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他这假设来得突然, 池白榆还没?反应过来,脑子就已经开始自?己转了——

    飞天不行,她有些恐高;

    至于遁地……好像也?没?什么?大用处, 毕竟就算她把诡宅给挖穿了也?回不去。

    要真比起来,还是隐形术更有用。这样?要再遇见危险, 她就能把自?己给藏起来了——等等,但还不知道他说的隐形,到底是隐藏自?己,还是仅能藏住其?他小物?件儿。

    她乱七八糟想?了一通, 最终的应答却是:“不用。”

    子寂道人似乎更为不解了。

    他开始用手里的香摩挲起黄纸, 沉思许久, 才问:“为何??是嫌一种太少?”

    “……不是。”池白榆道,“我的妖力少得可?怜, 别?说术法, 就连维持人形都勉勉强强。”

    子寂笑说:“不打紧——我也?并非是妖,可?依旧有法术在身。”

    池白榆想?说那是因为你已经死了, 但到底忍下了。

    她道:“你虽然不是妖,可?有鬼气能够驱使,而我现在的妖气已经弱到根本感觉不到了。”

    “无妨。”子寂问她,“池姑娘只需告诉贫道, 想?学,还是不想??”

    池白榆心有动摇。

    要是能学会隐形之术,天知道会有多方?便。

    可?毕竟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况且还是这道人教的。

    最终她摇头:“还是不乱学了。”

    毕竟这人有前?科,不能信。

    “姑娘在怀疑贫道。”子寂道人寻了处摆放在外面的桌椅坐下, 面前?多了两碗糖水,“可?要吃些糖水?甜的。”

    池白榆没?想?喝那糖水, 但还是坐下了。

    原因简单,她就想?看看这人脸上贴了张黄表纸,要怎么?吃东西。是跟掀盖头似的一手把纸掀起来吃,还是直接用汤匙抵开。

    只可?惜他变出这两碗糖水,似乎只是当作摆设。

    他拿着汤匙在碗里搅,就是不见喝一口。

    “贫道是为答谢,才要教你法术。并非无缘无故,又何?须生疑?”他问。

    池白榆也?不解释,只反问:“我听伏大人说过,当年除了述和,还有一两百个妖在伏府做门?客。伏家人死在邪祟手下后,那些妖去了何?处?”

    汤匙一顿,子寂悠悠道:“谁知晓呢?都是些山野畜生化来的人,概是清楚身在人族也?无法摆脱这精怪身份,便又回来处去了罢。”

    池白榆道:“这城里面的梦珠,又是从哪儿来的?”

    两个听起来毫不相关的问题,却叫子寂轻笑出声。

    他道:“看来姑娘已经有了答案,又何?须再追问。”

    果然是他。

    池白榆目露警惕。

    那些在伏府做过门?客的妖,八成已经死了,如今都被他当作梦鬼,在这仙梦境里养着。

    再借助他们的梦境制作梦珠,以助他修炼。

    她道:“这样?看来,还是不学什么?法术为好。”

    “放心,这两件事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子寂轻声说,“他们是贪念过重,又畏缩怕死。那邪物?来时,个个儿身有妖术,却只知求生逃命。贫道见他们可?怜,索性杀了他们,再将魂魄留在这儿,也?省得再受轮回之苦。”

    “……”

    乐于助人是这么?个助法吗?

    池白榆沉默片刻,道:“你这样?很难让人相信。”

    “若是对?贫道有所怀疑,也?可?以拿东西来作为交换,若姑娘愿意——”

    “不愿意。”池白榆抢先答道。

    子寂轻叹一气:“既如此——”

    刚开口,城门?处忽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他顿住,起身。

    在池白榆顺着声响望过去的时候,他忽用香碰了下她的额头。

    前?额传来阵微弱的灼痛,池白榆一下站起身,捂着头警惕看他:“你做什么??”

    “池姑娘不愿信贫道,多说无用。不如直接试一试。”子寂道,“三日,这三日内,若在心中默念‘踪影去’三字,便能隐匿住身形,这隐形法术可?维持一刻钟。倘若三日后,池姑娘对?贫道信了一二,再谈法术的事也?不迟。”

    第132章 第 132 章

    池白?榆还没来得及说话, 城门处就又传来阵轰隆巨响。

    但她没往那边看,手还捂着脑袋。

    “哪有?上赶着给人道谢的?”她问。

    这不更可疑了吗?

    子寂:“善恶承负,及时言谢方能助贫道修行。”

    池白?榆不理解他这歪理, 又问:“你怎么看得见?”

    他脸上分明盖着纸,将五官全挡完了, 刚才却一下正中她的额心。

    难道就不怕戳着她的眼?睛吗?

    她转念一想,他好像是不怕。

    毕竟是她的眼?睛。

    子寂又坐回桌前,开?始搅拌糖水。

    他道:“这纸并无掩目之用。”

    也就是说,虽然隔着纸, 但其实他都看得见?

    池白?榆:“那你盖着脸做什么。”

    子寂反问她:“不觉可怕吗?”

    “什么?”

    “上回池姑娘似被吓得不轻。”

    经他提醒, 池白?榆顿时想起那双没有?瞳孔的白?眼?, 还有?突然转出的眼?珠。

    “……”的确挺吓人的,她如实道, “那还是遮起来比较好。”

    子寂轻笑, 这才解释:“贫道常年在生境与鬼境之间?来往,这黄纸一为遮脸, 二为压制生境的气息,若不如此?,恐会?被一些麻烦的鬼缠上。”

    池白?榆下意识问:“是闻着生境的气息了,就想吃了你?”

    就跟那些鬼想吸她的阳气一样, 说不定也想吸他的鬼气。

    “不。”汤匙与瓷碗碰撞出清脆声响,衬得子寂的声音更为平和?,“总有?些鬼不愿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闻着生境的气息了,便想重回阳间?。也不顾魂魄会?被人间?的烈阳灼伤, 总接二连三地跟上来。”

    末字刚落,不远处的城门又传来巨响。他微微偏过?头, 无端笑了声。

    池白?榆没听见他笑,只说:“或许是还有?想见的人,又或没完成的事。”

    子寂停下搅拌糖水的手,叹笑:“都已死了千年百年了,阳间?哪还有?人等着。”

    池白?榆摇头:“可有?时候就是非得亲自看一眼?才行。人不见了,也想看看以前住过?的房屋有?没有?拆。房子拆了,便想瞧一眼?屋前的树还在不在。人是死了,但以前的事没跟着死。”

    子寂沉默。

    此?时,一道凌冽的剑气破开?城门,以难以阻挡的气势朝他袭来。

    他起身?:“被些执念牵着脖子往外钻,实在麻烦。”

    池白?榆也感觉到了风。

    她回身?看了眼?,只见城门裂开?条缝,一道赤红色的光穿过?缝隙,飞向他二人。

    她不知晓这光是什么,但见子寂道人起了身?,心知估计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忙往旁避去?。

    眨眼?间?,血红的剑气就已至身?前。

    子寂合掌结印,方才引出的三枚梦珠碎裂,化成无数缕五彩斑斓的细线,在他身?前凝结成一张巨大的“蛛网”。

    剑气与蛛网相撞,荡开?的气浪顷刻间?就摧毁了周围的不少房屋。

    池白?榆眼?见不妙,想找个地方躲着。可还没动身?,四周就拔地而起几堵半透明的光墙,将她围拢,也挡开?了那些四溅的砖瓦碎石。

    透过?弥漫的烟尘,她看见城门上的缝隙越来越大。一道身?影出现在那缝隙中,鬼魅般靠近。

    挡下剑气后,子寂轻叹:“虽说常有?言,人死了会?性情大变。在世时温柔的,死了便戾气横生。以往爱挑事,成了鬼魄却又整日困在濒死的痛苦里,变得畏缩不前。唯独伏公子,生前死后都是副意气用事的脾性呵。”

    在下一道剑气打来时,他转而朝向池白?榆,用手中香敲了下掌心。

    香灰掉落,地面开?始震颤塌陷。

    他笑道:“池姑娘,三日后再?见罢。望那时,姑娘能对贫道的法术信任一二。”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池白?榆勉强稳着身?形,冲他道:“等等,你把这什么隐形术拿走,我不要!”

    可那子寂道人忽缩小至铜钱大小,盘坐在一只蓝颈、红黄两?色羽毛的桐花凤上,悄然飞走了。

    这道士!

    池白?榆往前追了步,但随着地面震颤,四周的烟尘也更多,将视线挡了个干净。

    以防摔倒,她只得扶住一旁的石雕。

    震动渐渐平息,烟尘散去?,周围已不再?是仙梦境的景象,而又回到了伏府鬼境中。

    池白?榆拂开?眼?前的烟尘,远远望见伏雁柏还停滞在高?空,拎把剑环视着四周,似在找那子寂道人。

    “……”她怎么看出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她想了想,还是唤了声:“伏大人。”

    伏雁柏倏地偏过?头,如缥缈云烟一般落下。

    概是在这虚妄境里待久了,他平时总瞧着散漫,也鲜有?心急的时候。眼?下却三两?步近前,剑也没收,直接捉住她的胳膊问:“那道人做了何事?可曾受伤?”

    池白?榆犹豫一瞬,还是瞒下了隐形术的事,摇头:“只逛了圈梦仙境,他说要送我什么梦珠作为歉礼,不过?我没要。”

    伏雁柏这才略微松口气,松开?她的手道:“那道人行事诡异,别要他的什么东西。他既已离开?此?处,再别管他。”

    说罢,他转身?便要带她离开?。

    两?人往锁妖楼的方向走,路上,池白?榆试探着问:“那子寂道人是什么来历?我看他会?好些法术。”

    “一个神经兮兮的臭道士罢了。”恼怒说出这句,伏雁柏勉强平复了怒火,又道,“他是从无荒叛逃而出的道士,无荒派讲求修心,他却整日钻研些花里胡哨的法术。”

    “那些法术,别人能学吗?”

    伏雁柏眼?含蔑然,讥诮吐出一句:“旁门左道,学了也无用。”

    见他对子寂道人没什么好印象,池白?榆干脆也不问了。

    她一心想着隐形术的事,走出好一截,才后知后觉地闻到一股淡淡的灰烬味,似还有?血味。

    她移过?视线,看见伏雁柏的一身?白?袍上多了些斑驳的朱红。

    池白?榆迟疑一阵:“……大人你这是……换衣服了?”

