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恺城脸皮薄,即便浴室里全是没穿衣服的,他也办不到坦然自若,别别扭扭地两只手遮在身前。
许睿胳膊肘撞了下他,悄悄说:“等这个人洗完,你就赶紧钻水管子下,然后你冲一下我冲一下,咱们一块儿洗。”
季恺城看了眼又一个走过来候着的大叔,脸色僵硬地点点头。
于是等水管子下洗完的人一走,俩人跟抢座位似的,季恺城长腿一迈钻进了水管子下,只是他跟许睿两个人都个高,挤在一起实在洗不好。
许睿就让他赶紧洗,洗完他好上位。
季恺城面朝着瓷砖。
“你洗快点啊,待会热水停了。”
“知道了。”
这种水管子没有蓬头,水流很大,季恺城从头淋到脚,几乎睁不开眼,等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后,却发现许睿两只眼睛盯着他。
季恺城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他咬着牙低声问:“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那神情姿态仿佛搞得许睿是个不正经的偷窥狂似的,许睿翻了个白眼无语道:“这里全是人,不盯你就是盯别人,那我还能盯哪里?”
季恺城语噎,实际上不止许睿,边上那个等着的大叔也没事可干,两只眼睛乱瞟,然后看到季恺城劲瘦的腰腹后。
他夸赞道:“哎哟,你这小伙子!”
季恺城懵了。
一浴室的男人,什么玩笑话都开,这位大叔边夸边眉飞色舞地同其他工友比划:“新来的小伙子那个家伙…….”
其他工友一听,也看过来,甚至有几个性格外向的人更是搓着肥皂泡凑到旁边。
季恺城哪见过这种场面,他上辈子加上到这里的几天,都没这么社死过,瞬间脸红到脖子根,即便浴室的灯光不明亮,也依旧可以看清他本就白皙的皮肤上渐渐覆上了一层绯色。
男人们之间的调侃向来无所顾忌,有人问季恺城:“小伙子,你多大年纪了?”
季恺城就差整个人贴到面前的瓷砖上了,他尴尬道:“十八。”
“十八岁就发育得这么好了。”
“…….”
许睿见这情形快要笑岔气过去,他也学着其他工人,贱兮兮地凑过脑袋往下一瞄,“喂,十八岁的小伙子,让我看看你发育得有多好?”
季恺城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咬牙:“许睿!”
等到许睿洗完澡,走出浴室后,发现在外边等着的季恺城还一脸郁闷。
许睿揶揄:“你干嘛?被人夸大还黑着张脸?”
夜风吹散了暑热,季恺城才从刚才的窘迫中缓过来,他道:“那帮人真够无聊。”
“那怎么办?以后还是要在浴室里洗澡。”许睿咧着嘴,“要不然晚上回去你剁一截?啊不对,好像我们没带菜刀。”
季恺城横了他一眼,懒得理会,快步朝宿舍方向走。
“哎,说不定明天你就有个绰号了。”许睿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跟在后头。
季恺城脚步一顿,“什么绰号?”
“我们以前班里不就很多人有绰号吗?脑袋大的叫大头,你嘛。”许睿眼珠子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嘿嘿笑道,“说不定明天你就不叫季恺城了,叫季大吊。”
季恺城一想到在厂子里头被人一口一句季大……他的脸彻底乌黑,头也不回将许睿甩远。
许睿在后头扯着嗓子喊他:“你走那么快干嘛啊,季大吊?季大…….”
回到宿舍后,季恺城都没给许睿好脸色,径直坐到窗户前的书桌上,打开宋崎给的本子开始写清单。
由于他们屋子里没有脸盆也没有肥皂,所以换下来的脏衣服便堆在桌上。
许睿关上门,爬上床,见季恺城握着铅笔刷刷刷在本子上写了一片,便让季恺城拿过来给他看看明天要买的清单。
结果对方置若罔闻,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许睿靠在床上,歪着头打量季恺城,然后啧啧道:“还生气呢?那不是玩笑话嘛,你心眼怎么比针眼还小?”
季恺城大概也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脸色别扭了阵后,将本子递给许睿。
许睿仔细看着本子上的清单。
嚯!明天要买的还不少,都赶上批发的节奏了。
油盐酱醋,砧板菜刀,扫把拖把畚斗,毛巾牙刷牙膏水杯,肥皂脸盆水桶,饭盒热水瓶以及煤饼。
“哦,你还忘了写内裤。”许睿说着拿过书桌上的铅笔,“一人两条够不?”
季恺城“嗯”了声。
“这么多东西,大概要花多少钱?”
