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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梦中人(3)

    蒋冬霓宿醉醒来?。

    好消息:昨天晚上没有做梦。

    坏消息:断片了?, 头?还有点疼。

    她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自己?还被?换上了?一套睡衣——因?为?这种体验前所未有过?,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飘过?了?不健康的画面。

    她心想:不会吧?

    想到她是和?毕彭和?覃思正一起喝的酒,蒋冬霓心放下来?了?些, 而且身上……除了?脑袋沉重, 并没有什么异状, 但听到卫生间传来?的水声, 她的心又?被?提了?上去。

    蒋冬霓找到自己?的手机, 十点多了?,昨天晚上张旬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但蒋冬霓记得她本来?的计划是回?家的。

    毕彭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瞥一眼蒋冬霓:“你?这什么表情?”

    看着穿着和?自己?同款不同色睡衣的毕彭,蒋冬霓劫后余生般长长舒了?口气。

    “想什么呢你??”毕彭好笑地戳了?戳她的脸。

    反应过?来?的蒋冬霓佯怒,“你?昨天给我灌了?多少酒?”

    毕彭打开吹风机, 她的声音被?嗡嗡风声吹得膨胀:“没有啊,就一点, 你?自己?喝多的。”

    “头?痛死了?。”蒋冬霓抱怨, “你?干嘛灌我!”

    “谁叫你?不和?我说实话——”毕彭大声说, 然后猛地把吹风机开关关了?,把筒嘴对准蒋冬霓,“酒、后、吐、真、言。”

    蒋冬霓:“……”

    “呼——”风声又?响起。

    毕彭对着镜子一丝一缕把头?发吹得半干后,关掉吹风机, 看到蒋冬霓还坐在床上, 。

    看得出来?, 她在思考。

    她看向她,脸上神情透露出来?的想法像调色盘似的, 疑惑、后悔、尴尬……一块一块的都非常清楚。

    “我说什么了??”蒋冬霓小心地问。

    毕彭得意洋洋:“你?说呢。”

    “我……”蒋冬霓开了?个头?,止住了?,“……我说了??”

    毕彭爱莫能助地朝她点点头?。

    蒋冬霓捂住脸,哀嚎:“我下次真的不喝酒了?。”

    毕彭一听就察觉到不对:“怎么,除了?昨天晚上,你?什么时?候还喝多过?了??”

    蒋冬霓立刻把手放了?下来?,“没有啊,我是说我下次不喝了?。”

    “蒋冬霓,你?不对劲啊。”

    “什么什么不对劲。”蒋冬霓说。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快说。”

    “你?不都知道了?吗?”蒋冬霓投去怀疑的眼神,“你?不是又?骗我吧?”

    “我只知道你?和?张旬同居了?。”

    蒋冬霓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欲哭无泪:好吧,她还真招了?。

    喝酒真的误事啊……

    她虚弱地纠正:“不是同居,我是他房东,他交我房租我才让他住我那的。”

    这毕彭倒是不知道,“他说他地址被?泄露了?,没地方去,所以你?收留了?他。”

    “……差不多吧。”

    毕彭心思转了?转。

    她虽然花言巧语、坑蒙拐骗自有一招,但特别是遇上蒋冬霓这样的,她通常懒得使,可昨天在张旬那只笑面虎那儿一无所获,现在只能从傻兔子这里?下手了?。

    毕彭煞有介事地说:“你?昨天喝醉了?,我们又?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带你?来?覃思正这和?我们一起,你?还不肯,吵着要回?家。”

    蒋冬霓头?歪了?歪:是吗?不记得了?。

    “我问你?回?去干嘛,你?说家里?有人等你?。”

    蒋冬霓:“……”

    毕彭高深莫测地笑,等蒋冬霓开口。

    蒋冬霓抿嘴:“不可能。”

    她不可能说这话。

    毕彭在床沿边坐下,不急不慢地给头?发抹精油,淡淡的香气一点点弥漫开来?,”你?自己?说的,但你?醉得要死,我们就只能把张旬给你?叫来?了?。“

    蒋冬霓瞪大了?眼睛。

    “真的,叫过?来?之后你?吐了?他一身,“毕彭指了?指阳台,“呐,覃思正的衣服借他换了?,他换下来?的还挂在那里?呢。”

    蒋冬霓顺着毕彭手指的方向心惊胆战地望过?去,当真有一件她熟悉的黑色短袖在她感受不到的流风里?轻轻飘动。

    她有点慌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酒后吵着要见张旬,怎么可能呢?可是那件黑色短袖像一面黑色旗子似的,在她眼前、心口都蒙上了?一层战败的阴影。

    蒋冬霓试图赶走这可怕的迹象,但最近的那些梦紧跟着跑马灯般在她的脑海中旋转,她再想否认,都觉得太自欺欺人。

    她怔怔出神,甚至脸色都有些白,像是恍然,又?像是后怕,这完全脱出了?毕彭预想的羞涩烦恼亦或是断然否认,她伸手在蒋冬霓面前一晃,“冬霓?”

    蒋冬霓回?过?神,不死心地再次求证:“……我真说要回?去?”

    毕彭:“……”

    她摸了?摸自己?头?发,怎么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玩笑好像开大了?硬着头?皮,觑着她小声道:“……sorry。”

    蒋冬霓一把拉过被子蒙住脸躺倒,在被?子里?尖叫、乱踹。

    毕彭连忙站起身避开,又?去扯被?子,喊道:“不过?张旬真的来?了?,我和?他说……”

    ……这个还是跳过?吧。

    “你?也真的吐了?他一身!人昨晚来?了?就没走,现在还在隔壁房间呢!”

    被?子里?动静停了?。

    三秒钟后,蒋冬霓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真来?了??”

    “真来?了?,我把他骗过?来?的。”

    蒋冬霓重新坐起来?,恨恨道:“你?骗他过?来?干嘛?”

    “这么大——一件事,”毕彭比划,“你?说完倒好直接晕了?,我还不得想办法了?解下前因?后果?”

    “那你?刚才又?骗我!”

    “我这不是……”毕彭一顿,反应过?来?,解释的话掉了?个头?,“不过?你?反应真的有点大哦?”

    蒋冬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

    毕彭凑过?来?,眼睛直盯着蒋冬霓,“你?心里?有鬼。”

    蒋冬霓不想说话了?,又?想拉过?被?子把自己?躲起来?,毕彭先一步抓住,她也收起玩笑的心思,“好好说说吧,你?是不是傻,这么好心留人家住家里?干嘛?就算照片上的人不是他,但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因?为?我见钱眼开,收他房租。”

    “多少?”

    “五千一个月。”

    “真给了??”

    “真给了?。”

    “怪不得。”

    “而且他不记得我了?。”

    “啊?”

    “他说他之前拍戏受伤,之前的一些事情都不记得了?,所以他不记得我们是高中同学了?。”

    毕彭认真地看着蒋冬霓,“……你?别告诉我,你?真信了??”

    蒋冬霓耸耸肩。

    “昨天我看他见到覃思正也没什么不对啊。”

    “我和?他提过?覃思正。”蒋冬霓说,“反正就这样了?。”

    沉默了?一会,毕彭试探:“你?昨晚真没有想他?”

    蒋冬霓扭头?嗤笑。

    “你?昨天晚上没回?去,他打电话来?找你?,我让覃思正和?他说你?找他,他就过?来?了?。”

    蒋冬霓的笑还挂在脸上,她想问毕彭,和?她说这干嘛,是想看她什么反应?也想骂毕彭,乱说什么话,现在好了?,搞成这样了?吧?但那笑是茫然又?有些不知所措的。

    毕彭伸手戳了?下她的脑袋,蒋冬霓配合着像个不倒翁似的脑袋歪过?去再正回?来?。

    “你?又?不是会玩的人,以为?能把自己?摘得很干净?”毕彭有些叹气。

    蒋冬霓语气随意,“这和?会不会玩有什么关系?”

    “别老是这么心软,又?栽跟头?了?吧?”

    “哪有。”

    “其他的呢?还有什么?”

    蒋冬霓揪着被?子,半晌,闷声道,“……最近晚上会做梦。”

    “睡不好?”

    蒋冬霓摇头?,“还行,挺好的。”

    “梦见什么了?都?张旬?”

    蒋冬霓看毕彭一眼,“不知道,看不清脸。”

    “然后呢?”

    “也没什么,就是会梦见有个人像你?现在这样,坐在床边看我睡觉。”

    “怪吓人的。”

    “是有点哈。”

    毕彭细细打量蒋冬霓,忽然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听我的,人走了?之后就别联系了?。”

    蒋冬霓说:“肯定的啊,不会有联系的。”

    “他找你?你?也不要理他。”

    蒋冬霓让毕彭放心:“他不会找我的。”

    “你?之前不还挺讨厌他的吗?”

    “冰释前嫌,反正现在不讨厌了?。”

    毕彭停了?停,“相处久了?肯定有些感情,别看得太重,过?段时?间就好了?。”

    蒋冬霓轻轻应了?一声。

    她知道毕彭是怎么想的,她怕她变成一个傻女人,悲剧地喜欢上与自己?距离相差甚远的男人,虽然她应该不至于,但爱情这玩意儿,就是一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陷阱。

    蒋冬霓自认为?自己?的确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但张旬也不是如何的高不可攀,他们之间的差距和?故事并不是这样的。

    她也觉得自己?对张旬的那点好感非常普通,人之常情,最开始,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心软而已,唔,外加受到了?一点金钱的诱惑,现在另外有点好奇梦里?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是张旬,为?什么会是他。

    但两条交叉线明白着将渐行渐远,即使飞机停滞的时?间很久,即使越是等到要起飞的阶段起步越为?艰难,像是什么舍不得的东西在拼命挽留它,可一定是要冲上云霄朝既定的方向而去的。

    毕彭今天的计划本来?是在这座城市逛一逛,蒋冬霓宿醉醒来?精神萎靡,等稍微喝了?点毕彭端来?的粥后,她又?犯困了?。

    毕彭拉上窗帘,让蒋冬霓躺下再睡会,“我和?覃思正出去玩就行,省的你?发光发亮,哦对,还有个张旬,我让他直接先回?去吧?”

    “随便。”

    毕彭想了?想,“要不你?干脆到我们那玩几天?等到他走。”

    蒋冬霓拉过?被?子,“我的家,为?什么要让给他?”

    她还怕他不成。

    “行——”毕彭拉长音,“那你?睡吧。”

    等关门声响起,蒋冬霓才翻了?个身。

    毕彭窗帘没有拉紧,这一翻身,她一眼望去,刚好可以透过?缝隙看到阳台那飘飘的短袖衣摆,阳光一片明媚,当真荡漾。

    蒋冬霓起身趿上拖鞋把窗帘压实,这才重新躺回?床上。

    第42章 梦中人(4)

    当?蒋冬霓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的时候, 她决心如果再来?一次,她就去挂精神?科。

    不过这一次她梦见的是高中。

    在那三节美术课后,蒋冬霓对于画人像短暂失去了兴趣,越是漂亮的人她越不想画, 干脆改去画花花草草。

    彼时立夏已过, 天亮得越来?越早, 有时她便早起和爷爷奶奶一起去公园。老人家们锻炼, 她把书包随便找个地一放, 揣着个本子就在旁坐下,等日头?高了,下山乘公交去学校。

    清晨道路通畅,公交车开得快,她往往是第一个到班级的,一般还要再过上二十分钟才会有人来?,整个校园都非常安静, 适合她趴在桌子上补眠。

    梦就是梦到其中的某天,她前脚从前门进?到教室, 刚放下书包, 教室后门也进?来?了一个人, 抬头?一看却是张旬。

    六点多钟盛夏的太阳已是明亮而张皇,把两个人对视那一秒的尴尬照得无处可藏,张旬似乎又要对她假客气前,蒋冬霓先一步扭过身坐下, 脸朝向另一边, 枕在手臂里。

    蒋冬霓记得那天实际发生的情?况到这里就结束了, 她没?有睡着,等到其他同学陆陆续续来?教室, 便起来?了,但在时隔多年后的这个梦里,她半睡半醒,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好像有人站在她面前,她换了个方向趴着,那人又绕到这边来?,然后她的脸被手指戳了一下。

    蒋冬霓惊怒,但眼睛却睁不开,只听对方低低地说了什么,听不清楚,却莫名觉得是张旬的声音。

    蒋冬霓清醒的意识始终在袖手旁观,她不禁怀疑这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可别让她做的梦到头?来?污染了她的记忆,但是,张旬戳她脸干嘛呢?这倒很?像她最近做梦才会梦到的。

    这么想的时候,男人又戳了一下她的脸,说是戳,更像是点,点过嘴角、鼻尖、眉间,轻轻地落下,慢慢地抬起,有些粗糙的指腹,竟也那样?温烫,贴着肌肤,动作轻佻又亲昵。

    然后改为温柔的抚摸,过了度,像蛇一样?一寸寸缠绕,伴随着有些窒息的黏腻,而且越来?越真实的感觉,令蒋冬霓感到不适,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猎物?。

    但瑟瑟发抖的猎物?才最有趣,能够激发猎人的嗜血暴力,她昏昏沉沉间,都感到了对方的不耐。

    和之前梦里的是同一个人吗?之前梦里的他可不是这样?的,大概也是玩腻了。

    嗯?怎么她又躺在床上了?是了,是在做梦。

    躺在床上的放松与?趴在桌上的感觉截然不同,蒋冬霓掉入黑暗的虚空,两腿一软,清醒了一瞬,连对方说了什么都听得清楚了。

    被轻轻揉捏着耳朵,语气不满地说:“……在别人的床上也睡得这么沉。”

