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许阿姨烧了一大桌菜,邹诚订了蛋糕。
林韵和余明远前后脚到家,两人在停车时遇到。
“你们公司最近在谈的那个项目不错,如果能谈下来……”
“回家了就别谈工作了,”邹诚端菜时看到一同进门的两人,不满道,“马上吃饭了。”
许阿姨晚上没留下吃晚饭,最近孙子来她这里过暑假,她还得回去照顾小孙子。
餐桌上四个人。
林韵和余明远还在聊他公司最近投标的某个项目。
余明远大学毕业后,先在市设计院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拉了个几个同学出来单干。
从刚开始承接一些小项目到近两年手握了几个重量级的项目。
林韵虽不涉足建筑业,但她认识的人多,人脉广,消息灵通,一有机会就给余明远介绍行业内的人认识。
邹诚则一直在和林知睿聊。
一家四口,算得上其乐融融。
谁都没提林知睿在国外四年发生的事,就像她只是短暂地旅行后回来,一切都不曾改变。
吃完饭,切蛋糕,有林知睿在,气氛总能热热闹闹的。
她往林韵脸上抹奶油时说:“我最亲爱的林总,感谢您这么多年的培养,让我成为今年最优秀的人。”
“那明年就不优秀了吗?”邹诚好奇地问。
“明年轮到二十三岁的林知睿优秀了呀,林知睿说,“我越老越帅、最最亲爱的邹叔,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关爱,让我成为今年最幸福的人。”
“来来来,往我脸上抹!使劲抹!”
林知睿娇纵是娇纵,但这张嘴是真的甜,哄得邹诚心花怒放,就是现在把他头摁蛋糕里也甘之如饴。
“马屁精,”林韵笑着说,“就只感谢我和你邹叔,不感谢你哥吗?你初中高中加一块儿六年,不都是你哥帮你复习?要说培养,真正培养关爱你最多的人是明远。”
林知睿脸上笑容褪去,淡淡道:“那我最后不也没去交大吗?”
“你没去是你自己的问题,和明远无关,”林韵瞪她一眼,“林知睿,我可没教你过河拆桥。”
确实是过河拆桥,不过拆桥的人不是她。
当年她想和他更近一步,可他残忍地把那座她费劲搭起来的桥给拆了。
她掉进河里,差点淹死。
好在现在总算爬上岸了。
林知睿手指沾了点奶油,往余明远身边靠过去时说:“哥,妈妈要我感谢你。”
余明远垂下眼皮,目光很轻地落在她指尖。
新鲜动物奶油,没一会儿就化了,黏糊糊的纯白裹在她柔嫩指尖。
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
“不用谢,应该的。”余明远说。
余明远难得开玩笑,邹诚和林韵笑起来。
林知睿没笑,她背对着另外两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将奶油用力蹭在他衬衫上,看他微微蹙起眉峰,眼底荡开一抹恶劣的笑意。
“哥,”她说,“我替十八岁的林知睿谢谢你,谢谢你作为哥哥,对我这个妹妹的关爱。”
余明远不说话,他只挖了勺奶油放进嘴里。
清淡的奶油香味在口腔中萦绕。
“明远,现在睿睿也回国了,你什么时候搬回家住?”趁着一家都在,林韵又提起了让余明远搬回来的事。
余明远大四搬出去,前两年他在公司附近买了房子后就彻底住外面了。
他一个人住,工作又忙,林韵总担心他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余明远没说话。
“那里离公司近,他上下班方便。”邹诚说。
“不是有车吗?”林韵说,“从家里开车到他公司不远。”
“开车累,上海的早高峰又那么堵。”
“不是有司机吗?”
“路上多耽误时间。”
“我说邹诚,”林韵瞪了邹诚一眼,“不帮着劝就算了,捣什么乱呢?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孤寡老人。”
邹诚笑着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娘俩聊,我和睿睿泡茶喝去。”
余明远叫住邹诚,“爸,这么晚别喝茶了。”
“没事儿,我天天喝,”邹诚突然反应过来,“哦,你是怕睿睿喝了茶睡不着?”
