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睿脑子有病这件事,想必整个村子的人都清楚。所以他装傻充愣会儿,很顺利就问出了来人的情况。
这一对夫妇,男的姓秦,是村里的小学老师,曾教过季恺城和许睿。今天上门是过来问季恺城家里田地的事情。
许睿侧身让他们进屋,又去卧室叫季恺城,顺便跟他讲明那俩人的身份。
季恺城了解后推开卧室门,对着俩人礼貌喊道:“秦老师,师娘。”
秦老师说:“恺城,村东那个王超明年想种白术,我看你后山上那块地荒着,就过来问你要不要租给他。”
秦师娘在一旁道:“租出去也好,多一份收入嘛。”
两个压根不会种地的人一听,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哪能不愿意?
许睿当即就道:“租啊!”
季恺城问:“租金多少呢?”
秦老师:“每亩地三块钱,一年就三十六块钱嘛。”
许睿刚才听到地可以租出去还兴奋了下,结果听到这个数字,差点以为耳朵出问题了,“多少?三十六?这么少?”
秦老师笑道:“我们这里偏僻,都是这个价。”
尽管这个数字令人大失所望,可眼下是用钱关头,能租出去也算是额外惊喜了。
“那就租出去吧。”季恺城说着又顿了下,问:“田什么的能租出去吗?”
农村人都是靠着田地吃饭的,所以听到这话,秦老师夫妇皆是一惊。
秦师娘既吃惊又担忧:“恺城,你这是想做什么?田不种了?”
季恺城看了眼旁边的许睿,同他们解释道:“我跟他商量了下,打算去城里。”
“哦,这样子。”秦师娘放下心。“进城也挺好的,打工肯定是比在农村里强。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你们年轻人在村子里也待不住。”
“那是去县城里吧?”秦老师在村里的小学教了六年书,这两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难免多顾虑,“去哪个厂子啊?有打听过吗?”
季恺城:“先去了再看吧,哪个厂子都可以。”
年纪大了的人多少舍不得,秦老师叹气道:“那要过年才回来了。”
实际上,季恺城和许睿两个只一门心思想着离开,压根没想过还回这个村。
但这话当着老师夫妇的面肯定没法说,季恺城默不作声。
许睿抓紧问重要的:“那田能租出去吗?”
秦老师说待会儿帮着他们打听打听,至于田租反正是五块钱一亩。
秦师娘知道他们要进城,又看见了满床铺的衣物,便帮着他们收拾。
原本小夫妻俩只打算带走衣物,可长辈们细心,一通关切下来,要带的东西还不少。
秦师娘说,县城的厂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包吃住,万一不包,那小夫妻俩还得在那边租房。
秉着能省则省,赚钱不易的态度,让他俩把冬天五六斤重的棉被给带上。小夫妻俩屋子里的席子是竹篾编织,秦师娘又喊秦老师回家去取了闲置的一床轻便易携带的旧草席。
秦老师回来时,还拎着一只煤炉和锅,他笑道:“城里头可没有土灶头,我想着你俩得烧饭,就给拿来了,对了恺城,你们碗筷也带点去,省得花钱在那边买了。”
重生了一天一夜,季恺城和许睿对这个世界的心情很复杂,像是融入其中又像是置身事外,也许他俩自始自终都还停留在二十一世纪,所以对这里的人和物都抱着一种淡薄的心态。
可秦老师夫妇俩质朴却细心的举动,若说他们不感动是假的。
秦师娘拿了几只蛇皮袋,将棉被枕头和衣物装了两大袋,接着准备用绳子绑了。
许睿想起路边晒着的鞋子,一边喊秦师娘先等等一边跑出去,经过烈日曝晒一下午,几双鞋子干透了,散发着热气。
装进鞋子后,两只蛇皮袋鼓囊囊的快要爆炸,还是季恺城和许睿用脚往里头死踩了几下,才得以绑紧绳子,而草席却没法塞,只能捆起来到时候挂扁担上。
傍晚的时候,秦老师便领着季恺城去村里谈田租的事情了。如果谈妥了,那么小夫妻俩明天一早就出发。
因为秦老师说班车得去镇上坐,并且一天只有一班,早上八点就发车了。
而他们所在的下山村,离镇上还有十来公里路,所以得搭乘拖拉机。
可下山村不仅穷,地势又高,连路都没通呢,只能到山脚下的村子里去搭,平时那村里的拖拉机也不常上镇子,幸好明天赶集。
这一通话下来,算了下时间,好家伙,小夫妻俩清晨四点多钟就得出门了。
季恺城临走前,留了秦老师夫妇在家吃饭。尽管他烧的菜能要人命,可秦老师夫妇今天的热心举动,他也只能拿一顿饭做回报了。
只是他话说的爽快,人一走就留下许睿望着灶台一筹莫展,中午不仅碗没洗,锅里头残留着一层漆黑的锅巴。
而隔壁那只灶更是惨不忍睹,锅还翻着没来得及收拾呢。
“哟,你们中午烧啥了呀,锅都翻了啊。”秦师娘笑着便走过去在水缸里舀了勺水准备洗锅。
说是留下来吃饭,哪真用得着年轻人煮饭。
许睿想帮忙都被她拦了下来。
秦师娘说晚上烧羹汤做馒头,馒头多做点,顺便把橱柜里的鸡蛋也给煮了,留着给他俩明天当早饭或者路上吃。
许睿便按她指示去菜地摘了几颗小青菜,在井边洗完进屋时,秦师娘已经手脚麻利地洗完锅,正在发面了。
许睿没事干,便站在一边看她烧饭,正好学两招,起码以后不用吃季恺城烧的猪食。
秦师娘做的馒头就是简单的刀切馒头,发完面后揉成表面光滑的长条,便拿菜刀切成大小适中的馒头生坯了。
至于她给许睿讲的面粉发酵粉的比例,许睿听了个七七八八。
两只灶,一只蒸馒头,一只煮羹汤。中午许睿跟季恺城两个人一顿饭烧得鸡飞狗跳,现在秦师娘一个人照顾两只灶都游刃有余。
冷水下锅,上头盖了个蒸板,铺上一层白纱布,将切好的馒头生坯摆得整整齐齐,盖上锅盖便可以蒸了。
秦师娘将灶膛里的火烧得旺盛,许睿只需要看着就行。
羹汤就更简单了,锅里水沸腾后,放入切碎的小青菜,接着盛一小碗的清水,加入玉米粉搅拌后就可以倒进锅中,只是这个过程得不停拿锅铲搅,以免粘锅底。
比起做馒头,这个简单得许睿看两眼就觉得自己会了,他还接过秦师娘手里的锅铲,像模像样搅了两下。
他连声说道:“这个好,以后懒得烧饭就煮羹汤。”
季恺城他们回来时,馒头也蒸熟了。
许睿来不及揭开锅盖,他走过去抓着季恺城的手臂问:“怎么样,都租出去了吗?”
