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芙蓉寝昼 > 14、舍得
    “不见了?”崔幼澜吓了一跳,不由“腾”一下站了起来,差点碰翻桌上的茶盏,“好好的马车怎么会不见?姐姐人呢?”

    婢子道:“娘子回到马车上之后发现那马车坏了,车夫便说要找人来修,娘子继续留在马车上也是无妨的,奴婢便和车夫一块儿出去找人,娘子和其余人在原地等着,结果等我们找了人回来,却发现整辆马车都没影了,明明我们来回才半柱香工夫都不到!”

    等她说完,整间雅间一时都没人说话,只剩下窗外大街上行人的喧闹声传进来。

    崔幼澜差点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裁冰连忙过来扶住她的手,只觉崔幼澜的手凉得和冰块似的。

    “快去找,剩下的人赶紧都去找,”崔幼澜倒吸一口冷气,强行使得自己镇定下来,“姐姐不见的时间并不长,走也走不远,一定就在附近。”

    “要不要回府去禀报老夫人?”凝碧问。

    崔幼澜思忖少许,摇头道;“祖母年纪大了,先不要吓着她,你先悄悄回府去多找些人过来一起找。”

    她自己也坐不住了,眼看着身边的人都出去找崔清月了,她便带着裁冰一道去了马车不见的地方,只见这里虽然是在一个巷口,但出了巷口便是大街,并不偏僻,大街上往来行人如织,甚至离茶楼都没几步路,一眼便可以望见。

    崔幼澜这会儿倒慢慢冷静起来了,崔清月身边只走了一个婢子去和车夫一块儿找人来帮忙,那么就应该还有其他人陪着她,除了贴身的侍婢们之外,还有一个仆妇,有这么多人在是万不会让崔清月出事的。

    那么连同崔清月在内的这些人都去了哪儿?

    “娘子……”裁冰这时忽然叫了崔幼澜一声,示意她往身后看去。

    崔幼澜身后便是巷口,较之前方的大街要冷清许多,崔幼澜回头,一束阳光正从墙上照下来,她的眼睛微微刺痛,正下意识要眯起来,却见到背光处有人向她走来。

    一时之间她看不清楚来人的脸庞,然而那身形,崔幼澜却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后退一步,然而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何人?”裁冰已经问道。

    是徐述寒。

    但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望着崔幼澜。

    崔幼澜心头惊涛骇浪顿起,掩在衣袖下的手指抖了两抖,但尚存的一丝理智使得她对裁冰道:“你去大街对面等我。”

    “娘子?”裁冰瞪大双眼,害怕地上前去虚扶住崔幼澜的手臂,“这人是谁都不知道,娘子怎么能够单独留下来?”

    崔清月已经找不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崔幼澜又要私会一个陌生男子,裁冰觉得天都要塌了。

    “没事,我……认得他,我们有些事情要说。”崔幼澜轻轻拍了拍裁冰的手背,勉强笑道。

    既然崔幼澜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裁冰也只能听从她的意思,可这走得却是一步三回头,又一面回忆着过往,崔幼澜应该是从未与这个人见过面的。

    裁冰走后,崔幼澜也不说话,报以同样冰冷的目光面对徐述寒,她肤色本就欺霜赛雪,此时明明是三四月间了,徐述寒却觉得一瞧见她的面色身上便寒浸浸的。

    然而徐述寒莫名心里也有气。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气什么,或许是气她一声不吭就跑来宜州。

    徐述寒冷笑一声,道:“你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

    “我何时跑过?我与我祖母来宜州是名正言顺,怎能算得上跑?”崔幼澜也毫不示弱,她料到总有这么一天,倒也放开手脚去了,“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好,你如今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只是我也不知,枕边人何时成了这样。”徐述寒怒极反笑。

    但崔幼澜并没有打算就此偃旗息鼓,她脸上的笑意比徐述寒更冷:“你何时认识过我?我又何时认识过你?我们都那样了,就不必再粉饰太平了。”

    七年来对她冷漠以待的是他,把沈雪音接回徐家的也是他,甚至……推她下水的也有可能是他。

    崔幼澜怎么还能再继续忍下去?

    不等徐述寒说话,她又立刻问道:“我姐姐不见,是不是你干的?”

    徐述寒挑了挑眉,没有否认:“我只是借口这里停留不便,劝说之后帮她把马车挪去了别处,她没事。”

    一开始马车是他让永丰动的手脚,但现在也已经重新修好了。崔清月比崔幼澜好说话得多,永年过来略说了几句,只道停在这里堵住了路,她便同意去其他地方了,永年当时也自告奋勇会留在原地帮她知会回来的人,但自然不会做到。

    “你好卑鄙。”崔幼澜咬牙。

    他没有想过若是今天崔清月不见的事真的惊动了俞氏,俞氏年纪大了吓到怎么办,就像上辈子都说俞氏是被她给气死的,所有的风言风语以及指责也都是冲着崔幼澜去的,徐述寒作为事情的另一半参与者,几乎是毫发无损。

    对于女子,男子永远不会感同身受。

    崔幼澜的心又冷了一寸下去。

    徐述寒听见“卑鄙”二字,自然也颇为不忿,但他已经和崔幼澜你来我往嘲讽过几句了,他到底记着要说的事,略一思忖,便也只好决定先稍稍服个软。

    他沉声道:“你不肯见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否则支不开你身边那些人。有些事,你跑开也没用,总要我们去解决的。”

    崔幼澜知道他说的是平哥儿,不知不觉中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指腹。

    他现在跑出来看似关心,可当时真正给平哥儿的爱护又有多少呢?

