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攸宁突然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并没有被吓一跳,面容平静,转头看了一眼喻隐舟,道:“君上。”
喻隐舟道:“怎么,被孤发现,你偷偷与孤的卿大夫来往,太子竟一点子也不心虚?”
“心虚?”叶攸宁反问一句:“君上何时禁止过,攸宁与喻国的臣子来往?”
“倒也没有。”喻隐舟道。
叶攸宁微笑道:“即是如此,何谈偷偷一说?攸宁又何必心虚呢?”
喻隐舟眯眼,冷笑道:“好一张灵牙利齿。”
叶攸宁敏锐的察觉到,喻隐舟好似不欢心,具体为何不欢心,叶攸宁却不知晓,他并非是书中的土著,严格来说,甚至只是游戏提供的一段数据代码。
叶攸宁虽具有敏锐的洞悉力,强大的抚慰力,却很难与旁人共情。
所以在叶攸宁眼里,其实喻隐舟并非暴虐残忍,而是时不时……无理取闹。
叶攸宁很会对付这样的无理取闹,他的唇角轻轻牵起,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如春风般和煦,变戏法一样从袖袋中又掏出一只小罐子。
分明与方才师彦拿走的花果茶小罐子,一模一样!
“这是……”喻隐舟蹙眉。
叶攸宁道:“这是花果茶,多谢君上昨日为攸宁劳心劳力,攸宁自当感谢君上。”
喻隐舟道:“你不是方才说,没有多余的么?”
喻隐舟此话一出口,登时有些后悔,这分明是承认了自己这一国之君,方才一直在偷听墙角。
叶攸宁一笑,道:“石蜜的分量如此之小,拢共只够做两罐,攸宁寻思着,君上出力颇多,自然应当进献君上,但日前答允了师将军,左思右想,只好从师将军的茶罐中,偷偷克扣了一些。”
喻隐舟顺手接过茶罐,打开盖子轻轻嗅了一下,甜蜜芬芳,比之前的清雅茶香,更多了一丝俏皮的滋味儿,喻隐舟并不喜欢食甜,但从未尝过甜口的茶饮,难免有些好奇。
喻隐舟面露不屑,道:“算你还有些承算。”
说罢,拿着茶罐转身离去,看喻隐舟的表情,也算是差强人意,满意而归。
喻隐舟掂着手中的茶罐,一路回到御营大帐,打起帐帘子的动作一顿,突然感觉到一丝丝的不对劲儿……
孤这是,被叶攸宁给哄了么?
叶攸宁望着喻隐舟离开的背影,又是轻轻一笑,自言自语的道:“原来传说中的暴君,也不难哄么。”
按照原定计划,第二日喻国的大军便会进入会盟大营。
但喻隐舟看起来并不着急,在会盟的诸国之中,只有喻国和宋国是两大强国,可以互相抗衡,宋国的国君堪堪即位,资历尚且,喻隐舟又是重生而来之人,自然不将宋国看在眼中。
既然宋国的国君已然到了会盟大营,喻隐舟便打算再抻一抻,等会盟大营中,诸侯们的心弦绷得紧紧的,喻隐舟再姗姗而来,亦不迟。
喻隐舟如有所思的吩咐师彦道:“这两日,或许会有宵小之辈潜入营地。”
“宵小之辈?”师彦一脸迷茫,道:“君上可是得到了甚么消息?”
喻隐舟没有回答,而是冷笑,道:“营地的守卫,不可松懈,但也不可太过紧绷,孤要让这个宵小,进得来,出不去。”
“是!”师彦不再追问,拱手应声。
沿着临水的缘故,雒水的夜晚要凉得多。
叶攸宁轻微的咳嗽起来,总觉得着弱不禁风的身子,禁不得半丝寒冷,想要再找床被子压一压。
“太子。”宋子婴正好抱着一摞整齐的锦被进来,道:“夜里寒凉,小臣给太子送床锦被。”
叶攸宁一笑,道:“多谢你了,孤正觉得有些冷呢。”
宋子婴体贴的将锦被给叶攸宁铺好,也没打扰叶攸宁歇息,道:“那太子安歇,小臣告退了。”
叶攸宁钻进被子里,这才吐出一口气,稍微感觉到丝丝的暖意,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踏……
踏踏……
好像是跫音?
十足谨慎,一点点摸到叶攸宁的寝榻之畔。
叶攸宁睡眠很浅,立时清醒过来,戒备的睁开双眼,刚要出声,一只大手突然压过来,捂住叶攸宁的口鼻。
“嘘——”
果然有人偷偷潜入了叶攸宁的营帐。
那人一双眼目十足明亮,在叶攸宁耳畔低声道:“太子勿怕,是臣。”
叶攸宁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去看对方,对方没有自报姓名,叶攸宁对他也毫无印象,看来只是书中无关紧要的小配角。
但听他自称臣,合该是太子攸宁的旧部。
旧部拉住叶攸宁的手,焦急的道:“太子,臣一听说您被喻侯擒住,立刻便赶来营救,万幸太子无事,快!请太子速速随臣离开此地!”
