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作死挑衅

    气氛蓦地凝固住。

    他们停留的位置离露天烧烤不远, 依稀可见年轻人热闹的打趣,而再往右走几步就是静谧的湖泊。

    沈聿卿站在灯光和暗影的交界处,隐约听见风吹过叶梢响起的簌簌声, 心也跟着逐渐沉入湖底。

    这几年很少有人在他面前强调苏恕是周昭的弟弟, 连带着他的认知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看着远处苏恕有气无力的背影, 沈聿卿一时间想不出他失落的原因,和叶识舟说:“对,他是周昭的弟弟。”

    叶识舟没感到任何意外, 他刚才见苏恕的第一面就感觉眼熟, “我看着就像,之前看我过他的照片, 他那会儿好像才初中吧?”

    那会儿苏恕没现在这么高, 性格也没现在这么鲜活。

    沈聿卿收回眼神,拧眉不赞同道:“也没有很像, 变化很大, 你能认出来是因为他和我站在一起。”

    “行行行, 你说不像就不像。”

    叶识舟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 敷衍着回应,随后他继续提问。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猜不到你想什么,可我能看出来苏恕眼里明晃晃的心思, 你肯定也能看到, 在这事儿上你可别和我装傻,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直的,别在这儿欺骗纯情小男生。”

    叶识舟在十六岁就发现自己的性取向了, 可他真的看不出来沈聿卿有弯的可能,他和沈聿卿上大学时是院里年龄最小的, 两人十分自然地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这时,围坐在一起吃烧烤的几人忽然兴奋地说着什么,紧接着便是一片欢声笑语,连心情低迷的苏恕也加入话题里。

    大概这就是同龄人在一起玩的好处,沈聿卿走神地想着。

    直到咔嚓一声响起,一抹猩红在夜色中亮起。

    他看着叶识舟,沉默几秒直言道:“我们在一起了。”

    面对叶识舟,他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毕竟叶识舟的确有资格问他。

    意料之外的一句话惊得叶识舟被烟呛了一下,满脸不敢置信。

    “你没被夺舍吧?小恕可要周昭的弟弟,要是当年我和周昭没分,他也算我半个弟弟,我得为他考虑,你别想一出是一出。”

    听到他反复强调苏恕的身份,沈聿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我没有。”

    当年叶识舟出国不久,两人就分手了,而周昭因为工地高空坠物意外身亡。得知消息后,叶识舟心里不是滋味,让还没回学校的沈聿卿去周昭家看一眼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沈聿卿那会儿正在国内处理沈聿朗的糟心事,顺便去了一趟周昭他家。

    “那你们继续谈下去?小恕现在小,他依赖你,以后呢?如果以后小恕不想处了,或者喜欢上别人,你怎么办?换个角度想,如果你们停留在亲情的关系,他永远都会回你这个家。”

    听到叶识舟的担忧,沈聿卿的视线又落在烤架前的背影上,吃完葡萄的苏恕开始左顾右盼地找人,偶尔还低头和蒋居说什么。

    阴影中,沈聿卿苦笑了一下,“我怎么没想过?可是人怎么可能永远理智下去?”

    他想过要苏恕保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记得回家,可最终的决定权还在苏恕手上。

    如果苏恕真的执拗不回来他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真的把人锁家里。

    月亮钻出薄云,连带着沈聿卿的嗓音都染上了无可奈何。

    叶识舟低头一乐,他很少见到沈聿卿没自信的样子,“世事无常啊,沈大才子当年可说过爱情不能当饭吃。”

    沈聿卿不客气地回讽,“当年某些人还说过抽烟抽多了,脑子会变得和猪一样笨,你现在已经做好改变物种的准备吗?”

    说话间,叶识舟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不见外地接了起来,和电话那边的人解释原因。

    他今天本来该去好朋友的结婚宴的,结果刚换完衣服,就看到雷击景区栏杆的新闻,他担心蒋居的安危,慌里慌张地走了。

    现在得和朋友解释一下。

    沈聿卿见他有事,刚要转身回去,就看见叶识舟和电话那边说了句稍等。

    叶识舟看向沈聿卿,犹豫片刻说:“答应我两个事儿呗?我和周昭的关系先别告诉小恕,蒋居和他关系好,这两天跟我闹脾气呢,如果再知道周昭的事情,蒋居肯定不干。”

    说完,他顿了下,面色凝重几分。

    “第二个是如果未来有一天,小恕真的不想和你在一起了,你别强迫他,放他走,算是给我个面子,行吗?”

    沈聿卿脚步停住,神情晦涩不明地直视着叶识舟担心不做假的脸。

    直到叶识舟被看到浑身发麻,他才淡淡地敛住不善的脸色,说了句。

    “你这话说的我好像是变|态,还是专门囚|禁人的那种。”

    叶识舟一脸无语。

    “你不变|态,是控制欲强,福福都被我妹喂成猪了,你忘了你当年把福福给我妹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说什么‘既然它吃了我的猫罐头,就不能再去吃别人的火腿肠了’,你非要一只小猫咪有骨气,这可太难了。”

    福福原本是他们学校里流浪猫,刚上大学的沈聿卿善心爆发,每天都会给它送罐头和猫粮。

    可是流浪猫在户外生存不易,又要面临入冬的严寒。沈聿卿喂了半个月就想把小猫带回家养,甚至把猫包猫窝都准备好了。

    然而他没想到去接小猫回家的时候,小猫正享受着火腿肠的投喂。

    吃得那叫一个香!

    沈聿卿当场心里就不得劲了,恨不得扭头就走,可冬天的温度实在太低了,小猫碗里的水都会冻住。

    就这样,他拎着空的猫包在学校里走了两圈才回来。

    小猫吃完火腿肠也没忘记给它罐头的沈聿卿,它像之前一样用脑袋蹭沈聿卿的裤子,可这次没等它靠近,就被拎着后脖子扔进猫包里。

    当天下午,叶识舟刚回来学校,就被沈聿卿在校门口拦住。

    沈聿卿表情纠结,废话却一句没说,直接问他:你妹妹不是想养猫吗?这只猫她养不养?

    叶识舟当场愣住。

    因为他知道沈聿卿已经买好了猫窝猫爬架,只等着接猫回家了。

    怎么突然不要了?

    在他不懈地追问下,沈聿卿终于冷着一张脸,说了原因。

    “它吃了我的罐头就不能吃别人的火腿肠,它吃了别人的食物,就不是我的猫。”

    毫无道理,极其霸道。

    叶识舟听完差点笑弯了腰,“你要一只猫忍受火腿肠的诱惑,这也太残忍了吧?”

    沈聿卿没说话,用沉默表达了坚定的立场。

    最后,小猫成为叶识舟妹妹的心头宝,还给小猫取名叫福福,而沈聿卿再也没抱过福福。

    经此一事,叶识舟隐约能感受到沈聿卿骨子里的占有欲,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到特定的事情上,沈聿卿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执拗。

    所以他才会和沈聿卿说第二个请求。

    提及福福,沈聿卿的反应很平淡,“想法都是会变的,就像你之前誓死不抽烟,现在不抽的挺好吗?”

    “我这不一样……”叶识舟刚想反驳什么,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他的话,他用眼神示意沈聿卿先回去。

    而沈聿卿根本没心思等他,他俩说话的工夫,苏恕已经回头好几次了。

    烤架上的串起的五花肉烤的吱吱冒油,沈聿卿回来时顺手放在空了的烤盘里。

    苏恕是第一个发现沈聿卿回来的,他边蒋居说着话,边拉开旁边的椅子。

    动作的含义不言而喻。

    蒋居无意间看到这一幕,顿时感觉盘子里的肉不香了。

    沈聿卿本来就坐在苏恕身边,被他这么一拉,两人的位置更近了。

    苏恕等沈聿卿坐下,眼睛时不时地看着他,语气仿佛十分随意,“你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眼见着苏恕怀疑地看他,沈聿卿清了下嗓子,“说他妹妹养的猫,快胖成一只猪了,这个猫还是我在学校捡到给她的。”

    “猫?”

    苏恕困惑发问,他对于猫猫狗狗感触不大,主要是他小时候连自己都顾不了,哪儿还能顾得上猫猫狗狗?

    沈聿卿点点头,把他喂猫,捡猫以及把猫送人的经过说了一遍,连带着那些中二的话也说了。

    听完以后,苏恕笑得眉眼弯弯,眼里映着炭火的光,像夜空里的繁星。

    苏恕实在想象不到沈聿卿是用什么表情说出“它吃了我的罐头就不能吃别人的火腿肠”。

    笑够了,他用手背贴了下被炭火烤红的脸,“沈聿卿,你这叫吃醋,你想把小猫带回家只吃你的饭。”

    “是吧。”沈聿卿被他的笑容感染,嗓音荡起温柔的涟漪。

    他现在哪儿还有心思想小猫想吃谁家的饭?

    蛋卷桌上突然多出两瓶啤酒,啤酒加烧烤简直绝配,苏恕伸手要拿,被沈聿卿一把拦住。

    江肃瓜分完一提啤酒,才想起叶识舟还没回来,他刚想问蒋居人哪儿去了?就看见蒋居低下头,表情不耐地回了几句话,然抬脚踹向路边垒起来的石头堆。

    大概是碰到了脚,蒋居顿时痛得呲牙咧嘴,然后一瘸一拐地回酒店了。

    江肃:“……”

    何必和石头硬碰硬呢?

    “这是不吃了吗?”江肃嘀咕道。

    “他和叶识舟回去了。”

    沈聿卿和江肃说完,拉开啤酒拉环。

    粘着水汽的手凉丝丝的,他无奈地抬手遮住苏恕眼巴巴的眼神,劝道:“等你好了再喝。”

    他们的动作过于亲昵,江肃再傻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你们……”

    “嗯?”沈聿卿抬眼看他。

    苏恕拿开沈聿卿的手,眼睫上沾到掌心的湿润,随后他也看向愣愣弯着腰的江肃,问道:“怎么了?”

    在两人坦荡的目光下,江肃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只能尴尬地挠头,“没事没事。”

    苏恕一个手伤着抬不起来,只凭一只手肯定抢不过,最后他只能干看着沈聿卿一口一口地喝。

    “沈聿卿。”苏恕撞了下他的肩,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你有没有想过小猫吃别人的火腿肠是因为它要生存,它是一个小猫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怎么会考虑是谁给的?”

    啤酒是冰镇过的,入口瞬间拔凉拔凉的,沈聿卿呼出的气都是凉的,他侧头看着苏恕细密的睫毛一动一动的。

    他们坐的位置离小夜灯近,营造氛围的暖光恰好停在苏恕的侧脸上,细腻的皮肤像是上了釉的白瓷。

    沈聿卿视线逐渐下移,从眉骨挪到锁骨,再到腰腹,最后停在了苏恕屈着的长腿上。

    没记错的话,苏恕的大腿内侧有一颗红痣。

    也许是视线的存在感太强,苏恕不解地回望过去,正撞上沈聿卿的目光。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沈聿卿呼吸沉了沉,眼底的情绪归于平静,想起了苏恕刚才的话,回应道,“你说的没错,后来我也觉得活下来比吃谁的饭更重要。”

    苏恕状似同意地点点头。

    几秒后,他撑着下巴慢慢靠近沈聿卿的方向,用十分轻松的语气缓缓道:“我不吃别人的火腿肠,只吃你的饭,你要不要考虑把我带回家?我比小猫有骨气。”

    彼此双方靠的太近了,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

    沈聿卿一低头就能看到他的嘴微微翕动着,以及脸颊为不自然地泛红,不知道是被炭火烤的还是别的原因。

    “你……”

    没等沈聿卿把话说完,苏恕迅速瞄准目标,扶着沈聿卿的手,顺着他的力道喝了口啤酒。

    太出乎意外的动作,让沈聿卿震惊的说不出来,直到苏恕还想喝第二口时,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啤酒拿远了些。

    苏恕喝一口也解馋了,得意地朝沈聿卿一笑,然后毫无愧疚地讨了个饶。

    “就喝一口,别生气。”

    沈聿卿哭笑不得地扶额,显然被他一番动作搞得没了脾气,“为了喝一口,你也是下了血本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坐在他们斜对角的辛倩看到他们两人的互动,眼睛睁大了几分,下意识地去看韩静的方向。

    沈聿卿略微偏头,顺着辛倩的角度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女生神色错愕,等她触及到他的眼神又仓促地躲开了。

    沈聿卿眼神略微凌厉,因为他刚才注意到这个女生的目光停在苏恕身上好久了。

    九点过后,烧烤的食材消耗了大半,一众人才陆陆续续地回房间休息。

    苏恕没让江肃再开一间房,于是沈聿卿理所当然地和他住。

    床并不窄,躺两个成年男性绰绰有余,沈聿卿进屋就受不了身上的油烟味,火急火燎地去洗澡。

    苏恕听着浴室传出的哗啦啦水声,心里开始心猿意马,眼睛不由的向声音来源处望着。

    门是磨砂的,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

    今天他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晚上他该做什么?

    苏恕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直到手机显示出电量低的图标,他也没想明白晚上以什么样的状态面对沈聿卿。

    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他和沈聿卿。

    怎么越想脸上的温度越高呢?

    苏恕脑子里乱成一团,甚至误以为是烧烤的炭火烤伤了自己的脸。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热呢?

    不经意间转头,他看到镜子里自己脸颊上肉眼看见的绯红。他闭上眼,不得不面对现实,谁家烤伤只伤脸?

    生无可恋地往床上一躺,苏恕整个人仿佛化身成流体的猫,散发着萎靡的气息。

    他时不时地搓两下脸,想让温度降下来,可他脑子走神儿得厉害,手上的劲儿使大了,把脸搓得更红了。

    于是,沈聿卿洗完澡就看到一张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掐他了。

    “你的脸是烤伤了吗?”沈聿卿问。

    炭火烧得旺的时候,他特意把苏恕的椅子往后挪了挪,怎么还烤伤了?

    苏恕根本没听清沈聿卿在说什么,他的视觉和嗅觉都被沈聿卿穿浴袍的样子掠夺走了。

    是真的高,身材也是真的好。

    沈聿卿平时穿西装的时候,最显眼的是严肃冷冽的气质,此刻褪去那层束缚,更具有冲击性的反而是宽肩至腰的倒三角身材。

    因为常年坐办公室的缘故,他的皮肤比寻常人要白一些,而藏在浴袍下的肌肉线条又结实利落,每一寸都有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浴袍规规矩矩地系着,只有领口露出一小片皮肤,再往上看就是喉结,以及放下额发的俊脸,并且没带戴眼镜。

    下一秒,视线里的人弯腰靠近,抬高了他的下巴,“你的脸要不涂点药?”

    湿润的触感逐渐变得清晰,苏恕反应过来这是沈聿卿的手,他猛地向后一躲,小幅度地喘了口气。

    “不用,没烧伤,房间里太热了,我要去洗澡了。”

    沈聿卿抬眉看了眼手忙脚乱的苏恕,笑笑没戳穿他。

    二十度的温度怎么会热呢?

    苏恕在行李箱里乱翻,他这次长记性了,并自认为十分明智地把衣服和内裤找出来,头都没敢抬地往浴室里钻。

    丝毫没给沈聿卿说话的机会。

    沈聿卿原本想说,浴室里有浴袍的,不用带衣服进去。

    再说了,晚上穿衣服干嘛?

    浴室的水声缓缓响起,与此同时,阳台边上的树梢落下一滴积水,啪嗒一声摔在圆桌上。

    沈聿卿推开阳台的门走出去,身影隐于夜色里,他看着房间内温馨的灯光,身后却是浓稠如墨的黑夜。

    沈聿卿手里拿着苏恕扔在床头的烟盒,不甚熟练地拿出一支烟,他没抽只是夹在指间,偶尔来回摩擦两下。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回想了一遍叶识舟的话和苏恕笑盈盈地讨酒的脸。

    人应该不会跑吧?

