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我将花冠赠你 > 11、爱洛斯×乌列尔
    是什么呢?

    到底什么能在这些精致的菜肴中脱颖而出。

    爱洛斯毫无头绪,想起书上的那些不可思议的植物,随口说道:“玫瑰每年都会在春日盛开,但听说高山上有种冰霜玫瑰,生长在险峻陡峭的岩石缝隙里,十年开一次。要是拿它做点心,说不定好吃。”

    他还想说他能回忆起自己当初读书,第一次了解到这种花时的心情——它这么特别,一定要摘来看看。

    乌列尔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呢?”爱洛斯出于礼貌回问。

    他想,关于别人的事,自己就算记不住,乌列尔应该也不会起疑吧?

    乌列尔迟疑了一下,“都很好。”

    “都很好是什么?”

    “喜欢面包。”乌列尔似乎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改口了。

    真奇怪,居然喜欢的只是面包。爱洛斯想。

    他不知道,乌列尔只是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爱洛斯的那一天。

    爱洛斯给了他一块面包。

    一小块,被压扁的面包。

    晚餐很快结束。

    这一夜,乌列尔睡在爱洛斯卧室外的长椅上。

    他经爱洛斯允许,幽灵似地蒙着爱洛斯的浴袍穿过走廊抵达浴室,再同样偷偷摸摸从浴室回来。

    躺在狭窄的靠背长椅上,身上盖着松软的被子。

    乌列尔望着窗外残破的月亮,无端想起这里是爱洛斯午间用来小憩的位置。

    他失眠了。

    昨夜看着这轮月亮时,他还在想什么时候能到达爱洛斯面前。

    他做到了,但爱洛斯像是往返赛跑的终点,乌列尔奋力地挨近,又不可避免地退远。

    他以为爱洛斯至少会叫自己进去,给他读个睡前故事什么的。

    他独自练习了很多遍,比之前读得好很多。

    可爱洛斯已经不再需要。

    乌列尔从前连朋友都没有,那种“明明我们很好的,一个夏天不见,就不和我说话了”的场景,他只在灌木丛边,从六、七岁的孩子们嘴里听到过。

    现在真实体验到,感觉并不好受。

    风雪吹了一阵晚。

    爱洛斯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初春的午后,六岁的爱洛斯徜徉在微暖的阳光里。

    他从宴会上无所事事的贵族们中间钻了出来,躲开那些大人,独自在庭院里闲逛。

    那时的他还有很多读不通顺的句子,没有学到什么心仪的魔法。

    但他藏了一朵玫瑰在袖子里,一点点香气,以匹配带他共同出席宴会的,他美丽的母亲。

    还能在必要时让人小吃一惊。

    他被告诫不要靠近庄园附近那片废旧的房子,那里肮脏、恐怖,还关一个红发的疯子,她会吃人。

    要知道这些告诫但凡对小孩子重复上两遍,就会让他们生出:“我就偏偏要看看。”的想法,百试百灵。

    对爱洛斯同样。

    没过多久,他就翻上了隔壁院落的墙。

    他被墙头的小鸟吸引,很快忘了自己要去探秘“红发疯女人”。

    正当他打算伸手去摸一摸时,鸟儿被脚步声吓跑。

    围墙下走来另一个男孩,那是年幼时的乌列尔。

    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饥饿像游走在身体里的毒素。

    天又快要下雨,下雨,屋顶就会漏水,打在身上很冷,野狗和老鼠也都会来。

    这世上没有一样是好的,他想。今天就饿死的话,会好一点儿吗?

    反正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出去找食物了。

    抬头时,他看到一个小孩儿坐在那扇镂空铁门一侧的石柱顶上。

    这里从来没有其他人涉足。

    那男孩光着脚,看见乌列尔走来,低头扫了他一眼,紫色天鹅绒上衣上的珍珠扣子,在阳光下闪着绚丽的光。

    小男孩没说话。

    乌列尔第一次看到这样美丽的人,就像圣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你是天神吗?”他问。

    爱洛斯听见声音,底下那个头发凌乱的男孩吓了他一跳。

    不过这个问题,爱洛斯觉得有趣。

    “对。”爱洛斯一脸稚气,却信誓旦旦承认,“你有什么愿望吗?”