那旧部不等叶攸宁说话,将他拉起来便走。叶攸宁身子病弱,纤细的手腕被旧部一拽,险些断了一般疼痛,登时勒出了一圈红印子。
叶攸宁身子踉跄,被他拽的差点跌在地上,连忙道:“你是如何进入营地的?”
旧部道:“太子?臣当然是偷偷潜入营地的!太子为何有此一问?快走,太子,再耽搁便来不及了!”
叶攸宁眯了眯眼目,却道:“中计了。”
旧部听不懂叶攸宁在说甚么,便在此时……
哐——!!
营帐的帘子瞬间被大力撞开,帐外灯火通明,无数火把犹如满天繁星,连成一片,将叶攸宁的营帐团团包围。
师彦手持长剑,带着黑甲虎贲军,犹如潮水一般涌入。
喻隐舟走在后面,负手入内,眯着眼目打量着旧部与叶攸宁紧握的手腕,冷笑一声,道:“让孤来告诉你,孤是故意放你这个宵小进来的。”
旧部大吃一惊,道:“怎么……怎么可能?你怎料到,我会潜入营地?”
若问喻隐舟如何料到,自然是因着喻隐舟曾经重生过一次,雒水会盟局势复杂,主角攻想要一个人来到雒水是不可能的,他还依仗了太子攸宁的旧部势力。
其实这几天,喻隐舟一直在等叶攸宁的旧部,一方面他是为了抻着会盟的诸侯,一方面也在设下圈套,如今可算是把叶攸宁的旧部盼来了。
喻隐舟的笑容带着一抹冷漠与狰狞,幽幽的道:“抓起来。”
“是!”师彦立刻动手。
旧部就一个人,而师彦带着黑甲军,各个配备精良,武艺出众,旧部根本不是黑甲军的对手,很快被利刃架住脖颈。
喻隐舟把目光放在衣着单薄的叶攸宁身上,走过来,一把钳住叶攸宁的下巴,冷声道:“想逃跑?你逃得出孤的手掌么?不要以为这几日,孤由着你,便是纵容你。”
“庸狗!”旧部挣扎怒喝:“放开你的脏手!你凭甚么如此与太子说话!你一个小小的侯爵,你算甚么东西!”
喻隐舟不怒反笑,笑容阴鸷,带着一股狰狞,道:“是啊,孤是甚么东西?不过一个小小的侯爵罢了,如何能染指你这高高在上的大周太子呢?”
他说着,转过头去看向旧部,道:“那你可看好了,雒水会盟之上,孤便要让各国诸侯,要令天下卿大夫,做一个见证,让你们看看,你们冰清玉洁的太子,是如何改婚于孤的。”
“你……”旧部气得浑身哆嗦:“庸狗!!你敢如此羞辱太子!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相对比旧部的愤怒,叶攸宁这个即将被“强取豪夺”的当事人,则是一脸平静,甚至冷漠,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看了旧部一眼。
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将喜爱无理取闹的大反派安抚好一些,没成想太子的旧部,看起来不太聪敏灵光,一出现便捅了如此大篓子。
“怎么,为何不说话?”喻隐舟阴测测的道:“你若敢逃跑,孤便挖掉他的眼目,剁掉他的手指,最后……再砍断他的男#根。”
“放乖巧一点,也免受皮肉之苦。”喻隐舟撂下狠话:“孤奉劝太子一句,你的夫君已经死了,你是改婚也要改,不改亦要改,你最好……”
喻隐舟的狠话还未说完,隐隐约约听到一股抽噎之声,叶攸宁单薄的肩头微微颤抖,这反应怎么如此似曾相识?
便好似……
“又哭了?”喻隐舟略微诧异。
叶攸宁的眼泪收放自如,晶莹剔透的眼泪瞬间堕了下来,一副梨花带雨,抽噎委屈的模样。
师彦握着佩剑,一脸犹豫的道:“君上,您是不是说的……说得太过分了,把太子给骂哭了。”
喻隐舟眯眼,险些便要自省一番,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过分的言辞,但喻隐舟很快反应过来,方才那番狠话,本就是为了威胁,自然有多过分,便多过分。
叶攸宁抿着嘴唇,抬起纤细柔软的手臂,原来方才营帐昏暗,旧部下手没有轻重,拉拽叶攸宁手臂之时,不小心碰到了叶攸宁被蜇伤的伤口,此时手腕和手背都红肿起来。
喻隐舟深吸一口气,呵斥道:“都愣着做甚么?没长眼目,去叫医士!若在入会盟大营之前,医不好太子,太子带着这身伤,旁人如何能相信他是心甘情愿改嫁于孤的?”
师彦连忙道:“是!是!君上说的极是!”
叶攸宁继续呜咽,泪水晶莹如鲛人珍珠,垂着头,松散的鬓发遮住微翘的唇角。眼泪,真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