    这些总不可能是血吧,毕竟他人都死了。

    伏雁柏几乎要被这话气得冷笑出声。

    他斜过?眼?瞥她,带着些咬牙的意味说:“是换了。衣袍便塞进袖子里,每个时辰都得换一件。”

    话落,他一步跨进锁妖楼的大门。

    “诶你——”池白?榆本想跟上,却又停了步。

    她转过?身?。

    锁妖楼地势高?,因而能看见许多远处的景象。

    在一片灰蒙蒙的暗色中,她望见了方才去?的那处水榭。

    离得太远,因而看着很小。

    水榭下的人也都如粟米般。

    没有?子寂道人的操控,他们不再?谈笑说乐,而是如一抹抹灰蒙蒙的孤影,在水榭、在庭院里,木然地飘着、徘徊着。

    之前伏雁柏偶尔也会?这样,平时只爱穿黑的白?的,游魂般神出鬼没。

    像极纸张燃烧殆尽后,漂浮在半空的一片片灰烬。

    她望了阵,楼中忽传来声音:“还在看什么?还想跟那死道士学什么法术不成!”

    池白?榆收回视线,转而望向走廊里。

    伏雁柏就站在长?廊尽头,双臂虚环着等她。

    他身?上不再?是单调的黑与白?,而多了抹瑰丽的艳色。眉眼?间?也不见阴郁死气,而因催促和?不耐多了些活人气。

    “……”简直比她还像个活人。

    “来了来了,别催。”她一移步子,转而往廊道里走去?。

    **

    他俩照常进了锁妖楼的六号房,门一推,便又从鬼境回了生境。

    天已经快黑了,五号房的门彻底合上,连条缝都没留出。

    想起那诡异的人偶娃娃,池白?榆没敢多看一眼?。

    从四号房经过?时,她听见里面传出阵窸窣声响,随后是曲怀川的声音:“二位大人,这是刚从鬼境出来?”

    她顿了步。

    房中人说话的语气轻快含笑,很容易挑起人聊天的欲望。

    只可惜伏雁柏不在正常人的范畴内。

    他睨向那扇门,道:“若还想留着那张嘴,便闭上。”

    门内的曲怀川朗笑着应道:“还好,还好。今日例行摇出的签不算差,不然真要丢了这张嘴了,那岂不是要更为苦闷。眼?下无人在旁,尚能跟自己聊两?句,届时怕是只能对着镜子比划了——倒是伏大人恐要小心,在下似乎嗅见了一些麻烦的气息。”

    伏雁柏目露不快,再?不搭声。

    池白?榆倒想和?他聊两?句,可见伏雁柏没这打算,只得作罢。

    离开?锁妖楼后,她本打算和?他提一提剜心刀的事。但不知怎的,这人一下百步梯便朝另一边去?了,步伐急促,似有?什么要紧事,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她留。

    她只能又带着满血的剜心刀回了小院。

    夜间?,池白?榆抱着面镜子,仔细打量着额心。

    好像没留下印记,也没什么奇怪的感觉。

    她抚摸着被子寂用香点过?的地方,踌躇不定。

    要是继续耗下去?,伏雁柏一直不肯把血怨之气引出去?怎么办?

    可如果那隐形术有?用,说不定她能找着伏雁柏,偷偷把血怨之气引去?他的符里。

    之前她看见过?他引血,只要把刀尖抵在符上就行了。

    她犹豫了整整半个时辰,最终下了决心。

    反正迟迟不引走血怨之气,到时候哪个妖鬼自爆了,她就得死。用这隐形术,最坏的结果也是死。

    左右都一样,何不大着胆子试一试。

    想到那道人之前说隐形术只能生效一刻钟,她决定先在这儿试上一回。

    她掐了表,又在心底默念了“踪影去?”三字。

    念完后,她却没感觉到任何变化。垂眸一看,手也还在。

    果真是唬她的?!

    她蹙眉抬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摆在桌上的镜子。

    仅一眼?,就惊得她一下站起身?。

    镜子里根本没人!

    她又垂眸看了眼?自己。

    手脚都还在。

    再?抬头看镜子。

    镜中还是何人都看不见。!

    只有?她自己能看见?

    她拿起镜子,仔细审视着。

    连根头发丝都见不着。

    这么神奇?!

    她盯着镜子,耐心等了一刻钟。

    时间?一到,镜中便慢慢浮现出一张脸。

    再?是脖颈,最后身?躯也逐渐出现。

    第133章 第 133 章

    冷月高悬, 风静无声。

    池白榆扒在茶阁里?间的窗户外面,偷摸往里?瞧。

    这茶阁离伏雁柏平时处理事务的书房不远,他偶尔会把里?间当作卧寝, 在这儿休憩。

    刚才?她去他的卧寝、书房、藏书阁等地方找过,都没找着人。

    要是也没在这儿, 那就只能等明天托小棕熊打听了。

    幽幽的月光透进窗户,勾勒出?床榻上的模糊轮廓。

    池白榆的视线游移着,最后落在那人系在脖颈的红绳上。

    是伏雁柏。

    看起来好像睡着了,半天不见动。

    她缩回去, 蹲靠在墙边。

    鬼也能睡得这么?熟吗?

    但不论?他是不是在睡觉, 都更?方便她下手了。

    池白榆深吸了一口气, 再缓缓吐出?。

    先进门?,找到?符箓, 再用剜心刀刺一下符箓。

    就这几个步骤, 很快就能完成了。

    粗略在心底过了遍后,她默念了遍“踪影去”。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 确定镜中没人了,才?推开没关紧的房门?,悄无声息地潜进。

    房中光线暗淡,基本瞧不清什么?东西。

    也是等靠近床榻, 她才?发现伏雁柏的状况有些不正常。

    按理说他都是鬼了,不应该会生?病。就连上次受伤,也和纸片人被?烧了一样, 浑身只见大大小小的漆黑孔洞。

    可现下,他无意识地张合着嘴, 似在急促呼吸——只是根本没气息喘出?。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浮出?诡异的薄红,像是在发热。

    她伸手碰了下他的脸颊。!

    这么?冷?!

    她只是轻微地碰一下, 手指头都感觉要结冰了。

    而那稍纵即逝的触碰,引起了伏雁柏不小的反应。他仍闭着眼?,却稍侧过脸,似在追随那点已?然消散的热意。

    池白榆没心思管他到?底是病了还是怎么?了,只觉得这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意识都不清醒了,还能拦着她引血吗?

    她很快就适应了四周昏暗的光线,扒在床榻边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向他脖颈上的那条红绳。

    别动,别动。

    千万别动。

    终于,她的指腹碰着了那条红绳。

    她屏住呼吸,打算一鼓作气把红绳给?勾出?来。只是指节刚弯,原本仰躺着的伏雁柏忽翻了个身,转而侧躺在榻上。乌黑的长发从他的耳侧垂落,半掩住那张脸。

    红绳藏在了衣领下。

    好在她退得快,才?没挨着他。

    池白榆缓了口气,抚着心口。

    差点吓着她了。

    做这种事,果然还是得心态好啊。

    她很快就平复住过快的心跳,又谨慎靠近。

    这回她干脆换了“速战速决”的法子,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直接拨开那散乱的长发。见这动静没将他吵醒,她才?又伸手去勾那条红绳。

    小指探进松散的系绳,再往上一抬——

    勾到?了!

    她屏了呼吸,将那条系绳缓慢往外扯。

    靠近颈前的部分一点点露出?,没一会儿,她就看见了一点明黄。

    快了。

    就差最后一点了。

    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候,她压抑住心绪,继续往外扯着。

    终于,更?多的明黄露出?。

    但就在她准备举起剜心刀的时候,那点明黄就像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悬崖,断开了。?

    池白榆将身子往前倾了些,不可置信地盯着系绳上的符箓。

    怎么?就剩这么?一小点儿了?

    她之前也看见过这符箓,应是用符叠成的,有几毫米的厚度,四四方方的一小沓。

    而现在,这符箓只剩了一小块,边沿活像是被?火烧过。

    怎么?回事。

    符呢?!

    做梦给?嚼了?

    她忍不住将绳子往外扯了点,想看得更?清楚。

    可不论?她怎么?瞧,这符都缺了一大块,并不完整。

    她只能捏住剩下的一小角,想试试这一小点儿能不能用。

    但她刚举起匕首,仍在昏睡的伏雁柏忽然抬了胳膊,万分精准地捉住她的手。

    池白榆的呼吸跟着滞了瞬,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眼?睛。

    确定那双眼?没有睁开的迹象,紧提的心才?稍微往下放了点儿。

    而伏雁柏并未松手。

    他只模糊觉得脖子被?何物给?勒住了,想拂开,却捉住了什么?东西。

    他想睁开眼?看一看,可眼?皮万分沉重,根本没法抬起来。

    意识恍惚间,他只凭着本能,借由触感去判断那是什么?东西。

    他的手指开始游移,指腹压住她的虎口,缓慢往上摸索。

    很快,他便摸着了一点细小的凸起,像是伤疤。

    他的手指停下,在那点近似伤疤的凸起上反复摸索、揉按。

    看见他的指腹压在了她食指指侧的伤口上,池白榆将呼吸压了又压。

    这伤是她以前为了练切牌弄出?来的,那时她手上弄了不少伤,后来都陆陆续续地好了,唯独这一处留了点浅浅的疤痕。

    她忍着抽出?手的冲动,想着过一会儿他就会放开了。

    可忽地,他低声唤了句:“池……白榆?”

    池白榆一僵。

    醒了?

    可他的眼?睛仍旧闭着,没有要睁开的意思。

    她稍微放了心,正要想办法抽回手,那人的手就微一用力,将她拉了过去。

    不过眨眼?的工夫,她便歪躺在了榻上。

    伏雁柏则顺着那手,托住她的胳膊,再是她的背,直至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他才?将冷得冻人的脸抵在她肩上,又喃喃一句:“抱歉……”

    这一声落在耳畔,池白榆听得万分真切。

    她犹疑着动了下脑袋。

    这是几个梦做串了吗?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下这么?抱着她,她连动都动不了,还怎么?下刀啊!