    蒋冬霓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她把脸朝向另一边。梦境安静了一会,但很?快,又令她胆战心惊。

    她感到身边的床柔软地塌陷,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她一动不敢动,任那人躺在她身侧。

    蒋冬霓心跳得越来?越快,“怦怦”的声音大到她担心会被旁人听见。她出了汗,因?为身体?僵硬,皮肤也开始发痒,在一片被笼住的黑暗里,极尽全力地忍耐。

    等待。

    那只手、那个人……

    刽子手将?砍刀砍下。

    张旬隔着被子把她抱住了,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她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起伏,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呼吸声趋于一种绵长的松懈,蒋冬霓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样?近的一张睡颜,熟悉的但绝对陌生的,蒋冬霓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方才的紧张和难以?置信,如同被急出的一身薄汗般渐渐冷却,留下斑驳的狼狈。

    午后的阳光被窗帘遮住,整个房间陷入沉静凝滞的昏黄中。

    蒋冬霓醒得彻底,望着天花板,心底好比一片被收割干净了的芦苇地,冷风一道道地刮划干硬的土壤。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把野火才烧起来?。

    她真是个傻子,傻到家了,蒋冬霓几乎就要掀开张旬的手把他摁在床上揍一顿,但最后还是只是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一点害怕、一点茫然、一点难过、一点羞耻……难以?言说的情?绪积聚成云,云落成雨,一滴滴落下来?,浇灭了火,剩下漫天飞扬的尘灰。

    张旬没?睡多久,或者说,他可能没?有真的睡着。

    总之他很?快醒了,在察觉到他要醒来?之前,不知?道该如何与?张旬对峙的蒋冬霓自我厌弃地闭上眼睛假寐。她感觉到张旬似乎又那样?看着自己?,轻声笑了句:“怎么还在睡。”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可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良久,张旬起身下床,轻声地打开阳台门,过了会再关上,然后才离开。

    等到外头?再也没?有声响,蒋冬霓才屏着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侧躺在床上,看了窗帘好一会儿,起身下床。

    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撕破了房间的幽暗,晃得蒋冬霓眯了眯眼睛。定睛看去,那套黑色的短袖和短裤不见了,没?了衣物?的遮挡,远眺,夏日的天特别蓝,白云一朵又一朵,花一般绽放。

    毕彭和覃思正傍晚才回来?,大包小包的,包括晚饭。

    张旬已经走了,毕彭问蒋冬霓:“什么走的?我们出门前还提醒他有几件衣服挂在阳台,带走了吗?”

    蒋冬霓:“带走了。””你这睡了一觉,怎么更蔫了?”毕彭奇道。

    蒋冬霓淡淡地说:“我发誓,我要戒酒。”

    “……真这么难受啊?”毕彭小了声音,“我错了,宝。”

    “嗯,很?难受。”

    毕彭抱住她撒娇:“别生我气了哈,我下次不会了。”

    蒋冬霓一笑,“我没?生你气。”

    “我支持你戒酒。”

    这么说的毕彭自己?是忍不了不喝酒的,不过喝一罐啤酒对她来?说不在话?下。吃过饭,覃思正开车送蒋冬霓回家,毕彭和蒋冬霓肩靠肩坐在一起。

    越往城南开,可以?看到建筑越破落,高楼大厦都变成了抛在身后的风景线,毕彭说:“你这环境确实挺堪忧的。”

    蒋冬霓说:“是吧,所以?我说你也住不了。”

    “那也不至于。”毕彭说,“不过张旬能住这么久,也挺有本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蒋冬霓略一细想,心更沉了一分。

    毕彭和覃思正回到家就觉得蒋冬霓情?绪似乎有点低沉,覃思正从后视镜看了蒋冬霓一眼,“真送你回去?”

    蒋冬霓也不知?道他从毕彭那里听说了多少,是什么样?的版本,好笑道:“不然呢?”

    覃思正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蒋冬霓看着覃思正的背影,后者看起来?还是认真开车的模样?,似乎这只是他随口的一个问题,蒋冬霓看向窗外,也随口答道:“两三点那个时候吧。”

    “张旬不记得高中时候的事情?了?”

    “他自己?说不记得了。”

    “但我和他聊,感觉……”

    蒋冬霓已经无所谓了,“不知?道,可能他不想说吧,有些事情?可能还能想起来?。”

    但也许他根本就没?忘过。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蒋冬霓让毕彭和覃思正不用送她,但下了车还没?走几步,覃思正追上来?。

    他有话?想说,不过走了几步,还没?有找到开场白,蒋冬霓不耐烦催他,他才说:“你和张旬现在算是和好了?”

    不,是旧恨添新仇了。

    “怎么?”蒋冬霓冷声问。

    覃思正没?听出异样?,“……张旬昨天晚上,一直问我你的事情?。”

    那条蛇仿佛又顺着她的脚踝缠了上来?,蒋冬霓脚步微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去,“问我什么?”

    “你高中的事情?,还有大学的事情?。”

    “你都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覃思正说,都是些很?琐碎的事情?,聊到什么说什么,要一件件讲都没?有章法,“他问我你高中对他的印象,还有你大学的事情?,不过你和孟行远的事我不太清楚。”

    蒋冬霓:“毕彭不是知?道?”

    停在单元楼下,两个人都抬头?看了一眼,只有二楼的灯是亮着的。

    覃思正答非所问:“小彭是说了些话?激他。”

    蒋冬霓:“激到了吗?”

    “没?有。”覃思正说。

    “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小彭让我不要多管闲事,但我觉得,你可以?注意一下,”覃思正严肃了一点,“我觉得他好像喜欢你。”

    蒋冬霓冷笑:“你这是同意还是反对?”

    覃思正答非所问:“他也算是你当?年的绯闻男友。”

    “我还和你传过呢。”

    “昨天张旬还问起我这个,所以?我说我一点看不出他失忆的样?子。”

    蒋冬霓:“……”

    这个骗子,她真想上去把张旬的东西都从阳台扔出去。

    “我上楼了。”

    “不过,如果你——”

    覃思正喊住蒋冬霓,却被蒋冬霓瞪得后退一步,举起手,投降状,想说的后半茬话?都忘了,只有目送蒋冬霓猛地甩上门禁门跑上楼去。

    但那门禁门甩得再用力,最后一个角度,翼闸还是回收得慢慢的,覃思正抿了抿嘴,往回走去。该听毕彭的,少管闲事。

    这也不算管着事了吧?

    他回到车上,毕彭瞧他一眼,就说:“被骂了吧?”

    覃思正摸摸鼻子:“还好。”

    “他俩没?可能的,别操心了。”

    “为什么?”覃思正边倒车边看了毕彭一眼,“当?初蒋冬霓也是这么说我和你的。”

    毕彭笑了,“所以?你这是撮合呢还是报复呢?”

    覃思正想起高中时他给蒋冬霓讲题,一抬头?和从讲台上走下来?的张旬眼神?撞上,后来?篮球场上他被叫上替补,张旬还是那个眼神?,不过却把球传给了他。

    昨晚又见到,他的眼神?似乎没?有变,带着一点探究,说不上友不友好,仿佛他是一道求证的步骤之一,通过他可以?得到一个结果似的。

    覃思正摇头?,“不管他们了,我们回家吧。”

    毕彭哼了一声。

    “反正你要对我负责。”覃思正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毕彭被噎了一下,“闭嘴吧你。”

    被骂的人倒吃吃地傻笑了下。

    毕彭不禁捂脸,有时回想往事,其实她才是那个更应该戒酒的那一个。

    第43章 梦中人(5)

    客厅, 灯亮着,没有人,但蒋冬霓刚换好鞋,张旬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好好的睡衣, 领口扣子松了两颗, 睡眼朦胧地柔声问她:“回来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蒋冬霓的心突然就跟明镜儿似的。

    可是难道之前不知道他在装吗?装无?辜、装可怜、装清纯, 她居然还自恋地以为是张旬在刻意讨好她。

    蒋冬霓想要假装无?事发生, 但到底比不过张旬这个专业演员, 浑身难受,匆匆说了句“不用”,逃跑的败兵一样就进卧室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张旬站在原地,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懵懂懂的。蒋冬霓希望他能够早日发现自己已经露馅了,然后自觉给她走?人。

    躲在卫生间?,结果犄角旮旯的东西?也处处不顺眼。

    漱口杯是张旬换的, 之前的旧牙刷淘汰了,换了新的, 旧牙膏用完了, 也换了新的, 沐浴露、洗发水……通通都?被张旬换了。

    蒋冬霓觉得自己挺窝囊的。

    一直都?很窝囊,还记得张旬因此?和?她生过气——现在想想,他究竟有几分是真的呢?蒋冬霓无?从辨别。

    在最初对张旬的愤怒和?恶心爆发后,蒋冬霓随即被一股极大的羞耻感包裹住了, 她现在应该立刻让张旬滚蛋, 却犹犹豫豫不敢戳破这层窗户纸。

    大概是害怕。害怕冲突、害怕更残酷的真相?、害怕自己真心错付、害怕承认自己有过真心。

    她其实缺乏胆量, 只对不在乎的人蛮横,真正?遇到事情却习惯性逃避。

    蒋冬霓不想和?他撕破脸皮, 那很难看,也很累人,她希望一切像两人一开始约定的那样,他躲一阵子,澄了清辟了谣就走?,最多三?个月,也马上就到了,再像毕彭所说的,再不联系。

    她终于从浴室出?来,张旬装模作样地在客厅看电视,似乎有话要对她说,蒋冬霓假装没注意到,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犹豫了那么一下,锁上了门。

    清清楚楚的“咔”的一声,房门里外都?能听?清楚。一道有声的警告,也许是打草惊蛇。

    这房子实在是太老了,这扇木头门真要撞一下,未必扛得住,这门锁想撬,也不需要什么技巧。

    蒋冬霓画了一个晚上的画,以为睡不着,后面还是趴在桌上睡着了,中途醒了,看了看时间?,摸回床上接着睡。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中午醒来,蒋冬霓花了十分钟让自己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她不可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辈子,以及,这是她家?。

    打开门,张旬照旧做好了饭菜,给她布好碗筷,既没有过分殷勤也没有刻意疏远,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好像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食不下咽,蒋冬霓忍住不摔筷子,忍住不骂张旬无?耻,一口饭在嘴里嚼出?甜味,“你什么时候走??”

    张旬莫名地看着她,有点疑惑地笑着问,“……怎么了?”

    蒋冬霓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你什么时候走??”

    直接赶他走?,她还是说不出?口,但如果张旬问,她能接着他的话叫他滚,可他也不说,黑沉沉的一双眼睛根本看不透,似乎是在欣赏她的恼火,似乎要落实自己的卑鄙,还是那两个字,“快了。”

    蒋冬霓几下吃完了饭,把自己的碗筷拿去厨房洗掉,张旬在蒋冬霓再次锁上自己房门时放下筷子,叹着气笑了笑。

    不好玩了,他想,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左右都?是新鲜。

    他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反思?的话,他的确给人物设计了不合时宜的剧情,他不应该在不知道蒋冬霓什么时候会醒来的情况下上她的床,他很清楚,却还是冒了这个险。

    事已至此?,要么放弃这出?戏,要么将错就错演下去。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摊牌,但既然蒋冬霓不挑破,他当然选择继续演下去,即使她是个很差的对手演员。

    张旬一如既往地准备一日三?餐,蒋冬霓反而?比以前更准时地吃饭了,有时候都?不用他敲门她就提前出?来,但很敷衍,吃得又快又少,明摆了不想和?他同桌吃饭,张旬觉得他给养胖了的那几斤,这样下去不用几天就饿没了。

    于是他分了餐,一份留在餐桌上给蒋冬霓,一份他自己在房间?里吃。

    他好奇这样蒋冬霓总会觉得好受点了吧?

    不过没想到蒋冬霓坐在餐桌前等着他,饭菜倒是都?吃了,但很生气地盯他,好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罪不容诛的事情。

    也许的确是吧。

    “你什么时候走??”又一次问他。

    张旬还是笑笑:“快了。”

    蒋冬霓觉得不等张旬走,她会先?被张旬气死。

    她有点不明白了,他到底想怎么样?也有点想不明白了,她想要怎样?

    想要他给个说法、给个解释、给个交代,而?他好整以暇,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像犯罪的坏孩子,如若大人不说,也就乐得继续潇洒去了,就算再提心吊胆,也没有乖乖主动认错的。

    蒋冬霓偏不去做那教训的人,不明不白的也好,剪不断理还乱,有些帐就是不能清楚地算。

    暑期到,各类兴趣班爆满,蒋冬霓晚上在房间?里画画,白天的时间?里,一周七天,这几天去许景恺的画室当助教老师,那几天去许景涵的陶艺工作室帮忙,剩下的时间?去面包店里打杂,她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不怕热地在外头跑,一天也不要在家?里待下去。

    然后终于有一天晚上她从外头回来,客厅里的灯是关着的,房间?里的灯也关着,像是回到了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并没有人在等她回家?。

    但打开灯,干净整洁、添置了许多物什的房子里,处处都?是张旬的痕迹。

    蒋冬霓还没吃晚饭,进厨房打开冰箱,发现冰箱里很空,几乎没有什么菜,不像之前,满当当地备了一周的菜。

    心中的警报“嘟——”地拉响了。

    还有两个鸡蛋,蒋冬霓都?用了,给自己煎了两个荷包蛋,煎不出?溏心,盐放得多了点。

    也就是第二?天,她在蛋糕店跟廖姨学?着揉面团,廖姨突然问起:“小蒋,你之前那个高中同学?,打电话来的,怎么样了呀?”