    不声不响地站在阳台十分钟,沈聿卿捏了捏鼻梁。

    站在当下的时间节点,苦恼着未来虚无缥缈的可能,他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多余。

    沈聿卿估算着苏恕快洗完了,刚要推门回去,就听见隔壁阳台传来细碎呜咽的呻|吟。

    声音太小,放在白天或者听不见,可在安静的深夜显得十分清晰。

    都是成年男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沈聿卿被迫旁听几秒,立马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沈聿卿扯了下领口,刚推开玻璃门,苏恕探头从房间钻了出来。他上下打量着沈聿卿,最后视线集中在沈聿卿手上的烟。

    “你怎么和我学坏呢?”

    苏恕拿走烟盒,头也不回地隔空扔进垃圾桶里。

    此时,隔壁阳台的声音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聿卿看着苏恕想伸到阳台的脚,一把将人按回房间里。

    “行了,我没抽,回去睡觉吧。”

    这个点儿,他们就别打扰别人的好事了。

    苏恕和沈聿卿回到房间,床头的灯是暖光,沙发上还堆着苏恕拿进浴室的衣服。

    他只穿了条短裤,和沈聿卿肩挨肩的坐在床边。

    两人安安静静坐了几分钟,苏恕突然站起来,去茶几拿相机,“我去给蒋居送相机,他就在隔壁很快的。”

    没等他迈开腿,沈聿卿拉住他的胳膊,“他现在很忙。”

    “这样啊。”苏恕没质疑他的回答,又坐了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语气生硬得要命,就差没把紧张俩字写脸上。

    沈聿卿看他这样,很想笑,但也知道如果自己笑了,苏恕肯定不乐意。

    他关上床头的灯,说:“睡觉吧。”

    苏恕紧绷的肩膀一松,任由沈聿卿帮他调整了手摆放的位置,躺在床的右侧。

    紧接着灯关了,眼前彻底黑下来了。

    今晚没有月亮,房间里乌漆麻黑的,苏恕躺在床上,失落感徐徐升起,怎么能不做点什么呢?

    他直愣愣地躺了不到半分钟,转过身面对着沈聿卿,他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相同的沐浴露气味。

    苏恕不喜欢花香调的味道,却喜欢花香调气味的沈聿卿,因为他们身上如出一辙的气味会让他有一种错觉。

    他和沈聿卿是亲密的,是一体的。

    苏恕在大晚上胡思乱想的后果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沈聿卿感受着旁边人来回动弹,侧过身伸手抱住他,轻声安抚道:“睡吧。”

    苏恕感受着有力的心跳声,他安分地躺在沈聿卿的臂弯处,没动弹。

    片刻后,一只手钻进沈聿卿的腰腹,温热的手指在他身上打转儿。

    这回沈聿卿装睡装不下去了,刚要坐起来开灯,苏恕一只手按住他的胳膊,同时一条腿跪在床上,而另一条压在沈聿卿的腰上。

    如此一来,他和坐在沈聿卿腿上没什么两样。而且,他知道沈聿卿顾忌着他的伤,不会有大动作。

    最后,如他所料,沈聿卿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还贴心地扶住他手上的胳膊。

    然而在苏恕坐稳的瞬间,沈聿卿的手忽然压住他的脖子。

    苏恕脊背轻颤了一下,用同样的力道搂着沈聿卿的脖子,他下巴抵在沈聿卿的肩窝,明明呼吸都乱了,还在不知死活地挑衅。

    “沈聿卿,你是不是不行?”

    第052章 咬你一口

    在过去无数个深夜里, 苏恕多次幻想过沈聿卿失控的样子。

    可能是粗鲁又残忍的动作,也可能是毫不留情的压制和掠夺。然而,最终这一切都化成了虚影。

    因为他知道, 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沈聿卿。

    谁都可能在他面前失控, 谁都可能让他恐惧, 唯独沈聿卿不会。

    而沈聿卿安抚他的方式往往也很简单, 只需要一个用力的拥抱。

    就像现在一样。

    “大晚上怎么精力这么旺盛?”沈聿卿摸着苏恕的耳廓,问他。

    苏恕没回话,像一只收了爪的小兽, 老老实实地想享受肌肤相贴带来的熨贴感。

    刚才他扯开了沈聿卿的腰上的带子, 而他自己本来就裸着上半身。

    物理上毫无隔阂的拥抱给他带来的是精神上的高|潮,他想了两辈子的人正在以恋人的身份拥抱他、抚摸他。

    抱了一会, 他问:“我们不该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情吗?”

    沈聿卿的手往下滑, 接连抚摸着苏恕的脊背和后腰,然后叹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

    苏恕抬起下巴, 在黑暗中寻找他的眼睛, 并自作主张地接话, “饥渴?”

    “不是。”沈聿卿否认,“你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乱接什么话。”

    苏恕沉默着地看他,固执等待他的回答。

    “你的胳膊腿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常言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 苏恕现在的身体情况在沈聿卿看来不怎么抗造, 俩人别因为一时的兴起再去医院一次。

    苏恕想伸伸腿以此证明自己还算是个健康的人,却被沈聿卿拍了下大腿。

    他不服气地抗议道:“我残的又不是下半身, 还能动。”

    “不用你动,我动就行。”

    沈聿卿短暂地逗了他一会, 马上说了下一句,“睡吧,咱俩都折腾一天了,而且隔壁不是住着你同学吗?”

    后半句顿时拿捏住苏恕的软肋,在沈聿卿面前丢脸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大尺度了。

    苏恕这么想着,又觉得什么都不做很亏。几秒后,他迟疑地攀上沈聿卿的肩膀,“我能咬你一口吗?”

    他想在沈聿卿身上留点印记,只属于他的印记。

    他哥和沈聿卿有十七八岁意气风发的美好回忆,他们能相约在课后去打球,在假期露营烧烤。

    而他和沈聿卿的回忆实在算不上是美好。

    如果他没重生,他和沈聿卿的关系不会缓和,还会和前世一样随时随刻爆发争吵。

    他迫切地希望能在沈聿卿身上留下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看似很凶残的要求让沈聿卿笑出声,他确实很意外,可这又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他的手指碰到苏恕的嘴唇,“可以是可以,只不过你是小狗吗?还要咬人。”

    苏恕在黑暗里眨了眨眼,并没有反驳。

    狗不狗的无所谓,只要沈聿卿属于他,他也属于沈聿卿就好。

    沈聿卿温热的掌心按了按他的后脖子,苏恕很小心地在他肩上找位置。

    位置太明显,对沈聿卿风评不好。位置太不明显,别人还看不到。

    最后他选在了侧颈下沿一点的位置。

    他知道沈聿卿在公司会打好领带,这个地方必定不会被别人看到。而在私人聚餐上,沈聿卿偶尔会松一下领带,只要领口一松,痕迹自然会露出来。

    沈聿卿猜不到苏恕心里的小九九,但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热气落在肩膀上,不知不觉中,他的呼吸渐渐发沉。

    而苏恕执着地想怎么下口,丝毫没注意到沈聿卿另一只手停在他大腿内侧。

    苏恕嘴上说想咬人,可真到下口的时候,还是收了力,牙齿只磨破层表皮,留下浅浅的痕迹。

    他把沈聿卿放在心上,不舍得让他很疼。咬完后,他又拉着沈聿卿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也可以咬我。”苏恕舔了舔唇,补充道,“我不怕疼。”

    房间内窗帘没拉严,酒店外的灯光渗进来一点。

    苏恕能隐约看到沈聿卿的身形轮廓,他坐着等了许久,沈聿卿没有咬他,而是在他眼尾处吻了一下。

    这好像是沈聿卿第一次亲他,苏恕愣愣地睁大眼睛,直到躺在床上还处于极度震惊状态。

    他转过身,面对着沈聿卿,嗓音绷紧,“你别搞这么突然。”

    大概半分钟,沈聿卿带着疲惫的声音响起。

    “男朋友,对比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个人认为我的方式很柔和。”

    苏恕刚获得男朋友称号,责任感蹭的一下上来了,一时间忘了被掀老底儿的窘境,说了句晚上,两人就安静下来了。

    苏恕本以为他会难以入睡,结果躺下没到十分钟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所以他没感受到沈聿卿起身的动作,也没听到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

    第二天早上,沈聿卿先起来收拾行李,等早饭被送上来,他才喊苏恕起床。

    喝了两口粥,苏恕去还相机,沈聿卿下午有工作,他们坐最早的航班回去。

    敲开蒋居房间的门时,他模糊听见房间里好像有两个人的声音,苏恕首先想到的人是叶识舟。

    可等蒋居开门后,房间里又只有蒋居一个人。

    房间内窗户打开着,冷风一阵一阵地往里钻,苏恕把相机还回去,看向穿得严严实实的蒋居。

    “冷得话,要不要把窗户关上,这边早上的温度还是挺低的。”

    蒋居下唇破了个口子,嗓子哑得像得了重感冒,他摸了摸鼻子,“一会儿我就关上了,你和……那个谁一会儿走?”

    苏恕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那个谁指的是沈聿卿。

    他点点头,直接说:“他下午有工作,我们得先回去,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能继续出去玩了,你们继续好好玩,以后有机会再见。”

    凭心而论,这几天他玩得挺开心的。他不太会和不熟的人相处,很少和这么多人出来玩。

    此行中,无论是蒋居还是薛子旭韩静等人,大家在一起都算得上是相趣相投。

    “嗐,同一个学校,见面还不容易吗?”

    蒋居一摆手,被风呛得咳嗽了两下,紧接着浴室方向传来叮叮咣咣的响声。

    没等苏恕诧异转头,蒋居咳嗽声更大了,最令人奇怪的是,浴室立刻没了动静。

    这个情形,苏恕就算再傻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只是,想明白以后气氛好像更尴尬,他有点不敢直视蒋居被霍霍得蔫里蔫气的脸。

    “那什么,我送到了,我走了啊,回见。”

    他恨不得脚底抹油马上逃离这里,可没料到蒋居突然神秘兮兮地喊住他。

    “我们去走廊说。”蒋居提议。

    门关上时滴得一声,苏恕和蒋居没走太远,主要是他俩一残一伤,谁也不想挪地方。

    蒋居不知道怎么开口,磨蹭半天才说了一句。

    “昨天那个……是你那个?”

    如此奇葩的语言,偏偏苏恕还懂了,这该死的秒懂。他没藏着掖着,直言道:“是男朋友。”

    蒋居抱歉地笑了笑,一咧嘴,下唇又渗出血丝,“之前没猜到,我以前你是异性恋呢,有个事儿我跟你说一声,我们昨天爬山的时候,一开始不是我在你身后吗?后来韩静主动和我换位置了,她对你有点意思。”

    提点的话到此为止,蒋居想推门回去时才发现门锁了。

    他想敲门,又想起苏恕在他身后站着呢。

    蒋居尴尬地看向苏恕,“那个……我房卡落里了,我去前台拿一个。”

    苏恕想起刚才浴室内咕咚咕咚的响起,想立刻和蒋居挥手告别。

    咱就别折腾遭罪了呗!

    然而,蒋居话音刚落,方才还锁死的门慢悠悠地打开一条缝。

    此情此景……

    苏恕默默地和蒋居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场面尴尬地要死。

    解决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独自一个面对尴尬。苏恕很快地溜回房间,关门时重重地松口气儿。

    沈聿卿放下行李,对他说:“我们现在下去。”

    “等一会儿。”

    苏恕背靠着门,缓缓打开门缝,听了听外面有没有不能见人的声音。

    走廊静静的,他没听见一点动静,两人才刷卡下楼。

    沈聿卿去退房,苏恕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估摸是临近新年的原因,沙发旁边放着红梅和红灯笼。

    红梅的另一侧沙发上坐着背双肩包的男生,苏恕原本只是扫一眼,却没想到男生突然喊他名字。

    “苏恕,你还记得我吗?”男生挥了挥手,走过来。

    苏恕瞧他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对方能喊出他的名字,大概他们是认识的。

    “不好意思,你是?”

    男生撩起挡在眉毛的额发,又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黑框眼镜,“记起来没,我们初二是一个班的,后来你休学了。”

    看到男生脑门上黄豆粒大小的疤时,苏恕想起了他是谁,“姜南南,你还帮我挡了一下。”

    姜南南看见苏恕记起来他了,猛地一拍手,“当时就想逞个强,脑子一抽就撞上去了。话说这么多年没见你了,你当年休学休了四个月,都没和我们联系过。”

    苏恕笑笑没说话,他在那个班级人缘不好,唯独和他关系好点的人就是姜南南。

    后来他休学非要去打工,干活的时候灰头土脸的,怎么好意思去联系他。

    只是,他记得休学只休了三个月,怎么到姜南南嘴里成四个月了?

    “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只休了三个月,哪儿来的四个月?”

    第053章 刺激大发

    “你记错了吧, 初二下学期六月份你就不在学校了,十月份你才回来上课的,只是你没回我们班, 是你家里担心你跟不上, 让你重读了一遍初二。”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苏恕顿时起疑, 直到上飞机他还在想着姜南南的话。

    四个月?为什么他的记忆里只有三个月?

    他确实重读了一遍初二, 初二那年他非要辍学打工,结果现实给他狠狠一击,消停回来上学才发现赶不上教学速度。

    后来沈聿卿提议让他留一年, 可以慢慢学。

    他没拒绝, 默认了沈聿卿的意见,毕竟他在原来初二的班里不合群是出了名的。

    他也不待见那些人。

    只是他怎么记得他在九月份回过学校呢?

    记忆太模糊了。

    苏恕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一抬手就引来了沈聿卿的注意。

    “头疼?睡一会儿, 我们三个小时才到。”沈聿卿说。

    “啊?好。”

    苏恕没反应过来, 纯黑的眼罩挂在耳朵一侧,衬着他侧脸皮肤白了一个度。

    他的视线定格在手机上新加的好友上。

    【姜南南:说好了, 一月二十号的同学聚会你过来。】

    苏恕想了想, 回了一个“嗯”字。不是他多热衷于同学聚餐, 而是这次聚餐他们的班主任也会来。

    是一个教语文的女性, 姓杨。

    他当时受了她不少帮助,不管是学业方面还是生活方面。

    一个班三四十个学生,并不是所有老师都有精力顾及到每一个学生。

    而杨老师没少劝他好好学习, 甚至私下里还找了许多题给他。

    上辈子, 他想过去看望杨老师, 一直没找到机会。

    随着飞机进入平流层,推背感消失不见, 苏恕侧过头看向翻看财经的沈聿卿。

    “我初二那年休学了多久?”

    他对沈聿卿是极度信任的,所以他在产生疑惑的时候, 第一个找的人肯定是沈聿卿。

    “休学?”沈聿卿轻抬眉头,想了片刻,给了肯定的答案,“三个月,你忘了那个学期你没有暑假作业吗?”

    苏恕根据他的话,自动补全记忆里零零碎碎的片段,他嘀咕道:“这倒也是,是不是姜南南上学太忙了把时间都记错了。”

    说完他就把眼罩一拉,漆黑的视线带来身体深处的疲惫感。陷入昏睡时,他还在想以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去同学聚餐?

    公务舱是一排四个,苏恕和沈聿卿的位置是相邻的。

    耳边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沈聿卿摘下眼镜,小幅度地松了口气。而苏恕睡得脑袋歪歪愣愣的,浑然不知道旁边人的心里起伏。

    飞机落地在十一点多,他们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电子锁滴的一声打开。

    茶几上还放在苏恕随手扔的魔方,从客厅到卧室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某些人“杂乱无章”生活方式的痕迹。

    苏恕睡眼惺忪地换鞋,头发翘起来几缕,他在飞机上刚睡熟就到地方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沈聿卿挂好外套,把两人的行李箱推进来,再抬头就看到苏恕躺在沙发上困得直点头。

    “吃完饭回房睡。”

    沈聿卿拍了下苏恕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胳膊。

    他提前告诉过吴妈回来的时间,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苏恕垫一口再回去睡也花费不了多长时间。

    “不用,我和你去公司吧,你下午不是要工作吗?”

