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项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他说我有病但实在美丽[快穿] > 19、喜欢是什么
    倒数着,倒数着。

    电影《海潮以南》已经到了倒数第二幕。

    ——虽然对言息而言,这本应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既能脱离庸庸碌碌的日常工作,又能少去一条不得不每日见到主角受的途径。

    ……但在明照衣阻挠他们见面、无法达成助攻的当下,少去这条途径是福是祸还难说。

    这也是最后一场发生在海边的戏份。

    是电影的高/潮。

    在情感与现实间来回彷徨,蒋恕最终还是像落入网中的鱼一样,自愿被名为爱的陷阱所捕捞。

    不过,他的一切尝试——试图用相同的爱意滋养他的爱人生长,试图用潮水般无声无息的蓬勃的喜欢,让他的爱人体悟“活着”的实感……

    他的奢望,他的野心,无一不在这天被无情打破。

    这一天,他只是带着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的爱人,在旅程结束后,相伴一起离开小镇,相约一同面对未来。

    只是在候车厅里一个稍不留神,便再也寻不见温潮生。

    但,已经提前有预感了吧,蒋恕?

    否则为什么会愣愣停在空白无人的座位前,然后有目标地,踩着如坠一场大梦的步子,往海边寻去呢?

    已经有预感了吧,蒋恕。

    那就是现实。哪怕平凡人竭尽全力的蓬勃的爱意,永远也留不住他的爱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被海潮双双打湿得狼狈的他们,在海水及人小腿高的滩涂上推搡着,蒋恕大声质问他的爱人。

    抱歉。温潮生脸上湿咸的液体,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海水。我努力想要活下去,但是、但是。

    你这个没有心的混蛋。那是蒋恕口不择言的咒骂。

    ……那么,你要放弃我了吗。温潮生那么惧怕又那么自私地问。

    沉默,沉默。

    只有海潮冰凉地拍打过他们的脚面。

    冷吗。蒋恕这么问,回避了那个问题,眼神露出疲累。走吧,今天先不离开了,回镇上的旅馆,你需要泡个热水澡。

    潮水中他们一前一后走着。

    ……

    本该结束在这一幕,两位演员却迟迟没听见导演喊停的声音。

    “言导?”副导演俯身过来提醒。

    “ok——”蓦然回神,言息叫停道。

    顿了顿,补充道,“演得很好,这场过了。大家辛苦了。”

    随即两边演员团队呼啦簇拥上去,递毛巾披外套递毯子。

    由于是室外实景拍摄,岸上的工作人员都被寒风冻得发抖,泡在海水里的演员有多冷可想可知。

    楚出野身为专业演员,敬业程度自不用说。苏斐白则尤为看重这次转型契机,下足了苦功夫,平时没少叨扰楚影帝学习剧本,他的演技也因此同他和楚出野的关系一样,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今天的拍摄圆满结束。

    由于临近电影尾声,眼看着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工作人员收拾器材时不再显得忙碌,互相聊着天,状态松弛许多。

    “言少?”久久停在拍摄画面前出神的言息,引起了安助理的注意,“您……今天还是回这边的度假酒店吗?”

    “啊。”言息微微回神,指尖心不在焉转了圈手机,屏幕上正亮着与某人的聊天界面,“嗯。”

    “需要我为您预订餐厅,或者让他们把晚饭送到您房间吗?”虽然知道言少近来的习惯,但自家上司如今魂不守舍的状态还是让安助理姑且这么一问。

    但言少竟然踟躇了一瞬——

    虽然片刻后还是摇头说“不用了”,这个状态却真的有些反常了。

    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因长时间无人触碰,黯淡下去直至熄灭。

    “言少……”安助理唾弃了一秒自己下班不回家还咸吃萝卜淡操心,斟酌措辞问,“是哪里出什么问题了吗?”

    那让言息忽地抬了抬下巴,墨镜从鼻尖滑了回去,像有什么新鲜玩意短暂引发他的兴趣一样——

    “小安啊,你也跟着剧组拍了这么久的戏,关于最近这一场,有什么感想?”

    所以是电影拍摄上的问题?