    蒋冬霓动作不停,“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面包店经历了一场风波,整体算下来,收获还是打正?了的,严悦一门心思?研究自媒体,整天捧着手机,廖姨和?严叔看不懂,有时不免担忧几句。

    这不这盘面包出?炉,蒋冬霓和?廖姨从厨房出?来,严悦盯着手机一动也不动的,廖姨说:“再看眼睛又要更近视了。”

    蒋冬霓走?过去,“看什么呢,过来帮忙。”

    “来了来了。”严悦口头应着,手里的手机向蒋冬霓递去,“呐,大八卦。”

    要做自媒体的第一步,当然是要紧跟网络热点啦,年轻学?生本来也很关注娱乐圈的明星八卦,前几天严悦就刷到小道消息,说是有惊天大瓜,还以为又会雷声大雨点小,没想到终于来了个真的,可惜不在学?校,没人讨论,在网上和?微信群里聊得不够过瘾。

    ——“阮知意和?沈子杰车内激吻,网友:我欠张旬一个道歉!”

    蒋冬霓一眼瞥过去,愣了愣,第一个想法是媒体们真会起标题。

    舆论大反转,流量滔天,又是道歉又是同情,顿时给张旬捧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阮知意和?沈子杰上车、接吻、爱抚乃至最后发现被拍的惊慌失措,照片视频都?一清二?楚,甚至不只是一天的,桃色更是刺激了大众的感官,让舆论一下子就发酵得失了控、乱了套。

    这是罪有应得吗?大概是吧,但一想到现在的局面都?是张旬一手操控的,一想到这段时间?他表面上在她家?里小猫小狗似的,蒋冬霓就有些不寒而?栗。

    严悦一看蒋冬霓的神色,就知道她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叹一口气,起身去帮妈妈打包面包。

    晚上蒋冬霓回家?,单元楼下就可以看到,灯没亮。她进屋,月光透过阳台照进来,她穿过客厅,直接拧开张旬的房门,房间?里也没有人。

    她照旧兜转,第二?天去画室,第三?天去捏陶,没算好时间?,第四天是周三?,忘了面包店休息,烈日骄阳下,蒋冬霓回了家?。

    冰箱没菜,鸡蛋都?没了,于是煮了一碗清水面条做午饭,舍不得开空调,电风扇正?对着摇脑袋。

    正?吃着,房门从外被打开了。

    面条还挑在筷子上。

    门外,张旬穿着一套蒋冬霓没见过的衣服,极其立体贴合的一件灰色衬衫,他整个人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反而?看不清神情,似乎也愣了一愣,但随即坦然地走?进来。

    带上门,他笑,像第一次在这个房间?里醒来时那样,“我来拿东西?。”

    一个扁扁的随身包带进他住过的房间?,很快,还是一个扁扁的随身包出?去。

    蒋冬霓那碗面没吃下去了,他看见,关心的口吻说着讽刺的话:“中午就吃这个吗?”

    蒋冬霓不理他。

    以前只是有点讨厌,这一刻当真变得很恨他。

    她起身去张旬的房间?一看,扫一眼,根本看不出?带走?了什么。猛地拉开衣柜,就连衣服都?没有带走?。

    留着干什么?

    蒋冬霓一把全部扯下来,黑白的衣架摇晃相?撞,她也薅了下来,抱在怀里走?到张旬面前。

    张旬说:“扔了吧。”

    蒋冬霓把衣服往地上一丢,“你自己扔。”

    她环顾四周,还有什么?

    张旬耸了耸肩,把衣服衣架放进包里,本来干瘪的包立刻就鼓了,继续装了蒋冬霓丢来的洗漱用品、拖鞋、水杯……

    他买的小电器、沙发被套、还有厨房的厨具,蒋冬霓打开储存箱,把里头她的东西?取出?来,把张旬买的东西?丢进去,简直和?大扫除一样,满当当地装了三?个箱子,堆到门口让张旬也一起带走?。

    蒋冬霓热出?了一身的汗,气喘吁吁但极其畅快地拍了拍手,看着张旬咧嘴冷笑。

    张旬眼皮微挑,也笑,淡淡地问:“还有吗?”

    电风扇像巡逻灯,偶尔吹来一阵风。

    “没了,哦,不对,还有。”

    蒋冬霓转身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一个红包出?来,隔着几步远扔给张旬,红包打到了他的下巴,“啪嗒”一声,死鸟似的掉在地上。

    在张旬弯腰去捡起的同时,蒋冬霓告诉他:“你的钱。”

    张旬打开红包,即使没有数完全,但这个厚度,大概是一分不差。

    一点他的东西?她都?不要,这架势,恨不得是把房子都?一把火烧了。

    蒋冬霓绕过他打开门作出?送客姿态,张旬轻松地站立不动,相?峙无?果,蒋冬霓眉毛一竖,把箱子拖到门外,拉过张旬手里的包带,连带着把人扔出?去,就要关门,张旬一只手突然伸进来。

    胳膊被门夹住,张旬闷哼了一声,但眼疾手快地握住了蒋冬霓的手腕,用力得蒋冬霓也痛呼出?声,他似乎是要让她感受下他有多疼似的,眼神幽深,嘴角的笑却是轻飘飘的,整个人有一种诡异的气质,“没了?”

    “没了!”蒋冬霓甩不开他的手,大声道。

    “你呢?”

    “什么我!”

    “你不跟我走??”张旬似笑非笑,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蒋冬霓瞪大眼睛:“你在发什么疯?”

    话音刚落,就见他眸色暗下,一步顶开门跨进屋子里,蒋冬霓连忙后退,被他一把拉拽过去,压到玄关的墙上。

    压制的侵略感顷刻间?笼罩住了蒋冬霓,即使那天发现张旬抱着自己睡觉,蒋冬霓都?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

    她贴紧墙壁,试图与张旬拉开距离,可他还有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手心传来的温度烫极了,她好像被拎起耳朵的兔子,她在发抖张旬可能也发现了,轻轻一笑:“怕什么?”

    这个变态……蒋冬霓努力控制自己急促的呼吸,顶上张旬打量她的玩味眼神,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暗骂。僵持间?,他忽然敛了笑,蒋冬霓呼吸一窒,下一秒他低过头,蒋冬霓下意识转过脸,躲开了他的嘴唇。

    张旬停下侵略的动作,窗外聒噪蝉鸣在此?刻停歇,夏季闷热沉默的房间?里,两个人挨在一起,炙热的气息交缠得汗津津的,感官世界里只有彼此?的压抑的呼吸。

    蒋冬霓大脑里是一片嗡嗡的雪花噪音画面,她垂下眼睛,颤抖地落在张旬脖颈的紧绷跳动的青筋上,而?他居高临下,似乎投以她审视的目光。

    有汗从蒋冬霓的额头滑下来,很痒,很难熬。

    好像一场雨的第一滴雨水落下,她的额头处传来陌生柔软的触感。

    张旬的第二?个吻追着那颗汗珠,从额头到脸颊,再到脖颈,像一条软烫的火焰,有那么一瞬间?,蒋冬霓几乎觉得自己要死掉了,但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已经狠狠地推开了张旬,响亮的“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巴掌。

    张旬整张脸歪到一边,白皙的脸颊瞬间?泛起微红,蒋冬霓手掌发麻,与被张旬嘴唇碰过的地方连上一片,疯狂嚎叫着焚烧着她的情绪与理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旬木然地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右脸,他拍过很多打戏或者冲突戏码,这种剧情场景刺激有趣,能够大开大合调动观众情绪,好看。他环顾了一周被蒋冬霓折腾的凌乱的屋子,他好不容易整理干净的,就她这个惫懒的个性,不知道要花多久才会收拾一下。

    目光最后回落到眼前的人身上,她嘴抿得紧紧的,微微撅起,很凶地瞪着他,好像就要冲上来再打他一巴掌,又好像马上就要哭了。

    张旬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不会忘记蒋冬霓现在的表情。

    也行,女主角不愿意和?男主角走?,戏演到这里结束也不是不可以,一个意外的开头配一个突兀的悲剧,谢幕。

    “别生气,我走?就是了。”他用温柔的语气说。

    门关上了,电风扇还在摇头晃脑,凉风时有时无?。蒋冬霓靠着墙慢慢滑落,坐在地上,慢慢地,她不再发抖,默然地看着少了很多东西?、大不一样的她的家?。

    从阳台而?来的阳光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照不到的地方,有些飞高了,有些沉落了。

    原来尘埃落定,就是这样的感觉,蒋冬霓不禁笑了起来。

    第44章 出现又离开(1)

    洗牌重整, 张旬回到?大众视线,所有人翘首以盼他崭新的第一步,他不着急,先晾了大伙儿好一阵, 然后先是顶刊封面, 再是顶奢代言, 紧接着某位大导新电影男主角花落张家。

    大导好几年没拍电影了, 张旬入行至今尚未与他合作过, 要是还在?拍沈子杰的电影,档期就撞了,这是命中注定的机遇,怎么不算是因祸得福?粉丝一喊,媒体一宣,电影声量像顺风的船帆似的鼓满了。

    而另一边沈子杰和阮知意?顶着压力分别?在?记者会?道歉,高频的闪光灯把人的脸都照融化了, 魂魄也要被镜头嚼碎,身后的鸡飞狗跳一桩桩、一件件, 活生?生?的, 比看戏更热闹。

    台上哭得越惨, 观众反而越不肯离去,台上没气儿,围观的才会?没兴趣地散场,但等有了新动?静, 打?地鼠的锤子就要冒出来了。越是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抖落起来篇幅越长, 旁征博引,笔墨成书, 倒成了刻意?翻来覆去嚼出花样的八卦典故。

    比如爆料的狗仔名不经传,是怎么发现阮知意?和沈子杰之间?的猫腻呢?听说有人授权致意?他跟踪,谁呢,对家,还是张旬?

    很多人觉得不是张旬,因为他当初第一时间?辟谣说明?他是知道内情的,可是却硬生?生?被泼了脏水,显然没有这个能力,“而且他在?事后的采访说的话很真诚诶,说感谢相信他的粉丝和朋友,还提到?希望大家不要打?扰其他人,导演的老婆是素人吧我记得。”

    业内一致佩服张旬的经纪人刘昌豪的手?段,可谓力缆狂澜,被公?司高层排挤,结果一跃成为最大股东。张旬休息调整的时候,刘昌豪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倒好,你干干净净的,我成黑心老板了。”

    张旬说:“但你是老板不是吗?”

    “我欠的想当老板。”刘昌豪骂骂咧咧,“要是你直接退圈了,我也乐得退休。”

    张旬淡淡道:“要退也得别?人退了再说。”

    “对了,你哥昨天找到?我想和你聊聊。”刘昌豪与张旬对视一眼,意?会?后摇了摇头,“我已经拒了,省的你还要摆他一道。”

    “但凡他自己少喝点酒。”张旬很无辜。

    他可是弱势群体,一切都是正当防卫。

    张旬在?事情态势差不多平息后进了新组。

    大导早年经历坎坷,个子不高但健壮,年逾六十,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性?格也有些?说不上来的阴阳怪气,奈何确实有一身好本事。

    种种传言张旬耳闻已久,进组没几天他就懂了,导演想要的就是折磨他的画面。

    他自演自导了一场逆风归来的戏,赚够了风头,碰巧这位导演想拍一场自取灭亡的戏,要是看中了他的壳,张旬想了想,轻笑,好像的确会?更精彩。

    新电影在?沙漠戈壁拍,一个被组织淘汰的偷猎者的求生?故事。

    全组先是深入基地驻扎了个把月,期间?剧本修修改改,始终看不到?结局。

    张旬问导演,他这个角色最后是死了还是活的。

    望着远方的导演抽着烟,看都没看他一眼地说:“看你最后状态。”

    正式开机后拍了七个月,张旬先是增肌,然后迅速暴瘦,干尸似得在?沙漠里爬的戏拍了不知道几场,最后死有余辜地葬身于他以为抵达了的绿洲。

    拍完回去,老刘来接人,“嚯”了一声。

    以往张旬是一个工作接着一个工作的,一来他工作邀约多,二来他很少给自己放假,他不是工作狂,也没有多么热爱工作,只是不需要太多空闲。

    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但这一部电影拍完,他休息了整两个月,毕竟恢复到?之前的模样见?人也需要一点时间?。

    张旬觉得换他现在?再被蒋冬霓撞一次,他要是又说自己失忆了,她说不定还会?信,但什?么态度就不知道了,他顶着这副模样,也不好意?思装傻卖痴,太难看了。

    于是转眼又是一年夏天,仍然是先听雨声再听蝉鸣。

    张旬在?剧组待得这近一年里与世?隔绝了一般,但时间?压缩起来就只做了一件事,如果把时间?比作日记本,拍这部电影算作一页,往前翻,就跳到?了寄居在?蒋冬霓家的时候,再往前嘛,就又是在?跑剧组了。

    这么看,与蒋冬霓的那一页格格不入。

    沙漠平直辽阔,他无数次累得瘫倒在上面过,风沙猛烈的时候,转眼就能把人埋了。星空也一样,星星比沙子还多,又密又亮,夜晚仰望那样的星空打?发不了时间?,思绪只会随之越来越深、越来越远,不经意?间?也走过光年。

    城市的夏天相对之下可爱了许多,阳光炙热但明?亮,蒋冬霓梗着脖子瞪他。

    她最后是没有哭的,但张旬不知怎的,如今再回想起来,总觉得她是哭了的。亮晶晶一双倔强的眼睛,比沙漠的星空要亮,他的卑劣无处可藏。

    大概是幻想的,惹她厌过、逗她笑过,就眼泪没见?过了。

    谁会?为谁掉眼泪。

    张旬觉得就算他死了,蒋冬霓估计也不会?为他掉一滴,但如果掉了……人若是有灵魂,活人的眼泪滴在?尸体上,灵魂会?被振动?吗?是什?么样的感觉?

