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项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沉疴 > 13、十三错借
    由于自己心里有鬼,还没等到宋持怀回应,魏云深就匆忙出了门。

    此时天色很晚,家家户户都闭了灯,村道无人,唯有他一只漫无目的的身影独自徘徊。魏云深脑子里混乱犹如浆糊,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带着宋持怀身上的药味。

    心神始终难以安定……他这是怎么了?

    夜暗无灯,只有被云层半遮半掩的月亮泄下几缕华光。魏云深就着这缕月光低头看自己的手,他轻轻摩挲着那只媚鬼变作宋持怀模样时残留在指尖的触感,心间一阵茫然。

    难道真的是被媚鬼影响了,怎么总是想到那些奇怪的东西?

    迎面而来的冷风把脑子里各种神态的宋持怀吹散,魏云深用力抹了把脸,他静不下心,默了好几遍清心咒都只到开头那几句,干脆将剑召出,就着晚风练剑。

    ——旁边就是供他们歇脚的阁楼,魏云深舞剑时目光不住往旁边二楼的窗户瞟去,只是窗叶紧闭着,哪怕他穷尽目力也无法窥见房内一丝一毫,魏云深心中越发烦躁,没一会儿就仓促收剑,抬脚想要离开。

    “要去哪儿?”

    一道极轻的声音被风送了过来,魏云深愣愣转过身,看到披着氅衣虚虚靠在门边的白色人影,不由一怔:“师……”

    话还未尽,魏云深意识不对,他用力掐了把自己的手心,冷冷道:“你还敢来。”

    “不要这么凶嘛。”

    “宋持怀”扬唇一笑,这张脸确实好看,哪怕不完全知其真实脾性的人做出其他表情都没有任何违和感,琉璃一般的眼睛垂垂含笑,仿佛要直直望进别人心底,眼波一流一转之间无不动人心魄。

    “他”半低着头,学着宋持怀平日里那样拢紧衣襟,又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恍然时魏云深有些失神,竟真产生了一种面前的人就是宋持怀的错觉。

    怔然之间,“宋持怀”走到身前,与在房间里的刻意挑逗不同,媚鬼再开口时言辞已没有那么放浪大胆,而是低沉着声音引诱:“小郎君,我送你一场梦好不好?”

    他故意做出亲昵的姿态,魏云深却只觉得心底恶心,他握紧剑柄,声音冰冷:“变回来,不准变成我师父的样子!”

    “宋持怀”弯唇轻笑:“我可没有变成任何人的样子,人之所见媚鬼,不过是直视自己心底的欲望罢了,小郎君,你看到的是你师父吗?这是欺师灭祖啊。”

    魏云深一愣,下意识扬高了声调反驳:“不可能,我对师父分明只有孺慕……”

    “是这样吗?”

    “宋持怀”离得近了,他一只手托住魏云深半张脸颊,细腻冰凉的触感冻得魏云深打了个寒颤,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竟就这样怔怔,只失神地看着对方的脸。

    “宋持怀”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指尖的温软无时无刻不在引诱:“好难过啊,还以为你想对我做点别的好事呢。”

    月华凝练,秋风如洗,近在眼前的美人面低眉含笑,因病态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也在苍白的肌肤下衬得殷红,媚色横生。

    “轰隆”一声,魏云深脑中紧绷的线瞬时崩塌,他被“宋持怀”身上惑人心智的冷香环绕,手上的剑一时拿不住掉在了地上,喃喃道:“师父?”

    “好徒弟。”

    “宋持怀”温柔地注视着魏云深,带着对方的手摸上了自己前胸,问,“喜欢吗?”

    “……喜欢。”魏云深喉咙微动,他双眼发红,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近乎贪恋地感受着掌下的温度,又不敢过于僭越造次,只能任由着对方牵着自己的手摆弄。

    唯有一双眼,他既没有看两人交叠的手,也对两人手底下经过的地方没有丝毫兴趣。魏云深只死死盯着从未在自己面前露出过如此隐忍神态的人,“宋持怀”苍白脸上突兀的红色极大地取悦到了还未经过人事的少年。

    主动、体贴、温柔、弱势,再配上这样一张无可挑剔的脸。魏云深只觉得全天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在自己手上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媚不媚鬼、除不除妖的事?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面前巧笑倩兮的宋持怀,感受着对方手不知何时勾住自己的脖子想要索吻,他突然想到什么,在对方将要吻过来的之前抬手挡住。

    半路遇阻,“宋持怀”也不气恼,他又靠近了些,每吐出一个字都有热气喷薄在魏云深耳垂,麻麻痒痒,勾得人□□腾升。

    他低声问:“不想吗,嗯?”