    天神真的出现了,还问他有什么愿望?

    少年那张苍白的脸上略微有了一些血色。

    “我想要一块面包。”

    “那你闭上眼睛。”天神说。

    乌列尔闭上了眼睛,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扔在了他脚边的草地上,再睁开眼时,他发现那是一只白面包。

    男孩高高在上,看着他。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兴致勃勃的表情,“还想要什么?”

    乌列尔想了一会儿。

    “一块面包。”

    爱洛斯有些惊讶。

    “你不想要别的吗?比如一大堆金币、住进大房子里,只是想要一块面包?”

    爱洛斯也很局促,他刚在男孩看不见的地方,伸手把拿出来喂小鸟的面包拿回来丢给他,现在身上可没有第二块面包了。

    “饿。”

    对方言简意赅。

    爱洛斯估摸着对方至少大自己三四岁,生的这样瘦弱属实不该。

    他盯着他,乌云从头顶移开,露出他的脸,和他刚才在阴影下很难看出颜色的红头发。

    爱洛斯这才想起仆人们吓他的传闻,他脚下一滑,从墙头摔下来。

    乌列尔连忙伸手,被他扑了个满怀。

    两个小孩儿滚到草地上,翻了两圈。

    等他们爬起来,爱洛斯的外套都被草叶沾脏了。

    “你没事吧?”乌列尔呆呆的,天神也会脚下一滑吗?

    爱洛斯摇摇头,指指他身后被手臂压到的面包,“面包。扁了。”

    “扁了也可以吃。”

    “那你明天再来,就有新的面包。”

    爱洛斯对自己装作天神,又没变出第二个面包这件事,感觉很失败。

    第二天,他如约送来了自己的早餐。

    这样的兴味只持续了三天。

    就换成爱洛斯差别人,将自己的那一份牛奶和面包送去了。

    但这也没有延续很久。

    不久后的某天,爱洛斯刚好再来这附近的庄园。

    这次,男孩叫住他。

    “我不想要面包了,你可以给我一枚金币吗?”

    爱洛斯觉得索然无味,像初见那天一样,他摸出一枚金币丢给他。

    之后爱洛斯再没去见过他。

    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

    那时的乌列尔,并不知道爱洛斯的名字,也根本不在乎。

    他只是用那枚金币,埋葬了房子里和他一样有着一头红发的疯女人。

    很久之后,在他与爱洛斯无数次擦身而过后。

    记忆里第一次见到爱洛斯的那天,终于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他在一片荒芜中求救,等来了属于他的天神。

    爱洛斯自然醒来时,床头桌上的蜡烛还燃着。

    它飘摇的微弱光线,被窗帘缝隙透出的刺眼日光掩盖。

    爱洛斯躺在自己的大床上,伸手拉了拉床幔的带子。昨晚懒于放下的床帐重新落下,四周重归黑暗。

    他也困倦地再次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觉。

    梦里的内容在他阖眸的一刻浮现,爱洛斯下意识去拉开自己的袖子。

    在他手臂上,有一道纤细的旧伤痕。

    爱洛斯怔怔望着它。

    他想起那天他从墙上摔下来,袖子里的玫瑰花刺了他一下。

    这时,卧室门响了。

    外面传来黛黛的声音,“我们进来了?殿下。”