    沙漠不下雨,这连日来不间断的雨声让他偶尔深思恍惚。

    期间?张绍成打?来过一个电话,“请”他回家吃饭,说爸爸很想他。

    他爸两年前心脏手?术后便半退,公?司大权交给了张绍成。人之将?死,对张旬越发的好了,让张旬同父异母的哥哥很是不安,更何况张旬名下还有他死去的妈换来的股份。

    张家家大业大,他爸有三个兄弟两个姐妹,下一代里不止张旬一个私生?子,家族纷争不休,张旬一直没兴趣参与,但鉴于他被虎视眈眈的那点股份是他妈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东西,他自然要守着,时不时还要给张绍成找点事情做,好让他别?老是来找自己麻烦。

    他在?沙漠里吃沙子的时候,委托老刘,也没让张绍成好过,之前的帐一笔笔地算,听说经他手?公?司丢了好几个大项目,把他爸气得心脏病差点再次复发,屁股下的高位摇摇欲坠。

    大厦倾塌似乎就差一下的事情。

    张旬毫不犹豫地应下,他借口拍戏一年没回去了,面子功夫到?了要做的时候。敷衍一个老人已经够麻烦,不想再多应承人,给媒体点料,把张绍成支走了。

    张绍成这一年大概是心烦意?乱,声色场所出入得更加频繁,张旬一个月爆料一个,估计还能有一年不用见?到?他哥。

    至于他爸,卧在?床上,年轻的保姆衣不解带地贴身照顾他。

    老人见?到?他很开心,握着他的手?,但聊不上几句精神就不行了,念叨着“像、像……”,就又闭上了眼睛。

    呼吸微弱,身形消瘦,有那么一刻,张旬觉得他真的死了,他妈病死在?床上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是是在?还很年轻的年纪,比现在?的他大不了几岁。

    像什?么?他妈,还是他?

    切好的水果主人吃不了了,保姆一抬眼,脸红红的地把果盘递向张旬,称呼他“张先生?”。

    张旬微笑婉拒,拨开他爸的手?,走出房间?,关上门。那保姆无事可做地掖了掖被子,在?他爸床边的椅子坐下,低着头,就一动?不动?了。

    疾病有很高的遗传性?,如果能够选择,张旬希望自己的死亡是一瞬间?心脏的绞痛。

    他迟迟没有结束休假,老刘主动?带了新的工作剧本来他家,坐下后,老刘指了指客厅角落里那几个大箱子,“你还留着?不扔?”

    张旬翻着剧本,随意?瞥了眼,说:“哦,忘了。”

    刘昌豪环顾四周,张旬这屋本来就空荡,没人住似的,多了那几个箱子,看起来好像多了点生?活气息,但更像要搬家的装修现场。

    他还记得那时他好好地在?小区门口等,正饶有兴趣地想着张旬是怎么躲在?这种地方的时候,张旬电话打?来,叫他多找个人。

    从破旧的单元楼里一共搬下来三个箱子,后备箱差点塞不下,他一把老骨头了,腰酸背痛了一个星期。

    而张旬电话里所说的同学的影他都没见?着,问张旬,考虑大家一起出来吃顿饭,“还有你这脸怎么回事?”

    张旬和他说:“不用,她不会?说的。”

    “……她打?得?你这是被人赶出来了?”

    张旬塞了他一个红包让他闭嘴。

    眼下,他问张旬:“剧本怎么样?”

    “还行。”

    “还行就行,你慢慢看吧,不急。”

    刘昌豪是觉得张旬上部戏消耗太大,休息多久也不过分,但熟知他的怪异,完全没有劝他复工的意?思,过来也只是看看他的状态。

    他长叹一声撑着膝盖站起来,招呼张旬一起到?他家吃饭,张旬说算了,老刘的女儿正是鸡嫌狗厌的年纪。

    “小姑娘可是想你想得紧呢,喊着让我带你到?家里吃饭,亲爹都不要了,下次生?日你得来,不然要命。”

    “行。”

    “你晚上吃什?么?”

    “没想好,随便吧。”

    他瘦得狠了,因此不需要控制饮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是就算这样,大部分时间?张旬也没什?么食欲,本来他也不是一个好吃的人,但为了恢复体重,便把之前住在?蒋冬霓家时定的菜单翻出来。

    周一到?周日,每周每天都有不同的搭配,他那时竟有如此雅兴,张旬回想起来也十分惊奇。

    至于蒋冬霓,在?他搬走后估计又吃回了清汤寡水,就像那天那碗面,也亏她能吃得下去。

    张旬并不经常会?想起蒋冬霓,她只是像客厅里的箱子一样,存在?于他的记忆里而已。

    她肯定也会?想起他,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但正如她自己说过的,两条线交叉而过,一条线由无数个点组成,终有一天,那个相交点在?彼此的生?命中会?是一个绝对渺小的记号。

    第45章 出现又离开(2)

    有一天王奶奶又给蒋冬霓送菜来了。

    她先是探头往里瞧了瞧, 蒋冬霓顺着?她的目光也转身看了看,有点疑惑但客气?地?请她进来坐坐。

    王奶奶也客气?推脱,但这客气?来客气?去的,王奶奶坐到了蒋冬霓家的沙发上, 开口:“小蒋啊……”

    蒋冬霓应声。

    王奶奶有些担心?:“我怎么好久没?见着?小张了呀?”

    蒋冬霓一愣, 后知后觉还有这么个事儿?。

    的确挺久了, 这都年底了, 但她怎么和王奶奶说, 说小张现在估计在沙漠种树呢?

    冬天白茫茫、灰蒙蒙,夏天的酷热和潮湿都似梦一般地?远去了。

    王奶奶一看蒋冬霓的反应,明了了,但年轻人?自己的事,她又不敢多说,只是觉得?可惜:“唉,我看小张挺好的, 本来我还以为?你们能长长久久,这样?你爷爷奶奶也会放心?……不过奶奶知道你最懂事, 不适合早点发现了也好、也好, 及时止损这叫。”

    这当真是误会到底了, 但从某种角度来说,王奶奶这么说也没?错。

    “我没?事,奶奶。”蒋冬霓微微笑着?说。

    “晚上来奶奶家吃饭?”

    “不用了……”

    “来吧,炖了鱼汤, 汤喝好的, 多喝点。奶奶还不知道你, 之前都是小张做菜吧?你一个人?住,吃又吃不好, 你看你这一到冬天人?还瘦了,等会下?楼来吃饭哈。”

    蒋冬霓只好答应。

    有的饭蹭也挺好,晚上不用做饭,蒋冬霓便把中午囤积的碗盘洗了。

    她用回了她那些有缺口的旧餐具,吃自己随便做的一日?三餐,虽然有时会有点由?奢入俭难的感慨,比如画了一天的画还要自己做饭的时候,比如心?血来潮对着?菜谱下?厨结果差强人?意的时候,但只是偶尔。

    在张旬搬走后,蒋冬霓失眠了一个月,一躺在床上,就会想起?张旬曾经夜半三更地?坐在她的床前看她睡觉,甚至爬上她的床——过去以为?的梦境,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生气?是多么消耗精力体力的情绪,一点点累积,跟给气?球打气?似的,等爆发了,气?球炸了,就好像喷发了的火山,再多愤怒也都消散了,迸裂的碎片捡不齐,就算捡齐了,也拼凑不回原来的形状。

    打了张旬那一巴掌后,张旬这个人?对蒋冬霓来说,就像一只炸了的气?球。她似乎不再生他的气?,他的好她也不会挂念,无论是真实的还是假装的,但偏偏闭上眼睛,总感觉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看她睡觉的张旬。

    她一度觉得?这张床好像睡不下?去了,隔壁房间也不行,张旬睡过,客厅沙发张旬也睡过——她总不能有床不睡,还在自己家里打地?铺,这是造什么孽?而且明明张旬的东西要么还给了他、要么扔掉了。

    化?不甘为?力量,蒋冬霓熬夜画画。这一招还是有效的,画到后半夜,笔下?的线条开始重影,她倒头就能睡着?。

    最初的愤怒和惊慌是滔天的巨浪,那时她只顾着?躲他,没?敢问他为?什么,又都干了什么,因为?害怕,如今潮水褪去后,岩石裸露,好奇和疑惑反而微微占据上风。

    这之间的先后顺序、逻辑关系,蒋冬霓已无从分别辨明。

    而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危险信号,桥归桥、路归路,蒋冬霓告诉自己这些都不重要了。

    不需要自己做饭、不需要打扫卫生、有人?陪着?聊天喝酒……这些对蒋冬霓来说都不重要,张旬搬走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只要她想,她还是轻松就调整回了原来的生活模式。

    现在,她勉强可以靠接稿画画养活自己,葡萄藤画室如果有老师请假,偶尔还会去临时代课。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蒋冬霓已经连续六个月都有稿费到账,虽然这个记录随时可能被打破终止,但这足以令她自我惊奇一番。

    以往她得?过且过,第一次花了时间拉取稿费流水,认真分析对比,但分析能力有限,并没?有找到自己进步的原因。

    她并没?有额外做什么,甚至账号都是新的,只是这一次,一切都很顺利。客户沟通爽快直接,回头率高,还会帮忙介绍新的客源,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地?接到了越来越大的单子。

    年关那段时间最忙,蒋冬霓计划去市区找毕彭和覃思?正跨年,因此日?夜颠倒地?赶稿赶了好几天才完成工作。从郊区坐动车过去要半个小时,出发前囫囵吃了块面包,结果诱发了胃炎,胃疼到她差一点就要乘务员帮忙广播呼救有没?有医生。

    毕彭和覃思正开车来接他,一下?车,带她直奔医院抽血挂水。

    毕彭都被她气?笑了,“你这样?不如去找个班上,不然哪天死在家里了都没人知道。”

    蒋冬霓有气无力:“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毕彭哼哼,她提起古今中外的艺术家们,大多都是男的,世人?只宣扬他们的功勋,实际人?家背后都有一个任劳任怨、操劳家务的妻子,甚至有些还会作为?助手帮忙,“你想象一下?,你只要安心?画画,其他都不用操心?,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多爽?所以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优秀的女人?,我算是明白了,我也要给你找一个优秀的男人?。”

    蒋冬霓靠在毕彭肩上休息,笑着?听毕彭振振有词。

    毕彭认识的人?多,大学的时候撮合了好几对,打从知道张旬搬走后,毕彭不知道怎么想的,拾起?了中断了的红娘事业,就要给她介绍对象。

    蒋冬霓太知道毕彭,与其抗旨不如遵命,听话地?加过人?,但聊几句就没?下?文了,原因不明,以至于毕彭试探地?问她,别真对张旬念念不忘。

    蒋冬霓就想不明白了,还是那两个问题:

    一、张旬到底是什么魅力,她好像不喜欢他说不过去?

    二、怎么她如果真的喜欢,就好像注定?是悲剧?悲剧在哪,她难道就配不上?

    半夜不睡觉骚扰人?的可是他。

    但这么想,又太傲慢,鬼知道他抱着?她睡觉是为?什么。

    反正蒋冬霓没?觉得?是喜欢。

    而彼时毕彭紧接着?甩来一条微博,正文是一排震惊的表情,配图一张照片:金黄色的沙漠、深蓝色的天空,一个又黑又瘦的男人?侧着?身子,逆着?光,但可以看出他的眉头微拧地?看着?远方,

    热评第一:这是zx???

    zx是谁?蒋冬霓刚冒出问号,灵光一闪,慢慢地?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双指放大照片,再去看照片里的人?眉骨到鼻梁再到脖颈的线条。

    这居然真的是张旬?