    苏恕从沙发上懒懒地坐起来,又搓了下自己的脸,他们刚从外面回来,手还是凉的。

    沈聿卿奇怪地上下看了他一圈,“今天?我没压榨病号的习惯。”

    伤成这样还惦记着工作,他实在看不出苏恕这么敬业。

    “不能压榨员工,没说不能压榨男朋友吧?”

    沈聿卿没猜到某人会这么说,等他一转身就看到沙发上撑着下巴,笑得很得意的苏恕。

    眉梢上扬,眼里的雀跃都遮不住了。然而,在两人视线碰撞的一瞬间,苏恕又略微别扭地转头躲开。

    沈聿卿觉得苏恕是被昨晚一声男朋友刺激大发了,要不然怎么今天还端着男朋友的架子呢?

    想到这个原因,他又忍不住笑了,“可别,压榨你得我来,轮不到工作,你还是消停点在家里歇着吧。”

    太过歧义的话让苏恕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他不接这话,跟着沈聿卿去吃饭,然后想起了自己的身体情况。

    “我什么时候能好?过几天有一个同学聚会,我可以不想拖着残胳膊残腿去,好丢人。”

    沈聿卿拉椅子的动作一顿,眼底浮现出片刻的紧张,“最严重的是骨裂,扭伤是小事。”

    随后,他问道,“怎么突然想去同学聚会了?”

    苏恕背对着他坐下,想起沈聿卿没见到姜南南,“今天早上我在酒店大堂碰到了初中同学,他是我休学前班上的班长,估计你不认识他,那会儿你在国内的时间不长。”

    接过米饭,他继续说:“他说班里要聚一下,正好班主任也过来。”

    其他的话他没说,不知道是不是自尊心作怪,他在沈聿卿面前总会省略掉自己不好的经过。

    例如有人欺负他成绩不好诬陷他等等……

    总之,他不想自己在沈聿卿眼里是个形象太不好的人。

    虽然……之前的形象也没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聿卿像是简单问问,没再说别的。

    吃完饭后,沈聿卿去上班,苏恕被强制留在家里休息。他先和姜南南确定好聚餐的地点,又和江肃他们闲扯了几句。

    说着说着,他才知道蒋居也提前回来了。

    苏恕莫名地想起叶识舟,觉得蒋居提前回来和他有关。

    “现在只剩我们几个人,昨天我哥还打电话骂我,问我是不是傻,下雨天还去爬山,我都懒得怼他。同样都是哥,沈哥都过来看你了,我哥只知道大老远骂人。”江肃在电话里抱怨道。

    苏恕一时间不怎么安慰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而江肃没当回事,念叨一通就挂了电话,留下苏恕盯着手机开始走神儿。

    他和沈聿卿的关系要告诉江肃吗?

    似乎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定,有对象了要带去见朋友,以此来增加点仪式感。

    可是他的朋友沈聿卿都认识,苏恕想到最后觉得这个问题太难,干脆往沙发上一躺。

    没躺倒五分钟,他想起抽屉里没送出去的东西,猛地一下坐起来。

    最该送的戒指还在床头柜里放着呢。

    一想到这里,苏恕坐不住了,一瘸一拐地扶着扶手上楼回房间,以一种和当初截然不同的心态拿出盒子。

    转头一寻思,好像还差点什么,他低下头从手机上下单鲜花,又打起楼下酒柜的主意。

    估摸着鲜花快送到了,苏恕慢慢吞吞地起身下楼,路过书房时,又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

    他想起了书房里周昭留下的遗物。

    沈聿卿每次看到里面的东西会回忆起什么?苏恕边想边推开书房的门,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大度一点,毕竟死人跟他抢不了什么。

    可惜他大度不起来。

    他可能和别人分享食物,分享空气,哪怕是分享生命,他也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沈聿卿。

    沈聿卿只能爱他,他不想沈聿卿的感情被旁人占据。

    和上次一样,他去老位置找那个盒子,可是这次扑了个空,书架上摆着一摞书,蓝色的收纳盒不见了。

    心里蓦地一颤。

    苏恕又去抽屉里找了找,他知道沈聿卿常放东西的地方,可找了几个回来也没找出来。

    “总不能藏起来了吧?”

    他小声地念叨,视线扫过几格抽屉,最后落到了书桌下的保险柜。

    会不会放到了这里?

    苏恕想了没多久,蹲下打开木制的柜门。六位数的密码拦不住他,上辈子沈聿卿去世后,他就知道保险柜的密码了。

    保险柜发出轻微声响,苏恕打开保险柜,只见里面堆着几摞纸,根本没有周昭的东西。

    他刚想关门,最下层的一叠病历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为上面的名字是他的。

    ——

    下午六点,何氏集团大楼内灯火通明。临下班前,贺助理和平时一样去送咖啡,可还没敲门的手落下,门被人打开了。

    “沈总,这是要下班了?”

    注意到沈聿卿一副下班的架势,贺助理语气惊讶,他们沈总虽然不是加班狂人,但也不会踩点走的。

    今儿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聿卿带上门,看到贺助理手里的咖啡,笑着说:“辛苦了,我今天有事,先回去了。”

    贺助理茫然点头,目送着沈聿卿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沈聿卿回家路上顺便取了戒指,他是在出差前订好的,一直没找到时间取。

    临近下班点,路上有些堵,沈聿卿比平时晚了十分钟才到家。

    打开家门的那一刻,沈聿卿一抬头就看到了玄关处亮起来的灯。

    他换完鞋挂好外套,习惯性地去打开客厅的灯,视野一下子亮了起来,沈聿卿先看到的是茶几上摆放的一叠纸。

    原本他没在意,可看着看着他才发觉有点眼熟,等彻底看清是什么后,他心里咯噔一下。

    第054章 别躲我

    偌大的客厅安静得可怕, 沈聿卿仅仅站了一会,记忆里的恐慌再次迎面而来,他捡起茶几上病例单子, 压在上面的戒指盒掉下去发出声响。

    和他猜的没错, 是保险柜里的东西, 沈聿卿只看了几眼, 快步上楼去敲苏恕的卧室门。

    咚咚咚的几声在夜晚十分清晰,一下下仿佛敲在沈聿卿心上,而门后越安静他心里越不安。

    “苏恕, 我进来了。”沈聿卿等不到回应, 干脆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没拉, 月光穿过玻璃上的白霜落在整洁的床上, 床上空旷旷的,一点折痕都没有, 也没有人躺过的迹象。

    心里陡然间没了底儿, 沈聿卿关门转身的动作一气呵成。他下楼拿车钥匙去找人, 途径自己卧室时, 脚步又忽然停住。

    微弱的光亮从他卧室中渗出来一道不明显的光,虚虚地映在走廊的地板上。

    沈聿卿几乎屏着呼吸,推开自己的卧室。

    和刚才的场景差不多, 窗帘没拉上, 月光投在床尾上。

    而不同的是, 床上侧躺着一个人,暖黄的灯光止于他的肩头, 形成一小片阴影。

    没人知道沈聿卿看到这一幕心里在想什么,要知道他已经做好了找人找一晚上的准备。

    “你回来了。”

    苏恕发闷的声音从枕头里响起, 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怒气冲冲的喊他名字,连名带字的那种。

    应该是沈聿卿在喊他。

    室内的温度刚刚好,苏恕没穿长袖,露出了晒出色差的胳膊,他用没受伤的手撑着起来,才反应过来沈聿卿一直没出声。

    他一转头就看到沈聿卿的右手停在门把手上,站着一动不动。

    “你……”他犹豫了一会,从床头挪到对角线的床尾。

    而在他有动作以后,沈聿卿也一步一步走上前。

    苏恕两条长腿搭在床边上,受伤的脚没敢着地,他睁着睡意未消的眼睛,看着沈聿卿慢慢把他搂紧怀里。

    额头好像靠在心房上,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让他听得真真切切,苏恕好像头一次感受到沈聿卿这么直白的情绪。

    他感受到箍住他肩膀的手臂在不断收紧,用力到有些不舒服。他学着沈聿卿安抚他的样子抱了回去,“你别怕,我没走。”

    他听到沈聿卿那么着急地喊他,又怎么会走?

    沈聿卿抱着他没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上的力道倏然松了下来,苏恕仰头去捕捉沈聿卿眼底的神色。

    而下一秒,沈聿卿的手捂住他的耳朵,手指穿过发间,苏恕感觉整个人被沈聿卿的气息包围着,那些迷茫的、困惑的问题好像都不重要了。

    他现在眼里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沈聿卿,哪怕要溢出来了,也不想洒在外面一点。

    “答应我,别躲我。”沈聿卿松开一只手,克制的吻从苏恕的耳下吻到唇边。

    亲密关系似乎起了连带效应,单方面的亲昵搅乱了两个人的呼吸。

    苏恕轻喘的同时还能分出心思去看沈聿卿湮没于欲|望的侧脸,沈聿卿太理智,他们之间少有的亲吻都是他开的头,这回主导者换了个人,他有点承受不住。

    “别……”他及时刹住某种冲动,从沈聿卿温热的掌心中抬起头,哑着嗓音问:“病历是真的吗?我生病了。幻听、幻视、被迫害妄想……”

    “嗯,那是之前的事,你现在好了。”沈聿卿半跪下来,手停放在苏恕的颈间,与他对视着。

    沈聿卿在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一字一字认真地看过很多遍,即使这份病例他已经熟悉到倒背如流。

    一个月相比于五年来说并不长,可是那不到五个星期的岁月却是沈聿卿这辈子最难熬的日子之一。

    苏恕刚来他家那阵儿并不会和他亲近,十三四岁的少年,个子却没同龄人高,平时除了吃饭和上学也几乎不会下楼。

    明明家里住着两个人,苏恕却活得像安静的影子,十九岁的沈聿卿时常有种错觉,他好像养了一只猫,除了到点吃粮和按时上学以外,他什么都不用管。

    发现苏恕会自言自语的那天是一个周日下午,沈聿卿在厨房折腾新菜谱,他当时还是半个厨房杀手,切出来的萝卜丝比筷子都粗。

    刚成年的沈聿卿很符合苏恕对他的第一印象,细皮嫩肉的富家公子哥,韭菜和蒜苗都分不清。

    沈聿卿在厨房刚倒掉味道古怪的炒菜,就看见苏恕下楼接水。

    伶仃单薄的肩膀还穿着旧衣服,头发剪短了许多,仿佛还是从老城区走出来的孤单少年。

    沈聿卿知道他不爱说话,也没去讨人嫌,可苏恕转身时却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沈聿卿惊讶之余反问了一句:说什么呢?

    苏恕没理他,换句话说,连听到有人喊他的基本反应都没有。

    沈聿卿原本挺放松的心顿时提溜起来,他悄声跟了上去,看到苏恕在上楼前虚虚地抬腿,似乎在躲什么东西,在空中停了几秒才踩回原地。

    沈聿卿站在后面看到这诡异的一幕,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后面几天晚上,沈聿卿还碰到下楼闲逛的苏恕,他看了眼时间,半夜十二点。

    沈聿卿感觉到不对劲,很快和苏恕的学校请了假,余曳那年还在上学,沈聿卿特别联系了余曳的老师,一个在精神病学和心理学领域颇有建树的专家。

    最后的诊断是精神分裂症。

    心理问题和精神疾病在沈聿卿人生里是无法填补的黑洞。

    母亲骤然离世已经在他心上狠狠地划了一刀,他每年去母亲画室都以怀念和愧疚交织的心情去看一幅幅画。

    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是温柔且乐观的,她钟爱油画国画,喜好音乐舞蹈,没人能想到她会生病并以那样决然的方式离开世界。

    在他长大的这些年,许多人问过他,你恨不恨想带着你去死的妈妈?

    每当有人这么问他,沈聿卿总会以一种淡漠且疑惑的眼神看向对方,然后镇定地开口。

    我什么要恨我妈?我妈在连她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挽留,我为什么要求她救我?

    这是十岁沈聿卿的回答,很多人不理解他的说法,但父亲和外公并没人斥责他的言论。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的想法当做真理。

    他不会恨她,母亲在生病的时候连自己都顾不上,别人又凭什么用母爱这两个字要求她做什么。

    而对于他来说,终止于母亲生命的罪魁祸首就是区别于肉|体的精神疾病。

    再往深层次挖掘的话,也可能是当年他们的不留心不在意。

    所以,当沈聿卿得知苏恕病症时,先手忙脚乱的人反而是他。

    余曳的老师判断发病的原因可能是精神上受到过强烈的刺激,或者遭受过负性事件。

    对此沈聿卿无法回应,因为他对苏恕的了解太少了,他试着和苏恕的姑姑或者同学去了解苏恕的过往。

    可惜的是,得到的信息寥寥无几。

    从老城区的人们的言论中,苏恕一个不学好的小孩儿。

    而在苏恕姑姑苏芬口中,苏恕是个少言寡语的性格,虽然身上有些毛病,但整体没问题。

    问了一圈他也没问明白,最后在查苏恕的哥哥周昭时,才发现点细节。

    周昭是所有人中最了解苏恕的那一个,然而,周昭不在了。

    想到这里,沈聿卿用手板过苏恕的下巴,直视着他黑漆漆的双眸。

    “在想什么?”他问。

    苏恕浓黑的瞳孔被床头的暖光照亮,他眼睫颤了一下,想躲开沈聿卿尖锐的审视。

    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接受现在的一切,在他的认知中自己从来都是健健康康的。而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你曾经得过精神病。

    这不亚于一次沉重的打击。

    他本能地想躲,却在触及到沈聿卿眼神里隐晦的担忧时,放弃了藏匿的本能。

    也对,沈聿卿比他更早面对这一切,他能陷进自己虚幻的世界里充耳不闻,而沈聿卿不能。

    苏恕侧过头,在沈聿卿手背处留下一吻,用腿碰了下沈聿卿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沈聿卿刚站起来坐稳,苏恕转头扑搂住他的胸口,“我那个时候有没有做什么?”

    那一个月的记忆他是模糊的,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起初他还想不通沈聿卿为什么对他事事谨慎,如今再细想,一切都通顺起来。

    苏恕下巴贴在沈聿卿的胸口,问他:“我是不是多吃过药?你每次数得很仔细。我是不是撞到过柜子?家里的家具的棱角都是圆弧的。我是不是在那个时候搓过裤子上的血,要不然在南临医院那次,你不会那么慌。”

    感受到沈聿卿抱他越来越紧,他闭着眼,声音发颤地继续说,“沈聿卿,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被我哥的死吓的?”

    那是无法忽视的噩梦,猝然爆裂的尸|体和迸溅到裤腿上的洗不掉的血渍,夜晚升起的冤魂和萦绕在脑海里的指责。

    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想喘气却喘不上来,他如同被人用按在罪孽的深渊里,挣扎着求生。

    “沈聿卿,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时候,我有没有伤过你?”

    第055章 我爱你的

    卧室内热哄哄的, 在等待回应的短暂几分钟内,苏恕后背急出层薄汗。

    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哪怕如今再提起来已经无事于补, 也好过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需要这份愧疚让他时刻珍重着眼前的这个人。

    沈聿卿安静地看他, 放在他脊背上的手一下一下拍着, 像哄小孩子似的。

    苏恕自己感觉有点幼稚, 又喊了他一遍,“问你话呢,别想骗我。”

    “没伤害我, 当时你不爱出门, 不爱见生人,连吴妈都不能进来, 最后没办法了, 饭只能我来做。”沈聿卿面不改色地省略掉很多,“要不然咱俩都得饿死。”

    苏恕听完松了口气, 他不会怀疑沈聿卿的话, 就像不会质疑太阳东升西落一样, 他对沈聿卿永远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那就好。”

    他说着话, 伸手去解沈聿卿的领带,单手不太好操作,而苏恕乐此不疲, 他能看出来沈聿卿是真的着急, 要不然不会急哄哄的上楼。

    沈聿卿低下头, 几厘米外是苏恕翘起的眼睫和微抿的嘴唇,他抬手抚过苏恕温润的皮肤。

    指腹压到睫毛时, 苏恕不适地眨眨眼,刚想提醒他该吃饭了, 沈聿卿忽然弯下腰来,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入了他的脖子间。

    那股温暖又陌生的感觉让苏恕不禁哑了声。

    沈聿卿什么时候这样……害怕脆弱过?

