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拓跋苍木毫不犹豫地离开帐篷后,沈玉竹呆了呆,气闷地坐在床边。

    他掰着手指数拓跋苍木的缺点。

    自大狂妄、有勇无谋......若是没脑子也就罢了,偏偏有脑子却万事不上心,更是让人恨铁不成钢。

    时不时还会情绪失控。

    沈玉竹长叹口气,心凉了半截,拓跋苍木为什么会是气运之子,保护气运之子,这个任务对他而言还是太艰巨了。

    想着想着,沈玉竹心累地躺下,精力消耗太大,他就这么横着躺在榻上睡着了。

    和上次一样,沈玉竹清楚地知道他在做梦,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梦里的拓跋苍木面容坚毅深刻,看起来年岁渐长,此时北狄的兵队缺乏粮草,不少士兵挨冻受饿,他正在想办法。

    沈玉竹注视着他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知道他估计也没什么办法。

    北狄能种植粮食的土地有限,而购买粮食又需要金钱,北狄没钱。

    平常没事的时候看不出什么问题,一打仗后方物资的问题就显露无遗。

    ......

    沈玉竹睁开眼,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知道这就是预知梦,预示着拓跋苍木未来会发生的困境。

    沈玉竹揉捏着眉心,这可怎么办呢?他也暂时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意识到自己又在为拓跋苍木的事情担忧之后,沈玉竹额角一抽。

    说了不干了,他才懒得管。

    决心不管的沈玉竹起床,开始自己尝试着笨拙地洗漱。

    废了一番功夫后沈玉竹穿好衣裳,对着镜子束发。

    然而束发这功夫却不是他临时想束就能成功的,尝试失败后的沈玉竹索性用青绿色发带拦腰系住一头长发,这样至少不会披头散发。

    沈玉竹满意地打量了几眼,之后再让柳青教教他。

    他掀开门帘,天边蒙蒙亮。

    薄雾覆盖在草原上,远处连绵的山峰都只透着层影。

    沈玉竹驻足站立片刻。

    云层外,一点金光出现了,那点光将雾气照透,草原从沉睡到苏醒,一切都清晰可见起来。

    初来北狄时,他曾看到了一场日落。

    而现在,沈玉竹静静观赏了一场日出。

    沈玉竹唇边噙着浅笑,此情此景也不枉费他重活一世。

    身旁的帐篷里传来动静,沈玉竹偏头就看到正从赛罕帐篷里出来的拓跋苍木。

    本来心情不错的沈玉竹和他对视后:......

    不等拓跋苍木抬步走来,沈玉竹收回眼神转身就走,一眼也不想多看他。

    被青绿发带系着的发尾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扬起一个俏皮的弧度。

    拓跋苍木站在原地轻“嘶”一声,顿觉棘手,还没消气啊。

    *

    沈玉竹原本想去找柳青,路上碰到了金朵丽和她的阿爹。

    “殿下醒的好早呀!”

    金朵丽笑着对沈玉竹打招呼,金阿翁不会说中原话,也对他笑着点头。

    沈玉竹回以微笑,看见他们的手里都握着马鞭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金朵丽是个藏不住事的姑娘,见沈玉竹问了,她就忍不住抱怨起来。

    “殿下有所不知,我和我阿爹都是养马的,我们的马场最近又有好多小马驹出生,可北狄根本用不着那么多马,这日日喂养着草也秃了一大片,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看得出金朵丽是真的为此感到很苦恼,北狄赫赫有名的优质战马,数量一多也成了负担。

    沈玉竹突然想到了昨夜做的那个梦。

    他眼睛一亮,思索片刻后深绝这是个好法子,“金朵丽,你们有没有想过将北狄马用来与各地通商?”

    “通商?”金朵丽从没想过,在北狄,货币都是用不上的,因为族人大都是以物换物。

    她老实摇头,又有些心动,通商的话,是不是就能赚到钱了?有钱的话,是不是就能买到很多漂亮衣裙?

    “没有想过,而且通商这种事得首领同意。”

    金朵丽发现,她提到首领两字后,沈玉竹脸上的笑意明显淡下来。

    她眼珠子一转,难道两人吵架了?回头找族人打听打听。

    “好,你先问问你阿爹的意思,拓跋苍木那边我会去同他商量。”

    和金朵丽他们告别后,沈玉竹有些烦躁地用鞋底碾磨着脚下的石子,随后又一脚踢远。

    说好不管的,怎么又开始帮拓跋苍木想办法了。

    “是谁惹殿下不高兴了?”