    她尝试着推了他一把,直接喊道:“你先松开。”

    一开口,便有吐息落下。

    伏雁柏的意识仍旧昏沉着,却万分清楚地感觉到?了这呼吸。

    温热、急促的吐息,像轻飘飘的火苗一样落在他的颊边。

    也带来了火焰一般的灼痛感,令他的面部不受控地抽动了番。

    仅是些混杂着阳气的吐息而已?,就让他感觉到?了几乎让心脏绞痛的折磨。

    可恰如在冰雪天里?行走了不知多久的旅人,他又对?这份灼烫的热意生?出?了一点渴望。

    像是干渴到?濒死的人喝着了一点混着玻璃渣的水,他在难耐的痛苦下收紧胳膊,用头缓慢摩挲着她的肩颈,并无意识地轻声道:“再说些……再多说些。”

    池白榆只顾着挣出?来,没大听清他在说什么?。

    挣扎片刻后都没有效,她也不怕被?他发现了,勉强偏过脸,对?准那透着薄红的脸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落下,她说话倒还客气:“伏大人,你醒一醒,别睡了!”

    伏雁柏的双眉还微蹙着,眼?帘没见抬一下,只稍张开了嘴,似在急促喘气,又像是在攫取着什么?气息。

    第134章 第 134 章

    一时间, 伏雁柏有种被放在?火上炙烤的?错觉。似有浓烟充斥在?脑中,使他昏昏沉沉的?,没?法睁眼。

    而当她的?温热吐息落在?身上时, 就像是长时间在?冰雪天中行?走?后,突然靠近火堆一样, 他倏然感?觉到一股直往骨头里钻的?痒意?。

    那痒没?落在?实?处,抓不着,也无?法缓解。

    痒意?过后,紧随而至的?便是几乎令人皮开肉绽的?疼痛。

    是痛苦的?。

    因而他大张开嘴呼吸, 试图借助生前的?习惯, 用急促的?喘息来缓解那阵疼痛。

    可这?对于鬼魄而言并无?多大效用。

    哪怕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也没?一点气息吐出,反而吸入不少阳气。

    那丝丝缕缕的?气息深入肺腑, 连带着痒意?与疼痛也开始在?体内游走?, 如利刃般从内劈开、折磨着他。

    这?疼痛令人难以?忍受,尽管他还处在?昏迷不醒的?境地里, 也恍惚感?觉到身躯的?每一处都被烧灼得濒临破碎。

    他本能地排斥着这?痛感?,可与此同时,又?从心底深处漫上丝缕无?法忽视的?渴望。

    如快要冻死的?人终于瞧见?初升的?朝阳,他渴望着那点热意?能唤醒已然僵冷的?感?官。

    他开始不住地吞咽, 在?一片肃冷中寻找着那折磨着他,又?引诱着他的?气息。

    池白榆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人的?不对劲。

    自从被她打过一耳光后,他的?身躯便开始发颤, 两条胳膊收得更紧,牢牢箍着她。“呼吸”也更急促了, 还在?无?意?识地仰颈、偏头,似在?找什么东西。

    不会吧。

    一耳光能有这?么大的?作?用?都把昏迷不醒的?人给打出活力来了。

    她不由怀疑是不是上回他用孽枝疗了伤, 就也有了植物的?特性。

    植物需要光,但对他来说耳光也算光。

    他搂得紧,虽不至于让她喘不过气,可他的?身体实?在?太冷,没?一会儿就冻得池白榆打哆嗦。

    本着让他能多些生机的?念头,她又?朝着他的?脸落下一巴掌,收回手时顺势揪住那冷得发僵的?脸颊,连拧带掐。

    “伏大人?伏雁柏!”她道,“你先醒醒,待会儿咱俩都冻成冰块儿了!”

    伏雁柏却?根本没?听见?,只抱得更紧,几乎紧贴着她的?身躯,头埋在?她的?肩颈处,慢慢腾腾地摩挲着。

    “……”真没?救了。

    池白榆干脆停止挣扎,艰难地活动着胳膊,以?格外扭曲的?姿势从他的?颈子上拽出那条系绳,再抽出剜心刀,将刀尖对准了那一小片符箓。

    这?回她格外干脆,审准符箓便落了刀。

    在?剜心刀抵上符箓的?刹那,她不由得屏住呼吸,眼也不眨地盯着剑樋。

    只见?剑樋上的?血条开始缓慢消褪,而符箓上的?赤红符文则泛出淡淡的?血光。!

    还真有效。

    她尽量保持着不动,看着剑樋里的?血怨之气尽数被符箓吸收。

    但就在?最后一点血被吸净的?前一瞬,抱着她的?人突然动了下。

    她的?手也跟着一颤,刀尖划过另一手的?指腹,瞬间就见?了血。

    “嘶……”她看着指腹上刺出的?一点血珠,顿时来了火气。

    “别乱动!”池白榆抬起胳膊,再落下。

    一刀稳而狠地扎在?了伏雁柏的?右肩。

    他闷哼了声,呼吸也变得促乱。

    池白榆抽出匕首。

    刀尖上没?见?血水,而是沾着一些像血雾的?东西,还有血气萦绕。

    她在?他的?衣服上抹干净血,收回剜心刀,打算趁着隐形术还没?失效,尽快离开。

    可刚动,伏雁柏便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怔,却?见?他那原本还透着些淡红的?面颊,此时已苍白如纸。身躯也从方才的?轻颤,变得近乎痉挛。

    “再多一些……再给我一些……”伏雁柏低喘着,无?意?识地喃喃。

    剜心刀上沾着她的?血,刺入他的?身躯后,便像是埋进体内的?一豆火焰。

    那点血几乎要烧烬他的?骨头,连带着整条右臂都疼得难以?忍受。可灼伤之外,又?燃烧出无?法抑制的?渴欲。

    伏雁柏握住她的?手,下意?识寻找起弥漫在?空中的?淡淡血味。

    他动作?突然,池白榆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他拉过手,含咬住了正缓慢往外渗血的?食指。

    一点血被他吮过,淡淡的?血味弥散在?口中,像团燃烧着的?火刺滚下喉咙。

    一时间,他疼得连后颈都在?发麻,可这?疼痛也带来了熨帖着周身的?暖意?。

    他沉迷在这既痛苦又难以抗拒的?折磨中,开始探出舌尖,抵在?那刺伤上,缓慢而细腻地来回抚弄着,似想舔舐出更多的血。

    房中光线暗淡,池白榆虽看不见?,却明显感受到他在吮舐着她的?血。

    那湿冷的?舌尖细细碾着指腹的?伤口,直舔出一点淡淡的?麻意?。她想收回去?,但更怕他这?会儿意?识不清醒,控制不好力度,一下给她的?手指咬断了。

    她抬起另一只手,卡住他的?下颌,想迫得他张嘴。可任凭她怎么使劲儿,他都没?松口的?打算,还在?或吮或舔,舌尖如游蛇般滑过她的?手指,喘息也变得越发急促沉重。

    她手上的?伤原本还有些疼,眼下却?疼痛渐散,激出一点微弱的?刺麻感?。

    没?一会儿,池白榆便懒得动了。

    唉……

    舔吧舔吧,就当止血了。

    她缩在?他怀里,想起来了就往他脸上落下一巴掌,试图以?此叫醒他。

    最后概是吸不出血了,伏雁柏终于松开她的?手,转而将头埋在?她的?侧颈,平复着那游走?在?周身的?剧痛。

    耳畔落下阵阵稍促的?重喘,使得人的?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池白榆忍不住微偏过头,避开。

    忽地,门口传来阵轻响。

    池白榆竭力转过脑袋,循声望去?,看见?房门突然从外敞开了一条缝。

    她的?心一下紧提而起。

    吹风?

    还是来人了?

    她屏息凝神地望着门口,下一瞬,便隔着影绰门帘,望见?一只手抵在?门上。

    随后,一小片黑影出现在?门前的?地板上。

    “……”这?是真走?运啊。

    她一把按住伏雁柏的?胳膊,想将他推开。

    不过许是他吃下的?那些血起了效用,这?会儿他竟昏昏沉沉地抬起一点眼帘。

    见?他似要睁眼,池白榆顿时停下,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伏雁柏上一瞬还梦见?池白榆在?他怀中,可眼下恍惚的?视线里,又?何物都没?瞧见?。

    一股言说不清的?失落漫上心头,他又?闭了眼,任由自己陷在?那模模糊糊的?梦里。

    在?他又?昏睡过去?的?空当里,述和从外推门而入。

    他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床榻上的?伏雁柏。

    却?见?他以?格外怪异的?姿势侧躺在?那儿,明明意?识不清,还有条胳膊半抬在?半空,活像正抱着谁一样。

    述和早习惯他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气,只蹙了下眉,便疲累垂下眼睫,没?有多看的?打算。

    他松开门,提步进屋。

    在?他拂开门帘的?刹那,池白榆连呼吸都屏死了,一动不动地缩在?伏雁柏的?怀里。

    述和应该探不到她的?气息——为着试出这?隐形术有多好用,刚才去?书房找伏雁柏时,述和恰好也在?那儿,她就用了回隐形法术。

    他本来都已经感?觉到她的?存在?了,甚还抬头看了眼门口。但隐形术一用,她便清楚看见?他的?眼中多了些疑色。

    之后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逛,他都没?察觉到半点儿。

    现在?只要她不动,应该就发现不了。

    正想着,述和就已走?到榻边。

    “雁柏?”他唤了声。

    池白榆放缓呼吸。

    别喊了。

    耳巴子都叫不醒的?人,喊两声就能睁眼?

    果不其然,伏雁柏连眼皮都没?颤一下。

    述和也只唤了这?么一声,便不再叫他。

    他一手撑在?榻边,俯身。

    眼见?着他的?胸膛靠了过来,就快要挨着她的?肩了,池白榆抿紧唇,缓慢往前挪,与伏雁柏贴得更近。

    好在?述和及时停住。

    方才伏雁柏刚回来时,见?他步伐急促踉跄,他就觉得不对劲。

    只不过那时他还有其他事?要做,就没?理会。

    眼下得了空,才来瞧一眼。

    他手作?剑指搭在?伏雁柏的?额上,送出一缕淡色妖气,须臾间便探清这?人的?情况。

    他的?脸色略有变化。

    看这?情况,伏雁柏明显是胡乱使用鬼气所致的?魂体失衡。

    但……

    为何会有阳气的?痕迹?

    月晖从窗户透进,池白榆被夹在?两人中间,眼微微往上一挑,就瞥见?述和的?神情出现了明显的?微妙变动。

    是发现什么了吗?