    尾音的“嗯”字微微上扬,听得魏云深一阵骨酥,仿佛心脏都被攥紧。他生怕被误会,连忙摇头,踌躇问道:“师父,你跟凌微……你跟他,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宋持怀”一愣:“凌微?”

    媚鬼显然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名字,想不出来也不去纠结,只继续挑着魏云深的下巴引诱:“我人都要是你的了,还想别的男人?”

    魏云深摇头,明明身上的燥热已藏不住,却还是隐忍着不敢妄动:“我虽然讨厌他,但若你们真的在一起,我也不能夺他人之爱,我娘说过,这样不对。”

    没想到这人不仅看上去纯情,骨子里也挺恪守底线?

    媚鬼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他虽高看了魏云深一眼,却仍没打算放过对方,只一瞬过后,他的声音更加软媚,骨头仿佛突然失力,整个人都倒在魏云深襟口。

    他伸手去捏魏云深的衣领,笑音里的暧昧掩藏不住:“你采了我,我自然就只是你的了。”

    “只是”他的。

    被刻意咬重的词使得魏云深眼底染上一抹疯狂的欲色,他怕吓到“宋持怀”,虽极力忍耐,逐渐粗重的呼吸却掩盖不住他的真实想法。

    他低着头,手指触碰到“宋持怀”唇角:“真的可以吗?”

    媚鬼莞尔:“想做什么都可以。”

    说罢,他抬手引着魏云深的手去解自己的衣襟,却骤然一阵阴风袭来,村庄里绝不会有的凶鸟“哇”声传入耳鼓,媚鬼神色一变。

    循着那道声音来处,他看到魏云深背后的阁楼二楼窗口大开,一道雪白身影稳立窗前,几只鸦鸟徘徊或停在窗台,极致的黑与那比月光也不落下风的雪白相映成色。

    四目相对,短短一个瞬间,下风者仓皇溃落。

    明明是同一张脸,一者清高自持,一者淫靡放浪,两人隔空而望,媚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哪怕即将功成,也丝毫不犹豫地弃下魏云深逃走了。

    “师父!”

    怀中温度骤消,魏云深有些茫然。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寻找,直到转身再次看到了宋持怀,这才松了口气。

    宋持怀低身捡起落在地上的木剑,语气不善地对着迎面来人道:“若下回再丢了剑,便不必再……”

    “再”字后面还没出音,双眼无神的魏云深竟一改平日规矩稳重的作风,冒失地冲进了他的怀里。

    宋持怀身形一顿,还没来得及做出推开的动作,魏云深却突然踮脚仰面,他扶着宋持怀的一双肩膀,就这样把自己的唇送了上来。

    ——是一个极不娴熟的吻,凸显着少年生疏的技巧、横冲直撞的蛮力、和不知如何是好的撕咬。

    这举措太过突然,宋持怀只来得及看到魏云深青涩的脸被无限放大,而后在秋风中浸出凉意的唇上便感觉到一股温热和钝痛,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少年意识不清,还没从方才媚鬼编织的那场幻梦中恢复过来,只不住低语渴求:“师父,你教我,是这样吗?”

    宋持怀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面无表情地将人推开,声音比秋时夜晚的风还要冰冷:“你看清了,我是谁。”

    “是师父。”魏云深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察觉到宋持怀不如刚才那样配合,他以为是自己不够卖力,于是讨好地捏了捏后者的指尖,“师父,你自己说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

    宋持怀何等聪明?仅从这三言两语之间就推断出魏云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何早些时在房间里魏云深恢复神智后第一件事是向自己挥剑,原来不是没看清人,是那媚鬼一开始就变成了自己的模样骗他。

    可——媚鬼从不会主动变换模样身形,所有人在其身上所思所见,都不过是对自己最深处欲望的投射而已。

    原是这样……原来如此。

    宋持怀看着魏云深眼中自己的倒影,没忍住在心中自嘲:他这张脸……他早该想到的。

    他平时没有这么迟钝,但魏云深实在年纪太小,如果换了别人,宋持怀或许在那人再三追问自己跟凌微的关系时就能猜到对方用心。

    但魏云深年纪实在太小。

    十二岁的差距在修仙界中算不得大,对于没有修为的凡人却如同天堑。魏云深不过初入修门,宋持怀没想到他不仅在修炼一事上小有天赋,对于旁的一些观念思维也接受得这么快。

    宋持怀倒无所谓,他对情欲一类的事物并不热衷,如果走到绝境,连他自己都可以成为达成目的的手段和筹码,又怎么会在乎这些?