    爱洛斯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坐起来,吹灭床旁那盏为了驱散黑暗而点燃的小灯。

    看着四下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他被鱼贯而入的仆人们架着换了一身衣裳。

    他想起三天前,他还以为自己是尽管失忆,但至少受人爱戴的玫瑰王子。

    现在,他才清楚。

    自己是朝不保夕的王位继承者,宫廷里无权无势的孤儿,爱收集没用魔法的魔法师。

    未来,还很可能被冠上谋反者、弑君者的恶名。

    这王宫他一天也不想待了,只希望封地别天气太热,也别天气太冷。

    不知道大国师阿方索学士今天能不能到,父亲留下选拔方法究竟是什么。

    老师也会是一位美人吗?爱洛斯做起了奇妙的猜测。

    仆从们退去,爱洛斯从卧室出来。

    看到空空如也的躺椅,才想起昨夜乌列尔睡在外面。

    他的骑士以战争保护了温曼王国,从北方野蛮的异族人手中,解救了战火缠身的边地百姓。

    又突兀地出现在王都,说来解救他。

    爱洛斯并不信,但他也没其他人可以信。

    爱洛斯走出卧室,环顾四周,看到露台半遮半掩的帘幕。

    他上前拉开露台的门,一股风雪灌进来。

    乌列尔红发柔顺,一直垂到腰间,他穿着属于爱洛斯的丝绸睡袍,光着脚站在露台角落盯着庭院里被雪覆盖的花圃。

    那里的玫瑰在冬季都已枯萎。

    听见门开,他有些惊讶地朝爱洛斯望过来。

    “殿下,早安。”

    爱洛斯一怔,他还正打算回答关于那些仆人走没走的问题呢,没想到他开口只是问安。

    “进来吧,不冷吗?”清晨的王宫死寂而寒冷,爱洛斯打开门带出的那一点热气,风一吹就散了。

    “冷?”乌列尔沉静的目光染上一丝迷惑,半晌才反应过来,“一点儿也不,太阳升起之后更暖和了。”

    爱洛斯本以为他是为了躲开仆人,现在看他好像早就出来了。

    “你站了多久?”他问。

    乌列尔抿着唇,没有回答。

    “你没睡么。”爱洛斯意识到这种可能,“你不习惯睡在这里?”

    “当然不是。”乌列尔答得飞快,只不过答的是后半句。

    睡在离爱洛斯这么近的地方,他做梦都想,怎么会不习惯。

    只是他回想起从前和爱洛斯的林林总总,一夜晚未眠。

    “乌列尔。”爱洛斯和他面对面站着,他身上的寒意几乎蔓延过来,爱洛斯觉得冷,但大脑没有因为寒意而清醒。相反,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算了吧,好累''''他总要相信一个人,不如就选乌列尔。

    朝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爱洛斯正想换个位置面向乌列尔。

    爱洛斯要告诉乌列尔自己失忆了,曾经发生在爱洛斯身上的的一切,能不能给他讲一讲。

    下一瞬,他被乌列尔有力的手推了一把。

    爱洛斯离门很近,一步就被推进屋中,乌列尔的手抓着他的胳膊,将他压在门边,贴在靠近露台帘帐的那块墙壁上。

    他们俩的身影刚好被束起的帘子遮挡,从窗外看不到,爱洛斯也看不到外面。

    他唯一能凭借角度猜出的,就是庭院的甬道上有人通过。

    他索性去看乌列尔,乌列尔离他太近了,红发晃眼。

    乌列尔的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握住他的手腕扣在墙壁,不动声色朝窗外望去。

    几秒后,他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回过头想和爱洛斯说话,一转头,鼻尖撞上了爱洛斯的鼻尖。

    爱洛斯懒懒地靠在墙上,抬眼看他。

    他连忙将手放下,连眼神都不知道放在哪里。逃避似的选择了单膝跪地,低下头去。

    爱洛斯被乌列尔攥过的手臂上还留着冰凉的感觉,他温热掌心握了握自己的皮肤,先问乌列尔“怎么了。”

    乌列尔回答:“是歌加林和宫中的禁卫。”他表情有些懊恼,“我不该站在外面的。”

    他答得飞快,连歌加林的王子头衔都省了。爱洛斯听出他的态度,觉得有趣。

    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歌加林多半是来找他的。

    昨夜歌加林的挑衅,爱洛斯理也没理,今天他必然告发他私藏乌列尔。

    -无论乌列尔是不是真的在王城,这消息都能搅得爱洛斯不得安生。反正爱洛斯也没来找我求合作,给他使一下绊子,何乐不为呢?

    歌加林多半这么想。跟乌列尔站在哪里、被不被看到毫无关系。

    爱洛斯早知道歌加林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怀疑歌加林一夜都为这个清晨的“突然袭击”做打算,激动得睡不着。

    “我想幸好你站在外面。”爱洛斯回答,他朝乌列尔伸出手,“下次别站了,你的手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