    苏恕想说脆弱这个词儿和沈聿卿一点都不搭边,可是他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手搭在沈聿卿的手臂上,愣愣地让人抱着。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跑了。”

    沈聿卿的声音又沉又闷,从圈紧的臂弯溢出,像是沾了温度。

    苏恕鼻子一酸,颤着眼皮闭上了眼睛。

    他想享受着这一刻的来源于爱人的亲昵,可沈聿卿每句话、每个举动都在死死地攥紧他的心。

    他会爱沈聿卿是必然的,没有另一条的路可以选择。

    即使沈聿卿和他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使前世沈聿卿总用看小孩子胡闹的眼神看他,即使青春期的他总和沈聿卿大吵大闹,他还是无法避免地爱上沈聿卿。

    他甚至不在意沈聿卿是否爱他,他只要沈聿卿答应和他在一起就行。

    在他孤注一掷的告白时,他不是没有想过沈聿卿拒绝的可能,为此,他甚至想好了以死相逼。

    二十二楼的高度,绝无生还的几率。

    一跃而下后,也许他的身|体会四分五裂,脑|浆迸溅到花坛上未融的薄雪,他的血会像碾成渣渣的草莓果酱。

    也可能他碎成七七八八的零件,会比周昭的死相还难看。

    一切一切的后果他都能猜得到,但他也十分确信,只要双脚荡出窗外,不用他往下跳,沈聿卿一定是能给他摘星星的那个人。

    当然,这些荒谬又疯狂的想法他不会和沈聿卿说,他突然觉得这种做法是在伤害沈聿卿爱他的心。

    人的心远远没有那么强大,它不像骨骼,折断痊愈后会更加有韧性。心脏会流血,会牵动着人体脆弱的脑神经。

    他不想再用自己的命去吓唬沈聿卿了,他心疼压在自己肩头上的这个人。

    “你放心,我不会跑,也不会碎掉。”苏恕认真地保证,他解开沈聿卿的领带,在自己的胳膊上系了个不伦不类的蝴蝶结。

    沈聿卿不知道听没听见,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没动。

    苏恕也没催他,就这么垂眸看着他,柔和的灯光映进眼眶里,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落到了沈聿卿的肩膀上。

    沈聿卿像是被这一滴眼泪惊动,忽然抬头和苏恕明亮又隐藏黯淡的眼睛对望着。他感受到了苏恕极大的情绪波动,却从这双熟悉的眼睛里挖不出别的深意。

    “长大真不好,我现在都有点看不透你了。”沈聿卿有点心烦。

    苏恕闷闷地笑了一下,把红了的眼眶藏了起来,“如果我一直被你看透,那我以后的私房钱岂不是藏不住了吗?”

    听到他的话,沈聿卿也跟着笑起来,“不用藏私房钱,家里的钱都是你的。”

    苏恕特淡定地“嗯”了一声,站起来和沈聿卿去楼下。

    脚踩着拖鞋,他扯着沈聿卿的手说:“你真的可以放心,我今天就表现得很好,一点想往外走的冲动都没有。”

    他在和沈聿卿保证他不会乱跑,也不会碎掉。如果他跑掉了或者碎掉了,生不如死的人是沈聿卿。

    他曾经在漫漫长夜中等过已逝的爱人,又怎么会忍心让沈聿卿也受一遍他遭过的苦?

    他们晚饭是在楼下小吧台上解决的,下午送来的香槟玫瑰因为主人的忽视被压掉几朵花瓣,看起来有点凄惨。

    “早知道我下楼看一眼了,这玩意怎么这么……”苏恕半天憋出来俩字,“娇贵。”

    被压一下,人家抖抖花瓣撂挑子了。

    苏恕苦恼地找花瓶去养“娇娇公主”,手上都开始轻拿轻放了。

    沈聿卿在旁边看得挺有意思,找出柜子里面很久不用的花瓶递给他。

    一支一支插进花瓶,苏恕抹了下手上的水,看向沈聿卿,“我姑姑他们知道我生病了吗?”

    沈聿卿一顿,“我没告诉他们,除了我和医生以外没人知道。”

    他当时考虑比较多,没告诉苏恕姑姑是不想让对方糟心,没告诉苏恕的父亲是不用告诉。

    苏恕拍了胸口,“那就行。”

    他折腾完手里的花,转身就看到沈聿卿在摆弄手里的盒子。苏恕愣了一会,然后迅速从他手里拿走。

    “看什么看?”他有点脸红,想合上,又觉得这个动作欲盖弥彰。

    最后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出戒指给沈聿卿的无名指套上,戴完他才想起来问,“行不行?”

    没什么恋爱经验的沈聿卿都没反应过来,他好歹也见过别人戴戒指的流程,就是没见过这么……霸道又生猛的。

    眼下这么一搞,他买的戒指反而成了陪衬,沈聿卿无奈笑笑,又觉得苏恕这样可太招人稀罕了。

    “笑什么?”苏恕脸皮依然很薄,别扭又好奇地问,“尺寸合适吗?”

    沈聿卿试着感受一下,语气似乎带着诧异,“唉?尺寸刚刚好。”

    苏恕“啧”了一声,没信他浮夸的表情,又从盒子里拿出两条链子,“要是不方便戴的话,可以当项链。”

    沈聿卿闻言从苏恕手里拿过盒子,盒子里静静躺着另一枚银色戒指,款式不复杂,别有格调。

    他握着苏恕的手,猛然间发现在爱情的这条路上,苏恕从来都没有迟疑和后退过,反倒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谨慎小心。

    苏恕的皮肤偏白,即使这几天玩过头了,也没晒黑到哪儿去。

    沈聿卿认真地为他戴戒指,眼睛盯着戒指边缘的弧度紧贴住苏恕无名指的皮肤,心里缓缓涌上后知后觉的满足和安心。

    他们做完这一切,苏恕感觉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倦一阵一阵袭来,两人晚上很默契地睡在一起。

    遮光窗帘放下,挡住窗外清冷的月光,在睡觉前,苏恕突然转身往沈聿卿怀里靠了靠。

    他转头闭眼去贴近沈聿卿的薄唇,纠缠的呼吸刚要闯进口腔,却被人一把掐住下巴。

    “干么掐我?”声音十分含混,吐字也不清晰。

    沈聿卿没用力,不等他开始挣扎就松开了手,“你为什么会想吐?是接受不了吗?”

    听起来很简单的问题,而苏恕迟迟没有动静,他心底又开始拧巴起来,手却小心翼翼地落在沈聿卿的心口上。

    在寂静的夜晚,胸腔的震动格外明显,苏恕把额头抵在这里,迷茫又认真地确认眼前一切的真实性。

    几秒后,沈聿卿的手停在他后脑勺,轻轻地揉了几下。

    “不想说也没事,过去的事情都是小事。”

    苏恕鼻尖压在沈聿卿的胸口,隔着布料感受着紧|实的肌肉,紧接着他手往胸口滑。

    他愣了愣,想了好久才明白这是什么。

    沈聿卿没想到苏恕的手真停着不挪地儿了,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当下又被柔|嫩的手心摸来摸去。

    夜色渐浓,隔离月光的卧室内,苏恕身上单薄的布料被掀开,只露出一截窄腰。

    即使知道沈聿卿不一定能看清,他还是瑟缩地抖了一下,而腰上的手只是不紧不慢地捻着,没有往其他地方去的意思。

    迷茫过后还有点馋,可他等半天没等到下一步动作,最后直接用手肘勾住沈聿卿的脖子。

    脊背抬离柔软的床面,他想仰头去亲沈聿卿的唇,却被意料之外的一下搞得失了声。

    “别……”

    他小喘着喊了一声。

    脑海里如同绽放着阵阵烟花,软下的腰想靠近又跌回原处,他放任着清冷的月光正大光明地钻进衣服里,直到延绵不断的麻意慢慢爬上脆弱的小腹,清澈的双眸敛上水光。

    他处于失重的边缘,颤着手拉下月亮的一角。

    声音是哑的,呼出的气却是热的,他听见自己说出了前世埋葬于心底的秘密。

    “卿卿,我是爱你的。”

    ……

    浴室的灯亮了起来,哗啦啦的水声后,沈聿卿推开门,看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人。

    哪儿还看得出刚才在他脖子上啃来啃去的劲儿。

    “行行好,分我点被子呗?”他掀开被子一角,讨饶地对里面的人说。

    片刻后,被子下的人一点一点往外挪,瓜分自己领地的土壤。

    苏恕换了身干净的睡衣,半张脸压在枕头上,身上清清爽爽的,除了脸有点烫。

    “都做过一次了,怎么还会害羞?”沈聿卿顺着被子和枕头的缝隙去捞他的脑袋。

    “没什么叫做过一次?”苏恕掀开被子,一下子坐了起来,没借住一点外力,“我那不是以为你睡着了吗?和这次哪里一样,你还不让我……”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甚至还有几分不满的意思。

    沈聿卿靠在床头,眯眼看着苏恕头顶晃晃悠悠的一撮头发,笑着夸赞道:“喊的好听,腰也挺好的。”

    “好……好什么。”苏恕脖子和脸红了个彻底,在心里唾弃自己没经得住诱惑,砰的一声又躺了回去,用被子盖住脸。

    床头灯暗了下来,苏恕背对着沈聿卿不到五分钟就转了回去。

    “不是不能接受和你的触碰,是……我初一初二的时候,和班里的男生打架,他们欺负人欺负的太过分了,我就对同性有点……讨厌,不是针对你。”

    说出口的话远比真实的过去要美化许多,他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谁也不想在心上人眼里总是一副悲惨狼狈的模样。

    沈聿卿搂着他的腰,额头也贴了贴他的脸,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很好地掩饰神情里的愧疚。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不是你的问题,我们慢慢来。”

    苏恕像一只用尽力气的小动物,嗓音有点虚,却还一句一句地回应,“慢慢来,我感觉我已经好多了,我想亲你,你不让。”

    沈聿卿搭在他侧脸的手有点用力,苏恕没躲开,反而用下巴蹭了蹭,这一动作让沈聿卿心头一软。

    “别闹,我怕你再吐,说好了明天一起去公司的。”

    回卧室前,沈聿卿明里暗里不断在试探苏恕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的公司。

    话没说那么明显,但意思是这个意思。

    苏恕能感觉到沈聿卿不着痕迹的关心和担忧,于是他头脑一热,拍着胸脯答应了。

    苏恕不怎么乐意地“嗯嗯”了两声,卷着被子去梦周公了。

    第二天早上,天空翻起鱼肚白,遮光窗帘尽职尽责地发挥用处,沈聿卿却在生物钟下早早地起床了。

    他悄声关门下楼,厨房的粥还在温着,房间公共区域的清洁已经做完了。

    他习惯性地去小区跑步,再等他回来时,苏恕端着粥困得直点头,睡衣还是昨晚换上的那一套。

    瞧他这样,沈聿卿想着干脆让他在家睡觉得了。

    何必陪他去公司折腾一场?

    苏恕听完连连摇头,说什么也要和他一起去,“我和你去公司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和生活?”

    他问得很小心,因为他知道自己和沈聿卿不太一样,他想和沈聿卿在一起,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苏闳刚也没资格管他。

    而沈聿卿不一样的感觉,他有爸爸弟弟外公外婆等等。

    想到这里,苏恕眼底落寞下来,他不想让沈聿卿为难,又忍受不了沈聿卿离开。

    沈聿卿洗完手,敲了下他的头,“乱想,没人总盯着我看,再说了谈恋爱很正常。”

    苏恕舔掉唇角的米粒,他能听出沈聿卿不作假的肯定,似懂非懂地跟着他点头。

    他们早上走的晚了点,到公司时正好赶上员工上班打卡的高峰期。

    苏恕原本还挺震惊地搭在沈聿卿的小臂上,可当他看见同事,把手撤回来的动作那叫一个迅速。

    都要快出残影了。

    沈聿卿简直要气笑了,他看着距离自己五米远的苏恕,想起昨晚情深意切喊他卿卿的小王八蛋。

    变脸变得是真快!

    沈聿卿脸色正经地和应了众人一声,似笑非笑地抱着胳膊看向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的苏恕。

    跟来踩点似的。

    苏恕本想等沈聿卿上去他再上去,结果站在门口没两分钟,部门的华哥路过时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怎么来了?病好了?”

    华哥困惑地看向苏恕的打石膏的手腕,这样怎么看也不像好利索了。

    苏恕被吓了一跳,偷偷地看了眼沈聿卿,回应道:“没完全好,但不耽误事儿。”

    “最近项目不着急,不少都安排在了年后,你悠着点。”

    华哥嘱咐完,往前走几步就看到了他们沈总。

    他立刻回头看向在门口晃晃悠悠的苏恕,不明白这俩人闹什么呢?

    华哥作为数据中心的经理,自然知道苏恕是他们沈总安排进来的人,他一开始还担心新人会不会脾气不好,后来才发现他多虑了。

    苏恕虽然性子不太活跃,但工作做得实在漂亮,他都挑不出错来。

    电梯一声一声响起,员工们陆陆续续上楼,不少人惊讶地偷看他们公司的沈总,平时沈总除了工作很少在一楼停留,今儿是怎么了?

    一楼的人渐渐变少,除了前台这个点没其他外人,苏恕走一步,往左右看一眼,三十秒能走完的距离,愣是被他走了五分钟。

    “你……”沈聿卿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正巧这时电梯到了一楼,苏恕不由分说地把他拽到电梯上。

    沈聿卿进了电梯,瞥向表情严阵以待的苏恕,“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不是。”苏恕有声有色地解释,还不忘眨眼对他笑,“如果有人知道咱俩的关系,信不信马上就有人说我是祸国妖姬,而你是误国殃民的帝王。”

    电梯里只有他俩,沈聿卿对此说法哭笑不得,“你说得头头是道的,说得我好像在公司会对你做什么似的。”

    苏恕尴尬地摸了下鼻子,他真没往其他方面想。

    电梯停下时,沈聿卿先一步离开,苏恕过了一会才走到工位上。

    邓宇看到苏恕,震惊到声音都岔劈了,“靠,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吗?你这么身残志坚吗?”

    旁边就是饮水机,苏恕滑着办公椅去接水,抽空回了他一句,“没到身残志坚的地步。”

    他是来陪男朋友的,他默默地在心里补充道。

    邓宇的工位在苏恕旁边,两人时不时聊几句。

    临近年末,项目该收尾的收尾,再过两周就是春节,不少人已经开始抢票回家。

    中午吃饭的时候,邓宇招呼苏恕去楼下吃饭,几个同组的人坐在一桌,点了几盘炒菜。

    大家的话题从最近的工作到春运,直到有一个人忽然插嘴。

    “听说没,沈总好像有对象了?”

    话音刚落,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谁呀?”

    “你怎么知道的?”

    “你听谁说的?谁把高富帅的沈总撬走了?”

    苏恕含着半口米饭忘了咽下去。

    乍一看,他的反应似乎和其他人一样极度震惊,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这货在心虚,碗边都快被他摸秃了。

    最先开口的那人神秘兮兮道:“前段时间,人事那边有人听见沈总在订戒指,估摸着都快结婚了吧。”

    一群人“哎呦哎呦”起来,闹成一片。唯独苏恕怔在原地,不是,戒指订给谁的?他不是主角之一吗?