    “拍得挺好的啊。”安助理不懂这些,“我旁边那几个小姑娘,看刚才那一幕还看哭了呢。”

    “——我是问剧情上啦。”不满地发出啧的一声,言息抱怨起来。

    “呃……这方面?”母胎单身安助理犹豫道,“同性间的感情我不是很懂。不过,放在异性恋上,温潮生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恋爱对象。”

    “啊?——小安不是爱看脸的那种人呢。”

    托着下颌,言息神色在墨镜后辨不分明,语气倒是饶有兴致的,“‘不是一个很好的恋爱对象’是指哪方面?无可救药的自杀倾向吗?”

    “嗯,那只是一方面吧。”安溪认真想了想,“不过更重要的,电影里蒋恕不是亲口说过吗?”

    “……是‘没有心的混蛋’这句吗。”

    “对。”安溪语气公式化,敷衍回答上司的心血来潮,“可能永远也得不到回应的恋爱,电影里看看还行,现实里还是有多远逃多远吧。”

    “哇——”言息撑在下颌的手指跳了跳,口吻夸张,“小安是浪漫免疫体质呢。”

    “这一点也不浪漫好吧。”安助理这么麻木地吐槽着。

    *

    是自己也没注意到的第无数次,明照衣的视线转移,分散,再回到手机上。

    只是工作间歇偶然投去的一瞥,远没到影响工作的程度。

    或许是这样吧,他本人并没有这方面的自觉,次数却多到偶尔进出办公室的解秘书都注意到的程度。

    “明总,”再送来需要签署的文件时,解秘书终于忍不住出声,“是哪里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的注意力从手机上分散,埋头签字,“不,没什么。”

    【晚上我会去拍摄基地附近一趟,你在酒店的房间号是?】

    发出的消息从“十分钟前”,“半小时前”,变为“两小时前”。

    大概仍在拍戏吧。

    虽然已经按照以往剧组休息的时间发了消息,但最近拍摄接近收尾,剧情接近高/潮,也许会更忙碌些?

    不过……

    还是找一个借口比较好?就说,是度假村的项目还没谈完,顺路去一趟。

    但仍不想这么做。双方都清楚的借口就成了掩耳盗铃。

    那么具有教育意义的、愚蠢的寓言故事,没人希望在自己的现实生活中上演。

    【1802】

    收到……回信了。

    【密码是我生日。】

    【不过可能晚上七点才收工,哥哥吃过晚饭再过来比较好。】

    是不希望他去得太早的意思吗?抑或是婉拒的暗示?

    【胃不好就要记得准时吃饭啊。】

    反复摁在输入框的指尖顿住。像沙漠中的旅人终于听见那泓象征希望的流水声,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释然时才发觉掌心的汗湿。

    【好。我会记得。】

    于是这么回。

    *

    晚七点左右准时收工,回到酒店房间,迎接言息的不是黑暗,而是温暖的灯火——而那一幕,明照衣背对着他,在开放式厨房拿着勺子尝味道的场景,更是让言息怔在原地。

    简直像做梦一样……

    这样的情形。

    不,或许做梦也无法想象明总洗手作羹汤的场景。

    “回来了?”听见玄关传来的声响,明照衣转过身,将勺子轻轻扣回原处。

    还好,并没有出现围裙之类更突破言息认知的东西。

    明照衣穿着简单的米白色棉质家居服,看起来慵懒而闲适,犹如房间的主人般对他说,“粥煮好了,先洗手。”

    一面下意识按他吩咐的洗手,言息一面漫无边际回想原著。

    “……哥哥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他还是问了出来。

    明照衣的回答,是指了指台上摆着的手机视频教程,“我想,按教程一步步来,应该不会出错。不过,刚开始熟悉厨具时还是花了点时间。”

    “噗哧”一声,言息终于从一开始的震惊中走出来,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什么啊,居然临时看教程吗?”他抖着肩膀,从后面抱住明照衣,把重量几近全部压了上去,“这也太可爱了吧,像兔子妈妈。”

    【宿主!你又、】系统啊的一声,然后再轻轻嘟囔一句,【今天就算了,我切视角了,不过宿主你可不要忘记答应我的啊。】

    ——诸如此类的打断,在此刻的氛围中也显得不刺耳了。

    柔软的棉质布料上沾着点厨房的热度、湿热的雾气,蹭上去却很舒服。

    “……给兔崽子做饭吗?”明照衣淡淡回应兔子妈妈的比喻。

    因为第一次下厨,挑的都是不容易出错的。作为主食的粥只需要按教程加米加水,弄点花样则再加点青菜末、瘦肉丁。配菜则是一盘炒白菜和一盘……不明的糊状物。

    “那是什么?”言息好奇地问。

    “……香菇炒肉。”

