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国的黑甲大军在雒水对岸驻扎了几日之后,终于开拔,越过雒水,来到了会盟大营。
此次会盟,参赴会的诸侯不在少数,最为强大的诸侯国,无非是喻国与宋国。
喻隐舟乃是周天子的义弟,加之战功赫赫,功勋累累,可谓是声名远播。
至于宋国,宋国国君即位不足一年,即位之前,宋国还经受过一次内乱,宋国公子子婴乃是宋公的长子,又是宋国夫人所出的嫡子,继承国君之位名正言顺,但偏偏生出了变故。
公子子婴的庶弟,子源造反,联合宋国政卿,兵临城下。宋国的政卿之位相当于周天子的卿士,政卿统领宋国内部的军师、行政、外交等等,掌管兵马大权。
名正言顺的公子子婴毫无还手之力,被其弟囚禁于宋宫之中,偶然从狗洞爬出,一路逃难离开宋国,辗转不知下落。
宋国国君子源,乃是公爵,喻隐舟的爵位略低一等,乃是侯爵,然喻隐舟的阅历,和手腕又比宋公子源凌厉,此次会盟到底是宋国出头,还是喻国出头,尚未可知。
喻隐舟姗姗来迟,已经入住会盟大营的宋公子源、姚国国君、杨国国君,给足了喻隐舟颜面,全部站在会盟大营门口,盛情迎接。
“喻侯!”宋公子源快步上前,十足热络的道:“可是把喻侯给盼来了!”
他一开口,喻隐舟的脸色立刻落了下来。
叶攸宁没有下车,稳稳当当的坐在辎车之上,从车帘子的户牖缝隙看出去,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彬彬有礼,实则明摆着挑衅的宋公子源。
宋公子源表现的如此热络,还特意站在大门口迎接,他一个公爵,能做到如此礼仪,合该实属不易才对,谁见了不称一句圣贤?
可叶攸宁十足清楚,宋公子源其实心里头是有小道道儿的。
周天子分封诸侯,分别为公爵、侯爵、伯爵、子爵与男爵,从伯爵之下,诸侯又可以分封子与男,如此一来,大周的诸侯国越来越多,逐渐演变为一百零七诸侯国的割据局面。
按理来说,只有公爵,才可以被尊称为某某公,但如今天下将乱,礼仪崩坏,但凡是有爵位的,都会被尊称为一句某某公。
便比如喻隐舟,他虽是侯爵,但喻国地盘子宽阔,兵力强盛,便是五个雒师也赶不上,旁人见到喻隐舟,恨不能上赶着作揖,唤一句喻公。
宋子源倒是好,谦谦有礼,声音洪亮的喊了一句喻侯,这不是挑衅是甚么?
喻隐舟冷笑一声,道:“宋公,在雒水住的可好?听说宋公在雒水大营,已然逗留了半月有余,必然是此地的风光不错,令宋公流连忘返罢。”
宋子源的脸色也落下来,诸侯国商议好了会盟,谁知喻隐舟临时拐了别的去处,没有立刻来雒水,姗姗来迟也便罢了,竟还说成是宋子源主动逗留。
宋子源其实心中焦急,不知喻隐舟为何如此不分轻重,万一周天子的病情转好,他们想要入雒师“侍疾”,那就难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喻隐舟没有立刻前来雒水,原因无他,自然是因着喻隐舟知晓,周天子的病情不可能这么快痊愈,再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是杀死主角攻,抢夺太子攸宁,这件事情比立刻会盟,紧要的多。
喻隐舟笑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辎车的方向,并不告知宋子源任何理由。
姚伯哈哈一笑,道:“喻公,这辎车中坐的,不会是哪里来的美人儿罢?看看,这车轮竟还裹着蒲草,难道是怕颠簸了美人去?还是说……喻公也喜好在车中颠鸾倒凤啊!”
姚国的国君乃是伯爵,比宋子源和喻隐舟更低一等,他身材肥胖如山,身边跟着的不是姚国的卿大夫,而是二十来个美貌妓子,各个身着薄纱衣不蔽体。
姚国兵力一般,经济也无可圈可点之处,然姚伯本人却十足出名,无他,姚伯是个秉性贪婪的性变态,最为喜欢施虐,他的臭名已然传遍了整个大周。
喻隐舟根本没有搭理姚伯,眼神直接扫过去。
宋子源也不想搭理姚伯,但下意识看了一眼辎车的方向,陡然浑身一震,仿佛被惊雷劈了一般。
叶攸宁从车帘子的缝隙往外看,那缝隙极小,宋子源站得遥远,并没有看到叶攸宁的真面目,而是一眼看到了跟车伏侍的寺人。
——宋子婴!