    苏恕怀揣着疑问,再加上饭菜不太好吃,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了,他喝水压嘴里的油腻感,继续听这些人聊着公司的八卦。

    “说起来咱们卢总一直没有娶妻。”有人突然说。

    卢总如今四十多岁了,年龄虽然偏大了些,但身家财富早已让人叹为观止,可偏偏他从来没闹出什么绯闻,也没有结婚。

    这样不少人连连称奇。

    “奇了怪了,我一个打工族是理解不了他们怎么想的。”邓宇笑呵呵道。

    “你们这些小年轻在公司太短了,没听说过早些年的事儿。”一位在公司干了很多年的老员工说。

    这话一开口,年轻人秒变吃瓜群众,纷纷看向说话那人。

    苏恕也跟着他们好奇地看过去,他只记得这人好像是人事部的,大家都叫她崔姐。

    崔姐笑了笑,“沈总母亲去世的早,时间长了很多人都把她忘了,可我记得见她的第一面,何小姐是漂亮到连我这个同性都会心动的人。其实,卢总和何小姐的关系很好。那个时候,我们好多人都猜测,何小姐会不会喜欢上卢总。”

    后面的结局不少人都知道,何仪辞并没有选和她一起长大的骑士,而是选择了另一位王子。

    毕竟当年沈何两家政商联姻占据了媒体的各大板块,即使最后的结局不合人意。

    话题接近尾声,另一个年轻人扶额感叹道:“难道说这就是比不过情敌,就虐死情敌的儿子吗?卢总好像有和聂氏合作的意向,但沈总不同意。”

    其他人被他的说辞逗得一乐,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回去午休。

    而苏恕回来没多久,就看见贺助理对他招了招手。

    “苏恕过来一下,沈总找你。”

    第056章 挺装的

    办公室门刚一推开, 办公桌前的沈聿卿抬眼看过来,屏幕的亮光隐隐落在镜片上的一小点。

    苏恕见此一愣,顿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眼下正是公司午休时间, 办公室外的过道不时有员工路过, 门半敞着, 还听见若有若无的谈笑声。

    沈聿卿瞧见他明显走神儿的状态, 心里觉得纳闷,敲两下桌子,说道:“关门, 脚还疼吗?”

    这一声让苏恕缓过神来, 略带犹豫地合上门,而刚才带他过来的贺助理早就不见人影了。

    “好多了。”苏恕坐到沙发上, 扭伤比骨裂好得快多了。

    “桌子上有馄饨。”沈聿卿用眼神示意他往那边看。

    苏恕惊讶地看过去, 随后两指捏住保温袋,往两边一扯就开了。

    他手上动作没停, 嘴上也不闲着, “我都和邓宇他们去吃饭了, 我吃饱了的话, 你这不白买吗?”

    沈聿卿一眼就看穿他口是心非的样儿,挑了下眉不说话,推开办公椅走到他旁边。

    馄饨还是热的, 上面还飘着细碎的葱花, 苏恕用勺子搅了搅, 还没继续说什么,就感觉到裤兜里一空。

    他下意识地一摸, 意料之内地扑了空。

    而坐在他旁边的沈聿卿成功缴获一盒刚拆封的烟。

    苏恕没反应过来,脸上流露出呆滞的表情。

    “昨天晚上就没说你, 今儿别给我蹬鼻子上脸,我和你说多少次了,烟少抽点。”

    沈聿卿昨天晚上就闻到了苏恕身上浓烈的烟味,昨晚情况不一样,抽了也就抽了,今天再抽可就过分了。

    于是几秒后,苏恕眼睁睁看着自己中午刚买的烟以一个华丽的抛物线扔进了垃圾桶。

    “不是,这好歹是花钱买的,你要不要这么败家?”

    苏恕面露不忿,手上不小心用力过猛,把鼓起来的馄饨戳破一个窟窿。

    与此同时,心底另一个声音也喊起了委屈,昨晚沈聿卿抱着他的稀罕劲儿去哪儿了?谈上了连个烟都都要没收。

    谁家男朋友这么善变?

    苏恕在心里嘀嘀咕咕,硬是把馄饨戳成了筛子。

    沈聿卿看见这一幕,皱眉不理解地问他,“怎么了?你再捅下去,直接吃片汤得了。早上不是吵着要吃馄饨吗?”

    平等的情侣关系根本维持不了五分钟,就要变回单方面压制的家长模式。

    苏恕听话地收回手,不怎么乐意道:“我吃饱了,吃不下很正常。”

    实则胃里空荡荡。

    他之所以这么嘴硬,无非是自打进来以后沈聿卿说的话有一半儿在训他。

    谁家男朋友天天挨训?

    沈聿卿听完一乐,他摘下眼镜,揉揉鼻梁骨,“楼下的那家炒菜你爱吃?”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

    “咕噜——”

    苏恕的话没说完,被自己肚子发出的咕噜声打断。

    声音有点大,两人都听得真真切切的,苏恕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沈聿卿见状也不好继续笑了,谁养的谁知道什么样儿。再笑的话,一会儿遭罪的该是他了。

    “快点吃吧。”他熟练地转移话题,“楼下那家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也去吃过,当时和我去的还有陆逐,结果菜刚上来俩,陆逐忍不了,付完钱马上换地方了。”

    楼下那家没别的缺点,除了油有点大,味道有点咸,但胜在价格实惠,种类还算齐全。

    苏恕还是挺愿意听他讲过去的事情,他边嚼着馄饨,边问沈聿卿,“然后呢?你呢?”

    他知道沈聿卿在外很少挑毛拣刺,即使心里不得劲,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这种行为是很难让年少的苏恕认同。

    最起码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一度认为沈聿卿这种做法很装。

    当然他现在不会这么想了。

    “我?”沈聿卿像是在认真思考,“我好端端干嘛为难我自己?”

    言外之意是有别的选择,干嘛为难自己的嘴巴?

    苏恕一字不落地听着,馄饨占据了他的口腔,无暇再给出什么回应,只能偶尔点一下头。

    沈聿卿捡着好玩的事说了几句,苏恕的注意力很快被带跑偏,忘了刚才尴尬至极的场面。

    这时,办公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一下子转移了苏恕的目光。

    沈聿卿划开手机,余曳的消息在屏幕上方弹出。苏恕端着馄饨凑上前,一副想靠近,又强装不在意的模样。

    “记得他吗?”沈聿卿头也没回,把手机递给他。

    苏恕一手端着馄饨,一手拿着勺子,他眼见着手机要熄屏了,用胳膊肘撞了下沈聿卿的肩,“按一下,要黑了。”

    再一次亮起来的屏幕显示出余曳两个字。苏恕认真地想了想,从那段破碎杂乱的记忆中翻出一张温和的脸来,年纪好像不大。

    “有印象。”他看了一会,语气十分肯定地说,“人站在我面前,我肯定认得出来。”

    沈聿卿诧异地看他,最后很慢地说了一句,“前不久你见过他。”

    苏恕眼睛微微睁大,僵了原地。

    沈聿卿讲了一遍在私人服装工作室的事情,包括那个戴口罩的陌生男性。

    苏恕瞬间回想起那位过于热情的男人,说句实在的,他还真没认出来。

    碗里的馄饨吃了大半,他突然察觉出不对劲了。他不认识余曳情有可原,那余曳干嘛装作不认识他?

    除非……

    “不是?你们玩什么呢?总不能是为了看我有没病吧?”

    苏恕说话的时候没走心,觉得沈聿卿不可能干这种傻事。

    可是沈聿卿接下来的反应又由不得他多想。

    于是一个馄饨差点噎着他,苏恕震惊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最后只能生无可恋地抱怨道:“我那是认真的追你,认真的对你好,怎么在你眼里就成我疯了?简直……”

    简直……不可理喻好吗?

    谁家追人有他追得这么惨?人没追到手不说,还被扣上一顶病重的帽子。

    现在沈聿卿回想起自己的做法也觉得荒唐,可当时他真的不确定,毕竟他和苏恕又吵又闹好多年了,唯一苏恕态度缓和的时候就是他生病的那段时间。

    “我的错。”

    沈聿卿态度良好,还附带安抚服务,只是他们都在公司,不能做的太过分。

    可没等他把人拉过来,一阵敲门声又让苏恕离他三米远。

    沈聿卿:“……”

    半晌后,研发设计的卫经理走进办公室,他一进来就看见沙发上的保温袋,“沈总又加班了,连午饭都没出去吃。”

    “不是我,是……”沈聿卿往后一瞅,顿时没了声,沙发上别说人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卫经理莫名地看向沈聿卿。

    沈聿卿面不改色地圆了回去,“他家挺好吃的,卫经理是来聊下新产品的发布吗?”

    “是的,沈总一下这里……”

    沈聿卿分出七分心思给工作,三分心思观察苏恕逃跑的轨迹,最后确定他应该躲到休息室去了。

    和沈聿卿想的没错,苏恕现在正躲在休息室吃剩下的半碗馄饨。

    休息室的门没彻底关严,隐约能听见两人说话的时候声音。苏恕本以为十来分钟也就说完了,可没想到一等就没尽头了。

    馄饨见了底儿,外面的议论声还没断。

    他现在想出去也出不去,光天化日之下,沈总休息室多出来一个人来,这是什么诡异操作?

    苏恕在休息室里转了一圈,眼神慢慢落在床上,床头整整齐齐叠了个毯子,估计是沈聿卿的杰作。

    他没客气,胳膊腿一摆开就躺了上去。

    这么一睡不要紧,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说话声停了,几分钟后门又开了,有人走进来看了一会又走了。

    再然后,天慢慢黑了下来,窗外飘了雪花,悄悄滴落在了玻璃上。

    苏恕再睁眼时,迷茫几秒后才察觉到不对,他好像睡得有点久,然后翻身去看手机。

    屏幕上明晃晃的五开头让他瞬间怔住了。

    这是下午五点五十还是早上五点五十?

    他开休息室的门时还特意听了下外面的动静,没听见其他人声音,他才敢悄悄地出来。

    沈聿卿刚喝完咖啡提神,就看到一个身影缓缓靠近。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笑着说:“咱别和做贼似的行吗?”

    办公室内的灯大亮着,亮得苏恕人都精神了。他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不喊我?我一觉睡到下班了。”

    沈聿卿唇角勾起,头也没回,“喊你干什么?谁让我昨晚不让你好好睡觉呢?白天补回来应该的。”

    苏恕睡得脑袋有点迟钝,没来得及对沈聿卿的话做出反应,他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外面的工位有不少已经空了,估计是到了下班的时间。

    他往回走时,正好碰见贺助理,贺助理笑着打了下招呼。

    苏恕不怎么自然地回应了一下。

    等他回到沈聿卿的办公室,沈聿卿已经关上电脑,站在窗户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苏恕走到他身后,片刻后,他仿佛随口问道:“贺助理是你的人吗?他会不会被别人收买?”

    窗户上的人影一顿,沈聿卿转身看向苏恕,他有点不明白此话的用意。

    “小恕,你是听说什么了吗?”

    第057章 无数漏洞

    暮色渐浓, 华灯初上,高楼大厦外纵横交错的道路上充斥着忙碌的行人,从高处俯瞰, 川流不息的车流像极了一道道光带。

    苏恕站在沈聿卿身边, 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沈聿卿解释。他没有证据, 所谓的猜测只不过是前世的偶然一见。

    他不确定贺助理和卢枫是什么关系,也不能仅凭上辈子的所见所闻判断出贺助理是不是好人。

    更何况,上辈子沈聿卿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 他慢慢走上前, 从后背抱住沈聿卿的腰,“没听说什么, 只是我猜的。”

    感受到后背的触感, 沈聿卿的视线从远处收回,他转身揽着苏恕松懈下的肩膀, “怎么了?有事还想瞒着我?”

    贺助理跟沈聿卿有几年了, 但苏恕是沈聿卿手把手照顾几年的人,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不可避免地偏向情深之处。

    沈聿卿自认为是普通人,更何况他从来不认为苏恕真的会胡作非为。

    苏恕还是摇摇头,很含糊地问:“如果以后贺助理是别的人, 你该怎么办?”

    这话里话外都是对贺助理的不满, 沈聿卿诧异挑眉, “那贺助理可能是谁的人?”

    苏恕转头看他,沈聿卿的眼镜没戴, 露出一双眸色如漆的眼,总有人说眼皮薄嘴唇薄的人薄情, 放在沈聿卿身上则恰恰相反。

    沈聿卿对他好,对身边的朋友也不差,常常让苏恕忘记沈聿卿本来的性格和身份。

    “有没有可能是卢总?”他说出自己的猜测。

    沈聿卿定定地看他一会,最后敲了下苏恕的额头,“别乱想,好好上学得了。”

    沈聿卿的想法很简单,苏恕十八九的年纪,好好享受大学生活,然后该出去玩出去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什么叫乱想。”不屑的语气激到苏恕,他拍了下沈聿卿的肩膀,“你放在心上行不行?我在和说正经事。”

    沈聿卿低头闷笑,迅速摆出严肃脸,很镇静地点头。

    苏恕没指望沈聿卿立刻相信,沈聿卿爱他不假,但沈聿卿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也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把贺助理定罪。

    两人本想回去吃晚饭的,但沈聿卿临时有应酬,苏恕只能自己回去。

    “让曹叔送你回去。”沈聿卿说。

    苏恕刚想反驳,就看到沈聿卿看着他,眼里的意思是:听话,让我放心。

    最后,苏恕只能冷哼一声不说话,他总感觉沈聿卿把他当成易碎的瓷器。

    沈聿卿晚上带助理出去应酬时,在贺助理和罗助理之间选了后者。

    这个罕见的决定让准备好的贺助理愣在原地。

    而罗助理面露拘谨地不知道该怎么做。众所周知,贺助理跟沈总的时间长,大部分的应酬都是贺助理跟着的。

    今天突然换了人,别说贺助理不适应,他都不适应了。

    刚下楼的苏恕当然不知道楼上发生的一切,他在工位上好不容易编了个谎和邓宇解释清楚他下午去哪里了。

    停车场内,曹叔接到电话后就在停车场等着,车停的位置不显眼,苏恕找了一会才找到。

    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车还没启动,就听见有人敲了敲车窗。

    苏恕微微一怔,便降下车窗看向外面。只见贺助理弯着腰,微笑着问他,“方便送我一程吗?”

    这话问的,苏恕顿时语塞,求助似的看向曹叔。

    曹叔是沈聿卿从沈家里带来的人,各个方面都是可以相信的。

    曹叔在接受到苏恕的下一秒就十分镇静地回应:“按照自己的意思来。”

    言外之意是,有他在不会出什么问题。

    苏恕反应过来,表情十分客气地和贺助理说:“当然可以。”

    紧接着车门一响,贺助理上车落座,随后车子缓缓驶出,融入涌动的车流。

    一到下班点,堵车的几率高达于百分之八十,苏恕的视野里都是前车的后车灯。

    而车上安安静静的,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直到苏恕手机的振动打破了这个僵局。

    打电话的人是李宥,考完试他一直在云程科技实习,这几天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和苏恕聚聚。

    “出来吃个饭啊?东哥也在。”李宥那边风声挺大,声音有点模糊。

    苏恕听完,看了看路况:“你们去哪儿?我还堵在路上。”

    李宥说:“来了再说吧,不着急,东哥本想说想自己做的,结果他家……停电了,菜都白切了。”

    这破运气!苏恕心里嘀咕一句,提议道:“要不来我家做?我出去也喝不了酒,手伤了。”

    李宥说了句什么,苏恕没听清。

    过了一会李宥像是避着什么人似的,压着声音说:“你确定我们能去你家?”

    在李宥眼里苏恕家和沈哥家是划等号的。

    怎么说呢?在李宥眼里,沈聿卿虽然看起来很礼貌温和,但是真接触起来,还是能感觉疏离和客气。

    所以,李宥一般有自知之明,没事儿绝对不去人家面前晃悠。

    “怎么不行?”苏恕显然不知道李宥的想法,他不接反问,“正好晚上我自己吃饭。”

    李宥一听只有苏恕一个人,立刻点头同意了,和徐州东立刻打包完切好的菜,转移战场。

    苏恕挂了电话,又告诉吴妈不用过来做饭。而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贺助理突然开口说话。

    “麻烦送我到长清小区。”

    长清小区是万春路的老楼,老楼设施陈旧,连个像样的电梯都没有,在那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刚毕业不久的学生。

    而贺助理在沈聿卿身边好几年,以他的薪水待遇不应该住在这里,苏恕垂眸默默地想。

    几秒后,他问:“贺助理住在长清上班会不会不方便?”