    她梗了下喉咙,尽量与他的?身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他到底是个大活人,哪怕平时死气沉沉的?,却?也带着鬼魄没?有的?温度。

    当他俯身时,她隐能感?觉到从他的?身躯透出的?热意?,似乎还能听见?阵阵平稳的?心跳。

    而他的?手臂就撑在?她面前,好像他也抱着她一般。

    她缓慢谨慎地偏回脑袋,干脆将头抵在?了伏雁柏的?胸前。

    管他发现了什么,只要不被抓现行?就好。

    述和送出更多妖气,试图查清那缕阳气的?来源。

    只是这?眨眼的?工夫,伏雁柏就已将那灼热的?阳气吞噬干净。

    那缕阳气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出现过,述和的?疑心却?不减反增。

    而伏雁柏捱过了那阵痒意?与疼痛的?交替折磨,又?开始寻找起池白榆的?气息。

    搭在?她背后的?手动了下,转而托住她的?后颈。

    他低下了颈,看起来像是被疼痛折磨得躬蜷了身,实?则却?已与她额头相抵。

    他缓慢地蹭着她的?前额,嘴唇偶尔相碰。

    碰着他嘴唇的?瞬间,池白榆忽有种夏天吃冰激凌的?错觉。

    他的?唇很冷,带着微微的?湿意?。若有若无?的?摩挲间,还激起一点微弱的?痒。

    池白榆抿了下唇。

    在?擂鼓般的?心跳声中,她借着腕上的?表盘,突然看见?一截悬空的?手指。

    起先只是指尖,但渐渐地,便是整段指节都漂浮在?半空了。

    第135章 第 135 章

    时间到了?!

    池白榆下意识将手往伏雁柏的怀里一揣, 借着他的衣袍遮掩住正逐步显形的手指。

    同时借助表盘随时观察隐形法术失效的进度。

    之前她掐表算过,隐形术是?即刻生效,而失效则要慢上许多, 差不?多得两分钟才会完全显形。

    看?着时间还不?算短,可?这一过程中她的身躯会缓慢恢复原样。

    现在只是?手指, 要不?了多久就是?整条胳膊,再是?脑袋、身子……

    但凡被?述和看?见一点儿,她就算完了。

    到时候要她怎么解释,其实?她学的不?是?隐形术而是?瞬移术吗?

    不?知?道怎么的就瞬移到这儿来了, 又不?知?道怎么就和伏雁柏抱一块儿了?

    这念头仅从脑中一闪而过, 就让池白榆背冒冷汗。

    就算述和能信, 她也说不?出口啊。

    而在她将手揣进伏雁柏怀里的同时,他概是?以为得到了她的回?应, 喘息跟着乱了瞬。眼还没睁开, 他便?碰了下她的唇,并?引出一缕微弱的阳气。

    是?若即若离的轻吻, 如一团湿冷的棉花印在唇上。池白榆压下嘶气的冲动,舌尖却没忍住微微颤了下。

    担心他再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她谨慎抬起另一只还隐着形的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她没使多大劲儿, 毕竟述和虽看?不?见她的手,可?若力气大了,难免将伏雁柏的脸压得变形。

    而随着她压下手, 那缕牵引而出的阳气也被?截断。伏雁柏有些不?耐地微蹙起眉,下一瞬便?张开嘴, 用?舌尖舔了下她的掌心。

    池白榆倏地收回?手,余光瞥见述和的视线落在伏雁柏的手上, 这才稍微放了心。

    还好还好。

    没看?见。

    不?对。

    怎么还不?走!

    非要留在这儿看?她表演大变活人吗?

    她又倾过表盘,发现半截小臂都已露出来了。

    不?得已,她只能继续将手往里多探了截,近乎半拥着伏雁柏。

    她已尽量动得慢,但布料摩挲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夜里还是?格外?明显。

    述和听见,视线一移,便?落在了伏雁柏的身上。

    他望了片刻,忽继续往下俯身。

    他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温热舒缓的吐息甚而已落在了池白榆的脸颊上,以至于她感觉半边脸都开始发麻了。

    她小心翼翼地往伏雁柏身上贴,还得提防着动作太大会使衣服变形。

    别过来了。

    再过来就真的要挨上了。

    终于,述和停下。

    可?没等池白榆松口气,就见他抬起手,径直朝她脑袋所在的位置伸来。!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头部是?否显了形,忙看?向表盘。

    却见表盘上空无一物,连正逐步恢复的手臂都好好儿地藏在伏雁柏的怀里。

    意识到这点,她倏地往下一缩。

    述和的手从她的头顶擦过,中间还碰着了几根头发丝,最后毫不?留情地按在伏雁柏右肩的伤口上——那是?她用?剜心刀刺出来的,虽没流血,可?一直在往外?飘淡淡的血雾,还有灰烬一样的细小碎片。

    他不?客气地按了下,蹙眉低语:“这又是?何处弄的伤?”

    而在池白榆往下缩退后,伏雁柏再闻不?着她的阳气,眉眼间渐透出颇为明显的烦躁。

    感觉到有手搭在腰间,他下意识去?触碰。

    就在他按住她手臂的同时,述和也抓着了他的胳膊,试图将他拖起来,以此?弄醒他。

    池白榆眼皮一跳。

    要是?任由述和往起拽伏雁柏,他肯定得意识到重量不?对。

    而且她的手臂也快藏不?住了。

    她一咬牙,干脆使劲抽回?手,再倏地将伏雁柏往旁一推。

    伏雁柏原本是?朝向床沿外?侧躺着的,经她一推,便?仰躺在了床上。

    他动得突然,述和下意识稍直起腰身。

    趁着他直起身的空当,池白榆跟着伏雁柏往旁一滚,趴在了他身上。

    她再按了下刚才划伤的手指,等伤口涌出一点血了,便?往伏雁柏唇边一递。

    他嗅着了那点淡淡的血味,几乎是?瞬间就作出反应,意欲含咬住她的手。

    池白榆却将手往后收了点,缓慢往床榻的里边挪去?,同时借着血味的引诱来调整他的躺姿。

    这法子果然有效——

    伏雁柏循着气味翻过身,往里侧躺着,最终如愿以偿地舔着了她的指腹。

    池白榆的小半身躯都已显了形,哪怕将整条胳膊揣进他怀里,都遮挡不?住。

    但现下他变换了姿势,便?又藏在了他的身躯后。

    她缓缓调整着呼吸,同时抬了眸。

    下一瞬,她就与述和对上了视线。

    那眼神平淡冷静,却令她的心倏然往下一沉。

    发现了?

    可述和只是稍蹙起眉,道:“雁柏,便?是?和衣而卧,也该收拾得齐整些。”

    明显是?在不?满伏雁柏这副随性的模样。

    池白榆稍松一气。

    原来只是?洁癖和强迫症发作了。

    她又往旁瞟了眼。

    这张床榻没有紧挨着窗户,中间还留着条窄缝。待会儿如果有机会,还可?以躲到床底下去?。

    狼狈是?狼狈了点,但至少能完全藏住。

    就是?隐形术彻底失效后,她的气息便?也藏匿不?了了。

    可?倘若她抓紧时间,再用?一次隐形术……

    她正在胡思乱想,而述和已疲倦垂眸。

    要是?放在平常,他或许还会帮他疗伤,弄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

    可?眼下他只觉烦躁,更无心处理?伏雁柏弄出的这些乱子。

    见伏雁柏没有要醒的意思,他也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他微叹一气。

    “既然不?愿疗伤,那便?算了。”他侧身,斜睇他一眼,“你好好歇息罢。”

    要走了吗?

    池白榆小心翼翼探出头,眼见着述和转身往外?走去?。

    直到他出了房间,彻底合上门,那紧提而起的心才逐渐放下。

    而吮净最后一点血的伏雁柏,又不?满足地掌着她的手,顺着掌心缓慢舔舐着。

    池白榆被?他舔得掌心发痒,一下抽出手,没作犹豫地打在他脸上。

    听见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后,她突然顿住。

    “……”

    坏了。

    有些打顺手了。

    而伏雁柏轻哼了声,稍俯下颈。

    他的舌尖抵在了她的下颌处,再轻轻往上一舔,最后顿在唇角,含住唇瓣细细吮碾了下。

    又是?那股冷湿的触感。

    池白榆原想推开他,可?那湿湿冷冷的触感又着实?新奇,像是?在吻一片湿润、会动的叶子。

    这份新奇感使她顿了下,也是?在这短暂的停顿间,伏雁柏便?已托住她的后颈,彻底吻了上来。

    他难以自抑地吻着她,试图将那足以烧烬他肺腑的灼热尽数攫取过来。

    她的气息如一团团火焰滚过他的脖颈,使他在顷刻间便?感觉到剧烈的痛苦。

    可?他又无法停下,甚而搂抱住她的腰身,盲目而毫无章法地撬开她的牙关,引诱着藏在其后的舌尖。

    柔韧的舌绞缠在一块儿,厮磨、吮舐着。不?光是?气息,连同她受刺激下溢出的口津也被?他尽数吞吃了去?。

    没过多久,池白榆就偏过脸,大口喘起气,连眼睛都在鼓鼓地跳。

    不?是?。

    他这到底是?想接吻,还是?打算把她的魂魄也一并?给吸走。

    未免有些太急切莽撞了。

    而伏雁柏仍未清醒。

    或是?吸了太多阳气,池白榆看?见他那冷白的脸上似有淡红色的气流在盘旋,仿佛下一瞬就会冲破他的皮肤。

    不?光脸,他的脖颈、身上,也隐约能看?见游窜的淡红气流。

    最明显的是?他右肩上的伤,那气流将伤口腐蚀得更为严重,哪怕在黑沉沉的夜里,也能清楚看?见四散的血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伏雁柏却跟不?知?道疼一样,又要俯身吻她。

    等会儿。

    池白榆推开他的脸。

    到这种地步就别亲了吧,感觉真的快碎了啊!