    毕彭发来消息:张旬现在长这样?。

    蒋冬霓看着?屏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关于张旬的消息她还是都是从毕彭那里听说的。

    最初是毕彭先刷到了张旬最新的杂志照,才来问蒋冬霓,张旬是不是已经搬走了,过了不久,毕彭又随口提起?她的那位旧室友现在去沙漠拍新电影去了,大导演,很可能拿奖,稍微有点后悔之前没?有要几张签名。

    在蒋冬霓意外撞倒他的那个夏夜之前,他与她的关系好像也就是这样?。

    她可以从网络、朋友口中得?知他的近况,逛超市会在货架上看到印有他肖像的商品,张旬变回了她随处可见的大明星,关于他的一切,比头顶的天空还要远,好比一个平行世界,与她是彻头彻尾的无关。

    倒是有一次,蒋冬霓在朋友圈刷到了张旬的动态。

    “分享图片”,沙漠ip,蓝紫色缎带似的银河。

    蒋冬霓给他的备注就是“张旬”,他们没?有任何共同好友,因此蒋冬霓没?有看到点赞评论,他就这么一张图,插在她朋友圈的信息流里,毫不起?眼。

    那时都快第二年的春天了,蒋冬霓差点不记得?她还加了张旬的微信。那次赶他走的时候给光顾着?扔东西,忘了删除好友,也默认以为?他已经删了自己。

    想了想,蒋冬霓设置了好友的权限,这样?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朋友圈了。

    再想了想,干脆把张旬删掉了。

    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蒋冬霓的微博粉丝数早早地?就超过了一万,并且达到了五万以上,这是她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评论激增,不可避免有一些不好听的话。

    蒋冬霓希望有更多人?看到她的画,喜欢批评都可以,可是当她真的获得?了成千上万的关注,她不可避免地?感到焦虑与恐慌。

    不过蒋冬霓的自我调节能力够好,尤其是看看其他人?,无论粉丝数量比她多还是少,都在努力都在挨骂,她所经历的也就没?那么特别了。

    在这个人?均至少拥有一个网络id的时代,乐乐烘焙面包店的粉丝量都比蒋冬霓多,再去看宋水苏的微博,人?家粉丝是她的十倍,去年她的那则道歉声明在她一众拥趸者的支持理解中化?为?不痛不痒的一条历史微博。

    孟行远的粉丝倒是只比她多一点,他最新一条动态停留在转发宋水苏的声明。

    而她认识的人?里粉丝量最多的,自然是张旬,那数字非常惊人?,蒋冬霓难以想象如果每一个账号后面都是真人?,这得?是多么庞大的群体,而他竟能游刃有余甚至享受于这些目光。

    每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蒋冬霓都会觉得?去年那个轻信张旬的自己当真傻得?可怜。

    于是湮灭的怒气?像被火柴擦过,“蹭”得?又冒了股白烟,伴随着?一股升腾的斗志,要是哪天她的粉丝量超过张旬——虽然这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赛道,但既然张旬可以,她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等他年纪上去了,人?老了,丑了,她可一定?还有力气?拿画笔呢。

    第46章 出现又离开(3)

    新一年的电影暑假档热火朝天, 蒋冬霓有幸参与了其中一部电影的社媒宣发,资源是毕彭牵线的,她贡献了了,不?过和她对接的工作人员很热情, 剧组要来她们?所在城市路演的时候送了票, 蒋冬霓和毕彭一起去到现场。

    路演的电影院在一家大商场的顶楼, 挤满了粉丝, 蒋冬霓头一次亲临这种追星场面, 做了心理准备也没用,毕彭倒是很有经验,不?知道从哪里还领了免费的应援物。

    后来蒋冬霓才知道,原来除了电影主?创团队,现场还邀请了其他明?星。

    她们?的位置比较后排,只见前排只要站起来一个人,镜头就击靶似的猛拍, 单听声音、单看?背影,蒋冬霓一个都不?认识, 直到有一个穿黑色短袖、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站起来, “大家下午好……”

    旁边的毕彭意外了一声, 戳戳蒋冬霓:“张旬?”

    蒋冬霓晃了晃,像个不?倒翁:“嗯。”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这才惹得毕彭多?看?了她一眼,蒋冬霓神情淡淡的, 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你不?知道他来?”

    蒋冬霓奇怪:“我怎么会知道?”

    “真听话。”毕彭夸奖她。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两人的确断了联系, 之前她多?虑了,但谁叫蒋冬霓是个让人无法放心的主?呢。

    张旬先?是感谢了导演的邀请, 然?后分享了自己看?这部电影的感受,再?向其中一位前辈演员表示敬意,最后祝福电影收获佳绩,可谓有头有尾、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蒋冬霓一开始听出是张旬声音的时候很不?耐烦,暗道倒霉,后来都给她听愣了,这场面话说得真好听——怪不?得她会被骗呢。

    想溜溜不?走,还是挨到了结束。

    晚上蒋冬霓另外约了和许景恺吃饭,本来计划是毕彭开车送她去店里,但散场人流实在太大,一不?留神两个人就被挤散了。

    人多?到信号都变差,好半天,蒋冬霓才发出去消息,让毕彭直接去地下车库。

    蒋冬霓头一次来这个商场,电梯满载,几趟了她都轮不?上,改道乘步梯,但这样一来,她就找不?到去车库的路了。问了方向找过去,结果不?知怎么的,绕到了P1层角落的一扇门前。

    推开门是楼梯间,声控灯亮起,黑衣黑帽的男人靠墙在发消息,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一怔。

    蒋冬霓手还撑着那扇有点重的门。

    她看?了眼张旬的身后,她应该是可以顺着这条楼梯下到地下车库,但……这个情况,她是不?是应该立刻把门关?上,然?后就当作从来没有打开过?

    不?过这样做,先?不?说她要另外找路,蒋冬霓那点固执的不?甘心和不?明?白又?冒了尖——凭什么她要躲?张旬有什么可怕的吗?他还能收她过路费不?成?

    这么想的蒋冬霓鼓起了勇气,她松开手往前一步,门在她身后无声合上,她无视张旬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的目光,掠过他径直往楼下走去。

    楼梯间内隔音效果很好,脚步声几乎都有回响。

    蒋冬霓刚走下不?过两个台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混杂着尖叫的震动,她惊惑地回过头,细听之下,那尖叫声不?像是害怕,听起来反而很激动兴奋。

    蒋冬霓还没反应过来,那扇灰色的门猛地被撞开,蒋冬霓被吓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忘了自己并不?在平地,踩了个空,整个人失去重心的时候,张旬一把抓住她扑腾的胳膊,进一步把她拽进怀中,随即护着她往楼下跑去。几乎一步三个台阶,身后四五个人追着他们?,快门声此起彼伏。

    “张旬!”

    “快拍!”

    张旬跑得太快了,两个人步调不?统一,蒋冬霓完全是跌跌撞撞地被他带着跑,脚步踉跄,“喂,等下……”

    眼前微暗,张旬把他的帽子摘下来戴到了她的头上,五指紧扣住她的手,“跟我走。”

    蒋冬霓:“……”

    虽然?但是,这些人是冲你来的吧?蒋冬霓气喘吁吁地只能在心里骂他,果然?遇上他就没有好事!

    然?而后头如狼似虎,她已经被拖下了水,不?得不?跟着逃跑……

    很快他们?就跑到了地下车库,张旬脚步微停,蒋冬霓一口气都还没来得及缓一下,张旬就带着她往左前方一辆黑色保姆车跑去。

    那辆车也反应极快地起步,甩着尾巴在他们?面前刚一停下,蒋冬霓就被塞了进去,张旬紧跟着上车、锁门,“砰——”的一声,窗外好几只手激烈地拍打着贴了防窥膜的车窗,与其同时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把人撇开了。

    蒋冬霓收回往后看?的目光,轻轻转了转自己被握得生疼的手,张旬注意到了,“抱歉……”

    蒋冬霓打断他,“没事。”

    坐在副驾驶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在他们?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蒋冬霓看?向窗外,她此刻心情说不上的复杂混乱,无语又?生?气,还有点不?知无措。

    等到车子开出地下车库,傍晚城市的街景映入眼帘,蒋冬霓才从装模做样的镇静中真正?平复些许。

    “回家吗?我送你。”张旬说。

    “不?用,前面找个地方让我下车就行。”蒋冬霓说。

    张旬却直接向司机报出了她家的地址。

    “好的。”司机应道。

    蒋冬霓难以置信地看?向张旬,后者表现从容。

    行,蒋冬霓冷笑一声,她报出要去的餐厅名字和地址,“我不?回家,我要去这。”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后排一眼,张旬点了点头,随后汽车改道。

    蒋冬霓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拿出手机,鉴于?有外人在场不?方便打电话,只能给毕彭发微信,但久久停在聊天框,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毕彭说。

    说她上了张旬的车?因为不?知道是私生?还是代拍还是狗仔的人在追他们??她是无辜的?

    蒋冬霓:你先?回家吧,我打车过去就好。

    毕彭:?

    毕彭:不?是说我送你吗?我在车里了,你人呢?

    蒋冬霓:没事,我已经上车了。

    先?这样吧,不?等毕彭回复,蒋冬霓把手机收起来。

    期间,她感觉得到张旬一直若有所思、毫不?顾忌地看?着她,以靠着后背的放松姿态,这叫蒋冬霓非常的不?舒服,严格来说,他的眼神并不?冒犯,相反,还很静,但就是这种静,让蒋冬霓有种站在了深水湖边上的危险。

    张旬见蒋冬霓终于?敢和自己对视,便微笑地再?次开口:“和朋友吃饭?”

    那是一家开在景区湖上的私人餐厅,菜品和隐秘性都不?错,张旬不?觉得蒋冬霓会舍得花钱,最大的可能是有人请客,而请客的人……

    蒋冬霓受够了张旬假装友好温柔的笑,想到她之前就是这么被骗傻的,她翻了个白眼。

    张旬:“你是专门来看?电影的吗?”

    蒋冬霓不?说话。

    张旬:“觉得怎么样?”

    蒋冬霓还是不?说话。

    副驾驶的中年男人这时候又?回头看?她一眼,她看?回去,对方朝她和善一笑。

    蒋冬霓既不?想搭理张旬,又?不?想为这份尴尬买单,而张旬似乎也是,即使?接连碰壁语调都没有一丝变化?,轻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后,宽敞的车内陷入了沉默。

    遇上红灯,刘昌豪默默拧开了车载广播。

    他们?这辆车汇入车流中,同其他车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蒋冬霓不?认识路,但事先?查过导航。餐厅距离电影院不?远,大约只要十五分钟的车程,现在已经开过了一半,她本以为就能这样平安顺利到达目的地,于?是分出了一份心思考虑下车的时候是说点什么还是直接甩车门走人,这时汽车经过减速带时几下颠簸,她重心没稳住,往旁边滑了一点,张旬伸手扶住她。

    “小心哈。”司机提醒道。

    蒋冬霓:“……好的。”

    又?一个转弯,这次换张旬倒向了她这边,即使?刚才的转弯并不?急速,但毕竟她刚也碰到了他,蒋冬霓憋了口气,张旬向她挑不?出错地表示歉意。

    最后短短一公里,车子开开停停,该是遇到下班时间,到了一条最堵的路,又?要拐弯的时候,一辆摩托车找准空隙,从他们?这辆车前横空而过。

    一个急刹车,毫无准备的蒋冬霓整个人往前摔扑去,张旬一只手拉住她、一只手护在她额前。

    “没事吧?”

    他几乎是贴着她耳朵问的,温柔炙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道,蒋冬霓生?理反应性地微颤,四目相对,她能从张旬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他眼里她是什么样的?

    他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是个很好捉弄的对象?

    前排司机鸣了下喇叭,连声道着歉,旁边的中年男人转身关?心他们?:“诶,没……”

    后半句没了,他扭回了身体。

    蒋冬霓的脸在升温,她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这一而再?、再?而三,她当然?知道这不?是故意的,但正?是因为这不?是能有意安排的,反而让她更加抓狂,压抑的情绪要被折腾爆发了。

    搞什么?

    张旬放开她,“抱歉。”

    蒋冬霓无比讽刺地想问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道歉呢?假惺惺地给谁看??

    而张旬看?到蒋冬霓眼里不?再?掩饰的厌恶和烦闷时,他整个身体仿佛被刀割开,通体竟是一种畅快。

    她想要不?理他、想要视他为空气,以此与他划清界限,但原来只是这样一点小麻烦,她都会暴躁,她向他单方面筑起的防线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他曾经试图让蒋冬霓喜欢自己,现在看?,好像适得其反。

    喜欢的反义词是什么?

    他很忙,拍戏很累,偶尔想起蒋冬霓都是以很平静的心情,那些对他自己来说都陌生?的情愫和他赤裸/裸的无耻,像隔着玻璃板的一团火,他冷眼任凭这团火苗如何攒动,因为感受不?到温度,并不?担心会被舔舐受伤。

    可当现在蒋冬霓就坐在他身侧,绷紧了脸拒人千里之外,那片玻璃隔板竟似冰一般化?了。

    张旬的心从未如此痒过,简直就像有一捧流沙从心间漏下,所到之处密密麻麻都是欲/望。

    他应该算了的,保持客观的距离,让一切定格于?一个不?会再?发展结局。

    可是原来她对他也并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

    即使?是烦恨与憎恶。

    第47章 出现又离开(4)

    到了景区餐厅门口, 蒋冬霓径直开门下车,想了想转过身。

    刘昌豪摇下车窗,蒋冬霓犹豫再?三,还是朝他点头致意, 才转身往餐厅走去。

    “这就是你的那位同学??”刘昌豪问。

    张旬同样?看着?蒋冬霓离开的方向, 心不在焉应了声。

    赵叔察言观色, 没有立刻起步离开。

    刘昌豪扭过头观察张旬的神情?, 心里琢磨这个女?同学?看起来还挺清秀文静的, 但对张旬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他很难想象当初张旬到底是干了什么才能被人家扫地出门,按理说,张旬不是那么没谱的人。

    但他能躲到一个女?孩家里,这本身就已经失了常理,没节外生枝惹出更多的事都算是幸运。

    刘昌豪和张旬合作多年,两个人情?谊深厚的同时,贯彻利益优先?的原则, 各自?有各自?的主意,几乎不会主动去了解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和想法。

    说不好奇, 那是假的, 但比起往事, 他反而更想看看张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那才更加说明?问题,“怎么,走不走?”