    长清小区到公司单程两个小时的路程,以贺助理每天在公司出现的频次,怎么看住在这里也不是个很好的决定。

    贺助理也明白苏恕话里的含义,他无所谓地一笑,“平时不回来,不忙的话时候会回来一次。”

    苏恕纳闷:“贺助理不去饭局吗?”

    他记得沈聿卿大部分都是带着贺助理的。

    说起这事,贺助理也是一头雾水,“沈总带小罗去了,我妈最近回来了,估计是想让我多陪陪家里人吧。”

    苏恕心虚地垂下眼,这事儿放在谁身上谁不虚?他前脚刚和沈聿卿说完,后脚正主就被替换下来。

    他安慰道:“贺助理太忙了,偶尔休息一下也挺好。”

    “也对。”贺助理沉默半晌,“只是在沈总身边忙了三四年了,突然这么歇下有点不适应。”

    苏恕动了动唇,前世的记忆很难和后视镜里的人重叠,他有点太多的问题想问。

    可是他不能问。

    对于贺助理精明的性子而言,苏恕只要一开口,就会被抓住无数漏洞。

    他在沈聿卿面前有圆不过去的谎,沈聿卿会惯着他,但贺助理不会。

    所以,苏恕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多问,他不知道贺助理提出同行的目的是什么。

    是单纯的询问?还是来探口风?

    漫长的等待后,车子停在长清小区,贺助理客气道谢下车离开。

    苏恕看着他消失在夜色的背影,又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总体而言就一个字——挤。

    停车位被乱放的电车霸占不说,连尽头的路灯都是暗掉的。

    苏恕对这种环境接受良好,但他想象不到像贺助理此这种人物住在这里的原因。

    曹叔找了个路口掉头往外开,他不经意间看到苏恕认真到纠结的眼神,想起沈聿卿叮嘱过的话。

    于是,他没再为难旁边这位,直接说:“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苏恕听完眼睛一亮,然后像是确定什么似的问道:“不会像以前那样骗我?”

    曹叔笑着摇头,他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再说了他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何苦骗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放在腿上得手机亮了,苏恕接通李宥的电话,又和小区门卫解释一句,才放人进去。

    给了李宥门锁的临时密码后,苏恕瞄了眼百分之五的电量,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曹叔。

    “曹叔要说话算话,我的问题多着呢。”

    当下细想想,曹叔的确没骗过他什么,面对不方便回答的问题时,曹叔只是笑呵呵地不说话。

    还没等曹叔点头,苏恕一个问题立刻砸了过来。

    “沈聿卿谈过几个对象?”

    曹叔:“?”

    这怎么和沈聿卿说过的问题不一样?

    “这种事情你该问他本人。”曹叔难得犹豫,“据我所知他没说过,也没有带回家的。再说了,你问这种问题干什么?”

    原谅曹叔传统,他用后脑勺想也想不到两人会谈恋爱。

    苏恕调整了下座椅,往后一靠,表情淡淡地,“没什么,他谈几个,我也谈几个。”

    曹叔:“……”

    你们年轻人怎么回事?谈个恋爱也要比着来?

    一路上,苏恕边想边问,从贺助理问到公司的卢总。

    他揉着额头,安静地消化着得到的信息。

    首先,贺助理跟沈聿卿好几年了,最重要的是沈聿卿对贺助理有恩,沈聿卿曾在贺助理落魄的时候帮过他。

    那么上辈子贺助理真的会被背叛沈聿卿吗?如果他背叛沈聿卿,那么对方给的筹码又是什么?

    前途?金钱?

    其次,卢枫和聂家私下里有联系,沈聿卿知道却没拦着,是因为证据不足?还是想守株待兔?

    车子缓缓停下,曹叔看着一脸沉思的苏恕,这么多年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他在沈家干了快三十年了,也算是看着沈聿卿长大的。后来沈聿卿回国,他在沈老爷子的授意下来给沈聿卿开车。

    所以,相当于他间接地看着苏恕从十三岁成长到现在。

    苏恕上初中的后两年,有的时候沈聿卿忙,他就来学校接苏恕,只是他接到人的几率不大。

    往往是车在学校大门等着,苏恕扭头就从学校后门翻墙跑了。

    最后还是沈聿卿跑回来逮人。

    可能在别人看来苏恕的行为是不懂感恩,而曹叔的想法恰恰相反,苏恕这孩子不是不识好人心,只是不想承他人的情。

    十多岁的小孩哪儿懂什么是圆滑?

    这个年龄正是有棱角的时候,虽然真性情,但往往伤人不自知。

    但万幸的是,沈聿卿也知道这些,不会故意去苛责他。

    如今看来随着两人随着年岁渐长,关系倒是越来越亲近。曹叔默默地想。

    车子停下,苏恕解开安全带,准备开门下车,“曹叔,我先上去了。”

    “好。”曹叔刚说完,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然后他拦住苏恕说道,“聿卿说晚上可能不回来,估计是碰到聂氏的聂总。”

    聂慎延此人“名声在外”,几乎他在的场子能从饭桌上玩到会所的床上。

    苏恕也略有耳闻,他不自觉念出了声,“聂慎延也在?”

    第058章 叫我哥哥

    苏恕惦记着曹叔说的话, 磨磨蹭蹭了十多分钟才上楼,甚至由于想得过于专注,忘记了家里有人。

    开门时他愣了几秒, 直到看见李宥从沙发上站起来, 苏恕才想起自己答应过的事。

    李宥听见门响就猜到应该是苏恕回来了, 客厅的灯大亮着, 他没走几步看到苏恕慢吞吞地脱掉最外层的棉服,露出手腕处用于固定的石膏。

    “你也太身残志坚了,这样还去上班呢?”李宥说。

    苏恕换完鞋, 身上的冷气还没散干净。临近年末, 气温骤降得厉害,出门前他里面还穿了件毛衣。在外面感觉不出来什么, 回到屋里待一会儿就觉得热了。

    “上班我就往那儿一坐, 忙不到哪儿去。”

    苏恕没好意思说自己躲在沈聿卿的休息室睡了一下午。

    厨房是开放式的,往前没走几步, 苏恕就看到徐州东在厨房拍黄瓜。

    他喊了声“东哥”, 徐州东应了一声, 跟他说起今天遇到的倒霉事。

    徐州东家在外省, 自己下班也会做几个菜,李宥和他回去吃饭也是临时起意。结果没想到,菜买好了也切好了, 马上要开火做饭, 家里停电了。

    李宥把切好的菜换到碗里, “本来我和东哥说找个周五周六好好和你聚聚,谁能想到今天这么寸?”

    他一开始和苏恕打电话的意思是出去找地方吃一顿, 没成到这位手伤了。

    苏恕脱了毛衣,换上薄薄的黑色长袖。他本想进厨房帮点忙, 没等他伸手,李宥先把他撵了出去。

    “出去出去,我俩手脚健全的,用不着病号上手。”

    徐州东更干脆,让俩年龄小的都出去了,自己在厨房炒俩菜。只是……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盐。

    他冲客厅喊道:“盐在哪儿呢?”

    几秒后,苏恕踩着拖鞋过来,在徐州东信任的目光逐渐变得手忙脚乱。

    看着敞开的几个壁橱门和来回转悠的背影,徐州东抽动了下嘴角,他想拦又缩回手,最后无奈地说:“你这平时也不做饭吧?”

    苏恕打开橱柜的动作猛然停住,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他没转身,也没去看徐州东的表情,语气挺平稳的,心里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平时要么是阿姨来做,要么是……”

    要么是沈聿卿做。

    后几个字他没说。而在厨房门口倚着墙的李宥自动补全他后半句话,“要么是沈哥做,哪儿轮得上他,东哥,你问他可是问错人了。”

    这句话说得苏恕没了脾气,他个子高,不用垫脚就能看到刚打开的柜子不是存放调料的地方。

    翻了这么多地方都没找到,好像确实……有点丢人。

    徐州东没想到沈聿卿还会在家做饭,大概是对有钱人有主观印象,有人钱生活能力都不怎么样。

    所以他乍一听沈聿卿是厨房的主力军,还有点接受不能。

    啪嗒一声,几人的目光被响声吸引。

    下面的柜子被李宥随手打开,里面最上层正好是一排调料。

    李宥看了一会,咧嘴嘲笑地看向苏恕,“你这运气也忒差了点。”

    打开上面一排柜子,什么都找到,他随手一翻就找到了。

    苏恕要笑不笑地刮他一眼,对李宥单方面嘲讽置之不理。他不就是没往下找吗?

    菜都是切好的,过个火儿就能熟。徐州东看着凉拌黄瓜差了蒜,也没去打算再问苏恕,他记得来的时候附近有商超。

    “李宥,下楼买个蒜,顺便带三……”徐州东看到苏恕的手,马上改了口,“两瓶啤酒。”

    苏恕低下头看自己的手腕,“啧”了一声,顿时有点不服气,“你们喝酒不带我,还在我眼前喝,有点过分了吧。”

    李宥笑个不停,晃悠两步刚要去拿衣服,转头看到苏恕一头钻进厨房。

    “你先去别去,我记得家里好像有来着。”苏恕声音还没停,人已经打开冰箱开始找东西。

    李宥听完走向厨房,没来得及看到别的,先被冰箱保鲜层里的成盒的西瓜和甜瓜惊到了。

    这可是一月份的北方,大冬天的谁吃西瓜?

    “你这水果挺全的。”李宥动了下盒子,里面还有杨桃、车厘子、还有个长得毛毛刺刺的。

    苏恕忙着从里面拿啤酒,抽空不走心地应他一声,“是吗?”

    “对啊。”

    “是啊。”

    李宥和徐州东惊讶的声音不谋而合,如果家里有小孩儿或者女孩子准备这么多水果不奇怪。

    他们俩自己都过得糙,平时买得最多的水果就是苹果香蕉,怎么方便怎么来。

    苏恕倒觉得很正常,他单手抱着两瓶啤酒,李宥见状伸手接了过来。

    “嚯,还真有。”李宥被啤酒冰了一下,他好奇往冰箱里瞅,“你从哪儿找出来的,这一排都是果汁饮料。”

    苏恕这次没像刚才点儿那么背,在柜子找到蒜递给徐州东,才和李宥蔫蔫地说:“我藏的,要不用饮料挡着早被没收了。”

    谁没收?不用问,当然是沈聿卿了。

    他特意藏在饮料最后面,纯果浆或纯果汁保质期短,保不齐哪天吴妈收拾冰箱就给收拾走了,饮料保质期好几个月,吴妈一般也就看前面几瓶的生产日期。

    偶尔喝酒也不是为了和沈聿卿唱反调,他刚重生回来的一段儿时间,连续好几天失眠做噩梦,晚上睡不着的话,他就会偷偷下楼翻冰箱里的酒。

    晚饭拖拉到晚上九点半,徐州东炒得菜都是家常菜,三道热菜,一道凉菜,份量都挺多。

    三个人在小吧台上吃的,李宥和徐州东喝得啤酒,而苏恕喝得是……梅子酒。

    莫名地觉得有点梅子酒跌份,苏恕吃了口凉拌黄瓜,脑子里胡乱地想着。

    手机在客厅充电,他不时地往那边看一眼,直到徐州东一个劲儿得喊他。

    “唉唉唉,感觉李宥的想法怎么样?我感觉不错,说不定是以后的大老板呢。”

    小吧台的里侧还放着插着U盘的电脑,苏恕回想了一遍刚才的对话。或许因为李宥比前世更早进入云程科技,创业的想法也比前世早了将近两年。

    “我拍脑门一想,别给我戴高帽子。”李宥笑着说,“就一电话号码标记的想法,说不准别人已经开始做了呢。”

    “这可不一定。现在市面上还没有,你做了就是你的。”苏恕面色冷静地说,他抿了一口梅子酒,浸得味觉甜腻腻的。

    还不如喝果汁呢!他想。

    屋里的温度高,再加上几个人喝着酒,又说着话,各个恨不得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大展宏图。

    于是,没等到吃完饭他们脸上就蔓延上了红润。苏恕还好一点,梅子酒是甜的,脸颊上的绯红是热的。

    饭吃到最后,已经快十一点了,苏恕偷藏的啤酒几乎被他们俩喝了个干干净净。两人倒没喝醉,都热了一头汗。

    李宥上了个厕所,出来就找打火机要抽烟,“苏恕,哪儿有烟灰缸?”

    在厨房消灭喝酒罪证的苏恕没抬头,凭着记忆想了想在家里很少见的烟灰缸,“茶几下面你找找。”

    李宥按照他说的位置去找,结果没找到烟灰缸,反而在茶几下找到半包糖和一包瓜子。

    他一看就乐了,喊着说:“你家是来小孩儿了?还是提前过年了?哪儿来的糖和瓜子?”

    吃完糖随手扔在茶几的苏恕:“……”

    “没小孩儿,也没过年。”苏恕拎着徐州东系紧的垃圾袋,里面是喝得干干净净的啤酒罐子。

    李宥看着半包花花绿绿的糖,心里不信苏恕的话,他好像在上小学的堂妹那里见过这种糖。

    回来路过茶几时,苏恕弯腰从茶几另一个抽屉翻出了许久不用的烟灰缸,要不是放在抽屉里,早就落灰了。

    此时的他如果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估计打死他,他都不会把烟灰缸拿出来。

    看到锃光瓦亮的烟灰缸,李宥连连称奇,“你戒了?”

    苏恕从他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在指间转来转去,“想来着,没戒了。”

    他的确是想戒烟来着,但总是断几天再抽几天。碰到沈聿卿管着严,他就不抽,要是沈聿卿太忙了,他也会偶尔偷摸抽两根。

    李宥也抽烟,没劝人戒烟的癖好,只是顾忌着沈聿卿不抽烟,几人轮流用小卖部两块一个的打火机在阳台吞云吐雾。

    抽烟的空闲里,三个人不可避免地谈起来未来,徐州东想的是什么时候能安稳下来,什么时候能成家立业。

    还没出校门的李宥想不到成家那一步,满脑子都想怎么赚钱,怎么帮他爸妈减轻负担。

    而苏恕站在两人中间,他咬着烟蒂不出声,眼睑还留着一抹薄红,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烟熏的。

    “想怎么好好活下去吧。”

    他的眼睛背着光藏在夜里,空中的星星像是要坠了下来一闪一闪地停在他深色瞳孔里。

    他所奢求的不多,他想要沈聿卿好好的。别生病,别痛苦,别难过,也别离他而去。

    还记得上辈子,有一次他和沈聿卿吵架时说的狠话。

    沈聿卿,你多余带我回来,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管我?我未来的几十年里,你哪来的信心认为我会记得你?

    苏恕垂下视线,回忆着那时他心里的拉扯的痛楚。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他不想承认,他希望沈聿卿能打破他对他的美好幻想,让他狠狠摔下去。

    摔疼了,摔怕了,他也许就不会死扯着这份感情。

    后来沈聿卿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两指间不自觉用力,低下头吸了两口烟,然后手突兀地一顿。

    他记得沈聿卿和他说的那些话。

    你就当我是你记忆里的旅人,或许我给你带过片刻的精彩,也可能我给你带来过很多不自在。我不用你记住我,因为你以后还会碰到很多很多人。

    不用记住我,苏恕咂摸了这话两遍。

    现在这么一回想,沈聿卿是真他妈的伟大。

    “你瞎说什么呢?”

    李宥用力拍了下苏恕的肩膀,连徐州东都因为他出声的一句话,错愕地看他。

    苏恕脑子迅速打了个转儿,微屈的手指抖了抖烟灰,“好好活着,然后和对象白头到老。”

    “艹,吓死老子了,还以为你怎么了。”

    眼见苏恕神情正常,李宥也松了口气,毕竟大晚上有人站在阳台上突然说想好好活着这种话,挺吓人了。

    苏恕闷笑一声,看着一激动就控制不住语言下限的李宥,“我能怎么了?赶紧成大老板,我等着抱你大腿呢!”