    可?他竟就这么掌着她的手,时咬时舔起她的脉搏。

    那森冷的牙尖抵在脉搏上,她顿时有种下一瞬就要被?他咬穿手腕的错觉。

    她倏地收回?手,伏雁柏则又趁机吻了上来,含吻吮舐起她的舌尖。

    或因他的口舌太过湿冷,就算仅是?轻轻的磨动,也会挑起阵酥麻麻的痒意。没过多久,池白榆便?感觉口中何处都在发麻,连同脊骨也有麻意窜上。

    两人促乱的呼吸在静谧的夜间勾缠、相融,她的阳气对他而言,堪比喝下滚烫的水。灼伤他的同时,也在一点点唤醒他的意识。

    在伏雁柏又一次俯身去?舔吻她的侧颈时,他昏昏沉沉地抬起了眼帘。

    意识逐渐回?笼的刹那,他先是?听见了低促的喘息。有他自己的——却比平时要陌生许多。

    还有另一人的,那声音也格外?耳熟,不?过听了片刻,就令他意乱难抑。

    紧接着,便?是?分外?熟悉的阳气。

    那阳气引诱着他,使他无意识地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仿要将她融入血肉之中一般。

    感觉到他的手臂又在收紧,池白榆艰难地喘了口气,松开搂在他颈上的胳膊,转而打在他的头上、脸上。

    “伏大人,”她嘴里这会儿还在发麻,气息、口津连同说话?的力气仿佛都被?他给吃干净了,因而说话?有些含糊,“你待会儿要真魂飞魄散了,跟我无关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伏雁柏一下回?过神,松了手,起身看?她。

    这一眼令他心神俱震。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他竟只看?见半边人。

    仅有一颗脑袋和半截身子,其余的根本见不?着。

    看?见他脸上的惊色,池白榆瞬间反应过来,照着先前的计划迅速朝床榻下一滚。

    伏雁柏下意识捉她的手,却晚了步。他又跟着往床下探去?,微蹙起眉道:“你去?何处!你身上——你先出来!”

    在他探下脑袋的瞬间,池白榆将一起带下来的枕头往他脸上一打,遮住他的视线。

    她道:“我东西掉床底下了,等我找一下。”

    第136章 第 136 章

    伏雁柏这会儿彻底醒过来, 意?识也变得万分清晰,清楚感觉到浑身的剧痛。

    好似有人往他的肺腑间塞了团火,烧得他灼痛难耐。连抬手这样的小动作, 都会引起魂魄将碎的痛苦。

    可疼痛之外?,又有股微妙的快.感充斥在心间。

    他压下心绪, 脑中?想?的全是方才看见的景象——先不?说池白榆为何?会在这床榻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他竟看见她只剩了半边身子和头,连手臂都仅剩了一条。

    但他的手又着实压着了那条空缺的胳膊。

    一时间, 他心底惊骇未消, 又添狐疑。

    他意?欲扫开挡在眼前的枕头, 忍痛道:“要找何?物?你先出来!”

    池白榆一手举着那枕头,另一手掏出面小镜子, 往下一照——

    两条腿还没完全复原。

    她继续举着枕头, 他往哪儿挪,她便挡着哪儿, 并道:“我也不?知道,单听见声响了,等?我先找找。”

    话落,原本压在枕头上的力?度突然散去大?半——他松手了。

    终于放弃了吗?

    但没等?池白榆松口气, 伏雁柏那阴沉沉的声音就又从身后传来:“找什么东西,不?能叫我看见。”!!!

    忘记这床榻还有另一边了!

    池白榆一下将枕头盖在还没完全恢复的腿上,在低矮的床底艰难偏过头。

    却见伏雁柏半蹲半跪在地上, 正伏低了身往床底瞧。

    那漆黑的长发垂落,加上脸色被月光衬得格外?森白, 活脱脱一副恶鬼相。

    好在她的另一条胳膊此时终于显了形,完好无?损地压在枕头上。

    伏雁柏看见, 一时怀疑方才所见是不?是幻觉。

    “没说不?能让大?人看见,也找着了。”池白榆手微动,掌心里?就多了枚银币,她摊开手以让他瞧见,“幸好找着了,统共就这么几枚。”

    伏雁柏微蹙起眉,视线在她身上游移着,处处不?放过。

    “身上无?事?”他问。

    “我能有什么事。”池白榆又顺着方才滑下来的路,重?新爬回了床上。等?在榻上坐着了,她才想?起什么,“伏大?人,裙子上的灰忘拍了,能坐在这榻上吗?”

    伏雁柏起身,压下的视线落在那与床榻挨得紧紧的裙袍上。

    他道:“我看你也不?像悬空而坐。”

    等?弄清楚她没什么事后,他才又迟迟记起另一事。

    方才他好像是伏在她身上,抱着她,那促乱的喘息也似有些不?正常。

    还有口中?……

    口中?还余留着一些阳气,烧灼着他的唇舌,使得他嘴里?到这会儿都还麻酥酥的,也泛着疼。

    他眼皮一跳,视线不?由?得落在她脸上。

    或是憋气所致,她的面颊仍透着点异样的薄红,嘴唇也有些微肿,洇着一点湿润的水色。月光映照,还能隐约瞧着浅浅的齿痕,像是被什么给咬过。

    “你——我——”他隐约猜到方才发生了何?事,头回陷在这样的处境中?,分明已?是亡魂一具,却恍惚听见重?重?的心跳,脑中?也有嗡鸣。

    身上的余痛逐渐被他忽略,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她,手略微有些抖,又道:“我们……”

    “打了一架。”池白榆面不?红心不?跳地接过话茬。

    伏雁柏一怔:“什么?”

    池白榆开始忽悠他:“刚才从锁妖楼出来,我看伏大?人你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就想?着跟过来看一眼。但不?知道大?人中?了什么邪毒,竟狂性大?发要打我,幸好你及时清醒过来了,不?然我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说着,她还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差点吓死我了。”

    话音落下,两人都陷入沉默。

    伏雁柏从上俯视着她,洞黑的眼里?瞧不?出多少情?绪。

    许久,他道:“你当我是什么两三?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傻子吗?”

    打架?

    何?处的架打起来还得吸人阳气,直弄得口齿唇舌都在发麻。

    池白榆也不?说话了。

    直到舌尖的最后一点麻意?也褪去,她才开口:“伏大?人,哪有人无?故睁眼说瞎话的呢?”

    伏雁柏微怔。

    这含糊不?明的一句话便如利剑般落在心口,翻搅着他的肉。原本就冰冷的身躯,眼下变得更?为僵硬。

    没人会无?故乱说,因而她是不?愿承认此事,才拿些听起来就荒谬的话糊弄他。

    他动了下唇,却没挤出一点儿声音,只觉眼下竟比阳气灼伤来得更?为难受。

    池白榆撑着床铺起身:“大人要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估计被打击得不?轻,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想不起隐形的事。再耗下去,等?他想?起来就麻烦了。

    况且还得提防着随时有可能回来的述和。

    “你——”伏雁柏视线一落,忽看见什么,登时变了脸色,“等?等?。”

    见他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池白榆心一紧:“还有何?事?”

    该不?会还要找她算账吧。

    但伏雁柏却问:“你受伤了?”

    受伤?

    “没啊。”池白榆说,“我好得很。”

    伏雁柏蹙眉:“都见了血,还说没受伤?”

    血……

    池白榆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瞧见原本纯色的床榻上,竟多了一片血迹。

    还真有血?!

    可她也没觉得哪儿疼啊。

    刚才手上的血全被他舔了,也不?至于弄出这么一大?块血迹。

    等?等?!

    她突然想?起什么,跳下床,扯过身后的裙子一看。

    这才发现不?光是床铺上,连她的衣裙上都有一小片血迹。

    生理期提前了?

    她记得应该在后天来着。

    瞧见她裙子上沾的血比床榻上的还多,伏雁柏眉头蹙得更?紧,有一瞬的心慌。

    他捉住她的胳膊,以制住她乱晃的动作。

    “别动。”他道,“越动血只会流得越多。”

    池白榆正要解释,但想?起之前从他那儿遭的罪,便又改口:“都是小伤。况且要是血流干了,岂不?是正合伏大?人的意??”

    伏雁柏听得心恼。

    “我何?时说过——”但想?着不?能刺激伤者的情?绪,他忍下不?言,只问,“伤在何?处。”

    池白榆将裙子一放,大?大?方方道:“大?人不?是都看见血在哪儿了吗?还问。”

    伏雁柏被这话噎得开不?了口。

    最终还是顾虑着伤情?,迫使自己问道:“怎会……伤到这里?。”

    池白榆也不?管他信不?信,信口胡扯:“或是因为想?来看看伏大?人的情?况,路上走得急,摔了跤。当时只觉得疼,现在才知道是受伤了。”

    “你——”伏雁柏稍别开脸,像在下什么大?决心似的,看她,“先把裙子脱了。”

    池白榆本来只打算唬他两句,却没想?到他能蹦出这话,一时也懵了。

    “你说什么?”

    “待会儿血流干了,无?常也不?会跑到此处来引你去地府。”伏雁柏忍着从心底深处涌起的焦躁与慌意?,尽量不?表现在明面上,甚还有理有据地与她分析,“你的妖力?不?是没了?先处理好伤,不?会有旁人知晓。”

    “……”这人还真信了。

    她受的伤还能有延迟性吗?刚才没血,这会儿才流。

    “什么受伤,我就是——”话至一半,池白榆突然顿住。

    她不?确定妖怪会不?会有生理期,原著里?好像也没怎么提过。

    但考虑到她现在妖力?近乎于零的人设,还是接着道:“就是生——月事来了。”

    “月事?”伏雁柏的思绪陷入短暂的空茫,随后,积压在心头的灼躁渐有舒缓。他问,“月事带呢?”

    池白榆探进袖袋里?摸索着:“我记得应该随身带了棉条。”

    这事还真有些叫她犯难。

    她随身背的包里?装了卫生巾和棉条,但来这儿也过了好几月,早就用得差不?多了。

    她前些天还看过,就剩了半包。

    伏雁柏没大?听懂:“棉条?”

    概是死得太久,他对这些事已?记得不?算清楚了,只模糊记得在世?时爹娘在他面前聊起过。

    但那时说的是月事带,而非什么棉条。

    池白榆点头,正打算让他出去,忽想?起什么:“如果用法术,能变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吗?”

    “变何?物?”伏雁柏稍顿,“那什么棉条?”

    “对。”池白榆取出,让他看见,“就是这样。”

    要是能行,说不?定还可以变出其他种类的卫生巾。

    伏雁柏狐疑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嘴上道:“若是拆解了仔细观察一遍,又有何?难。”

    “那安全吗?”