林知睿从小就对茶多酚咖啡因这类提神的东西很敏感,喝了不仅睡不着,还特别兴奋,心跳会加速。
当年高考期间,她为了晚上复习喝过几次咖啡,每次喝完心率就会过快。
余明远知道后就不允许她再喝了。
邹诚:“那我去弄点果汁吧。”
邹诚给家里两位女士弄了复合果汁,自己则拿出茶具,和儿子两人泡茶喝。
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林韵希望余明远搬回来,但余明远始终没松口,她也就不再提,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听张局说你和他侄女最近没怎么联系?”
余明远倒着茶,眼也没抬地“嗯”了声。
“什么侄女?”邹诚一脸莫名。
“前段时间我给明远介绍了个人。”林韵简单解释。
“相亲对象?”。
“是啊。”
“张局?是规划局的张局吗?”
“嗯,”林韵点头,“他侄女去年刚回国,现在在外交部翻译司工作,比明远小两岁,我见过,长得很漂亮。”
“条件倒是不错,”邹诚饶有兴致地问儿子,“谈得怎么样了?”
余明远给自己和邹诚面前的茶杯分别倒上茶,不疾不徐地说:“翻译司挺忙的,经常出差,大部分时候都和国内有时差,他们工作时也不能带手机……”
“那不行,”林韵打断余明远,皱眉摇头,“忙一点没什么,但两个人不能长时间不沟通,就算在一起了最后也会慢慢疏远。如果是这样,我看还是算了吧。”
邹诚跟着点头。
“那许总的女儿呢?上回吃饭,你们不是加微信了吗?”林韵又问。
“许总的女儿?”余明远想了想,迟疑道,“我以为许小姐有男朋友了。”
“没有吧?许总那天不是极力张罗你们吗?”
余明远打开手机,翻出朋友圈里的某张照片发给了林韵,并解释道:“那就是这张照片让我误会了。”
林韵看着许总女儿依偎在某个有点眼熟的男明星身边,是不是男朋友不一定,但许总女儿眼里的爱意做不了假。
于是许总女儿在林韵这里翻篇了。
林韵陆续提了几个人,余明远都一一回复。
余明远只是提了提对方的情况,什么表态都没有,却被林韵自己全都否决了。
聊到后来,林总的脸色不太好看,瞥见身边人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
“林知睿,你笑什么?”
随着林韵的话,另外两人同时看向林知睿。
突然成为关注点,林知睿笑容僵在嘴角。
林知睿摊手,一脸无辜相,“我……不可以笑吗?”
“可以笑,”林韵说,“但在我为你哥的事情烦心时,你笑得没心没肺合适吗?”
不同于刚才憋着偷笑,林知睿直接笑出声。
“林知睿!”林总发飙,“你哥所有的相亲对象都黄了,你很高兴是吧?”
“说明远的事呢,你冲睿睿发什么火?”邹诚拧眉。
“妈妈,”林知睿努力忍住笑,“你确定那些相亲对象都黄了,高兴的是我吗?”
她说着话往某个人身上瞥了眼。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和你邹叔?”林韵说,“从小你就爱欺负明远,你以为我不知道?”
“好吧好吧,”林知睿无奈道,“哥哥相亲对象全都吹了哥哥没有女朋友,都怪我,行了吧?”
林知睿回着林总的话,眼神却瞟向另一个人,没想到对方也正在看她。
没看错的话,他是在笑吧?
有人替他挡枪了,能不笑么?
林韵倒是没想到她认怂得这么快,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她叹了声气道:“你哥要是能有你一半的能耐,怎么可能到现在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有。”
林知睿一开始没在意林总这句话。
琢磨了会儿,品出味儿来了。
林知睿看着林韵,眼尾眯了眯。
“什么意思?我的什么能耐?”