    徐州东也跟着乐,有一搭没一搭地打趣李宥。

    烟抽完了徐州东看着时间挺晚了也回去了,李宥没回去,苏恕简单收拾了客卧出来让他住一晚。

    抱被子这种活而对独臂人士不友好,只能李宥这个健全人来干。临睡前,李宥突然问他,“你觉得我的想法可行吗?”

    说到底,李宥还是犹豫,他在这方面没有指路人,徐州东能说他的想法可行,却不会和他一起胡闹。

    徐州东今年二十八了,用他本人的话讲,我年龄在这里,就不和年轻人折腾了。不是所有人都输得起的。

    苏恕站在门边,听着李宥略带迷茫的发问,上辈子的李宥也这么犹豫过吧。

    “可行不可行要试了才知道,现在才大一,有的是时间让你发光发亮。”他说。

    李宥一听他的话,笑得腰都弯了,连忙把被子扔到床上。

    “合着在你眼里我还是块金子。”

    苏恕一扬眉,“金子早点睡,争取早日闪瞎别人的眼。”

    李宥笑着躺在床上,冲他挥了下手,然后就听见门被人关上。

    夜色渐深,时针缓缓挪到三的位置。小吧台前亮着一盏小灯,暖光充斥着房间一角,整个客厅沉寂于淡淡的余光中。

    苏恕是半夜醒的,他睡不着本来想下楼去找酒,指尖都摸到酒柜了,又瑟缩地收了手。

    得了,别惹沈聿卿生气了。

    于是,他从冰箱里挖出个西瓜,一边戳一遍吃。

    他劝李宥早做打算是有其他用意的。

    他没记错的话,李宥的爸爸在他大三下学期的时候下肢瘫痪了。上辈子李宥不止一次地说,如果他爸的病用一些好的药,是不是就不会瘫痪了?

    苏恕不是医生,但是人在生病时手里的钱多一点总没有坏处。对于很多普通家庭而言,瘫痪是个磨人的病,但总好过和亲人生离死别。

    盒子里的西瓜见底儿时,他收拾干净刚想上楼就听见电子锁“滴”得一声响了。

    随后一个黑影踉跄地闯入视线,苏恕站在楼梯转弯停了片刻,突然跨步走向前。

    扶着沈聿卿的罗助理也跟着晃了几下,才看清有人向他们走过来。

    应该是沈总的家里人,罗助理想。

    “沈总喝得有点多。”他说。

    罗助理扶着沈聿卿扶得十分困难,先不说他个子不够,他也喝了点酒,脑子也有点晕乎。

    苏恕在沈聿卿用手肘撑墙时,把对方的胳膊挂在自己的肩上,然后手慢慢下滑揽住沈聿卿的腰腹。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罗助理,说:“我来吧。辛苦了。”

    屋里的灯线太暗了,罗助理看不清眼前的相貌,只能听出来是个挺年轻的声音。他收回目光,笑了下,“应该的,那我先走了。”

    门被关上后,苏恕动作利落地脱掉沈聿卿身上的大衣,还没等他把大衣挂在衣架上,背后的一只手忽然锁住他的腰。

    他保持着身体延展的姿势被沈聿卿按到玄关的墙壁上,大腿根下面是入户的鞋架,小腿边上还是换鞋用的方凳。

    “干什么?你到底醉没醉啊?”因为前车之鉴,苏恕低声问出了第二句。

    沈聿卿没回应他,现是在他胸口摸什么,然后又去摸他大腿后侧,另一只手还在他耳朵上徐徐揉捏。

    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不正常,苏恕被摸得也有点浑身燥|热起来,可一想楼上还住着李宥,他只能推了推沈聿卿的肩膀,试图和他说明白家里有人。

    “别闹……”

    呼吸骤然滞住,他感受到沈聿卿的手指的弧度在脖颈上徘徊,如同野兽巡视自己的领地,让人汗毛直立。

    窒息感慢慢消退,沈聿卿的手已经转移到他后心的位置,同时鼻尖也在苏恕的耳朵后边和脸上闻来闻去。

    “闻什么啊?总不能我喝口梅子酒也要被骂吧。现在骂我也太没情趣了。”

    苏恕一边嘀咕,一遍想把沈聿卿往卧房里带,可他没想到沈聿卿在途中突然发力,压着他连连往后退,直到后背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你想做什……”

    苏恕眼睛瞬间睁大,异样的温度和触感就这么突兀地闯进脆|弱的口腔里。

    呼吸的滚|热,唇齿间的酒香,他来不及收紧牙齿,就被猎人撬开齿间,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唾|液交换。

    不太一样。

    呼吸被掠夺走的时候,苏恕的思绪开始发散,这怎么和他亲沈聿卿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小|喘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缓缓泄出,他想呼吸却被沈聿卿按住喉咙,想伸手推开又被一只手死死锁住,最后连身体都不自觉地开始不正常的抖动。

    如果沈聿卿没喝醉,一定能发现苏恕此刻的异样。

    眼眶在漫长的缺氧中盈着一汪水,苏恕眼皮动了下,尝试用舌|尖舔|舐着沈聿卿的唇,下一秒,一大股新鲜的空气从鼻腔嘴里迅猛灌入。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唇上的温|热渐离,但又没离那么远。隔着镜片,他能清晰地看到沈聿卿沉到极致的瞳孔,和不时翁动的薄唇。

    说实在的,这样的沈聿卿很迷人,但前提是忽略掉他说出的内容。

    “你说什么?”苏恕侧着耳朵去听。

    沈聿卿蛮横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嘴唇亲昵而诱人地吻他的耳朵。

    “叫我哥哥。”沈聿卿说完停顿两秒,再次在他耳朵和脸上辗转着。

    苏恕下意识一挣,没挣开反而又往沈聿卿怀里近了几分。他在心里默念两遍,不能和醉鬼一般见识,不能和醉鬼一般见识。

    他咬咬牙,哥哥俩字马上要说出口时,沈聿卿忽然抬手卡住他的脖子,刚刚要发出的声音又憋了回去。

    紧接着,沈聿卿又贴了上来,嗓音很低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说。

    “我不是你哥哥,我永远都做不了你哥哥,我是谁?”

    “你是……”话没说完,刚要吐出的字又被一个堪称凶猛的吻堵了回去。苏恕享受之余又有点懊恼,他不明白沈聿卿到底想听什么。

    再一次被掠夺呼吸时,他的话脑子依然是发空,可不知道是不是一回生二回熟的缘故,他这次竟然有精力去看楼梯上的人影。

    人影?是不是错觉?

    苏恕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人影是不是真实的,就看到一个不明物体直直地奔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来不及停顿,他最本能地反应是用手护住沈聿卿的脑袋,可是没等东西砸上来,沈聿卿忽然抱着他往旁边一躲。

    他们从单人沙发上摔倒地板上,然后就听见“咚”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响亮的破碎声。

    苏恕撑着胳膊坐起来,他倏地明白过来这是什么了,抬头看向远处模糊的人影,“李宥,烟灰缸是会砸死人的。”

    谁谈恋爱有他惊险?

    别人谈恋爱,朋友即使不同意顶多是劝分,到他这儿可好,直接送他男朋友归西!

    第059章 会断片吗

    “我怎么知道是沈哥?我还以为哪个变|态闯进来了, 你们两个什么情况?”

    苏恕在浴室洗了把脸,思绪尚且停留在刚才李宥和他说的话,他看着镜子里脸色发白的自己, 嘴角还被睡着的那位给咬破皮了。

    一会儿怎么和李宥说清楚都是个问题。

    他叹口气惆怅几秒, 随后扒开巴掌宽的门缝看了眼熟睡的沈聿卿, 心安理得地靠着门在浴室抽了根烟。

    烟雾自指尖上升时苏恕还在想沈聿卿在楼下说过的话, 挺奇怪的两句话,没头没尾的。

    什么哥哥不哥哥的,说来说去也没说明白。

    语言逻辑混乱, 睡觉前还黏人黏得要命, 一言不合就掐脖子,哪里像平时的样子?跟换了个人似的。

    哪怕在客厅的场面再尴尬, 他还是把沈聿卿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

    这回是真的喝醉了。

    苏恕习惯性地用牙齿碾磨着烟蒂, 口腔里还留着血腥味,他舔了下唇角的口子, 一抹血色被舌尖抚平。

    李宥还在楼下等着, 苏恕在浴室抽了半根烟就掐灭了, 离开卧室前他顿了一下, 转身留下一盏暗灯在卧室里。

    李宥在客厅愣愣地坐着,脑子里还不断重复着前半个小时的所见所闻。都他妈的是什么事儿?他从来没想要苏恕会和沈聿卿搞到一起去。

    李宥做了将近二十年的直男,头一回碰到身边人是弯的, 弯的人还是他的好兄弟。

    一想这事他就开始头疼, 这俩人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恕下楼就看到李宥在客厅来回走来走去, 沙发上还放着沈聿卿深色暗纹的西装外套,他刚站在最后一个台阶上, 李宥难言的眼神迅速看向他。

    苏恕用拳抵唇咳了声,他没想过一直瞒着身边人, 可他也没想到短时间内被人撞见。

    “你……”

    “你们……”

    两人的声音短暂地交叠在一起,又急忙消了音。他俩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还是苏恕安稳地坐在沙发上,冲李宥一扬头,示意他有话快问。

    李宥站了足足五分钟,才抓了下乱糟糟的头发,他看向神态自若的苏恕,又想起刚才苏恕弯腰干呕的样子。

    “你们怎么回事?”

    早就打好草稿的话一个磕巴都没打,苏恕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给了肯定的答案。

    “我们在一起了,就像你看的那样。”他说。

    李宥没想到他承认的如此干脆,愣是没反应过来,几分钟后他小声骂了一句。

    “艹,你们……你”

    “们”半天硬是憋不出下一句。

    苏恕和李宥的关系好,他隐隐猜到李宥后面想说的话,果断承认道:“人是我追的,我先开的口。”

    李宥被一句话呛得脸都红了,他没想到这位还能主动。如此一来,他刚才所有的猜测都打水漂了。

    “我还以为你是被强迫的。”李宥咬牙切齿道。

    脚踝搭在大腿上,小腿被玄关方凳硌出一道红印子。苏恕疲惫地刮他一眼,语气有点颓,“谁能强迫我啊?”

    话说到这个程度,李宥才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他的好兄弟和哥哥的朋友搞在一起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又想起上次苏恕和沈聿卿来他家的那次。

    “你俩上次来我家的时候是不是就处了?”

    要不然他怎么看到俩人牵手了。

    苏恕回想起去李宥家那趟,他摇摇头,顶着李宥怀疑的目光否认道:“那次还没有,我没必要骗你。”

    李宥想想也对,苏恕的性格犟,别人的想法不会让他做出一丝一毫的改变。

    就像他劝苏恕在忌日的时候去看看周昭,别落下闲言碎语。然后?这位从始至终一次都没听过,依旧我行我素。

    两人静静地坐了半天,李宥突然开口:“你们俩的事儿别让你爸他们知道。”

    苏恕闻言抬眼看他,眼底的惊讶不加掩饰,“接受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李宥接受这么快?有的时候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的这句话没说错,李宥直男一个,同学同事还都是工科男。

    他以为李宥是需要时间来缓一缓的。

    李宥想得直头疼,“接受什么?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接受不了你能分似的。”

    “分不了。”苏恕貌似抱歉一笑,“只能等你慢慢想明白了。”

    李宥指着他的鼻子,笑骂道:“重色忘友。”

    交谈的气氛骤然缓解下来,李宥不放心地多说几句话。而苏恕动了动脚脖子,想得却是扭伤好得差不多了,正常走路已经没问题了。

    说了那么多句话,没得到一声回应。李宥一扭头就看到苏恕低下头皱眉看着手机。

    李宥气儿不打一处来,“我说了那么多你听了吗?你干嘛呢?”

    “听着呢听着呢。”眼神都没挪地儿,苏恕机械地重复着李宥说过的话,“不能让苏闳刚他们知道我俩的关系,要不然他们肯定骂我,还有要学着怎么处理情侣间的关系,要想好以后如果沈聿卿想要孩子……”

    他话音一顿,倏地抬起头来,“不行,不会有孩子的,他只能有我。”

    “什么叫只能有你?”李宥感觉莫名其妙,“又没让你生,我的意思是如果以后你俩真有想法可以领养个孩子。”

    “不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苏恕毫不犹豫地拒绝。

    李宥:“……”

    他刚才说的那一堆白说了,怎么就记住了这个?

    苏恕说完才发觉自己有点慌,他能懂李宥话里的意思。对于他和沈聿卿而言,身边有没有孩子无所谓,但对于老一辈人来说,有个孩子终归是不一样的。

    即使不是亲生的。

    他能在朋友面前气定神闲地等朋友接受自己是同性恋,可在面对沈聿卿的家人时他还能淡定地说要尊重他们选择吗?

    好像不太行。哪怕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哪怕无数哲学家说过人是自由的,可现实往往不那么如意,他们往往会被亲缘和社会关系裹挟着做出自己厌恶的选择。

    想到这里,苏恕情绪低落下来,还是之前的想法,他在意的东西很少,而沈聿卿在意的东西很多,这可怎么办?

    “你怎么了?”

    李宥见他蔫巴巴,回忆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孩子这种事太远了,他就随口一提,重要的话都在前面,只是他想到苏恕的重点跑偏了。

    “没什么,你想的太远了。”苏恕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逃避似的往后一缩。

    他的视线停留在手机锁屏界面。手机不是他的,是沈聿卿,估计是沈聿卿的动作太大,手机落在沙发上了。

    李宥跟苏恕认识了四五年,能看出他在回避问题,说白了就是有点鸵鸟心态。反正天塌了有个子高的人顶着。

    也对,出再大的问题也有他沈哥扛着不是吗?

    苏恕想不通,很快地放过自己的脑子。两人刚想起来回去睡觉,一阵铃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李宥看着苏恕手里的手机,尴尬地挠头,“你要不……接吧?”

    毕竟楼上那位还在睡着。

    苏恕没料到半夜还会有人给沈聿卿打电话,他踌躇几秒,赶在自动挂断前接通了电话,还顺带着接收到李宥奇奇怪怪的目光。

    “聿卿,聂氏那边你不用考虑我这里,该怎么谈就怎么谈……”

    说到一半,那边的声音忽然停了。

    苏恕听出了打电话的人是江以砚,他喊了声“江哥”。

    江以砚松了口气,笑道:“小恕,我还以为是聿卿接的,还突然不说话了。”

    苏恕目送着李宥上楼,又坐回沙发上,“他喝醉了,估计得等明天早上才能醒。”

    “没事,明天你告诉他聂氏那边的事情按照他的想法来,不用考虑我这边。江肃的事有我呢。”

    苏恕注意力在后半句上,他问:“江肃怎么了?”

    “他没和你说吗?”江以砚知道苏恕和江肃关系还不错,也没瞒着的打算,“他回来的飞机上和成笙碰到了,江肃他……”

    他停了一下,颇为烦躁道:“他把人给打了,差点上新闻。”

    成笙好歹是个明星,即使这几年没火到前世的那个程度,还是有不少粉丝认出了他。

    所以,原本发生在机场贵宾休息室的闹剧以光速上了热搜。苏恕不用多琢磨都能想到这场意外闹得多壮观。

    “江肃他还好吧?”苏恕先是问了一句,才想起江以砚说的话,“这事儿和聂氏有什么关系?”

    提起江肃,江以砚顿时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

    “江肃好着呢,打了人还有力气撂倒桌子。成笙好歹是聂慎延的人,他光明正大把人打了,聂慎延表面上不说,背后不知道怎么使坏呢!”