    伏雁柏微挑起眉:“使过净尘法术,便是将它放进伤口里?待个十天半月也无?事。”

    “……”这也太夸张了。

    池白榆撕开包装袋,把棉条递给他:“那要不?你先试试。”

    伏雁柏接过,摆弄了两回,最后竟真用鬼气化出个一模一样的。

    “拿回去。”他把东西递还给她,将手往袖里?懒洋洋一拢,“看看有何?处不?同。”

    池白榆仔细对比着。

    竟真没什么区别。

    想?到述和上回变出的衣袍,她谨慎问了句:“该不?会突然消失吧。”

    “分出去的鬼气又收回来……”伏雁柏冷笑,“我看着像什么守着钱财,还要一粒米分成两顿吃的吝啬鬼吗?”

    池白榆:“……”

    感觉更?像嘴里?冒毒水的恶鬼。

    收好两样东西,她一把抓住伏雁柏的胳膊:“伏大?人今天也不?知吸了我多少阳气走了,再多帮些忙,也不?过分吧?”

    隔着衣袖,伏雁柏感觉到从她的掌心传来的暖意?。

    他的身躯绷紧些许,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手,神情?还算如常:“何?事。”

    池白榆笑了声。

    最终两人连夜去了她的小院儿,伏雁柏用了小半晚,替她变出足足装满两整箱的日常用品,林林总总的什么都有。

    翌日她休息了一整天,下午小棕熊来送饭时,给她带来了个好消息。

    “那几个妖囚的刑惩结束了。”它站在饭盒旁边,跟推磨似的旋开盒盖,“今晚便能出来。”

    结束了?

    池白榆拎着板凳坐在了桌边:“那岂不?是今天就能去找裴月乌?”

    “按理说是这样。”小棕熊停下,抬起圆乎乎的脑袋,一双漆黑的圆眼睛盯着墙角。

    那儿不?知何?时多了几排大?架子,上面摆满了许多它没见过的东西。

    “那是什么?”它问。

    “工钱。”池白榆一本正经道。

    第137章 第 137 章

    池白榆本?来还想着晚上挤时间?去找一趟裴月乌, 述和却先托小棕熊带了话,说是?有些?事要请她帮忙,子时过后在惩戒室等她。

    她到时, 述和正?在整理一沓簿册。

    墙壁上镶嵌着数枚夜明珠,泛出柔和光亮。她看?见?靠墙边的三座“水牢”仍然紧闭着, 孽枝已经没了,牢中的三人闭眼坐在椅上,颈上都箍着银圈样式的离魂钉。

    见?她进屋,述和放下簿册道:“要将?他们分别送回牢中, 需有一人在此处守着, 以免横生事端。但雁柏许是?过度使用鬼气, 到现在都不见?清醒,只能劳你帮忙。”

    “……”那好像是?因为帮她变那些?东西。

    昨天他回去的时候, 神色就有些?不对?劲了。

    “没事。”池白榆扫了眼那水牢, “怎么守,就坐这儿吗?”

    述和应是?, 又道:“我会在房门处设下禁制,只需确保没有外人进来便可。”

    “这都过了子时了,怎还会有人进来。”

    述和想起那晚无?端袭击他的虫子,说:“以防万一。”

    他戴上手套, 视线在三人中来回游移一阵,最终看?向最右边的银无?妄。

    也?是?在他上前打开水牢时,池白榆突然发现那银无?妄的样子又变了。

    还是?黑发, 但又长长了许多,仅用一根红绳挽在身后, 耳朵上还扣着漆亮的耳骨环。

    述和解开他颈上的离魂钉。

    没一会儿,银无?妄就缓缓睁开眼。

    池白榆这时才发现他与她之前碰见?的两个“银无?妄”都不一样, 他的瞳孔偏深,而非浅色。

    他的视线在半空恍惚一阵,最后落在池白榆身上。

    “你是?谁?”他微拧起眉,眼神漠然。

    “……”又来了。

    池白榆懒得多作?解释,敷衍道:“随你怎么想吧。”

    之前她还怀疑过这人是?多重人格。

    但要真?深究起来,又不像。

    毕竟她看?他的性格大体就没怎么变过,反而是?外貌有所变化。

    哪里?的多重人格是?变外貌不变性格的,这不完全反过来了吗?

    述和却有耐心,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在旁解释:“她是?刚来的狱官。”

    “狱官?”银无?妄一下起身,冷冷打量着四周,“我这是?在牢中?”

    “虚妄境,锁妖楼。”

    看?见?述和将?离魂钉散作?气流,银无?妄思忖着道:“锁妖楼……此处多为妖?”

    “嗯。”述和疲累抬起眼帘,语气平和,“你也?是?妖。”

    “我?”银无?妄面色作?冷,“我并非妖族,而是?普通凡人,别将?我与妖族牵扯在一起。”

    普通凡人?

    池白榆盯着他看?。

    他不是?雪妖吗?怎么又成普通凡人了。

    述和倒是?习以为常,微叹一气:“知道了,走罢。”

    银无?妄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只跟着述和一起往外走。

    与池白榆擦肩而过时,他忽停下,偏过视线看?她。

    他的眼神冰冷,带着漠然的审视。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从未见?过你。”他道。

    那得问系统啊。

    想归想,池白榆还是?道:“我刚来不久,没见?过也?正?常。”

    “不。”银无?妄微蹙起眉,“仅在此处见?过你。”

    池白榆听得云里?雾里?的,正?想问他什么意思,一旁的述和便道:“无?需理会他。”

    银无?妄忽然神色冷然地偏回头?,径直出了惩戒室。

    池白榆挠了下面颊。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

    她收回视线,转而打量起另外两人。

    那两人颈上的离魂钉还没取下来,估计他俩的意识还停在罪域中。

    没等多久,述和就回来了。

    这回他下意识走到沧犽所在的水牢前,正?要进去,忽又停下。

    他视线一移,看?向池白榆。

    “这几日在罪域中,他们恐受了不少罪。”

    池白榆点?点?头?:“受惩哪有不遭罪的。”

    “便是?后出来一瞬,所受的罪也?要重上许多,因而自然要先放那罪责较轻的。”述和稍顿,“但这两人的罪责相差无?几,竟叫人有些?为难——依你所见?,该先放谁出来为好?”

    池白榆想也?没想道:“随你。”

    受惩的又不是?她。

    “也?是?。倒为难你了。”述和步子一转,走至裴月乌那儿,帮他取下了离魂钉。

    那离魂钉还没彻底取下来,裴月乌就已睁开眼。

    那双赤瞳扫了转,最后直勾勾盯向池白榆,似想说什么,却又只能忍着不开口。

    述和并未仔细看他,只道:“走罢。”

    裴月乌臭着张脸睨他,不快道:“催什么催,我还能赖在这儿不成?!”

    述和微叹一气,没理他。

    裴月乌有意等了会儿,走在他后面。

    见?述和背朝着他,他开始肆无忌惮地移过眼神,看?向池白榆。

    打她身旁经过时,他顿了步,手微微往上抬起。

    池白榆原想当作?没看?见?,但他竟停下不走了,一脸躁恼地盯着她。

    她只得抬起胳膊,不露声色地捏了下他的手。

    不过还没收回去,便被裴月乌一把反握住,紧紧攥在手里?。

    第138章 第 138 章

    手被攥紧的?刹那, 池白榆下意识看向走在前面的?述和。

    见?他?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才略微放了?心,又用力捏了?下裴月乌的?手, 示意他?放开。

    但他?好似会错了?意,加之这?些时日在罪域里?总想着她, 霎时间变得更为心切。

    他?步子一转,就往她身前走了?两?步,同时抬起?另一条胳膊,作势要抱她。!

    怎么还过来了??!

    池白榆忙又看向述和, 也是?她移开视线的?空当里?, 裴月乌一把将她搂住, 力气大到像是?要跟她融为一块儿似的?。

    房中寂静无声,他?虽是?一声不吭地抱住了?她, 可衣袍摩擦难免有声响。

    越过他?的?肩, 池白榆看见?述和突然顿住。

    许是?察觉到身后没了?脚步声,且还响起?了?其他?怪声, 他?微微偏过头,眼见?着就要转过身了?。

    池白榆的?心瞬间紧提而起?,反应也快。

    她铆足了?劲儿,一把推开裴月乌的?同时道:“刑惩是?结束了?, 但这?些供词还不能拿走,得留在这?儿,你直接出去吧。”

    说话间, 又有意往后退了?步,作势挡住身后的?桌子。

    述和也在此时转过身, 先是?看了?眼身形踉跄、勉强站稳的?裴月乌,再视线一移, 便瞧见?了?桌子上垒得齐整的?簿册。

    而裴月乌则目露错愕。

    池白榆动作太过突然,只叫他?有些猝不及防。等回过神时,他?就已经被推远了?,她投向他?的?视线里?也满是?警惕与防备。

    那眼神堪比冷箭,刺得他?的?心骤然悸跳。恰如一簇陡然熄灭的?火焰,那双赤眸里?也划过抹黯然。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压下那股子烦躁,板着张脸说:“看两?眼也不成?”

    “不行。”池白榆扫了?眼述和,“或者你先问问述大人。”

    裴月乌便也看向述和,道:“你说。”

    “确然不妥。”述和似懒得与他?多说话,敷衍一句后,便催促道,“走罢。”

    裴月乌“嘁”了?声,眼看着述和转身出门,他?又转过来看了?池白榆好几眼,才提步离开。

    他?俩一走,池白榆稍微松了?口气。

    她看向水牢中剩下的?最后一人。

    沧犽闭眼静坐在水牢中,肤色偏深的?脸上落着好几条血口。或是?妖力尚未彻底恢复,他?头顶的?狼耳也没消失。

    池白榆盯着那对高竖的?狼耳,发觉它?们看起?来锐利,有时却会和狗耳朵一样抖一阵。

    离远了?看不大清楚,她索性走到水牢前,仔细打量着那对耳朵。

    颜色通体为深灰色,很是?蓬松。同样是?兽耳,他?的?耳朵与沈家双子的?狐耳又有不同,没那么柔顺,反倒瞧着有些毛躁、扎人。

    她正打量着,水牢中的?沧犽忽睁开眼。

    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陡然闯进视线,吓了?她一跳。等她连退好几步了?,才想起?这?水牢跟单向镜一样。

    只要牢门不开,里?面的?人就瞧不见?外面的?光景。

    她这?才放了?心,没声没息地靠近牢门,打算瞧一眼他?的?尾巴在不在。

    但刚走一步,身后便传来述和的?声音:“在看何物?”