    张旬来了一句:“你饿吗?”

    刘昌豪:“什么?”

    张旬又问:“赵叔, 你饿吗?”

    赵叔忙摆手:“不饿、我不饿。”

    刘昌豪明?白过来, 摇头笑道:“我饿了, 走吧,陪我去随便买点东西。”

    张旬戴上帽子和口罩, “好的。”

    亭台楼阁、九曲小径,会客大厅里屏风和绿植相映点缀,零零散散仅坐了几个人。

    张旬迟一步进?来,蒋冬霓早不知道去了哪个包厢,他也不可能直接问服务员索要信息,不过张旬本来也没抱着?见到人的念头,见到又能做什么,把?人拖走不给吃饭吗?

    至于为什么下车,他和刘昌豪说,其实他是真的有点饿。

    刘昌豪没想到张旬在感情?上如此不直率。

    随便点了几道菜,说明?外带,张旬在靠湖的一把?藤椅上随意坐下,像其他普通食客一样?。

    安安静静的夏夜,偶有几声扑腾落水的声音,是湖水里的鲤鱼在翻波浪。

    参加刚才那部电影的路演是原定行程以外的安排,电影的主演之一算他表面?的圈内好友,过来捧个人场,他明?后天有其他的拍摄工作。眼下稍微缓一缓,才觉得这份久别重逢是多么意外而潦草。

    他和蒋冬霓大概谁都没想过会再?见到对方,更何况以这种方式,而之后偶遇的概率有多少?张旬在心里排演了一下,他不去找她的话?,将无限接近于零,一如既往。

    过了一会,透过龟背绿叶的空隙间,张旬看到前台多了一个男人。

    张旬不记得自?己见过许景恺多少次了,但每次都是从阳台上目睹他与蒋冬霓并肩的画面?,挺刺眼,朗朗乾坤,他们?大方并排走着?,有说有笑,而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一来还要更缩一步地躲进?自?己的房间里,是见不得人的存在和待遇。

    他还记得当时蒋冬霓说,她已经和许景恺说清楚了。

    这并不是一间非常浪漫、富有情?调的餐厅,但环境优美,无论家庭聚餐还是情?侣约会,甚至仇人见面?,也可以泡一壶茶慢慢对峙。

    蒋冬霓和许景恺作为非情?侣的关系在这儿吃一顿饭,似乎也说得过去。

    许景恺和和经理沟通了几句后,便回?了包厢,等经理将打包好的袋子递给刘昌豪,刘昌豪招呼张旬,张旬则对经理说:“刚才那位的单记我们?账上吧。”

    刘昌豪惊疑看向张旬。

    张旬:“是我朋友。”

    经理看看刘昌豪、看看张旬,微笑点头:“好的先?生。”

    回?车上的路上,刘昌豪不解:“刚碰上个旧同学?,现在又来个新朋友?什么朋友,你认识?”

    张旬说:“算是吧。”

    刘昌豪把?线索一连,顿悟:“你那老同学?就是和他吃的饭啊?”

    张旬很平淡地承认:“嗯。”

    刘昌豪没有处理过张旬的感情?问题,他更多的作用是斗公?司的资源、业内的资源。

    张旬也不是没有被造谣过一些绯闻,但没有实质证据,谣言最终都不攻自?破,整体来说,除了去年栽了个跟头,张旬是很让他放心的艺人,因此,他一时也摸不清该以什么态度处理目前的情?况,更何况张旬的情?绪完全没有外露,他勘不到他内心的想法。

    张旬惯用温和的微笑包装自?己,无论是对陌生人还是身边人,前者会被迷惑,后者则已习惯,但刚才他的那位老同学?,显然多少看穿了一点张旬的本质,对他虚伪的一面?表现了厌恶。

    “你那同学?,叫什么名字?”刘昌豪问,“你还从来没有告诉我。”

    张旬沉默了几秒,“蒋冬霓。”

    包厢里,蒋冬霓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又打了一个。

    许景恺问:“是不是空调太低了?调高点?”

    蒋冬霓摇摇手:“不用,没事。”

    许景恺这一年时间几乎都在国外工作,这次随团队回?国接受采访,两人平时联系并不密切,但或许是话?说开了,许久不见也不生疏。

    吃完饭结账,经理微笑地告诉他们?已经有人帮他们?结过了,“说是你们?的朋友。”

    许景恺和蒋冬霓疑惑地对视一眼,许景恺问:“我们?没有朋友和我们?说,方便告诉我们?一下结账的人长什么样?吗?或者姓什么。”

    “他说如果你们?问的话?,他姓张。”

    许景恺:“张?”

    他一时想不到他有姓张的朋友。

    而蒋冬霓的脸色已经变了,她不得不认领,咬牙切齿:“是我的朋友……”

    许景恺直觉感到奇怪。

    两个人席间都喝了点酒,叫了一辆车,还是许景恺先?送蒋冬霓回?家。

    “不好让你朋友请客,你帮我把钱转给他吧。”许景恺说。

    蒋冬霓脱口而出:“不用。”

    反正张旬有钱,他要花就让他花吧,她反而还后悔刚才没多点几个贵菜呢。

    但她回?拒得太直接,好像对方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她的仇人似的,许景恺刚才那点疑虑越发扩大,蒋冬霓只有撒谎:“……很久没见的朋友了,之前闹了点不愉快。”

    “这样?啊。”许景恺表示理解,“那他应该是想和你道歉?不管怎么样?,都帮我把?钱转给对方吧。”

    蒋冬霓还是收到了许景恺的转账。

    许景恺说得有道理,气话?归气话?,要是欠着?张旬这么一顿饭钱,她要怄死,但让她主动找他还钱……凭她现在对张旬的了解,他的目的可能就是这个,横竖让她不痛快。

    他想干什么?

    蒋冬霓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可能性很多,而无论哪一种答案都只会困扰她,她需要做的是把?张旬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他们?之间已经画上了休止符号。

    蒋冬霓假意答应许景恺的请求,但确定了她是不会就此去联系张旬的,至于这笔钱怎么处理……再?说吧,她可以找个机会回?请许景恺一顿。

    可是当许景恺送她到家后离开,蒋冬霓解锁门禁时,还是控制不住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如果张旬现在就候在她家门口,怎么办?她要不要先?去取点现金,把?钱砸给他,省得还要加回?好友?

    但这么想的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

    蒋冬霓拍拍自?己的脸颊。

    楼道灯应声亮起,蒋冬霓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走过第一层、拐过弯,觑着?眼睛抬头——她家门口并没有人,蒋冬霓顿时轻松不少,平白无故有了被讨债的感受。

    洗漱完时间还早,不到十点,她准备再?画一会儿画,不过在这之前,她打算先?上网看看大家的影评和参加路演的感受,没想到切到微博平台,她的手机页面?直接被疯涌的消息提示卡死了。

    蒋冬霓吓了一跳,率先?浮出来的念头是电影口碑爆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她这种只是混了边的也沾了光。

    她重新进?入微博,有点小激动地点开自?己最新一条微博的评论区,热评第一:张旬点赞了!

    蒋冬霓:“……”

    心凉了半截。

    蒋冬霓试图深呼吸了一口气平缓情?绪,她还担心自?己太自?恋,事实证明?,不管张旬是又想找乐子、还是如何,他如今是装也不装了。

    点开热评第一的微博,其微博内容张旬含量超标,蒋冬霓顺着?进?入张旬的主页,他近几条微博都是广告和宣传,上一条原创微博是今年新年时候发的祝福,配上一张沙漠的星空图,ip在边疆,而最近的一条点赞,是下午那场电影官号@她的微博。

    因为张旬的出现,在和许景恺吃饭的时候蒋冬霓就间歇性地有点走神,郁闷张旬的种种行为。她一次次地解读又否认再?重新推导,一无所获,现在这个问题再?度抛过来,蒋冬霓疲倦极了。

    她回?复热评里张旬的粉丝:所以呢?

    然后发了一条内涵的新微博,表示这是她的个人号,希望张旬的粉丝不要把?她当作打卡点。

    ——如果可以的话?,蒋冬霓真想这么做,但她没有这个胆量,只有咬碎了牙,退出账号,眼不见心不烦。

    可恶!

    第48章 出现又离开(5)

    蒋冬霓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 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天刚刚亮,她还没完全清醒,任刚才的梦在脑海中走马灯跑了一遍。

    在电影院莫名其?妙偶遇、被强行请客、微博还被点赞后?,蒋冬霓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那是一种天气预报冷锋过境、未来多?天会有多?雨的警惕, 所以梦见张旬, 即使只是短短几?秒、也有了些心理准备, 蒋冬霓还是有点心惊胆战。

    ——应该是张旬, 和之前一样的梦,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在她的床前,这简直就是噩梦。

    避免胡思乱想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忙碌起来,这个方?法对蒋冬霓来说依然?奏效,只是这次一个没收住,接了超额工作量的稿子,又碰上面包店做活动严悦刚好也来找她约稿, 蒋冬霓不能?拒绝,一下?子忙得昏天黑地。

    不过效果更好了。

    她睁眼就是画画、闭眼一夜无梦, 压根没空想起张旬, 熬了几?个大夜把稿子都及时交上后?, 消耗过大的她必须好好休息,不过这个时候距离她与张旬的那些龃龉也过去了一段时间。

    但?这段小插曲还是没能?就这么过去,因为张旬不让。

    当一天傍晚蒋冬霓刚准备煮饭时门铃响起,窗外夕阳正灿烂, 蒋冬霓已是惊弓之鸟, 颇有点地球上的最后?一个人被打扰的惊慌, 但?随后?门还被敲了两下?,蒋冬霓舒了口气, 应该是王奶奶。

    她打开门,王奶奶和蔼地笑问?她:“小蒋,做饭了没呀?”

    “没呢。”蒋冬霓回答。

    “那来我家吃饭呗。”

    王奶奶说得有点突然?,蒋冬霓“啊”了一声,不等她考虑,王奶奶又说:“来吧来吧,我炖了鸡,本地鸡,可补了。”

    盛情难却,王奶奶对她一直这么大方?热情,蒋冬霓刚点头答应和王奶奶一同下?楼,就听王奶奶说:“正好,小张也来了,大家坐下?来聊一聊也好。”

    蒋冬霓:?

    小张,哪个小张?

    她脚步停下?了,无奈王奶奶搂着她的胳膊,还叹了口气:“哎,他?也是有心,说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但?奶奶知道,其?实哪里是来看我的,是来看你的呀,但?我问?他?,他?还不肯说实话,我看他?好像有话想和你说,但?是不好意思打扰你,就奶奶说啊,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如果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嘛。”

    蒋冬霓:“……”

    她有了一个猜想,在她上班而张旬在家的那些日子,张旬应该给?王奶奶灌了迷魂汤。她也不能?怪责老人家糊涂,毕竟她也遭了贼人算计。

    这饭,她可不能?去吃。

    就剩两个台阶了,蒋冬霓不再?肯往下?走,王奶奶问?:“怎么了?”

    发现蒋冬霓面有难色,她神色一变,有点着急:“小蒋,是不是小张做了什么?你要和奶奶讲呀,哎呦你不知道,他?刚才眼睛都红了,大小伙子,看着要哭了似的,我也是看他?可怜……”

    这时,王奶奶的家门被从?里推开。

    开门的张旬并?没有哭了的痕迹,而是笑得温柔可爱,身上还系了一条围裙。

    他?先是不动声色地和蒋冬霓对上视线,然?后?瞥开目光喊了声“奶奶”,乖乖的懂事的模样,跟金孙儿似的,才又看向蒋冬霓,换了一种拘谨紧张但?饱含深情的眼神,“冬霓,好久不见。”

    蒋冬霓快要吐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王奶奶看看蒋冬霓,再?看看张旬,不管之前他?们两个在她面前分别是什么态度,现在人对上了,有没有事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心里的杆秤一掂量,牵起蒋冬霓的手?,“小蒋,来。”转头对张旬说,“小张,你走吧。”

    蒋冬霓没想到王奶奶如此神机果断,有点惊喜,瞧张旬也是愣住了,惊讶且疑惑,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王奶奶完全没有打算给?他?辩解的机会。

    长?辈的脾气一倔起来,比石头还要硬。

    蒋冬霓没忍住弯起嘴角,被张旬发现,她也不遮掩。张旬垂下?眼睛,不做挣扎地应了声,低头摘了围裙。

    他?这样顺从?,装得比羊羔还无辜,蒋冬霓不屑地撇了撇嘴。

    张旬换好鞋走到屋外,还不忘对王奶奶和蒋冬霓礼貌致意,低声说:“那我先走了。”

    王奶奶摇摇头,别过脸不再?去看他?,关上门,带着蒋冬霓进屋。

    蒋冬霓悄悄回了一下?头,要不是王奶奶在,她高低要凑到猫眼上看一眼。

    谁知道张旬是不是就这么走了呢?

    王奶奶招呼蒋冬霓在餐桌前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其?中有道红烧排骨,糖色油亮,撒了白?色芝麻,单看卖相,像是张旬的手艺。

    蒋冬霓心里咯噔一下?的同时,一瞬间记忆中的味蕾记忆被香味激醒,咽了口口水。

    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蒋冬霓不觉得自己没有出息。

    桌上另外还提前摆好了三副碗筷,多?余的那副王奶奶拿回了厨房,这边蒋冬霓盛好两碗米饭,她喝了一口鸡汤后?,大加夸赞,“好喝!”

