴,可以尝试多走走,也可以运动,或者……”
男生左右看了看,从自行车篮子里拿出一束花递给维里克:“这个给你。”
维里克将视线从男生脸上转移到那束花,橘黄色,小巧玲珑的花朵,像铃铛,是未曾见过的花,他将戒指锋利那端移向自己手心,伸手接过,问:“这是什么花?”
“宫灯百合。”男生说:“它的花语是祈祷,可能有些不搭边,但还是希望你开心起来。”
维里克有些怔愣,他缓慢的摇头:“谢谢,我并没有不开心。”
“……那这花你就当做是陌生人送的礼物吧。”男生笑了笑:“拿着花,就摘下锋利的戒指,别伤到花根,也别割到手,宫灯百合花期不长,养护很简单,好好陪着它。”
花朵花期不长,可能只有十几天,养护很简单,适合转移注意力;别割到花根,其实是在提醒他别割伤手,这小孩儿还是以为他不开心,或者甚至在担心他会自残。
维里克手里拿着宫灯百合,目送推着自行车的男生远去,四周归于平静,散步的人依旧欢声笑语,裹挟着花香的暖风走了,怡人的香气留在他手心。
维里克在这里坐了很久,他看着宫灯百合,终于闭上眼,用戒指划伤手指,从模拟场景中离开。
醒来时,机舱内的冷气缠绕着他,身边空无一物。
机舱的玻璃隔罩缓慢打开,白色的药烟散去,维里克起身的动作顿了顿,他发现舱门外缩着一团毛绒球,仔细看是那只兔狲。
什么时候下来的?
维里克抬眼,发现试验台前坐着杰安斯。
“它非要跟着下来。”杰安斯在记录试验台上的参数,他转身看向维里克:“队长,你这周进入机舱的次数超额太多,你……”
维里克站在机舱外,他垂眼注视那只已经醒过来的兔狲,目光动了动:“杰安斯,你知道宫灯百合吗?”
杰安斯一愣:“宫灯百合?那是什么?”
维里克瞧着兔狲,他发现刚才还靠过来的小家伙突然往旁边坐了点,在舔爪子。
杰安斯是他们战队里知识储备最多的哨兵,他也没听说过宫灯百合。
“没什么。”维里克抬起头:“你来实验室做什么?”
“我找点资料。”杰安斯说着表情变了变,叹息耸肩:“好吧我承认,艾米亚女士开通讯让我找你,她不赞同你频繁使用胶囊机舱,你可别说我出卖她。”
维里克不予回应,安静须臾又问:“这台模拟机舱的参数不同,会产生不同的场景吗?”
“啊?”杰安斯蹙眉,脸上露出疑惑,然后摇头:“目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队长你在机舱里见到了什么?”
维里克安静的观望舔爪子的兔狲:“遇到一位送花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