    池白榆一顿,回身。

    述和眼带倦色地走进房门,侧颈上多了?条血淋淋的?伤。从颈子一直延至下颌,渗出的?血已将衣襟染透了?。

    “你脖子怎么了??”她指了?下同样的?位置,“就这?儿,好大一条口子。”

    “不小?心刮着了?,无事。”述和的?视线落在沧犽身上,“他?刚醒?”

    “差不多,就你进来之前。”池白榆退至一旁,好让他?开门。

    述和的?手都已经搭上牢门了?,却忽又停住,看她。

    “将他?送走就无事了?,你先回去歇息吧。”他?道。

    池白榆也没作多想,点头。

    但转身之际,她忽望见?一样东西——

    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圆盘。

    是?之前伏雁柏在书房里?间疗伤时,她看见?过的?那圆盘。

    圆盘被分成十二格,看起?来像是?扇形图。每一格都涂成了?长短不一的?红色。

    “这?东西怎么挂这?儿来了?。”她指了?下那圆盘。

    述和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扫了?眼道:“雁柏拿来了?此处,是?为观察他?们的?血怨之气。”

    血怨之气?

    池白榆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

    “这?怎么能瞧得出来?”她上前,仔细打量起?圆盘。

    等走近了?,她发现这?些红格的?底下皆刻着小?小?的?字,从一到十二,给每一格都标了?号。

    述和往旁走了?几步,离那水牢远了?些,再才开口:“看长短。那些道人当日对他们种下血怨禁制时,有意牵出一缕,制成了?这?圆盘。”

    “那为何有十二个?锁妖楼里只有十个妖囚——不对,沧犽和沧棘都是?,得算两?个。但这加起来也只有十一个,还多了?一个。”

    “那些道人未曾提起过。”述和道,“先前你查出那两?人都是?妖囚,前些天便与雁柏对比过,他?俩应是?一人占着三号的?格子,另一人占着十一号。至于十二号……至今不晓。”

    伏雁柏之所以突发奇想,要用这圆盘对比他们仨的血怨之气,他?猜测概是?为了?查出她的?剜心刀到底用在了?谁的?身上。

    只可惜尚未查清。

    这?样么……

    池白榆又猜测:“红色部分越多,便代表血怨之气越重?”

    “嗯。”

    “那要是?多到冲出表格了?,岂不是?就会……”池白榆顿了?下,尽量用较为自然的?语气道,“自爆?”

    “是?。”述和转而问道,“那些道人将你送进这?里?时,不曾与你提起?过此事?”

    也得真见?过那些道人,才有开口聊这?些的?机会啊。

    池白榆面上不显,垂下眼帘说:“不知道,反正他?们也没做让我活着走出这?儿的?打算。”

    述和眼眸微动,宽慰:“无妨,只要妖丹还在,即便有妖鬼自爆,也能护你离开此处,届时反倒得了?自在。”

    池白榆点头:“那就好。”

    好个怪!

    他?俩是?有妖丹鬼核,不用担心妖鬼自爆了?,甚至还隐隐盼着这?天。

    可她根本就不是?妖啊!

    看来无荒派的?那帮道人也是?“识人不清”,以为用这?血怨禁制,既能限制这?帮妖鬼,又能让伏雁柏与述和好好儿地看管他?们——毕竟血怨之气是?怨恨与杀意凝成,如果用不了?剜心刀,就只能想办法帮他?们“改过自新”。

    可他?们却没想过,他?俩根本不在意这?帮妖鬼的?生死。

    还有……

    她的?视线又移回圆盘。

    之前她以为只要引出某一个的?血怨之气,就能避开妖鬼自爆的?风险。

    但现在看来并非这?样。

    盲目执剜心刑根本不算安全,最能保证安全的?法子,是?对血怨最重的?那些人下手。

    思及此,她有意比较着圆盘上红色部分的?多少。

    最多的?那人一目了?然——八号。

    都快冲出表格了?。

    “……”

    银无妄吗?

    没看出来啊,怨念竟然这?么重。

    她指着八号格子:“那现下是?银无妄的?血怨之气最重?”

    述和扫一眼:“嗯。”

    池白榆手一移,指着十号格子:“裴月乌次之?”

    述和略一颔首。

    好你个裴月乌。

    池白榆忍着吐槽的?冲动。

    都引走两?管血了?,还是?比银无妄少不到哪里?去。

    火气这?么大吗?

    不光如此。

    她看向十二号格子。

    这?格子里?的?红色也不少。

    会是?谁?

    她收回视线,看起?来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转身。

    “既然这?里?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还得赶着去裴月乌的?房间,让他?帮着捏一轮假太阳。

    还有——

    她攥着藏在袖中的?匕首,额心突突直跳。

    还得扎走一管血。

    在她走出房间后,述和又耐心等了?会儿。确定连她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他?才打开水牢牢门。

    早已睁眼的?沧犽扫向他?。

    在述和近前解开离魂钉时,他?忽笑着说:“闻见?了?小?池大人的?气息——她方才在此处吗?”

    述和手一顿,语气淡淡:“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

    “何故这?般冷漠,我也不过是?询问一句。毕竟之前在白狼谷,小?池大人可受了?不少惊吓。还是?说……”沧犽道,“你与她到底仅是?同僚,不在意她的?心绪,也容不得旁人关切?”

    述和将解开的?离魂钉散作气流,冷瞥他?一眼:“她不在此处,无需说这?些挑拨的?话。若是?这?几天待得不够,可再去罪域一趟。”

    沧犽朗笑:“着实误会我了?。怪我不会说话便好,又何来挑拨之心。”

    述和:“她往后不会再去白狼谷。不论对她抱着什么念头,趁早打消为好。”

    他?的?语气平淡如常,沧犽却敏锐从中窥见?一点异样。

    他?站起?身,从容舒展着身形。

    “你在紧张?这?倒是?件稀奇事,为了?什么,怕我在此时逃跑,还是?……会伤害谁?”他?一抖耳尖,微挑的?视线落在述和颈子的?伤痕上,“这?伤是?裴月乌所为?”

    “你过问得太多了?。”述和倦抬起?眼帘,眼中尽见?冷然,“整日操心旁人,仔细惹祸上身——走罢。”

    沧犽跟在他?身后。

    但走过那圆盘时,他?的?鼻尖忽微微耸了?下。

    此处的?气息最为强烈,想来她应是?在这?儿站了?不少时间。

    残留的?气息就像是?雪落时四散的?惊雀一样,混杂着不安与犹豫。

    是?在担心什么东西吗?

    他?若有所思地停下,随后斜挑起?眼,目光落在那通红一片的?圆盘上。

    *

    将沧犽送回三号妖狱后,述和转身便去了?书房。

    等处理?好手头上的?事了?,天已将明。

    整理?书架上的?书时,他?顺手用妖气化?出小?棕熊,问:“昨日如何?”

    小?棕熊迈着两?条短腿跟在他?身后,说:“饭照常吃了?,胃口也很好。不过早上的?粥剩的?比昨日多,应该是?糖放多了?。”

    述和“嗯”了?声,又道:“待会儿少放些。”

    “不用啊。”小?棕熊突然道,“今天不用去了?。”

    述和一顿。

    他?停得突然,小?棕熊一下撞上他?的?腿。好在他?及时揪住它?,才没摔着。

    他?转而将它?放在了?书架上,平视着它?。

    “为何?”他?问。

    第139章 第 139 章

    小棕熊突然顿住, 在那视线的打?量下,它感觉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成了僵直的银针。

    它虽然是述和的妖气化的,与他的脾性也有几分相似。

    但到底是刚化形不久的小妖, 和他比起来,在处理大?多数事上都显得稚嫩不少。

    池白榆没?提醒过它, 它也不确定她?去找裴月乌的事能不能说,便用?爪子刨了下耳尖,圆溜溜的眼珠子里尽是心虚。

    “不知道啊。”它说,“她?说有事要忙, 大?概是有自己?的安排吧。”

    述和一眼便瞧出不对劲, 心知它八成有事瞒着自己?。

    想弄清楚也简单, 只需在收回?这缕妖气时,将其碾碎了放入识海, 就能知晓它与她?的一切往来。

    但最终他何事也没?做, 仅语气不明地说了句:“你与她?倒是走近许多。”

    小棕熊也不应声?,却将两只爪子往脸前一盖, 半圆形的耳朵往下压着。

    述和又?开始整理书籍,另提起一事:“先前她?说要种?树,现下如何了?”

    之前他去找她?时,无意间?听她?提过一嘴。

    小棕熊:“种?子和土都准备好了。”

    种?子和土都没?了问题, 那便只剩下——

    放书的手一顿,述和忽抬起眼帘。

    他眼前所?见是摆布齐整的书籍,脑中想的, 却是今日她?提防、警惕裴月乌的模样。

    这回?不消细想,他就明白池白榆到哪儿去了。

    但依着裴月乌那暴躁、冲动的脾气, 如何会将东西轻易给她?。

    他摩挲着书皮,半晌, 终是放下书,提步往外。

    *

    半天前。

    一出惩戒室的大?门,池白榆就径直去了十号房间?。

    打?开门前,她?还有些忐忑不安。

    裴月乌是赤乌,那该不会一开门就是万丈深渊吧?

    或者是一个巨大?的鸦巢?

    想到他那把血淋淋的剑,她?又?怀疑这房里会不会是地狱。

    唉……

    早知道刚才就该给他塞张纸条子,让他在门口?等着她?了。

    现在为时已晚,她?只能用?脑袋抵着门,反复调整过呼吸,才掏出钥匙,拧开锁。

    房门打?开的瞬间?,她?感觉到一股平和的风。过分耀眼的光亮一下闯入视线,连她?身后的走廊也被照亮大?半。

    眼前是一片遥望无际的草原,蔚蓝的天空辽阔高远,不见丁点儿云雾阴霾。

    而在这片草原的尽头,长着一株参天巨树。

    树干粗壮,上方的树枝直入天际,也唯有那处有云雾缭绕,看不分明。

    虽说沈见越和沧犽的妖狱中也有太阳,但完全没?这房中的烈日来得灼目耀眼。

    她?仅是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就已经热得头生薄汗。

    她?擦了下头,正盘算着该去哪儿找裴月乌,就听见身旁有人道:“姑娘是这锁妖楼中的人吗?”