    “多?喝点,锅里还有呢,炖了一个下?午。”王奶奶慈爱地边说边给?蒋冬霓夹菜。

    “谢谢奶奶。”

    而蒋冬霓是把其?他?菜都尝过后?,最后?才夹了块排骨。

    的确是张旬做的。

    相比蒋冬霓吃过的其?他?红烧排骨,张旬做的有比较明显的辛香料的味道,口感软嫩咸甜,蒋冬霓并?不好甜口,唯独这道菜,她喜欢这个味道。

    “这排骨是小张做的。”王奶奶说,一码事归一码事,“我要是知道他?是做了伤你心的事,奶奶也不会让拉你和他?一起吃饭,这事是奶奶多?管闲事了,小蒋你别生气啊。”

    “不会……”虽然?她的确是受害者,但?蒋冬霓又不想在王奶奶这儿变成一个受伤的女人,可没法解释了,她只好说,“没关系,其?实……也没什么事。”

    王奶奶又叹了口气,“过去了过去了啊。”

    平白?无故地让一个老人叹这么口气,蒋冬霓都觉得要折寿,她啃着排骨,在心里默默地把这些罪孽归结到张旬身上。

    吃完饭,蒋冬霓抢着帮王奶奶洗了碗,扔了厨余垃圾后?,王奶奶给?了她一小袋苹果。

    蒋冬霓提着塑料袋回到二楼,看到张旬靠着门等着她时,说实话,蒋冬霓不是很?惊讶。

    毕竟她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虽然?南方?的夏日漫长?,但?立秋已过,傍晚又下?了阵雨,此刻的晚风温热中带着一丝水汽,不那么逼人。

    声控灯在无声中灭了,楼下?的路灯和月光穿过阳台攀入楼道,在他?们的脚底切割阴影,蒋冬霓站在亮处,张旬隐匿在暗处。

    黑暗里一点点轻微不明的动静,迷蒙蒙的声控灯又亮了。

    张旬一动不动的,一个人几?乎挡住了整扇门。

    不过他?的脸上终于没了方?才装模作样,平静而直接,甚至让蒋冬霓感到尖锐。这份锐利又被他?的表面的行为举止克制,像一把刀被透明胶带厚厚地裹起来,看似安全,诱惑人解除戒备心。

    蒋冬霓并?不想去做那个拆包装的人。

    她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张旬,张旬低头看了看,他?本来好像不打算接,但?在蒋冬霓就要收回手?时,伸出右手?接了过去。

    “现在可以让我进去吗?”蒋冬霓问?。

    张旬低头不语,单只手?把玩研究手?里的那颗红苹果。

    蒋冬霓一口气不上不下?,事到如今,怨也好、恨也罢,都化成有气撒不出的憋闷,她真心实意地发问?:“张旬,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连名带姓,张旬这才抬眼看向她。

    夜晚就是一块深色的画布,它不光明不亮堂,越是浓墨重彩的情绪反而越是难以着色。

    张旬对她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这出乎蒋冬霓意料,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也是觉得荒唐,“哦,行,我原谅你了。”

    张旬沉默,几?乎声控灯又要灭了的时候,他?歪了歪头,嘴角是自嘲的笑容,他?盯着蒋冬霓,“不,你没有原谅我,你很?讨厌我。”

    蒋冬霓也要破罐子破摔了,虽然?只是一袋苹果,但?这么一直提着也很?累的好吗?“说原谅你不行,那我不原谅你行不行?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我难道就不能?讨厌你但?是口头上原谅你吗?只要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蒋冬霓觉得在她骂了张旬这么一通后?,他?看起来反而更舒坦了,眉眼展开,眼睛清亮,像云翳被吹散后?天边露出的星光。

    他?突然?朝蒋冬霓走近一步,蒋冬霓不想露怯,硬生生地才没有条件反射性地后?退。

    现在他?们两个之间只有半臂的距离,即使光线灰暗,也可以很?清楚地看清彼此的表情。

    张旬再?度朝蒋冬霓倾身,蒋冬霓屏住了呼吸,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塑料袋微沉。

    张旬一声不吭地把那颗苹果重新放了回去,但?他?的眼睛始终直直地望着蒋冬霓,仿佛他?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直起身,脸还是贴得很?近,一眨未眨地看着她,直白?而诚实,再?一次用郑重的语气道歉:“对不起,其?实就是像你一开始察觉到那样,是个很?恶劣的人。”

    那颗苹果在蒋冬霓的心上落下?来了同等的重量。

    一个苹果大约多?重?蒋冬霓暗自思考这个问?题,大约300克。

    伸手?不打笑脸人,像这种自己先把自己骂了的,蒋冬霓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她腻烦了和张旬的周旋,干脆绕过他?去开门,“是的,你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很?恶心就行。”

    张旬没有阻拦她,但?在她开了门之后?,她听到身后?张旬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对她说:“那我先走了,下?次见。”

    蒋冬霓讶异地扭过头,只见张旬还扬起笑朝她挥了挥手?,仿佛他?是胜利者那样潇洒,转身走下?了楼梯,留下?蒋冬霓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喂,哪来的下?次?

    第49章 出现又离开(6)

    张旬的“下?次”来得很快, 就隔了一天。

    蒋冬霓本来想?早起去趟菜市场,没能?起来,改为傍晚出的门,回?来的时候, 天还没全黑, 走到第二段楼梯底下?, 九级台阶之上, 张旬背对着她望着阳台外的风景。

    远方天空有最后一抹极为黯淡的红色余晖, 背影悠哉游哉,影子折在身后,像一条狡猾的尾巴。

    蒋冬霓不知?道张旬没有门卡是怎么又混进来的。

    她没有停留地继续上楼,但?有意识地放慢放轻了脚步,她从他身后走过时,张旬都没有回头。

    蒋冬霓拿着钥匙要开门,而门把上挂了两个?纸袋子。刚好纸袋子上的logo蒋冬霓都认识, 一个?是本地一家老字号饭店,一个?是某奢侈品牌。

    张旬必然不可能?没有发现她, 她身旁传来张旬的声音, 明知?故问:“你吃饭了吗?”

    蒋冬霓把两个?纸袋取下?来放在地上, 头也不回?地开门进屋、进厨房,极有行动力地开始做晚饭,这一次她没透过猫眼去确认他到底走没走,没必要。

    这天晚上, 蒋冬霓一如既往地熬夜、睡到隔天早上自然醒, 卫生间里洗漱完出来, 门铃冷不丁一响,蒋冬霓警惕地看过去, 冰凉的一颗水珠顺着脸颊滴在她的脖间。

    门外没了王奶奶标志性的拍门声。

    蒋冬霓轻手轻脚走到猫眼边。

    畸形的镜头下?,张旬和昨天晚上一样的动作,靠着阳台看风景,要不是换了一身衣服,他可以装作他这样在门外等了一夜。

    这场景似曾相?识,他求她收留的时候,也是这样赖在门口?不走,逼得她多余的同情心泛滥,但?那?是她当时还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蒋冬霓真的奇了怪了,张旬是哪来的勇气和自信觉得她同一个?错误会犯两次?

    她更不理解的是,这一次他又为了什么?求她原谅?还是……她想?起一年多前在这个?房间里,这个?玄关处,她拒绝并?反抗的那?个?吻和打?在张旬脸上的那?个?巴掌。

    他是个?疯子,蒋冬霓告诉自己。

    蒋冬霓在家里躲了一天。

    第三天,张旬没来,蒋冬霓想?下?楼扔垃圾,提心吊胆地在屋里多次确认,一会儿?看看猫眼、一会儿?从阳台看看楼下?,还是觉得危险,决定再等等。

    直到晚上十点,她才敢出门,当真成了躲债的那?一个?。

    尽管很憋屈,但?这一步着实不是那?么容易迈出去的,如果还会碰上张旬,蒋冬霓都觉得要不干脆同归于尽算了。

    还好有惊无险。

    但?刚急着去扔垃圾的时候没注意,回?来才看到门口?角落里摆着两个?奢侈品袋子,包括前天的那?一个?。

    蒋冬霓双手叉腰,深吸了口?气,让自己保持微笑。

    也就是这个?小区、这栋楼住得都是些朴素的老人……张旬故意的吧?打?包的饭菜她不吃知?道带走扔掉,这真金白银的倒是搁在门口?膈应她。

    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不是吗?丢了就丢了,又不是她的钱,蒋冬霓甩上门。

    接下?去的几天里,蒋冬霓的门铃只响了一次,是楼上的邻居爷爷好心提醒她,门口?的两个?纸袋子已?经放了好多天了,如果是垃圾呢,得丢掉,如果不是垃圾,要赶快收起来,小心搞丢了,“保护楼道清洁,人人有责啊小蒋。”

    蒋冬霓只好点头哈腰地把纸袋拿进屋里,打?算等张旬哪天又来找她的时候甩他脸上。

    然后接下?来的半个?月,张旬都没有再出现。

    蒋冬霓掐手指算账,他总共只来了三次而已?,先前的势头整得,害她做足了持久战的准备,结果这下?刚以为张旬不会再来了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蒋冬霓从猫眼里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

    秋天到了,天黑得更早了,张旬除了白色短袖外套了一件衬衫外套,看起来和那?几天没有两样,摆谱摆得极好,好像他每天都有来,会就这样等她等成一尊深情款款的雕像。

    张旬耳朵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脑袋转得比身体反应更快,他还挺意外蒋冬霓愿意开门的,但?没等他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她先怒气冲冲地把两个?袋子怼到他怀里。

    力气大到他没有防备地后退了一小步,眼见?蒋冬霓就要甩门,他没有想?太多,冲上前伸出右手——门狠狠撞到手臂上弹开,瞬间的麻痹后是堪比断骨的疼痛,比去年那?回?疼得多,他手里提着的新礼物?和蒋冬霓硬塞给他的那?两个?纸袋子都掉在了地上。

    蒋冬霓显然也被吓到,目瞪口?呆,张旬本来想?安慰她说没事,但?因为太疼无法?开口?,咬紧牙关想?要缓一缓。

    他缓过来的同时蒋冬霓也缓过来了,她有点气急败坏地推了他一下?,骂道:“你想死不要来害我好不好?”

    看他捂着胳膊踉跄,蒋冬霓又有点后悔,怕他要她赔医药费。

    不能?再被讹上了。

    “我没事。”胳膊还是很痛,张旬尽量让自己放松语气。

    蒋冬霓:“你有事也不能怪我啊?”

    疼痛多少有影响张旬的思考,比如他现在考虑到他等会得去趟医院,紧赶慢赶挤了一天假,不能?负伤回?去影响拍摄,所以即使蒋冬霓一点担心的意思也没有,他也不打?算细究。

    张旬动了动右手,初步判断应该没有大碍,他弯腰用另一只手捡起新的礼物?袋子递给蒋冬霓,这次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个?玩偶,不过因为热度很高有价无市。

    他知?道蒋冬霓不喜欢玩偶,也不在乎奢侈品,她是一个?说好听点是极简主义?,说难听点是没有生活情趣的一个?人,除了画画好像就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想?要投其所好都没有门路。

    那?么张旬就干脆按自己的想?法?来了,就像他住在这儿?的时候一样。蒋冬霓没有喜好,那?就按他的喜好来。他想?要给她送礼物?,每次来就都给她带点什么。

    蒋冬霓没有接,张旬便把纸袋挂在门把上,他再弯腰捡起之前的两个?纸袋递给她,蒋冬霓冷眼垂手,他也不急,把袋子都挂在了门把上。

    “我走了。”他说。

    “别来了。”蒋冬霓说。

    张旬无话。

    “怎么,还来?”

    张旬看到蒋冬霓的目光从他的右手上一掠而过。

    他应该抓住机会示弱,尽管估计已?经对蒋冬霓无效,那?么就不装了吧,他选择试探下?蒋冬霓现在是有多恶心他,他淡淡道:“是啊,还来的。”

    半晌,她皱着眉又问了那?句话,“你到底要干嘛?”

    张旬扯了扯嘴角,他想?说他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上赶着来她面前犯贱。

    他说着想?让蒋冬霓原谅自己——她能?原谅自己当然最好,但?其实她如果不原谅,他也无所谓,他只是想?见?她,想?让她的眼里有他,即使是以如此难堪不完美的形象。

    当他假装失忆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过被蒋冬霓发现的话怎么办,因为他可以让这种事情不发生,等到谣言被澄清,他和蒋冬霓就会变回?没有联系的高中同学。

    后面事情脱离预设的轨迹,而他难得没有在意自己的失控,任其发展,甚至于产生了自虐的想?法?,想?要看看如果蒋冬霓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还能?不能?让她喜欢上自己。

    是的,他想?知?道真正的他对于蒋冬霓的价值,是否会变成鞋底都不愿沾染的烂泥。

    而如果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他可能?不会假装失忆。事实证明,这不是一个?刷新好感度的好办法?。

    “你把东西拿回?去吧。”蒋冬霓有点疲惫。

    “你不要的话就扔了吧。”他说。

    蒋冬霓不耐烦地深吸了口?气,张旬怎么会不知?道,她又穷又抠门,哪里舍得经由她手浪费钱?