“不知道。”季恺城蹙着眉沉吟了下,“宋崎说,每个月十五号发工资,但是工资要压半个月,今天是八月十七,也就是说我们要到九月十五才能有收入。
我的预算是三十块内,如果超出,那么这份清单里得划去一部分,留着买必需品。”
许睿重新拿起本子看了又看,“那能划去哪些啊?油盐酱醋和煤饼肯定不能少,要不然有米有菜也煮不成饭。牙刷牙膏也不行,哦对了,今晚咱俩都没刷牙,你记得晚上睡觉的时候别跟我面对面。”
季恺城嗤笑了声,“那也没你今天吃饭的时候恶心。”
“你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许睿想起这事肠胃又不适了,他赶紧继续看清单让自己分心,“我看就扫把畚斗可以去除,大不了问邻居家借,反正也不是天天大扫除。”
商量完后,俩人便准备睡觉了。
除了一床冬被外,就剩下毛巾毯了,所以今天晚上两个人仍旧得睡一个被窝里。
灯还没关,许睿又打开窗户看了眼外边的鸡窝,“咯咯咯”叫了几声,直到鸡回应后,他才关上窗。
季恺城霸占了床铺外侧,许睿只好跨过他躺到里面,只是他盯着这面斑驳的墙怎么看怎么膈应,莫名联想起了傍晚在杨小明家吃饭的情形。
季恺城的旁边一动,他转过头看到许睿跪在床上,两只眼睛不知道在瞄什么。
“你在看什么?”
许睿:“我在看这墙上黑漆漆的一点是蚊子的尸体还是鼻屎。”
“……..”季恺城真想撬开这位老婆兼室友兼兄弟的脑子,看看究竟是什么构造的,他无语,“谁会这么无聊将鼻屎粘墙上?”
“不好说。”许睿还在研究,“万一上个住在这里的工人晚上懒得起床出去弹鼻屎呢?”
“……..”
许睿呲了下牙,满脸嫌恶,“这墙真脏啊。”
季恺城:“今晚先将就着睡吧,等明天的时候拿块布来弄上去。”
“不行,忍不了一点。”许睿将目光移到季恺城的身上。
还没张口,季恺城就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于是关灯,躺下,揭起毛巾毯盖身上,一气呵成。
连给许睿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季恺城,你睡里面呗。”
“不要。”
许睿气结,“我连续两天都睡里边了,就换一天能要你的命啊?”
“嗯。”季恺城索性闭上眼。
他在黑暗中听见许睿磨了磨牙,说道:“那你可别怪我啊!”
季恺城心想,他要是不换,许睿还能有什么法子?结果下一秒,身上陡然一沉,许睿的后脑勺就挨着他的脸了。
“许睿你搞什么?”
“谁让你小气吧啦不跟我换,那我就这么睡了,反正我睡得着。”
季恺城拉亮灯,看清许睿的姿势后,人都快要气撅过去。
只见许睿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了他身上,他怎么躺的,许睿就怎么躺。
“你这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论脸皮这事,季恺城真的拿许睿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烦躁地一把将许睿从身上推下去,然后沉着脸躺到了里侧,这下许睿安分了。
来到这边没什么夜生活,也没有娱乐设施,而宿舍离车间又有一段距离,晚上的时候除了外边稻田的蛙叫声,总体来说还是非常惬意。
睡得早,醒得也早。或许是昨天没吃多少饭,肚子里那点也给吐了的缘故,早上六点多钟,许睿就饿得不行。
“你有这么饿吗?”季恺城见他这副饿得要死不活的样子,有些吃惊。
“快快,给我弄点吃的。”许睿觉得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那你赶紧起床吧,我们去厂子外头看看有没有早餐店。”
“我不行了,爬不起来。”许睿虚弱地嚷了下,扒拉着季恺城的手臂,确实是软趴趴地跟橡皮泥一样。
季恺城有点头疼,不过头疼归头疼,却也只能将人托扶下床,然后取了装钱的布袋,拖着半瘫的许睿朝厂子大门走。
路过门卫室时,季恺城又跟门卫刘大爷打听了下附近哪有早餐店,刘大爷站在铁门边给他俩指了指。
“你们沿着河往前走两百米,那就有个早饭摊。”
清晨六点多,河对岸本地人的自建房炊烟袅袅,河面上有几艘靠岸停泊的水泥柴油船,而靠船为生的人一年四季都住在铁皮焊接的船舱内。
这个点,有的站在船头捧着杯子刷牙,有的已经摆了煤炉正在锅里烧早饭。
沿着河流,跟刘大飞同他们说的一样,本地人摆着一方小小的地摊售卖自家种的蔬菜瓜果。
季恺城和许睿到了早餐摊,几张小方桌前已经坐满了人,早餐摊老板一边忙着招呼他俩,一边揭开蒸笼的盖子,霎时间,浓浓的蒸汽弥漫,飘来面食暖烘烘的香气。
许睿闻到后,肠胃蠕动得更厉害了。
季恺城看着他不禁抽搐了下嘴角,吐槽道:“你现在简直跟头丧尸一样,就差扑到蒸笼里了。”
许睿饿得只能提一口气才能跟季恺城说话,“我给你说,我真的…….这辈子都没这么饿过。”
“你要吃什么?”
许睿:“肉包,油条,馄炖,豆浆,我操,怎么办?我感觉每样都想吃。”
季恺城深吸一口气,“你是想把我们家吃破产吗?”
“那你还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