    池白榆循声?望去,瞧见一位面目和蔼的老者出现在不远处,拄着拐杖远远望着她?。

    这人看着和善,不过她?也还没?忘记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警惕往后退了步。

    “何事?”她?问。

    “姑娘无需害怕。”那老者概是知晓她?心有防备,也没?上前,站在原地说,“老朽就住在那金乌城里,并非什?么坏人。”

    “……”哪有坏人会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自己?是坏人的?

    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池白榆问她?:“我找裴月乌,他在哪儿?”

    “原来是找裴郎君。”老者面露关切,“可是他又?惹出了什?么事?”

    池白榆不打?算与他多聊,只说:“不算什?么大?事——您告诉我他在哪儿就行。”

    老者抬手指向那高耸入云的树,说:“裴郎君就住在那扶光树上。”

    池白榆看了眼那株巨树,沉默了。

    住这么高,她?怎么上去找他,就算能顺着树干爬上去,爬到一半也会出现高原反应吧。

    到时候再摔下来,她?就得成“氵也丿曰木俞”了。

    不过往好点儿想,一旦进了这房间?,他或许能感知到她?的气息,再来找她?。

    现在她?从这儿往扶光树走,说不定恰能跟他撞上。

    她?正想着,一旁的老者又?提醒说:“这地方看着平坦无阻,但路上有不少迷障,还有沼泽湿地,稍有不慎就可能陷落其中,万分危险。您要想找裴郎君,不如随我去金乌城,挑个熟悉地形的带着您去,也好省去诸多麻烦。”

    池白榆又?看向他。

    她?之前没?听人提起过,也不知道这金乌城是个什?么来历。她道:“我是奉伏大?人的命令来找他。”

    “原来是伏大?人的意思。”老者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些许,又?往她?身后看了眼,“不知他在……”

    “他没?来。”池白榆将他神情间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不过伏大?人没?说,这妖狱中还有其他人。”

    “我等也不值得一提。”老者双手一拱,朝那扶光树的方向拜了拜,“大?人有所?不知,这金乌城里的人都是为裴郎君所?救。”

    第140章 第 140 章

    池白榆不解:“你是说他救了你们, 又将?你们带到了这锁妖楼里?”

    “正是。”老者道,“这城中百姓,多多少少都曾被邪妖所?害。是裴郎君杀了那些邪妖邪魔, 将?我?等救了下?来。”

    池白榆盯他一阵,忽说:“你也?是妖。”

    在这儿?待得久了, 她多少也?能分辨得出妖气——很难用具体的?感觉描述,但在妖族周围,她总有种被全方位无死角注视的?感觉。

    她猜应该是妖气围拢在周围所?致。

    老者微怔:“姑娘探得出妖气?”

    “自然,我?也?是妖。”

    “但姑娘身上……”

    “没妖气, 是吧?”池白榆信口胡扯, “不过是遇着了一点麻烦, 妖力暂时没了。”

    “那的?确是大麻烦。”老者和蔼笑道,“妖也?分好坏, 邪妖大多诡诈狡猾。这心善又力弱的?妖, 没能力自保,便只?能沦为邪妖的?盘中餐, 被它们炼成丹药。姑娘的?妖力既然没了,还是小心为上。”

    话落,不远处忽传来一阵窸窣响动。

    池白榆抬头望去,看见右方的?灌丛后面接二连三出现些陌生面孔。粗略数下?来大概有十多个, 皆如老者这般面善,脸带笑意地望着她。

    余光瞥见那些人,老者说:“他们也?是金乌城的?百姓——您瞧那个背着猎刀披了兽皮的?年轻人, 他常去扶光树周围捕获野物。姑娘要是不嫌,可以随老朽去金乌城小坐一会儿?, 等他把手头上的?急事忙完了,就带着您去找裴郎君。”

    池白榆犹豫看向远处的?扶光树。

    这些人瞧着面善, 可都是些没见过的?生面孔,她自然没法托付太?多信任。

    但要是这老者所?言为真,她也?不能冒着危险去找裴月乌。

    而继续在这儿?等着,又不知道该等多久。

    倒也?有其他法子?——回去找述和,再让他帮着把裴月乌叫出来。

    虽麻烦了些,却是最安全的?办法。

    她正想着,那群妖中忽跑出个五六岁的?小女娃,跑上前就握住她的?手说:“姐姐,去喝杯茶歇歇吧。要是继续在外面待着,恐有大危险呢!”

    “危险?”池白榆面露疑色。

    老者在旁解释:“这周围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受扶光树影响,极易化灵成妖,许多都野蛮凶险。但金乌城有裴郎君的?禁制保护,是最安全的?地界。”

    他说话间,又有几只?妖上前,纷纷唤她“大人”、“姑娘”,拉着她往灌丛的?方向走。

    池白榆寡不敌众,几乎是被这些妖给推着走的?。

    那小女娃始终没松手,晃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姐姐,你去我?家玩吧。我?家有藤条编的?花篮,还有树枝搭的?秋千呢。”

    老者笑呵呵拂开小女娃的?手,提醒她:“姑娘是来找裴郎君的?,即便要玩闹也?得等下?回,休要误了大事。”

    他又对?池白榆说:“这小丫头是树妖。当年她险些被另一只?树妖给绑去作了肥,得亏有裴郎君出手相助,这才救了她。”

    池白榆却觉奇怪:“这应该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吧?”

    这小树妖看着年岁小,但算起来至少也?有几百岁了,怎的?还一副孩童模样。

    不说外表,心性?似乎也?如此。

    老者听出她的?疑惑,解释说:“当日裴郎君与族中人闹得不愉快,我?们这些外族妖反而成了他最亲近的?人。后来他要来这虚妄境,我?们没了依仗,一时间惶惶无措。还是裴郎君问我?们,是否愿意随他一道来此处。他还说会设下?禁制保护我?们,可这里到底是虚妄境,灵气稀薄,根本?没法修炼,故此到如今仍维持着原本?的?妖貌。”

    池白榆总觉得有些说不上的?古怪。

    要是真和他说的?一样,实力弱小的?妖容易被邪妖捕食,那不应该把心思都放在修炼上吗?就算裴月乌能筑起金乌城保护他们,也?总不能一直护着他们啊。

    但转念一想,她是她,也?不了解这些妖的?苦衷,想这些难免有些过于?苛刻了,索性?不语。

    就这么两?三句话的?工夫,众人已跨过灌丛。

    也?是在走过灌丛的?刹那,周围的?景象突然大变。

    原本?宽敞广阔的?野原,陡然出现一座偌大城池。城门上挂牌匾,上见“金乌城”三字。

    这金乌城瞧起来与普通的?城池差不多,可一跨进城门,她就见识到了什么叫火伞高张。

    毫不夸张地说,她仅走了一两?步,就热得汗流浃背。

    她擦了下?额头上的?热汗,看向身旁的?妖,却见他们也?个个面色发红,眨眼间汗水就已顺着颊边往下滴了。

    看着就热得慌,但愣是没谁叫声热。

    “……”难道这就是裴月乌设下的禁制吗?

    外人一进来就会被热死?

    金乌城中的?妖更多,一路上碰着不少。许是瞧她面生,个个都要盯着她望一阵。

    而和那老者一样,这些妖都带着亲和笑意。

    要是只?碰着几个还好,偏偏所?有妖都咧着一模一样的?笑。看得多了,不免让人心觉诡异。

    还有身后的?妖,竟没一个离开,都紧紧跟着她。一堵墙似的?挡在她身后,连条缝隙都没留出来。

    又往前走一阵,她实在被这些笑容弄得心慌,便停下?道:“要不就近找个地方歇一歇吧,这太?阳实在毒辣。”

    老者连声?应好,就近挑了处茶铺。几人刚落座,茶铺的?伙计便拎着茶水过来了。

    “我?来吧。”老者从他手中接过茶壶,给池白榆倒了杯,“天热,姑娘喝杯茶解解渴。”

    池白榆戒心未消,推拒道:“也?就是晒得头有些昏,倒不渴。”

    老者将?茶放在她面前:“那待会儿?渴了再喝——劳烦姑娘再等一会儿?,那猎户放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也?是他放茶的?瞬间,池白榆发觉他的?手抖得很厉害,指甲里隐见淤血,手背的?青筋也?往外鼓。手掌倾斜时,她还瞥见他的?掌心上满是掐出的?印。

    看起来似是极为难受。

    她一怔,又抬头看他的?脸。

    却见他脸上仍挂着亲和笑意,也?不知是不是太?阳晃眼,那笑显得格外僵硬,像是刻在脸庞上一般。

    池白榆被这发现吓了一跳,好在及时掐了自己?一把,才忍着没叫出声?。

    “姐姐!”那小女娃突然在旁叫她。

    这一声?来得突然,池白榆感觉心跳都跟着停了瞬。

    她面上仍旧保持着平静,看她:“怎么了?”

    小树妖从身后取出一个鲜花编的?花篮:“这些花都是我?变出来的?,我?就会这一个法术,又没有合适的?花肥,试了好多回才变出这花——姐姐闻闻这花香不香。”

    她陡然将?花往前一递,池白榆下?意识屏住呼吸,起身往后退。

    那小女娃跟着朝前凑了步,要把花往她的?脸上送。

    “多谢,但不用——”池白榆抬手一挥,却不小心将?那花篮打落在地。

    一时间,四?周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脸上刻着僵硬而夸张的?笑。

    那树妖也?还高举着手,指甲里满是刺目的?血,掌心遍布着青紫掐痕。

    “这小妖不懂事。”最终那老者把树妖往身后一拦,“还望姑娘别放在心上。”

    “没事,我?——”池白榆倏然住声?。隔着人群,她看见不远处有个着黑袍的?青年正挑着水从屋檐底下?过,便是没人看他,他的?脸上也?带着亲和笑意。

    瞧清那人长相的?瞬间,她只?觉仿有冰水从头顶浇下?。

    那青年,分明是当时在白狼镇遇着的?衙役之一。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不论缘由如何,她直觉不能再待在此处。

    但她没表现在脸上,正思忖着该找什么理由离开,余光就瞥见天际出现一道赤金相融的?影子?。

    她眼皮一跳,登时认出那是裴月乌所?化的?赤乌。

    那老者显然也?看见了天际的?赤乌,还是保持着和蔼的?笑,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这外面日头高,姑娘不妨去里面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