    这下苏恕明白了,只是成笙是怎么想的?从少有几次的相遇里他能看出来成笙似乎很在意江以轩的弟弟。

    江以砚在电话里又说了些沈聿卿今晚应酬的事。这几个月来,外界传言何老爷子有退居二线的打算,不少人来沈聿卿这里打探有没有这回事儿。

    圈子里沈聿卿交好的就那么几个,其他大部分人都是来凑热闹搞关系的。在这群人中,沈聿卿因为各种原因,他向来是最低调的那个,而聂慎延恰恰相反,走到哪里都是一圈人簇拥着。

    “那群人也就嘴上厉害。”江以砚说了几句,“成了,这点儿你也早点睡吧,不打扰你了。”

    苏恕“嗯”了一声,挂电话前和江以砚说明后天去看看江肃。

    事情发生得突然,江氏的公关能力却很强。苏恕再翻手机已经看不到热搜了,只有零星的粉丝在各个帖子下乱窜。

    回到卧室站在床边,苏恕所有心思瞬间集中在了一处。卧室的光虚虚地止步于床头,沈聿卿是真的睡着了,他背着光侧过身,由额头到下巴的方寸之地形成了一小片阴影。

    呼吸声略沉,却很平缓。

    苏恕就这么傻站着看了许久,心口空荡荡的窟窿像是得到片刻满足。

    苏恕在床的左侧和右侧选择了沈聿卿的怀抱,一开始他只是躺在沈聿卿的右手边,几分钟过后,他把沈聿卿的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腰上。

    再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沈聿卿,指腹在沈聿卿的心口稍作停留。他用很含糊的声音说:“我们之间只有我们。”

    ——

    隔天早上,卧室内黑漆漆一片,沈聿卿在生物钟的作用下睁开眼睛,他一动就感受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热度。

    宿醉让他反应慢了半拍,可旁边的人是真实的。沈聿卿和往常一样去床头拿手机,手机屏幕亮起来的那一刻,睡梦中的某人忽然转过头。

    温热的嘴唇正好贴在他的脖子上。

    沈聿卿像是被这温度烫了似的,呼吸都停了几秒。

    “别掐脖子。”

    苏恕嘀咕完这句话,咣的一下额头砸在沈聿卿的下巴上。

    沈聿卿低下头看他。

    苏恕有那么片刻清醒,他想说些什么,却碰到了昨晚咬破的嘴角,疼得不自觉皱眉。

    “你……”

    剩下的话又回到苏恕口腔里,沈聿卿没使劲儿,只是沿着唇侧轻轻碾磨着苏恕的口腔里的嫩|肉。

    甚至连破皮的口子都避开了,苏恕被大早上的亲吻惹得呼吸乱套了,他不太精神地瞪了沈聿卿一眼,一举一动都在表达自己的困意。

    亲了一下沈聿卿没舍得继续闹他,他站起来帮苏恕盖好被子,“好好睡吧。”

    “昨天晚上……”苏恕试图垂死挣扎。

    沈聿卿静静地看他,眼底毫无波澜。

    苏恕紧张起来,“你不会忘了吧?”

    不会喝醉了忘得一干二净吧,不会和自己一个样吧?

    他喝酒就容易断片,第二天别人问他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沈聿卿不能也这样吧?

    苏恕心里的纠结慢慢过渡到脸上。

    沈聿卿见状不再逗他,“记着呢,你先好好睡。”

    苏恕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会,然后翻了个身,给沈聿卿留下一个炸毛的背影。

    沈聿卿笑了笑,从柜子里找出衣服准备下楼。开卧室门时意外碰到李宥往楼下走。

    气氛刹那间尴尬起来,李宥感觉头皮发麻,干巴巴道:“沈哥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

    余光瞥到一个蠕动的背影,他有再多的话也忘了说,凭什么一大早上虐他这只单身狗?

    大早上的,他拒邀吃隔夜的狗粮。

    第060章 离经叛道

    一大早上的碰面让人难以言喻, 沈聿卿表情比李宥自然很多,昨晚他虽然没喝到断片,但酒精自带的麻痹作用还是让他忽略了一些细节。

    例如某个从天而降, 并且直奔他后脑勺而去的烟灰缸。

    而昨晚围观全程的李宥压根不敢抬头, 他刚才不小心瞥到卧室里被子里露出来一小截光溜溜的小腿, 心里早就拉响了警铃。

    他是不是打扰他兄弟“好事”了?

    沈聿卿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已经把他和苏恕脑补出各种画面了。他应了一声, 轻手轻脚地合上门,然后下楼准备早餐。

    很快,厨房有了咕嘟咕嘟的动静。

    大概是在煮什么东西。李宥站在转弯的视野盲区, 他看不到沈聿卿, 只能听见一阵阵井然有序的声响。

    相较于昨晚苏恕在厨房手忙脚乱找不到北的样子,这位明显熟练很多。

    李宥此时还有心情寻思, 这俩在一起最起码不会饿死。

    七点过十分, 沈聿卿在等馄饨开锅前吃了口黄油吐司,他上午要去公司, 而苏恕今天要去同学聚餐。

    卧室里光线还是暗的, 他换完衣服才去看床上的人。苏恕昨晚睡得太晚, 这个时间正困得要命, 即使他听见有人进来,也不想挪地儿。

    困是一方面,其实他还想看看沈聿卿会做什么?

    秉持着这份好奇, 苏恕掀开沉甸甸的眼皮, 眯成一条缝去偷看沈聿卿的下一步做什么。

    而被观察的另一位主角也没辜负苏恕的期望, 弯腰掀开他腿上的被子,突然爬上的冷意让他不习惯地瑟缩了一下。

    然后脚踝被人固定住, 苏恕忍着把脚收回被子里的冲动,静静地当做玩偶被沈聿卿观赏。

    “别装睡了, 下楼吃饭,你再赖床馄饨要成煮烂了。”沈聿卿看了下他脚上的扭伤,说道。

    被戳破的苏恕动作利落地收回腿,压在被子下面。他脸上困意浓重,一双眼睛要睁不睁的,连反应都慢了几秒。他还惦记着昨晚的事情,三言两语就说清了江以砚打电话的来意。

    说完紧急程度排在第一位的事情后,苏恕困得直耷拉的眼皮猛地又抬起。

    “我们的关系李宥知道了。”

    沈聿卿先是感到意外,随后又想起来李宥奇怪的反应,立马明白了李宥满脸犹豫的原因。

    估计被打击大发了。

    沈聿卿“嗯”了一下,在出门前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

    等家里只剩苏恕和李宥两人,客卧的李宥才悄悄探出头来,他还没走到厨房就听到一声巨响。

    “你干嘛呢?”李宥走上前问。

    苏恕嘴里咬着牙刷,意识还没彻底清醒,他在升起的热气中回头看,半耷拉的眼皮把缺觉的状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抖了抖锅里的水,朝李宥一扬下巴,“倒过里的水,磕……到墙了,早饭在桌……纸上。”

    牙膏的辛辣呛得他一句话说得不清不楚。

    李宥的注意力都在冒着热气的锅上,没注意到苏恕这会儿裸着上半身。放在之前,他绝对不会好奇,但这得分在什么时候。

    比如现在,他知道苏恕和沈聿卿的关系后,眼神不可避免地往苏恕脖子和肩膀上瞟了几眼。

    结果……白白净净,一个印儿都没有。

    而苏恕没精神去看表情愈发古怪的李宥,他端着馄饨过来,又迅速去漱了漱口才坐下来消停吃饭。

    热气腾腾的馄饨摆上桌,李宥才反应过来刚才厨房里咕嘟咕嘟响的是什么。他“啧”了一声,一晚上的想法又在心里掉了个个儿。

    这俩人谁吃定谁还不一定呢!

    苏恕脑子困得发沉,味蕾却先一步苏醒。他吃完两大碗皮薄馅多的馄饨,胃里还有地儿吃完四分之一的西瓜。

    然而,事实证明不是每一个人早上都有好胃口的。李宥被一碗馄饨填饱了肚子,他瘫在沙发上惊愕地看着一勺子一口西瓜的人。

    “不是,你吃这么多,你长的肉去哪儿了?”李宥上下看他。

    苏恕去洗漱时顺便套了卫衣,卫衣是宽松的版型,垂下去的衣摆堆在小腹上,显得他身形挺拔,腰却很窄。微垂的肩线配着头顶压到凌乱的黑发,从李宥的视角来看,莫名得有种少年人应有的羸弱和青涩。

    谈个恋爱还能返老还童吗?李宥在心里想。

    苏恕抹了下指缝间的西瓜汁,他侧过头,语气挺讨打的地说:“什么叫我吃得多,明明是你吃得太少,跟猫食儿似的。”

    “猫你大爷。”

    李宥顿时感觉上一秒他眼睛瞎了,才能从这个猛货身上看出羸弱感,要知道初三那年,这位彪悍得要命,没几个人敢惹他。

    “果然啊,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你……”李宥的声音忽然停止,“你知道你爸和你后妈搬家了吗?”

    “知道。”

    苏恕脸色微不可查得一变,眼里的沉郁和厌恶稍纵即逝,快得让人看不出来。瞥到李宥面露疑惑,他立刻垂下头,略长的额发挡住了外露的情绪。

    元旦他还回去看了一眼,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和你爸的关系还是之前那样?”

    李宥迟疑问道,而苏恕看着他没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睛却悄声地挪到窗外。

    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光落在积雪上,衬得远处白茫茫一片。他小时候的房间也能看见冬日的落雪,只不过那时候的他没现在这么好命,能安稳地坐着吃东西。

    李宥不了解他家的情况,只知道他有个后妈和不作为的亲爸,要不是赵兰被苏闳刚打了一巴掌闹得大了,大家都还以为苏闳刚是个老好人。

    就像他小时候经常听说的话,你爸是个体面人,怎么就有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儿子?

    这几句话苏恕听得耳朵都磨起茧子了,最后他干脆顺了他们的意。往后几年,在街里乡亲看来老苏家的儿子愈发得不学好,打定主意和老苏唱反调。

    在外人面前苏闳刚是厂里的会计,不赌不嫖,还有着体面的工作,任谁看来都是个挺讲究的人。

    可谁又知道他在家经常把自己亲生儿子打得好几天下不来床,苏闳刚打完人还顾忌脸面,不愿意带孩子去医院。

    要不是怕出人命,估计连消炎药都不会给。

    在苏闳刚没二婚前,苏恕在无数个夜里躺在那个狭窄的房间,房门没有锁,因为他知道脆弱到一道门锁拦不住暴怒的苏闳刚。

    苏闳刚在家脾气并不好,十岁出头的他和中壮年的苏闳刚没有可比性,典型的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不想挨打不想疼只能安静地躲在房间里,把皮|肉上的痛苦一遍又一遍地往下压。

    等他好了些就往他姑家跑,他姑看到他身上的青紫痕迹,他就骗他姑说。

    是和学校里的人打架打的。

    苏恕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告诉他姑发生了什么,姑姑拉扯林宣已经很辛苦了,他不想两家因为这个事情再发生争吵。

    更何况,十多岁的他对于谁来说都是个累赘,他身无分文,年龄还小,思来想去好像只有早已消亡的血缘关系让他能在苏闳刚少有的“恩赐”下残喘着苟活。

    李宥说了一堆话,一转头看到苏恕双眼放空地盯窗外,他用力拍了下真皮沙发,“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又当耳旁风。”

    突然响起的声响让苏恕回过神儿来,他缓了一会儿,脖子往卫衣内里蹭了蹭,不走心地回应,“听见了听见了。”

    他想起一遍李宥的话,说来说去还不是苏闳刚对他不满意,苏闳刚那样的人不会明说,只会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做给外人看。

    “他骂我白眼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急什么?”苏恕说。

    “我就不明白了,他凭什么对你这样?”李宥是真的不理解,“如果我是你,我保准得恨他。”

    他说完话忽然一停,看向苏恕,小心问道:“你恨过你爸吗?”

    此话一出随后便是久久的沉默,苏恕徒劳地张了张嘴,才发现嗓子发不出一丝声响。在李宥不动声色地看他时,苏恕揉了揉耳朵,碰到耳骨的耳钉的瞬间他好像听见雪化了的声音。

    紧接着发不出音的喉咙艰难地拉长了语调,他在思考,也在犹豫,最后他只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

    苏恕脸上的茫然毫不作假。

    他对苏闳刚早就没了血缘亲情上的期盼,他现在对苏闳刚的印象不是苏闳刚如何动手打他,而是苏闳刚和赵兰怎么借着已故的周昭从沈聿卿身上获得好处。

    如果他真的在苏闳刚身边长大,日益月累的仇怨可能在他慢慢长大和苏闳刚缓缓衰老的过程中出现优劣局势的反转。

    可是他所有的苦难在十三岁生硬地被人砍断。

    十多岁的他会怕疼,会恨苏闳刚。而现在的他对苏闳刚只剩下无尽的厌倦。

    苏闳刚成了他生活中无关紧要的人,他甚至不想因为搬家的事情和沈聿卿起争执。

    话题到这里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李宥有眼力见,他能看出来苏恕不想谈。两人又说起中午的同学聚餐,李宥比他们小一届,当然不会去凑热闹,坐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聚餐在中午,苏恕为了能去看看江肃,决定提前出门。

    江肃窝在家里没意思,蒋居说一个小时后来找他,结果他在家等了两个小时,别说人影子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而他不知道此时楼下出现了无比令人尴尬的一幕。

    事情是这样的,苏恕在小区门口和江肃通了电话。他在小区里的路上漫无目的地一扫就看到两道交叠的身影。

    是的,他没看错,是交叠的。

    一个人把另一个压在粗糙的树皮上,树枝上压着得雪像是要坠下来扑在两人的身上。

    苏恕仅仅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目光,他琢磨着刚才那地儿挺隐蔽的,要不是他在找江肃他家,还真的不一定能发现那里藏俩人。

    他怀揣着撞破别人亲热的无措想逃离现场,可脚还没迈出去,就听见那边的俩人说话。

    “你怎么就不能乖点呢?昨晚的教训还不够吗?”

    苏恕原地大脑宕机,恨不得当场表演个消失术。

    同时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先开口的那人语气带着点警告和威胁,而另一份只能发出呜咽的闷哼声,听起来像是被捂住嘴了。

    再听下去就不礼貌了,苏恕放轻脚步挪出不到半米,另一个人突兀的哭腔卷着怒气发泄出来。

    “叶识舟,你他妈的滚啊,床上的事情你情我愿到,跟我上纲上线干什么?”

    苏恕往旁边藏了藏不敢动了,僵着身体要走不走的。

    蒋居眼眶激得发红,呼出的冷气在眼睫上凝成白霜,他刚从叶识舟争夺回自主呼吸的权利,想给叶识舟一巴掌却被握住了手腕。

    “你的力气想给我挠痒痒吗?”叶识舟单手制住他,不咸不淡地问。

    蒋居个头不矮,主要是瘦,再加上他不像叶识舟一样好锻炼,于是无论在床|上还是生活打闹中,他永远都是被叶识舟拿捏的那个。

    即使知道自己不是叶识舟的对手,蒋居还是挺硬气地回敬道:“你不松手的话,我喊人了。”

    叶识舟浮夸地一笑,“喊什么?喊有人耍流氓吗?”

    蒋居在外面待久了,不仅眼眶红,连鼻头和耳垂都染上了颜色,他被叶识舟气得牙痒痒,然后忽地展开笑颜,带着雅气的五官柔和起来。

    “怎么会呢?”他眉眼一扬,这一笑几乎撬开了叶识舟心扉一角,“我喊的是……这里有暴露狂。”

    后半句嗓音顿时高了起来,叶识舟慌乱地捂住他的嘴,半笑不笑地说:“你行啊,你看看有人听见吗?”

    蒋居使劲全力挣开叶识舟的胳膊,叶识舟被这力道带着踉跄了一下,双方在同一时间往外挪了几步。

    一动弹不要紧,蒋居一抬眼就看到苏恕站在花坛边跃跃欲试离开的背影。他想着怎么样也得把人喊住,当即张嘴咬了叶识舟的手指。

    叶识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动作停了几秒就松开了手,然后他就看到蒋居推开他的怀抱,朝远边喊了一句。

    “苏恕,你等等我。”

    这一嗓子出来,不仅是苏恕愣了,连叶识舟也紧张起来。

    蒋居没看叶识舟是什么表情,一步并做两步往苏恕后边一躲,苏恕比他高一些,正好罩住他的身形。

    苏恕:“……”

    他想说的是,你们两个人的剧本,能不能别带上我啊?我不想拥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