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备就去了雒阳城中,找到了一大批俳优,将写好的小说故事一句一句地教给了他们,还与他们一起演练了好几天,终于让这个小说故事的表演效果达到了最佳。
汉朝的俳优相当于后世的说书人。不同的是,汉代的俳优不仅要说故事,还要敲锣打鼓、唱歌跳舞,以此来增加故事的戏剧色彩和观赏性。综合来说,汉代的俳优属于说唱表演艺术家。
阿备给俳优们塞了沉甸甸的五铢钱,让他们每天到雒阳城中人流众多的各处集市、酒舍、街口进行免费表演。
然后,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在一夜之间风靡了整个雒阳城。
那个故事有个很正经的名字,叫做《血鞋记》。
同时,那个故事还有个很不正经的名字,叫做《开局一只血鞋:揭秘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爱恨情仇》
“从前有个子虚国,这一日正当六月盛夏,艳阳高照。突然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很快就铺满了整个子虚国的都城。而随着雪花飘落的,还有一只血鞋……”
“……京城的曹翁主顺着线索一路追查,她心爱的未婚夫礼亭候竟然早已被人谋害!而那场震动全国的六月大雪,正是礼亭候含冤而死的魂灵引发的。曹翁主悲痛欲绝,发誓要查到害死礼亭候的凶手……”
“……曹翁主一番仔细辨别,帮助刘侠女洗刷了冤屈。曹翁主让刘侠女赶紧离开子虚国,但刘侠女却坚决要留下来。原来,刘侠女曾经在山林中救过差点被野兽伤到的礼亭候,并与其结下一段情缘。听闻礼亭候无故死亡后,刘侠女就一直在追查杀害礼亭候的凶手,并且已经有了重要的线索……”
“……曹翁主和刘侠女联手,经历了无数曲折后,终于锁定了杀害礼亭候的凶手——乃是子虚国国王近臣的义女简恶霸!那简恶霸仗着自己的义父权势滔天,平时就无恶不作。她见礼亭候生得英俊潇洒,就动了不良的心思,想要用强。礼亭候不从,就被简恶霸给残忍杀害了……”
“……曹翁主和刘侠女联手探查,终于以一只血鞋将简恶霸定罪。子虚国国王下令处死了简恶霸。而大仇得报的曹翁主从此对官场失望,刘侠女也不想再呆在子虚国这个伤心地。于是两人相约一起浪迹天涯,离开了子虚国……”
这个故事编得极为巧妙,标题噱头也搞得足足的,内容更是融合了玄幻、宫廷、江湖、谋杀、诡计、三角恋、白月光朱砂痣文学、出轨文学、百合文学……等多项从古至今长盛不衰的元素,刺激得一批。
刺激的故事谁不爱呢?
《血鞋记》一出,瞬间爆红整个雒阳城,成为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此时,如果一个人居然还没有听过《血鞋记》,那他肯定不是永远引领风尚的雒阳人,而是跟不上潮流的乡巴佬。
曹孟德先生就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故事。在他欣赏完俳优的精彩表演后,整个人的脸庞都变成了扭曲的树轮,心情复杂得一言难尽:“曹翁主……?”
不久之后,宫中当值的蹇硕也听到了这个故事。听完之后,他直接脚下一个踉跄,气得差点没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蹇硕直接一袖子抽翻了一张小案,冲着仆从怒喊道:“谁?谁编的这个故事,快去给我把他给抓起来!”
淳朴的雒阳市民们为《血鞋记》如痴如醉。
听到礼亭候被残忍杀害的时候,人们都悲痛不已;听到曹翁主和刘侠女联手破案,找到了重要线索的时候,人们都心情振奋;听到曹翁主和刘侠女被人算计、陷入险境的时候,人们都担忧非常;听到简恶霸最终被定罪、被砍头偿命的时候,人们都拍手叫好。
听完故事之后,不少人都意犹未尽,不住感慨:“曹翁主和刘侠女,一个温柔贤惠、一个英姿飒爽,一个智计百出、一个武功高强。如果礼亭候还在世,真不知道最终会娶哪一位做正室夫人?”
于是曹翁主的支持者和刘侠女的支持者就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从温和辩论升级到唇枪舌剑最终升级到动手动脚,甚至双方在街头巷尾爆发了好几场不太友好的拳脚大战,堪称雒阳城中一时之盛景。
而在这些“曹党”和“刘党”的拳脚大战之外,有一群人小声地念叨着:“为什么曹翁主和刘侠女就非得和礼亭候在一起呢?明明曹翁主和刘侠女才是最配的!就连故事结局都是曹翁主和刘侠女一起浪迹天涯了……”
不过,无论是曹翁主的支持者还是刘侠女的支持者,或者是曹翁主和刘侠女的支持者,亦或是谁也不支持的普通路人,所有人都达成了一致共识——简恶霸必须死!
