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谢明的大脑仿若生了绣
他微微皱眉,几乎是下意识地思索了一下——
这妖怪癖好是处子,他和言翊站在一起,李家的人只要言翊不要他,且李家不会放着两个猎物不要偏偏只要一个。
所以得出的结论是……
……
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他们怎么就知道言翊是处子而他不是?
虽然被认为不是处子而被排斥一事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这有种……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而被排斥的荒谬感。
谢明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到最后竟然没来得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言翊逐渐将手上的落雪捏紧,朝着屋内巡视过去。
“……”谢明说,“没什么,那妖怪声音有些难听。”
一旦说到这个话题,谢明其实颇有些吃哑巴亏。
他要说什么?
说什么都有种放屁的无力感。
屋内未点烛火,外面也下着雷雨。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的缝隙透进来,眨眼间又被屋内的黑暗蚕食了个干净。
唯一的光源,约莫是那妖怪因为兴奋而红到发光的眼睛。
谢明认得这眼睛,前两天刚见过。
“成亲了……我们成亲了!”
尖锐的声音听着有些折磨耳朵,那妖怪一边兴奋地尖叫,一边在房梁上朝着言翊爬过来:“快来洞房啊!快来洞房啊!”
刚爬一半——又收起了笑往后撤了几步。
太黑了,她爬一半才发现言翊身边的男子是前两天一个眼神就能让它觉得恐惧的人。
它目光忽地变得有些警惕,同时整个身子都崩起,一副随时都要发起进攻的模样。
“它在喊你洞房呢。”谢明说,“人家已经朝你爬了九十九步了,你是不是该往前走一步。”
言翊:“……”
妖怪:“……”
一人一妖同时朝着谢明看过去。
在言翊的印象里,谢明若是阴阳怪气起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脸上平静心里波涛不平。
也就是传说中的表里不一。
言翊却一点不惯着他:“你朝我阴阳怪气什么?”
他觉得莫名其妙,说话也并不收着:“我也不知道他们挑女婿的标准是这个。”
谢明朝着言翊看过去:“……”
什么?
他刚刚说话了吗?
他又沉默着扭过头。
言翊盯着谢明比这周围环境更黑的脸:“我在问你。”
谢明:“……”
其实在二人相处上,无论是十三年前和还是如今,他们之间其实根本没什么师徒的氛围。
天下修仙门派何其之多,其在收徒上的条条框框,足以能让谢明觉得荒唐到天荒地老。他就算是死了,也无法对那种类似于“徒弟就得给师傅端茶倒水”的规矩表达认同。
所以谢明对言翊,跟放养差不多。
且他这个徒弟不仅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性子,还透着股跋扈。若是惹得他不高兴,他能气一整天。
二人刚确定师徒关系的时候倒还好,约莫是并不熟悉,言翊还是怕着他。但越到后面,谢明那掏天捣地没个正形的模样被言翊熟知之后,言翊便再没惯着他。
不开心了就闹着要哄,生气就骂臭谢明。
绝不惯着。
刚好谢明又是个无所谓的性子,言翊不开心他便哄,生气了便乖乖站着挨骂。等言翊骂完了,再继续带着他去干混账事。似乎半分未察觉言翊就是因为他干混账事而生气一般,以此循环。
他不让他徒弟受半点委屈,不仅是针对别人,同时也包含自己。
谁都不能让言翊生气,包括他自己。
他绝对性地惯着言翊。
就如现在,在知道言翊是一定要在自己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后,谢明妥协地叹了口气:“我在乎的不是这个标准,我只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言翊:“那你阴阳怪气我做什么?”
谢明道:“我没——”
言翊打断:“别撒谎。”
“……”谢明低声下气,“错了,下意识的。”
听得一旁的妖怪越来越心惊胆战。
那散着发的男子已经可以用两个字吓退它,那那个可以让散发男子低声下气道歉的束发少年实力岂不是更加可怖?!
它试图在二人吵架的时候从二人身后的窗户缝里偷溜出去,但刚有所动作,便觉得余光间寒光一闪。它堪堪躲过,再回头看时,看到了窗边覆上的一层厚厚白霜。
屋内的温度瞬间下降不少。
“跑?”言翊手中落雪出鞘,神色冷峻:“我让你跑了吗?”
他不开心,在面对妖怪的时候,身上的杀意便没有收上丝毫。
房内“嘶嘶”的声音猝然粗重起来——
那妖怪已经知道字跑不掉了。
挣扎着想逃生之间,与言翊缠斗在一起。
谢明其实是喜欢看热闹的性子,且尤其喜欢看别人打架。
而他虽是个很无所谓的性子,但有件事情,他几乎是有些强迫症——他在看热闹的时候喜欢在嘴巴里嚼上些什么。
以往他带着言翊到处跑的时候,总会拉着言翊去看别人打架,边看边嚼东西,然后含糊不清地跟言翊说:
“你看,这人的出招方式很是幽默,这么偏,约莫是祈祷别人往他剑上撞。”
又或者说:“一个阵的施法比我读书还敷衍,这是干什么,大白天拿阵照路吗?”