宋子婴极力垂着头,把下巴压低在胸口上,便是不想让宋子源发现自己,他如今伪装成太监的模样,便是不想被政敌追杀,哪里知晓,此时竟主动送上门来。
宋子婴浑身发冷,微微打颤,他方才听到宋子源的嗓音,便觉得脑海眩晕,周身不适,被囚禁于宋宫之中,不见天日的记忆,回荡在宋子婴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宋子源眯着眼睛,第一眼只觉震惊,但不敢肯定,竟毕竟那是个阉种寺人,刚想看第二眼……
“嗬——!!”姚伯突然狠狠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直勾勾的瞪着辎车,一副被勾走了魂魄的模样,喃喃的道:“美、美人儿啊……”
是叶攸宁款款步下了辎车。
细白柔软的手掌,轻轻打起车帘子,叶攸宁从辎车中步下,好巧不巧,正好挡在宋子婴的面前,将宋子源的目光,遮挡的严严实实。
并非巧合,叶攸宁自然是故意的。
叶攸宁知晓书中的情节,宋公子源是宋子婴的弟弟,也是夺走宋子婴江山,将他囚禁的仇敌,一旦宋公子源知晓,比他更加名正言顺的宋子婴还活着,那么宋子婴离死也不远了。
叶攸宁还想让宋子婴回到宋国,登基继位,成为自己日后的依仗,自不能让宋子婴断送在此处。
叶攸宁不着痕迹的挡住宋子婴,拢了拢肩头,感叹道:“这雒水果然寒凉一些,你去后面车上,将孤的披风取来。”
宋子婴克制不住颤抖,道:“是……是……”
叶攸宁幽幽的道:“慢慢取来,不必着急忙慌,孤的那件披风,可是上好的锦绢,莫要毛手毛脚,仔细弄坏了。”
宋子婴总觉得叶攸宁话里有话,似乎故意让自己避开,但他来不及想太多,只觉得手脚冰冷,身子发麻,道:“是……”
说罢,立刻回身,借着辎车的遮挡跑了。
宋公子源还想仔细再看,却一直不得机会,加之姚伯油腻而轻浮的喊声,其他人的目光全都被所谓的“美人”吸引了过去。
喻隐舟蹙眉道:“你怎的下来了?”
喻隐舟本没打算让叶攸宁如此快便“抛头露面”,毕竟太子攸宁是他的底牌。
姚伯挥开身边的妓子,咚咚咚的碾着一身横肉跑过来,眼神猥琐的上下打量叶攸宁,恨不能把眼珠子黏在叶攸宁身子上,痴痴然的道:“美!真真儿美!如此绝色的美人儿,喻公你是从何处觅得?”
说罢,又是猥琐大笑:“哈哈哈!怪不得喻公要将车马的轮子,用蒲草裹住,如此在车上行云雨之事,既不颠簸,有得乐趣!喻公,深藏不露啊!”
喻隐舟的脸色,仿佛阴云一般凝重。
墙头草一般的杨国国君疑惑道:“这——这位小君子,怎得面相如此熟悉,怕是何处见过?”
“哈哈哈哈!”姚伯嘴里满是黄腔:“杨公,这你可不厚道了!难道你与喻公一起双龙戏珠,怎不叫上孤一起?”
杨国国君胆小怕事,看到喻隐舟阴鸷的脸色,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姚公,这话可不能乱讲,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
宋公子源蹙眉道:“这位是……”
他思索一阵,突然道:“难不成是太子攸宁?”
这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杨国国君狠狠一拍巴掌,大喊道:“是太子!是太子!怪不得如此眼熟!”
姚伯震惊道:“甚么?太子攸宁?竟是如此绝色一个美人儿?”
在太平之日,许多诸侯都会进雒师朝拜,不少人见过太子攸宁,杨国国君说他面善,也正是因此。
喻隐舟本没打算立刻揭露叶攸宁的身份,但事已至此,尤其姚伯的态度,令喻隐舟很是不舒心。
于是喻隐舟走到叶攸宁身边,一反常态的收敛了冷漠的气息,反而换上一抹温柔与宠溺。
喻隐舟的皮相惊为天人,俊美而挺拔,他平日里冷着脸,拒人千里之外,突然换上一副多情种子的表情,还真是有一种痴情的意味。
喻隐舟轻柔爱惜的拉起叶攸宁的手掌,在众人面前,慢慢与叶攸宁十指相扣。
叶攸宁浑身一颤,喻隐舟的指节上覆着薄茧,那是常年策马习武所致,若有似无的摩挲,顺着指缝绵延,牵起一股说不清的战栗感。
以前的叶攸宁只是惊悚游戏中的npc,虽然经常与玩家交流,但说实在的,他本质不过是数据代码,缺少正常人的感情,也很难体会正常人的一些情绪。眼下这突如其来的战栗感让他说不出的陌生,叶攸宁稍微挣扎了一下。
喻隐舟似乎感觉到他要抽手,反而将叶攸宁一把搂在怀中,变本加厉的搂住他那瘦弱的肩膀,万千温柔的道:“攸宁,雒水寒凉,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便下车了,若是害了风寒,是想让孤心疼不成?”
叶攸宁:“……”
喻隐舟借着亲昵的举动,在他耳边低声道:“配合孤,否则……”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叶攸宁挑了挑眉,眼前的诸侯都不是省油的灯,配合喻隐舟的亲热,便证明叶攸宁站在喻隐舟这一队,往后若是有事儿,也是喻隐舟出面顶着,叶攸宁乐得清闲。
于是叶攸宁放软了身子,配合的慢慢靠在喻隐舟怀中,柔若无骨的手掌,还亲昵的搭在喻隐舟的胸膛上。
喻隐舟很满意叶攸宁的配合,搂着叶攸宁的细腰,享受着诸侯们投来的震惊目光,这才慢条斯理的道:“让诸位见笑了,太子真是……一刻也离不开孤。”
喻隐舟“炫耀”的语气,明显在“真是”后面卡顿了一下,俊美宠溺的面容,出现了一丝丝小小的皲裂。
喻隐舟:“……”叶攸宁的手,竟是在摸孤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