    但……

    想到先前魏云深念念不忘的追问,宋持怀忽然抬眸,对上了少年焦虑不安的眼睛,讥诮道:“不好奇我跟凌微的事了?”

    魏云深不知他为何再提起凌微,但还是老实作答:“您说您是我的。”

    宋持怀:……

    虽不知那媚鬼都跟他说了什么,但这确实帮了他个大忙。

    夜实在太深,不时晚风吹过,冷意惊人肺脾。宋持怀低低咳了几声,他拢紧了衣领,一边引着魏云深上楼回房,一边慢吞吞询问:“若我跟他真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你又当如何?”

    这段时间跟魏云深的相处不少,已足够宋持怀去了解这个半大少年,他深知以魏云深的脾性,哪怕对凌微多有龃龉,也绝做不来那种横刀夺爱的事。

    魏云深果然犹豫了会儿,好半晌才说:“我,我爹有好多个妾室。”

    宋持怀没有说话,话题跳得太快,他听不出魏云深这句后语跟前言的区别。

    却见少年顿了一顿,魏云深因神志尚未清醒而走得有些慢,不至于跟不上宋持怀的步伐,却又始终慢他一步,这让魏云深的脚步看上去有些慌乱。

    魏云深抓着宋持怀的衣摆,讨好道:“我,我可以给他做小的,师父,我会很听话,你别不要我。”

    宋持怀:……

    宋持怀深吸了口气,他突然停下,转过身时刚好跟踩着他影子走路的少年撞上。

    魏云深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疼的鼻子,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师父?”

    宋持怀低头看他,眼中情绪纷涌,让人难以察觉他的真实想法:“喜欢我?”

    也不知是本性坦率还是被媚鬼影响得太深,魏云深没有隐瞒,甚至在宋持怀问完后又讨好地捉住了对方的手:“喜欢。”

    宋持怀问:“为什么喜欢?”

    魏云深没作多想,直言不讳:“师父是除了我娘对我最好的人,我喜欢师父。”

    宋持怀扯了扯嘴角,却没真的笑出来。

    身为邺城第一富商魏士谦的唯一嫡子,却大言不惭说出没人对他好这话,怎么听都有种“何不食肉糜”的味道。

    媚鬼的媚术无法依靠人为来解,宋持怀本打算叫他慢慢捱,这会儿却突然改了想法。

    趁魏云深意识不清,他将一抹明光注入魏云深眉心,两人额头抵着额头,看上去极为亲密,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既然这样,我送你一场梦。”

    魏云深不解其意,他只知道宋持怀终于又肯靠近他,额头处的凉意在还有些热的初秋里抵得他很舒服,他下意识离宋持怀更近了些,怕引起对方反感,魏云深小声问:“师父,我可以亲你吗?”

    刚才说的是做什么都可以,现在只是想亲一下,应该不会再遭到拒绝了吧?

    这回宋持怀没再躲避,他垂头看向魏云深,毫无波动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不可亵渎的神祇。

    良久,他终于回应:“可以。”

    魏云深大喜,他立即吻了上去,没注意到宋持怀原本清冷的瞳仁瞬间染上猩红。

    晚风悄悄,虫鸣击窗声声扰,夜雨坠明光。

    当天晚上,魏云深做了个极其荒诞的梦。

    待醒来时,房间里只他一人,他的亵裤某处有些濡湿,连白色的床褥上都出现了斑斑深痕。

    他梦泄了,对着梦中那张不会在宋持怀脸上出现的潮红得带着情欲的脸。

    魏云深有些无措,正巧洗漱完整的宋持怀推门而入,让他更不知如何自处,尴尬道:“……师父。”

    宋持怀点了头算是回应,他走了进来,却问:“昨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