    “哇好伟大的作品,尸骨难辨呢。”简直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夸奖的语气。

    “……我吃过晚饭来的。”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件事,但明照衣做事滴水不漏,姑且这么解释了一句,并补道,“所以,这是你的晚饭。”

    留点口德吧。这是潜台词。

    “兔子妈妈很没用噢。”撒娇一样抱怨的语气,言息却有些心不在焉。

    “第一次做饭,”明照衣轻挑起眉,“我以为至少会得到一点鼓励。”

    “啊,给了给了——”言息圈住他整个腰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随口道,“这是鼓励的拥抱。”

    明照衣将手掌轻轻搭在他手背上,垂眸注视他们在碗槽中几近重叠的影子。

    言息下巴搁在他肩上,一高一低的两颗脑袋,搭成金字塔的排列——那样的联想,会让明照衣以为那是什么金字塔一样坚牢永恒的关系。

    短暂的安静。

    “不过,与其说哥哥像兔子,”言息漫不经心开口,话题忽然转了回来,“不如说哥哥更像一种植物?”

    “……嗯。”随意应和着,明照衣并不十分关心自己像什么。

    “具体点说,是一种长在墙角安安静静的植物?”

    但言息对此似乎抱有乐趣。他微微歪头,声量放得那么柔和,仿佛这是个需要轻柔对待的话题——

    “假使无人关注也没关系,会安静存活着。可是,如果有一点雨露和阳光,便会蓬勃地、肆意地生长——那是种不受控的生长,是生命原始的本能。唔,就像花蕊冲破花苞绽放一样,那种生长的力量?”

    那样温柔的描述却让明照衣沉默了。

    他低下头。

    金字塔坍塌下去。

    低低的笑声从那颓圮的影子废墟中响起,“……是那么不值钱的东西啊。是想说这个吗。”他叹息一样说。

    柔软的掌心却轻轻挡在他额心,阻止他脖颈倾颓的弧度。

    “不是哦。”言息也叹息一样说,“是想说,哥哥对我产生感情完全可以理解,因为我就是这么没分寸感的人,而且嘛——脸长得很好看吧?至于性格,有人会觉得我性格糟糕,但觉得我性格可爱的,也有人在。”

    “……听起来,他人的示爱对你已经是家常便饭?”仿佛预感到了他想说什么,明照衣言不由衷地打岔道。

    “哥哥不也是吗?光是有钱这一点,就不乏爱慕者了吧。”言息这么眨着眼,纤密的睫毛像脆弱而美丽的蝶翼,然后他意识到明照衣看不见他的脸。

    ——那让他有不满,也有庆幸。毕竟那会让他接下来的话更顺利。

    “我不介意哦。哥哥的爱慕者之类的。就像我不介意他人的示爱一样。”

    蝴蝶耷拉下美得梦幻的翅翼,投下的阴翳却是美的反面,被埋葬的往事在此刻回光返照。

    “为什么会介意他人的示爱呢?是因为在为此苦恼吧,至少也考虑过是否有答应的可能——可我不会苦恼哦。因为我很有自知之明,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明白的人,绝对无法回馈他人相同的情感。”

    在彻底“扮演变态”以前,他还想留给明照衣反悔的余地。

    这是他第一次的,对爱慕者的忠告。

    “所以,快点放弃吧。”

    像低声呢喃咒语,口吻比刚才鼓励的拥抱还珍重几分。

    “快点放弃吧,哥哥。”

    沉默,沉默。

    煮沸的粥发出声音。

    程式化地扭掉开关,在言息的手滑下以前,明照衣牢牢摁住那处细薄手腕。

    “他人的示爱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

    明照衣向后侧过颈,喉结处还遗留淡淡吻痕。他用亲吻代替指尖,落在言息已经看不出伤痕的唇角。

    那吻,像植物的叶片扫过一样轻缓,舔舐时溢出充满植物气息的嫩汁。

    “可我喜欢你。是你说的,不受控的、原始的本能。”

    过于直白的示爱。

    成年人之间会这样吗?说喜欢,说不受控,说这是本能?言息不明白。过往那些含蓄的示爱比不上此刻袒露,过往那些袒露的示爱也比不上此刻含蓄。

    像一位年长的长辈一样,明照衣再碰了碰他的唇角,低低絮语一样说:“我会教你的。不要再为此苦恼了。如果在明白什么是喜欢后仍拒绝我,那时我会识时务地离开——是那时,不是现在。”

    大脑需要一条条理解这些信息。

    苦恼吗?是的,不是毫不介意。他是在为此苦恼,因为至少也考虑过是否有答应的可能?