季恺城“嗯”了声。
“多少钱啊?”
秦老师笑道:“一亩田一块地都租出去了,一年总共九十六块钱。”
“租出去就好,起码刚到城里头日子也能过。”秦师娘揭开锅盖,一瞬间浓浓的蒸汽弥漫这间逼仄的屋子。“先吃晚饭啊。”
小夫妻俩中午那顿饭吃得肠胃不适,现在刚出炉的馒头,每一只都白胖暄软,正好舒缓了他们的胃。
秦师娘又一人盛了碗菜羹汤。
晚饭后,秦老师夫妇俩继续帮着小夫妻收拾行李。
小半缸米装进布袋里,天气热猪油就没法带了,以及盐巴味精等等调味料等到时候在城里头再买了。
秦师娘让俩人明天出发前再去菜地里摘点豇豆和茄子,放着也能吃个几天。
离开前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小夫妻俩别误了时间,不然赶不上车。
“谢谢老师师娘。”季恺城一边感谢着一边送他们到路口。
秦老师摘下眼镜抹了把眼,同他道:“恺城,如果外面赚不到钱就回来,至少村里边还有屋子,种种地也能过日子的。”
“是啊。”秦师娘也难舍,她抓紧季恺城的手,“赚到钱了,带小睿把病给治了。”
季恺城愣愣地“啊”了声。
秦师娘朝屋子里瞄了眼,低声说:“我看今天小睿挺正常的,比平时看着聪明。不过还是得带去医院里看看,听到没?”
季恺城想起许睿跟他说脑子有病这事,扯了扯嘴角,僵硬道:“嗯,我知道了。”
秦老师夫妇走了。
季恺城进屋关上门,许睿正好把东西全给搬到外间,整整四蛇皮袋,明天他俩得一人一根扁担挑两袋。
“碗筷呢?”
“都装里头了呢。”许睿拍拍蛇皮袋,“米和煤炉锅具装了一只蛇皮袋,碗筷装这只了。”
季恺城看了眼,蹙眉问:“会不会碰碎?”
“你放心,我都做好措施了。”
“什么措施?”
许睿得意道:“我塞了点稻草进去,不会碎的。”
“稻草哪来的?”
许睿朝木门抬了抬下巴,道:“就茅厕上面啊,那么多稻草,我就抽了一捆。”
“……..”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今晚得早点睡。不过睡之前,俩人把存款和收来的田租给拿到床上。
季恺城将一张张的纸币捋平叠起,钱不多,加上本来的存款就一百一十一块。
许睿盘着腿坐在床上看着,天亮就要进城了,进城了又是另外一种与农村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始终介意户口本上俩人的关系,要是进了城,还在关系上被季恺城压一头,他是真憋屈。
于是便同季恺城商量:“哎,那什么,进了城咱们两个换种关系怎么样?称兄道弟行不行?”
季恺城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求之不得。”
“行!我比你大一岁,那以后我是哥,你是弟。如果到时候我谈女朋友……”许睿顿了顿,“你也谈女朋友的话,咱们就去把婚离了,然后谁也没当这事发生过,怎么样?有异议没?”
“没。”
见季恺城好说话,许睿又得寸进尺问:“要不这个钱,一人一半分了吧?”
季恺城看着许睿殷切的眼神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勾起了唇角,“不给。”
“靠!”许睿叫道:“你怎么这么小气?按理说我现在是你老婆,这个家的财产理应一人一半!”
季恺城:“刚才不是当兄弟了么?”
许睿语噎,吱唔了半晌:“我,我说的是在外人面前的,先兄弟称呼!”
季恺城想了想,“不给。”
“为什么?”
“我怕给了你,你花光钱了还得赖上我。”季恺城又接着说,“或者我们可以先把婚离了。”
“…….”许睿磨了磨牙,心里暗骂这个人真精。
现在离婚?许睿傻啊?虽然这全部家当破破烂烂,存款也不多。
但那都是他季恺城的,而且季恺城一没家暴,二没小老婆,也不知道这个时代财产怎么分割。
就怕离了许睿真要一穷二白喝西北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