“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林韵明显不愿多说。
邹诚暗道不妙,张罗道:“挺晚了,明天还得上班,明远,你今晚喝酒了,我给你叫个代驾?”
余明远:“我自己叫就行。”
“我到底什么能耐?说清楚,”林知睿不依不饶,“别说话说一半,我有什么让你觉得说不出口和丢脸的吗?”
“林知睿,别得寸进尺。”
林韵的脸色变了。
“那你说啊!”
邹诚心头一跳,赶紧去安抚林韵。
“好了好了,今天是睿睿生日……”
“你让我说什么?”林韵推开邹诚,一巴掌拍在桌上,茶具被震得东倒西歪,“说我那次给你打电话,法国半夜的时候,可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一听声音就是被电话吵醒的吗!”
“小韵……”
“林知睿!”林韵拿手指着女儿,“你觉得这种事情不丢脸,值得大肆宣扬?”
“这种事情……”林知睿直视盛怒的林韵,冷声问,“怎么就丢脸了?”
客厅里一片寂静。
余明远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是代驾师傅打来的电话。
他摁掉电话,取消订单,但还是按照这笔订单的金额转给了对方。
那年法国薪资改革,到处闹罢工,巴黎是示威游行的中心,林韵担心女儿,半夜给她打电话。
电话通了,但接电话的人不是女儿,而是一个讲法语的年轻男人。
这件事林韵没和任何人说过,包括邹诚。
在教育女儿上,林韵既希望她成为优秀完美的人,可失败的婚姻又让她对女儿有着很深的愧欠。
所以她同意她去法国留学,就算在这期间她一次都没回过国,她也没逼她回来。
可她没想到自己的纵容,换来的却是女儿的放纵。
林知睿一毕业,林韵就断了她生活费,想要以此逼她回国,也有这件事有关。
“你可以解释,”林韵说,“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会想知道的。”林知睿说。
“林知睿!!!”
“林姨,”余明远走过来,站在母女俩中间,挡住林韵的视线,“换药的时间到了,先去换药吧。”
“啊,对对对,是该换药了。”邹诚趁机上前把林韵拉走了。
林韵和邹诚上楼后,余明远才转过身。
林知睿低头坐着,面前是切了一半的蛋糕。
“祝睿睿永远开心快乐”只剩下了“开心快乐”。
四个字,对比现在的情形,突兀又讽刺。
“林知睿……”
“和你没关系,”林知睿嘴角勾起一丝嘲弄,“这件事她迟早会问。”
她其实不知道林韵那天打来过电话。
那一天实在是太混乱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真实的“暴动”。
那些人冲进商店,超市和别人家里。
到处充斥着哭喊和尖叫。
林知睿和几个同学躲在家里,不敢下楼,不敢出门,连窗都不敢打开。
直到晚上,街上的混乱才渐渐平息。
林韵打来电话时,林知睿在卫生间。
因为一天没吃东西,低血糖犯了,差点晕过去,在卫生间里缓了很久。
同学们为了安全呆在同一个房间,听到电话响,不知到谁顺手拿起来接了。
如果林韵当时,或者哪怕事后来问她怎么会有男生半夜接她手机,她会向她解释那天发生的事。
可林韵没问,她想当然地把事情往不好的方面臆断。
骄傲如林知睿,她可以因为囊中羞涩,给来巴黎装逼的小网红当一天兼职摄影师,但永远不会低下头颅,对判罚不公的人澄清自己无罪。
余明远没有离开,他在她身边坐下。
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还和过去一样,每次自己和林总吵架,他总会在事态升级前巧妙地化解。
她受了委屈闷闷不乐,沉默地陪在她身边。
“你是不是也那样想?”林知睿突然开口。
“想什么?”余明远问。
“你在想,”林知睿轻声说,“林知睿,你私生活可真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