亦或者说:“哇好厉害,十几招出去就砍了两根草,他是真的很有菩萨心肠。”
最后对言翊总结:“这些你都不准学。”
最后的最后,大家都背着谢明打架,让言翊一边觉得受益一边觉得难堪。
正如现在,谢明看着两人缠斗在一起,很是随意的往屋内桌子上抓了把瓜子,一边躲他两一边磕得嘎吱作响。
正好让他看看自己这十三年未见的徒弟如今打架猛不猛。
看了两眼。
还行。
和谢明出招和自己性格相像的风格很像,言翊的每招每式都带着“这招必将你拿下”的决心和凶意,专攻要害,毫不手软。
且他手上有落雪加持,这会倒是竟然和那妖怪斗得不相上下。
“弱点在它头上。”谢明淡淡出声。
下一瞬,言翊手里的剑便朝着那妖怪的头上招呼着过去。
那妖怪节节败退。
看得谢明觉得奇怪。
这府上的妇人管家言翊尚且不敌,这会怎么能这么轻松便让这个控制整个李府的妖怪快要缴械投降。
不对劲。
满房间的寒意仿若让人觉得正处隆冬时节,就连那妖怪的眼睫上都结上了一层霜。
……
不好!那妖怪的眼睛!
手上的瓜子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直直射在那妖怪越来越红的眼睛上,霎时间只听见一声凄惨的惨叫,再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但还是晚了一步。
言翊仍旧望进了那妖怪的眼睛里。
“沉浸在梦魇里!沉浸在梦魇里!我若是死了他也要死!”
尖锐的叫声听得谢明心烦,他冷冷朝那妖怪看过去,挥手间直接用落雪将猛地它钉在了墙上:“再叫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梦魇。”
妖怪:“……”
手臂接上了一道温热的身躯,谢明看着言翊皱眉紧闭的双眼,思索间将人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妖间的术法多为阴险,多数都朝着人内心深处脆弱的地方下死手。
梦魇则是其一。
稍稍有些道行的妖怪一般会将对方的梦魇和自己的性命绑在一起,若非从梦魇内部突破,杀了它便等于杀了梦魇里的人。
若杀不了它,它便能一直欣赏对方狼狈的模样。
于是现在最稳妥的办法,便是谢明进入到言翊的梦魇里,将人拉出来。
他有些怕。
他怕在言翊的梦魇里看到自己屠村的身影。
言翊的梦魇又何尝不是他的梦魇……
无人看到的角落,谢明握着言翊手的手几乎在轻微地发抖。
所有的恐惧和懦弱霎时间化作实质性的杀意,直直朝着那墙上的妖怪涌了上去。
落雪授意,又往那妖怪身体里刺入几分。
“啊额——”
惨叫声几乎是刚发出来便被制止,谢明指尖白光闪烁,面无表情扭头之间,又看到了言翊因为痛苦而满是冷汗的脸。
谢明:“……”
世上只有一人能让他如此。
狭长双眼缓缓闭上,谢明抿唇,灵识进入言翊的梦魇幻境。
只是刚一进去,他便怔住了。
想象中村子一片狼藉的场景并没有来,相反,言翊梦魇的幻境安静得有些过分。
只有尸体。
堆成山的尸体。
和发着抖哑着声呼喊的言翊。
“师尊……师尊……”
这场景他知道。
当初他一剑破开近千人的攻击,令八月飞雪之际,几乎是红着眼睛杀光了一切想靠近言翊企图对言翊不利的人。
最后的结果便是走到绝境,以最后的力气,为言翊换来了一条生路。
言翊在尸堆里找他的尸体。
幻境里的言翊已是成人模样,可他扒开尸体的样子看着仍旧极为吃力。
谢明有些不敢想,年仅十五岁的言翊在这样的尸海里寻找自己的时候……
他想不下去。
言翊的梦魇竟是失去自己。
谢明的心脏像是被绞在一起。
他心疼得甚至超出自己的预料。
于是朝着言翊走过去的动作完全是出自本能。
“言翊……”他轻声唤了一声。
就这一声。
原本双眼麻木的言翊像是突然有了力气,转头看向他的瞬间,眼睛瞬间起了一层雾气:“师尊……师尊!”
发着烫的身子骤然扑进自己怀里,谢明反手将他抱住,尽力平复那不受控制的心跳间,已经没有精力去管自己发抖是声音:“我在呢。”
他想过一万种苏醒后听言翊叫自己师尊的场景,却没想过他会看着言翊寻找自己的尸体。
幻境猝然消散。
言翊的梦魇,只需谢明说句“我在”便可消亡。
他要谢明在。
他要谢明在他身边。
红色床帘印入眼帘,恍惚间,言翊只觉自己的手被捏到有些发疼。但渐渐的,又有了身处现实的实感。
他看着谢明微微发红的眼眶,忽然笑了。
“你知道莫纪吗?”他轻声问道。
谢明猛地一怔:“什么莫纪?”
但凡和知道他以往做过什么的人扯上关系,他便觉得如坠冰窖。
言翊看着他,说:“棋仙宗宗主莫纪。”
谢明动了动嘴。
“我知道!我知道!”
尖叫声打破窒息的安静,那妖怪红着眼,似乎想靠着莫纪活条命:“我——”
咻——
似乎有破风声响起。
一支青色的光箭从屋外破门而入,直直射向妖怪额心,片刻间,便取了妖怪的性命。
屋外清冷但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