    赛罕将手揣在衣袖中溜溜达达地走过来,语气中带着点调侃。

    自上次沈玉竹被赛罕算计遭遇刺杀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不过沈玉竹已经没有刚知道时的气闷了,他算是想明白了,这一老一小的都是不把命当命的疯子。

    “没有谁。”

    幼稚的小动作被长辈看见,沈玉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知晓一切都赛罕走到沈玉竹的身边,状似不经意地闲聊。

    “殿下知道么,拓跋苍木那小子是我十几年前从狼堆里捡来的。”

    关于拓跋苍木的身世,沈玉竹的确不知,闻言他忍不住蹙眉,“狼堆?”

    这么说确实,他从未见到过拓跋苍木的父母,也从未听对方提起过。

    赛罕点头,“是啊,那时候他五六岁,我路过的时候冲我龇牙咧嘴的,可凶,周围的狼群也都护着他,年纪轻轻就混成了狼王。”

    沈玉竹想象着那个场面,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他忍不住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和其余族人用火把赶走了狼群,把那小子打晕带走了。”

    说起往事,赛罕就忍不住想笑,“殿下能想象吗?刚把他带回北狄的时候,那小子破坏力极强,也听不懂我们说话,我也没什么耐心,他一想咬人我就把他打晕。”

    “就这么重复几次后他总算学乖了,慢慢的也就和常人无异了。”

    沈玉竹刚想笑,想起昨夜的和拓跋苍木的不愉快,他又将嘴角压下,“您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赛罕一脸高深莫测地抚着胡须。

    “殿下可别误会,我没有帮着首领说话的意思,只是这小子虽然那些狼的习性被我这么多年纠正过来了,但有时候还是不能用常理对待,他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二愣子。”

    赛罕语气坚定,骂的毫不犹豫。

    “有时候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不说清楚他是真的不明白,殿下懂我的意思吧?”

    沈玉竹懂了,但想装作不懂。

    赛罕还说不是来帮着拓跋苍木说话的,这分明就是说客。

    但对着长辈,沈玉竹也不好使性子,他只能勉强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赛罕走之前又留下一句,“下次可别让他大半夜再来我的帐篷了,一晚上不睡又杵在我帐篷里看着闹心。”

    沈玉竹一时无言,抬眼时正对上一个在悄悄打量他的北狄巡逻侍卫。

    对上视线后,沈玉竹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慌忙转身,快步离去。

    沈玉竹疑惑挑眉,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怎么看见他就跑?

    *

    沈玉竹来到柳青的住处却没看见人影,正纳闷的时候他就看到朔风向他跑来。

    沈玉竹弯腰摸它的脑袋,看见它嘴里咬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一把匕首。

    “给我的吗?”

    朔风像是听明白了,疯狂摇尾巴。

    沈玉竹伸手拿出,这分明就是拓跋苍木时常挂在腰间的贴身匕首。

    这是什么意思?让朔风送东西过来求和?

    沈玉竹不吃这套,想把它放回竹篮的时候朔风却又咬着竹篮跑远了。

    罢了,待会儿再给他还回去。

    沈玉竹抬手将匕首系在腰间,没等他走几步,朔风又咬着竹篮飞快跑来。

    他低头,这次竹篮里放着一碗他曾夸赞过味道不错的奶豆腐。

    沈玉竹对着朔风那张可爱的狗脸,有气也撒不出,他无奈地拍拍朔风的脑袋,“不难为你了,走吧,我们去找你的主人。”

    *

    拓跋苍木正坐在主帐里和牧仁面面相觑。

    再好的兄弟吵过架也有些尴尬,牧仁挠了挠脑袋,硬着头皮开口,“首领,上次的事是我错了。”

    拓跋苍木也不自在地摩挲着手指,“那点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这一番对话完毕,就又这么冷了场。

    朔风就在这时如同救命稻草般跑了进来。

    沈玉竹掀开门帘走进,看到帐篷里的牧仁后移开视线。

    他用秉公办事的语气对着拓跋苍木道,“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拓跋苍木看不出沈玉竹是不是还在生气,顺着他的话,“好,殿下你说。”

    牧仁站在一旁看着俩人的互动有些二丈摸不着脑袋,他分明记得自己也没离开几日,怎么有种殿下如今都能骑到首领头上去的错觉。

    他听不明白两人的对话,索性先离开帐篷。

    *

    “你觉得北狄如今缺钱吗?”

    沈玉竹开门见山,拓跋苍木看见他挂在腰间的匕首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移开。

    “有殿下的嫁妆在,尚且还能生计。”

    听到嫁妆二字,沈玉竹绷不住了。

    “什么嫁妆!那分明是与北狄的交易!”

    分明之前也认为这是交易,并且对此不满的拓跋苍木这会儿又不承认了。

    他疑惑地看向沈玉竹,幽蓝的眼睛里锐气尽收,显露出恰到好处的无辜。

    “什么交易?那不都是和亲的嫁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