    明白什么是喜欢?

    ——是那时,不是现在。

    “……不要这样说啊哥哥。”言息颇为苦恼地,轻蹭明照衣线条好看的侧脸及下颌,“不要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啊。”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淡薄眼睑低垂,明照衣幽静眼眸深处燃着点点星火,那么冷静,又那么灼热。

    雨露和阳光是饵,爱是网,生长是本能。

    “——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已经拥有伤害我的权利。

    *

    言息洗完澡出来时,明照衣已经清理好厨房的碗碟,正在主卧的浴室里。在言息待在外面的浴室时,明照衣便询问过主人的意见,造访了言息的卧室。

    “主卧里有另一个浴室。”言息是这么说的。

    于是,明照衣有了进去并留下来的理由。

    言息坐在床边,用毛巾擦揉打湿的发顶时,主卧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也停了。

    明照衣穿着言息买错的大码的衬衫、宽松的长裤走出浴室,言息仰头看他,发梢的水珠滴落在白皙的锁骨上,明照衣便轻拢起眉,自然地接过毛巾为他擦拭。

    为了方便他动作,言息往下盘腿坐到厚重的地毯上。明照衣坐在床沿边,把明显的水痕擦干后问:“吹风机在哪?”

    “左手抽屉第一格。”

    雪色缎带解了,披散着墨色长发,他的脸显得更为纤丽弱质。少见的乖巧让他宛如一枝色泽清绮的花,只为明照衣一人低垂了枝头。

    指尖穿梭在浓厚的长发间,墨色发丝里间或露出细长白皙的手指,明照衣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疏渐渐转为娴熟。

    “为什么喜欢住在酒店?”边为他吹头发,明照衣边像说家常话一样随口提起。

    “唔……因为随时可以住进来,也随时可以搬出去?”言息稍有不确定地歪头,便为明照衣力道轻柔地扶正。

    讲到对晚饭的评价,得到“第一次已经很不错了”的鼓励,明照衣说:“会再练习的。做饭不就是越做越熟练吗。”

    “……哦,那个啊,哥哥其实不用学的。”言息满不在乎的口吻,像在说一件毫不引人惊奇的事,“我就会做饭哦。”

    “……什么时候会的?”明照衣颇为意外。

    “一个人住就是这样啊,厨艺或多或少会学一些。也不多,够用就行。”

    很快,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从做饭的话题转变到约会上。

    “过几天电影就要杀青了。”明照衣接过那条雪色缎带,为他扎起头发,“一起去电影院吗?看一看别人的电影,也许会学到一些剪辑技巧?”

    再胡诌不过的理由。

    但他像是随口一提、临时起意,就算被拒绝也没关系。

    言息背对着他,墨色眼睛有不明情愫滑过,很快隐没。

    “好哦——”

    就这么答应了?那让明照衣都感到意外。

    头发扎好了,言息陡然撑起身,脸在明照衣眼前放大。他缓慢地翕动眼睫,浓密睫毛扫过那双清透的珍宝一样的眼睛,声音轻飘飘的,“不过呢,我还是没有想明白,哥哥究竟喜欢我哪里?脸吗,性格吗……不会是我的整个身体吧?”

    堪称恶劣地眨着眼睛。

    仿佛片刻前猫咪的乖巧,是人类自作多情的错觉。

    ……也许有更适合说明的方法。

    但有时太恶劣了,也会想要对猫咪更过分一点的吧?

    抓起言息的手,摁在因过近距离而剧烈跳动的左胸膛,明照衣沉沉的嗓音因屏息而显得轻缓,“是哪里呢?”

    他也漫不经心地说着。

    “——你要问问它吗。”

    “……它?”

    掌心下的皮肤因跳动而一缩一舒,那样可以触摸到的蓬勃生命力让人心惊。就好像是可以掌控的,它的跳动,为自己所有。

    言息记得,心脏的重量是约250克。

    那有一个拳头重吗?那样完全称得上轻飘飘的东西,可以承担起人类全部情感的重量吗?

    “我喜欢你。”

    像安抚,也像教导,明照衣不厌其烦地示爱。

    “这就是喜欢。”

    ——是那轻飘飘的250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