    他就是在挑衅她。

    “行,我扔。”

    蒋冬霓把那?三个?纸袋子从门把上撸下?来,不忘拿上钥匙,下?楼,直奔垃圾回?收站。

    张旬走在她身后,他距离蒋冬霓几步远,蒋冬霓距离垃圾桶几步远,张旬看着蒋冬霓以一种类似扔铁饼但?不标准的姿势,把三个?袋子一起泄愤似的投进其中一个?大垃圾桶中。

    垃圾桶估计是空的,传来一声重响。

    秋天的夜晚很安静,没有聒噪的虫鸣蝉叫,秋风秋月,清凌明朗。蒋冬霓走到张旬面前,整个?人绷得很紧,“我再说一次,不要再来了。”

    张旬是一个?没什么脾气的人:除了演戏外,他很少发火,也没有因为什么大喜大悲过,他的情绪淡薄如冰水,蒋冬霓说再多狠话、狠话说得再难听,对他都不起作用,看到她越生气、越想?激怒他、越想?推开他,他反而会比较好奇和兴奋,他觉得自己是病了,“如果不呢?”

    “我会报警的,你看我敢不敢报警。”

    “我没觉得你不敢。”

    潜台词,他也不怕她报警。

    “就算报警不行,大不了我搬家。”

    这倒是一个?问题。

    看到张旬陷入思考,蒋冬霓后知?后觉自己无意间亮出了底牌。

    当初张旬被狗仔追缉到酒店都住不了,他是最清楚怎么躲人、怎么查人的,她就算搬家,他也有办法?找到她。

    蒋冬霓要被自己的猜测吓坏了快。

    “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对不起我的人是你,你要玩找别人玩好吗?”说多了,蒋冬霓感觉自己都要委屈哭了,不就是装可怜嘛,谁不会呀,“你要道歉就道歉,我接受,可以吗?我不生你气了,但?我也是真的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们之间陷入的沉默,令蒋冬霓最后话里的急音像秋叶似的在风力打?了个?卷才飘走。

    张旬于她已?经变成了一团黑色的浓雾,他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可以还是不可以,在绝对的优势面前,他一点仁慈都不给,只是说:“好,我知?道了。”

    拿出手机看了看,又说,“我先走了。”

    他走后,蒋冬霓还站在原地,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此番天地。

    没有偶像剧,这是农夫与蛇。

    回?过头,想?到那?个?垃圾桶里少说有好几万块钱,真恨不得把张旬也塞进去得了,都是值钱的垃圾货色。

    第50章 出现又离开(7)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数星星数月亮, 等整整一个月张旬都没有再来骚扰她,蒋冬霓才稍稍又放下?一点心。

    ——就一点点,大概是百分之十吧,不过也足够她心平气和地过一段时间了。

    但蒋冬霓不自觉地还是想了很多, 有时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善良了, 才会担心她对张旬的态度好像太差了些。

    她无意再与?张旬有任何?纠葛, 包括对他的心理造成创伤。

    但这点反省很快就会被?她自己拍散, 先不说张旬种种无耻行为, 如果他真的是被?她骂走的,只能说明他欠骂。

    蒋冬霓重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过她的生活不可避免还是受到?了张旬的影响——因为他给她画的电影海报的那?个赞。

    如果只看结果,是好的影响,除了她的微博评论区被?他的粉丝霸占了一段时间外,她的名气提升了不少,间接多了好些影视圈的约稿。

    蒋冬霓怀疑这是张旬“从中作梗”, 但她无从取证。

    从此,张旬本人就好像换了一种形式似的继续存在于她的身?边, 颇有点阴魂不散的感觉。每当和那?些财大气粗的甲方沟通不顺的时候, 蒋冬霓都会私下?里?骂他解气。

    又因为他是一个大明星, 蒋冬霓被?迫会知道他的近况,她倒推翻了日?历算时间,发现他来找她的那?几天,其实已经进了新组。蒋冬霓纳闷, 既然媒体小?作文里?张旬那?么繁忙, 怎么还让他找到?机会溜出来的?

    这座城市的秋天很短暂, 树叶黄了转眼就掉了,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一些, 十一月就来了两?波寒潮,进入十二月,第一场雪就已经在赶赴的路上。

    蒋冬霓以前时不时还会去趟超市、去趟菜市场,权当活动下?身?子,入了冬,她就更宅了。

    通常一口气囤上十天半个月的菜,有次粮尽弹绝,一看室外温度仅五六度,她选择奢侈一把网上买菜。等菜到?了蒋冬霓重新衡算,比她自己去线下?挑选至少贵一点五倍,她又有点肉疼后悔了,没办法,这就是该付出的服务费。

    在这一年逐渐有了稳定的稿费收入后,蒋冬霓的经济状况有所好转,但她依旧舍不得?花钱。穷是一中另类的黥刑,所以在张旬搬走后,她就能迅速调回自己的贫困生存模式:空调该关的关,零食该断的断,衣服够穿,自己做难吃的饭,吃不下?去就是减肥方案。

    毕彭和她视频,得?知她这一个月都没出门,感慨老年人都比她有活力,蒋冬霓表示同意,王奶奶时不时还会给她送菜送水果,对比一下?,她更像那?个被?冬日?送温暖的独居老人。

    这天门被?敲响,王奶奶又来给她送菜了。

    王奶奶先是递给她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再递来一个小?袋子,蒋冬霓接过去,就听她说:“这个是小?张让我转交给你的。”

    蒋冬霓:“……”

    当真阴魂不散。

    “哎,我本来也不想帮他,但看他在楼下?待了好几天了,这么冷的天,让他进来他也不进来,都不知道一个人待了多久。刚我回来又碰到?他在楼下?,问我能不能帮他把这个递给你,实在是……我就答应了,让他赶快回去别冻生病了。”王奶奶絮絮叨叨地说,“不过我和小?张说好了的,如果你不要,下?次我不会再帮他的忙了。”

    袋子里?装的是一些特产伴手礼,蒋冬霓把袋子递还给王奶奶,“奶奶给你吧,都是吃的,小?朋友来的时候可以给小?朋友吃,我就不要了。”

    王奶奶看了蒋冬霓一眼,没多劝说,她接过袋子,“好,我早和他说让他别来了,你看来了也是受罪,他不听。”

    “奶奶,你别管他,他就是有病。”

    王奶奶愣了愣,因为蒋冬霓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这种话,她从来是很乖巧的孩子。

    老人家的想法还是比较简单传统,尽管她实打实地为蒋冬霓好,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不知道内情?,总还是觉得?有点可惜,王奶奶一边心想自己还是碍事了,一边叹气:“好,我不管,我想管也管不了啊,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那?我走了哈,菜你记得?早点吃哦,新鲜的才好吃。"

    “嗯嗯,好。”

    送走王奶奶,蒋冬霓把菜存进冰箱,在客厅里?对着阳台空站了一会。

    室内外温差大,窗户一片白雾,蒋冬霓忽然想到她很久没有擦玻璃了,上一次大扫除好像还是开春那?阵,而张旬住这那?会,隔三?岔五就要打扫卫生。

    蒋冬霓拉开阳台门,冷风呼啸着扑面而来,蒋冬霓身?上的厚睡衣没有帽子,她缩起脖子走到?阳台边往外眺望。

    冬天是白色的沉默的,楼下?没有人。

    小?区人少,林荫路惯常行人寥寥,但春天楼下的樱花树开得漂亮,等到?夏天花落了,金色的阳光在绿叶间跳跃,生机勃勃得?也很可爱,现在光秃秃的枝干迎着冷霜,只觉得?灰黑的路都像死了人似的白了几分。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个朝小?区门口走去的人影。

    像是一个高个子的男性,离得?太远,认不出来,大概是张旬吧,蒋冬霓眯着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那?人似有所感般突然回过头,仿佛是一支羽箭破空“咻”地一声朝她射来。蒋冬霓吓了一跳,反应敏捷地立刻蹲下?把自己藏起来。

    心跳得?很快,蹲了不知道多久,其实大概没多少时间,但冽风已经吹得她头发丝儿都冰凉,她这才手指扒住阳台,小?心翼翼探出一双眼睛,而刚才那人早已不见身影。

    真是要命,蒋冬霓心有余悸。

    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搜张旬的名字,原来他最?近电影杀青了,怪不得?又开始蹦跶了。

    冷得?受不了了,蒋冬霓跺跺脚,把手机放回兜里?,再搓搓手,赶紧回到?房间里?去。关上阳台门,随手一扯,把窗帘也拉上。

    刚才没有问王奶奶,张旬在楼下?是待了多少天。

    守株待兔呢?

    蒋冬霓第一次觉得?张旬这个人很傻,哪有聪明人事情?已经败露了还卖惨的?还是实际上是她在他印象里?蠢到?这种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吗?

    ……但这好像也不是一个陷阱与?否的问题。

    他是在挑战她的底线?赌她会不会妥协?如果是以这个目的做到?这个程度,简直是势在必得?、誓不罢休,令蒋冬霓忍不住怀疑还会做些更疯狂的事情?。

    总不会像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生病或者车祸住院吧?

    ……蒋冬霓拷问自己,如果张旬真的受伤或者生病,她会心软吗?

    不会。

    蒋冬霓很笃定地对自己说,她不会心软的,她的理智上对于张旬这个人只剩下?远离,因为他太奇怪、太不合常理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以为她的心应该是一个天平,她做出了选择,一边加上了砝码,那?么就应该一槌定音,然而实际上,她的心更像是一条飘在湖面上的小?船,即使这一会朝着岸边划去了,没过多久被?风给吹歪,就又飘飘悠悠地失了方向?。

    蒋冬霓真正再见?到?张旬是在初雪的那?天。

    她一觉醒来,地上的积雪已经厚厚一层,在她的印象里?,已经许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她透过卧室的窗户看到?楼下?有老人带着小?孩子堆雪人,小?女孩铃铛似的清脆笑声传来,蒋冬霓也兴致勃勃地穿好衣服,没想太多就跑下?了楼。

    至于打开单元楼门嘛,没能如愿一鼓作气跑进冰天雪地里?。正好站在门边的张旬本不知道在想什么,门被?打开的时候他抬起头来,见?到?蒋冬霓,也面露惊讶。

    蒋冬霓脸上的笑僵住了。

    她见?惯了张旬夏天的穿着打扮,简单清爽的短袖短裤或者衬衫长裤,总归露出脖颈、手臂或者小?腿某一处肌肉线条,头一次见?他穿得?这么严实。深灰色的大衣里?是黑色的高龄毛衣,显得?他肩膀更宽正了,整个人正肃得?让蒋冬霓很陌生,更与?他刚才似乎因为太意外而一闪而过的局促极其不符,一向?红润的唇色有些苍白,大抵可以算作他的等待的具象化。

    蒋冬霓的兴奋降至零点。

    她脸色难看,张旬却?从方才的恍惚里?醒来,扬起嘴角,笑得?温柔和煦,像是这个雪天没有的阳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没有任何?破绽。

    他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有一朵小?小?的雪花轻轻地依偎般落在他黑色的发梢,还是那?四个字:“好久不见?。”

    这个“久”,到?底有没有一个时间限定?

    蒋冬霓自然是要关门回楼上去的。

    “今天是我的生日?。”身?后张旬喊住她。

    蒋冬霓回头,张旬还站在单元楼的门外,严格遵守楚河汉界般没有迈进一步。门禁在两?人之间慢慢回落,他的目光穿过铁门隔栅的缝隙,带着一点祈求。

    蒋冬霓并不知道张旬的生日?是这一天,此刻知道了,心情?也没有什么起伏,虽然脑海中闪过去年她过生日?时的碎片,但那?时张旬也并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

    总而言之,他们两?个之间互不相欠,他生日?还是葬礼都不关她的事情?。

    门禁落锁,蒋冬霓往楼上走去。

    她只好在房间里?赏雪。

    南方的雪天是很珍贵的,尽管天气预报说这场雪会持续到?明天,但就算地球气温失常,持续到?后天、大后天、明年,有个张旬守在楼下?,她也没机会享受了,真扫兴。

    中午雪停了会,下?午又纷纷扬扬下?大了,蒋冬霓着实心痒,犹豫要不要去阳台视察一下?,又怕侦察角度不够全面,这个时候,她家门铃响了。

    蒋冬霓:“……”

    又响了,伴随着敲门声。

    蒋冬霓有点想抄家伙了。

    门铃第三?次响起,走到?门边上的蒋冬霓听到?门口隐隐约约稚嫩的童声:“……有人吗?姐姐你在家吗?”

    蒋冬霓打开门,门口站着楼上爷爷的小?孙女,脸蛋冻得?红彤彤的,笑起来像苹果。

    “姐姐你在家呀。”她说,把右手手心里?的雪人高高地举到?蒋冬霓面前,“给你。”

    蒋冬霓好高兴:“给我呀?”

    “嗯!”小?女孩说,“这只小?鸭子是我用玩具捏的。”

    “哇,好厉害呀。”

    “这个雪人是楼下?一个哥哥让我交给你的。”

    蒋冬霓:“……”

    她保持着微笑,“什么哥哥?”

    “一个好帅好帅的大哥哥!是姐姐你的男朋友吗?我之前怎么都没见?过?”

    “……他现在人呢?”

    “走啦,不过他让我上来喊你下?去一起玩雪。”

    蒋冬霓沉默。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姐姐,怎么了?你要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蒋冬霓回过神来,点点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