都说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的人看《红楼梦》,看到的就只是宝黛爱情故事,有的人看到的就是贾家家族败亡史,有的人看到的就是明末清初的国破家亡血泪史。
《血鞋记》风靡之后,虽然大部分人都只是把它当作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但也有聪明人一眼看出——这不就是影射不久前曹操曹都尉和刘备刘义士联手破案,棒打蹇硕之叔蹇图的事情吗?
你看,这个礼亭候就是李寡妇,这个曹翁主就是曹都尉,这个刘侠女就是刘义士,这个简恶霸活脱脱就是蹇图这个恶霸嘛!
虽然这个故事改了朝代背景、改了人物关系,甚至全员性转,但这个故事框架不是跟棒杀蹇图的事情一模一样吗?
一开始,有这种说法的人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但很快的,持有这种说法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所有听过《血鞋记》故事的人都达成了这样一个共识——这就是在影射不久前曹都尉和刘义士联手破案,棒打蹇硕之叔蹇图的事情!
这种说法的快速传播,固然有着舆论自然传播发酵的因素,但更多的是阿备在其中推波助澜。为此,他花了不少的五铢钱,找了不少人到处传话。
而最终达到的效果令他非常满意,《血鞋记》不仅迅速风靡了整个雒阳城,曹操和他的声誉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了一个人人皆知的顶峰!并且影响范围还在不断扩大,大有全国皆知的架势!
卢植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立刻明白了阿备这样做的用意:“你和蹇硕之间的事情,本来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如今《血鞋记》如此风靡,你和蹇硕之间的恩怨便成了人人皆知了。再往后,如果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大家都会下意识地觉得蹇硕在公报私仇。如此一来,蹇硕必定会有所顾虑,你反而安全了。”
卢植捋着胡须不住点头:“这计策不错,只是……你编的这个小说实在有些……”
一想到《血鞋记》里面的内容,卢植向来正直端方的面容也不由得有些龟裂,嘴唇张张合合好半天,最终也说不出什么失礼的话来。
另一边,皇甫嵩就没那么多顾及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刘备,你这编得也太损了!居然把蹇硕和蹇图都给写成女的了!……嗯,虽然你把自己和曹孟德也写成女的了……但是简恶霸!哈哈哈哈,我敢打赌,蹇硕听完这个故事后,一张脸肯定都气绿了!哈哈哈哈哈,真是太痛快了!”
好不容易笑够了之后,皇甫嵩擦了擦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好奇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这条妙计的?”
阿备腼腆地笑了笑:“并不是备想出了这条妙计。备也只是偶然看了《汉书》,见袁盎斥赵谈的典故,才斗胆仿照了一下。”
西汉时,大臣袁盎和宦官赵谈结下了梁子。赵谈仗着汉文帝的宠爱,经常在文帝面前造谣中伤袁盎,袁盎因此忧愁不已。袁盎的侄子袁种劝袁盎在朝廷上公开羞辱一下赵谈,以防止赵谈继续毁谤。
于是,当有一天文帝坐车出行、赵谈在车上服侍的时候,袁盎便跪在马车前,向文帝进言道:“皇上,我听说能和您一起坐在乘舆上的人,都是英雄豪杰啊,如今大汉虽然缺乏英雄豪杰,可是陛下现在怎么和一个太监坐在一起呢?”文帝闻言大笑,就立即让赵谈下了车。
这一招果然很管用,赵谈虽然很生气,但之后再也没有在文帝面前继续毁谤或者出手伤害袁盎了。因为此时无论他再说什么、做什么,在文帝看来他都是在公报私仇。
“哎呀,你就别谦虚了!”皇甫嵩拍了拍刘备的肩膀,看向刘备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欣赏:“《汉书》、《史记》就在那里,人人看得,但能像你这样以史为鉴、灵活运用的,又有几个呢?”
卢植也跟着微笑了起来,但随即眼珠一转,又有些担忧地道:“这条计策虽然不错,但毕竟备你并不是袁盎,见不到‘文帝’,终究是效果有限。能够保你一时,但保不了你一世。恐怕蹇硕蛰伏一段时间之后,依旧不会善罢甘休啊。”
阿备自信一笑道:“师长请放心。备早已考虑到了这种情况。这条计策只是备整个计划的第一步,再这之后备还有第二步、第三步……请师长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