    事到如今崔幼澜也懒得再去回忆,再去计较了。

    崔幼澜心一横,立刻说道:“你以为还会有平哥儿吗?你我本就不想要他,会在一起也都是因为他,既然如此,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才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徐述寒蹙眉。

    “那日从宫里回来,我就马上喝了活血的汤药,”崔幼澜看着徐述寒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一字一句说道,“这胎根本坐不住,平哥儿不会再有了。”

    她的话音落下,徐述寒的脸色已经变得灰败起来。

    “你真的……”他不可置信。

    崔幼澜笑了一下:“真的。”

    徐述寒彻底僵在那里,脑海中却又走马灯似的回忆起平哥儿的样子,从才出生一直到七岁,心如刀绞。

    他不由失声道:“你竟舍得?”

    “我舍不得,”崔幼澜语气平静,“但是舍得,对我、对他都好。”

    虽然是说谎,但是说起这些残忍的话语,崔幼澜也不禁心里直发酸。

    徐述寒这回没有再说话。

    崔幼澜最后瞥了他一样,接着便径自从他身边走过离去。

    她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却没再回头,只是淡淡说道:“徐述寒,今后无论好坏,我都不想再和你纠缠了,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去做,这些事每一样都与你无关。另外,不许再像今日一样接近利用我六姐姐,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那边的裁冰正死死盯着对面,见崔幼澜过来了,连忙将她护住,这时凝碧也跑过来,说是崔清月已经找到了,一点事都没有,是虚惊一场。

    崔幼澜点点头,便立刻带着婢子们去寻崔清月去了。

    只有徐述寒一个人留在原地,他也久久不曾转头去看崔幼澜的行踪,一直到永年找到他,他才突然回神一般走到大街上,可哪里还有崔幼澜的影子。

    ***

    因知道自己差点惹出了一场大麻烦,崔清月也很是羞恼,她性子温和良善,一见到崔幼澜便歉疚起来,不断道歉。

    崔幼澜才与徐述寒对峙一番,也感疲倦,拉了崔清月一同上了马车之后,才道:“姐姐不必太过于自责,这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是两边错过了罢了,往后咱们出门再多带些人手便是。”

    崔清月低下头:“原是我考虑不周了,本就该多留一个人在原地等着。”

    “这不要紧,姐姐自己身边多带人才安稳。”崔幼澜虽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也不禁后怕,好在今日是徐述寒,他倒没别的心思,若真遇上的是坏人,那就不妙了,“今日所幸事虚惊一场,回去之后姐姐也别说这件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不要让祖母听了忧心。”

    崔清月闻言松了一口气,她也怕回家之后俞氏知晓之后训斥她,她是很怕俞氏的,既然崔幼澜这么说,那么就将此事这么揭过算了。

    两人便不再提这事,见了俞氏问安之后,便回到竹风阁休息。

    凝碧倒想着方才忙乱慌张之间,崔幼澜先前答应给崔清月带的吃食也没带,便又回了茶楼一趟,带回些坊间的点心果子。

    崔幼澜今日见了徐述寒,虽然心里颇有些烦恼,然而因她占了上风,说了几句话也算是出了一口郁气,于是陪着崔清月又用了一些东西。

    一边与崔清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喝着才沏好的茶,崔幼澜的神思也渐渐开始清明起来了。

    徐述寒出现,两人都各自摊了牌,其实倒也好,只是今日两人都话赶着话,多带愠怒,更是只提及了双方最关心的事,然而除了平哥儿之外,另还有一件事是完全不能忽略的。

    那便是当日宫宴上,两个人究竟为何会被下药陷害。

    崔幼澜是入宫去赴赏花宴的,四周都是宫妃以及各家女眷,并无成年的外男在场,而像这样的赏花宴,宫里一年也会有个几次,崔幼澜从幼时到如今,已不知去过多少次,偏偏就是她即将入宫的这个当口出了事。

    再说徐述寒,他只是被圣上留在宫里的,徐述寒如今算是圣上的近臣,这算不得是什么稀奇事,宫里常有。

    原本两人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崔幼澜想到此处,眸色稍稍黯淡,幕后的那个人显而易见是冲着她来的,为的就是不让她入宫,而徐述寒十有八九倒真是被她所牵连,只因那日他正好在宫中,是最合适的人。

    她也理解徐述寒心中的怨怼,若换了她,怕是也不会对对方有好脸色。然而她也是无辜的,并非是像徐述寒所认为的那样,是她自己不想入宫,才特意做下这事。

    就算不想入宫个,她也不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后头的坎坷全因这上头而来,她不可能这么愚昧,将自己推入火坑。

    她不知道徐述寒后来有没有看见她的无奈,早先她倒是有心想找机会和徐述寒解释的,但两个人总也没什么话,她也拉不下这脸再去提这茬,后来日子渐渐过去,她也变得无所谓了,随便徐述寒怎么去想。

    然而这千般不在意,也仅仅只是对待徐述寒,徐述寒她能放开,但自己的事,她却还是看不透的。

    凭什么她要受那样的折辱和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