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紧巴巴地吃了三顿,中午彻底解决干净了。俩人又抓紧时间去水槽洗碗,这次季恺城拎了桶,回来的时候,提了满满一桶清水。
只是安顿下来后发现一只水桶不够用,若是装满清水,那么洗碗洗菜就没容器。当然也可以用脸盆,只是季恺城和许睿都不愿意家里唯一的搪瓷脸盆,除了洗脸外还得背负洗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随着生活的深入体验,一件件想不到的物品便冒出来了。
季恺城看来又得列份清单。
下午上班,许睿继续跟在姚姐边上,姚姐忙起来的时候就顾不上他,便让他在旁边那台闲置的机器前扯了根细长的线学打结。
姚姐说别小瞧打结,许睿以后单独操控机器,万一碰上纱线断了的时候,就得快速将断线连接起来。
打结听着简单,可要求却高。必须得又小又平整还得牢固,这样才不会造成卡滞或影响质量。
于是许睿站在那打了上百个结,姚姐空了就过来检查,指点两句。
夏天的下午,车间里又闷又热,即便顶上和墙壁上都装了风扇,都没有太大的效果。
许睿听着轰隆的机械声,感受着摇头风扇时不时吹拂到身上的少许凉意,整个人昏昏欲睡。
坚持着到了四点钟,终于下班了,他走出车间是又热又渴,赶紧跑去水槽边拧开水龙头,嘴巴对着水接了几口,又用冷水泼了把脸。
五点钟锅炉房才开蒸厢,他便回了宿舍。
当季恺城回到宿舍时,便看见许睿躺在床上,宿舍里也不凉快,许睿只穿了条四角裤衩就那样连毛巾毯都没遮一点。
“你下午没上班?”
许睿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怎么可能?我刚下班呢。”
“还得去买菜。”季恺城说。
俩人现在生活在一起有种诡诞感,看上去既和谐又突兀,突兀是因为两个人明明只是硬凑在一起过日子的,可和谐却是两个人干什么事情都在一块儿,却仿佛觉得理所应当似的。
“隔壁家不是也在卖吗?我们问他们买点不就行了。”
季恺城:“隔壁家的菜昨天全摘下来卖了,现在菜地里只剩下没长熟的,今天下班杨小明还说要去买菜。”
“好吧。”许睿打了个哈欠,“那还是你自己去买吧,我不行了,我太困了。”
也许是中午吃了许睿给的包子皮,又见他确实困怠得不成样子,季恺城也没再说什么,他走到窗台下的桌子前拉开了抽屉,思忖了片刻后,从里头拿出张一块钱。
临走时,对床上的人说:“我买菜去了。”
“嗷。”许睿还没完全睡着,他忽然又想到什么,揭起沉重的眼皮,喊住快要走出房门的季恺城。
“你回来的时候顺便看看有没有菜叶子什么的。”
“菜叶子?”
“我们的鸡也得吃饭啊,昨天杨小明给了点菜叶子,我估计它已经吃完了。”
季恺城折返回去,站在窗台前往外一看,泥地上确实剩着一两根菜叶子。
季恺城走了,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许睿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醒来时,季恺城已经买完菜回来了,正站在门边的长桌上切菜。
明明睡了一觉,可许睿还是感觉身上乏力,尤其闻到隔壁家在门口烧菜,油烟味飘进屋子的一瞬间,阵阵恶心感涌了上来。
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趴在窗台上连连干呕。
呕完后,转头对上季恺城诧愣的目光。
“你怎么了?”
“可能是热的吧,你不知道我们车间跟个火炉似的。”许睿边说边走过去,他们忘了买舀水的勺,他便拿漱口杯在水桶里舀了清水倒进搪瓷脸盆中,准备冲把脸。
洗完脸,他凑过去看砧板上的菜,一颗大白菜,季恺城切了一半留了一半。
他又将这条放调味料的长桌上下看了一圈,问:“不会只有大白菜吧?”
季恺城朝桌上的两枚鸡蛋抬了抬下巴,“还有鸡蛋。”
鸡蛋也许对这个时代的工人来说还算好东西,可他俩真的是见惯不惯了。
许睿失望道:“唉,本来天气热就没胃口,这菜看了更没胃口了。”
“现在别挑三拣四了,大白菜最便宜,一颗能烧好几顿。”
“那鸡蛋怎么烧啊?”
“荷包蛋吧。”
许睿又是一阵长叹,“行吧。”
说完他拎着煤炉去门口。
炉子生起后,炒菜就归许睿了,没法,谁让许睿嫌弃季恺城烧的菜难吃。
一道清炒大白菜,两只荷包蛋,就是他俩的晚饭了。
吃过饭后,天还没黑。
季恺城便把许睿做的衣柜给重新加工了番,他添了几块板子做衣柜的隔板,钉完又用布料包裹美观。
然后把蛇皮袋里的秋冬装给取出来,跟许睿两个折叠好,放在衣柜的隔板上,最后那床冬天的棉被就塞进最底下。
弄完衣柜,许睿又说拿块布将床那边的墙给遮一下,要不然晚上睡着膈应。蓝条纹的布用完了,就用粉条纹的,弄完后,屋子里粉的粉,蓝的蓝,根本不像俩大小伙的房间。
昨天买了一堆的东西,昨晚季恺城又喝醉,今天俩人就早早地去了浴室洗漱,顺便洗了衣服。
回来在荒地的树杈上晾完衣服,俩人就在屋子里算这两天的开支。
季恺城坐在窗台的桌前,趁着昏黄的光线拿铅笔在本子上记账,许睿则坐在床上,凑过脑袋去看。
昨天买的东西很多,得亏季恺城记性好,还能一笔一笔写下来。
可最后的账目一出,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居然也花了六十八块钱。
许睿赶紧拉开抽屉,拿出里头一沓零碎的钱点着,他们来的时候带了一百一十一,许睿昨天收衣服又赚了季恺城一块钱,现在只剩下四十二块钱了。
四十二块钱,两个人撑到下个月发工资倒是也能,只是伙食就得跟今天一样马虎应付了。
一想到下来的日子还得天天啃大白菜,吃油腻腻的荷包蛋,许睿胃里又难受了起来。
他倒在枕头上沮丧:“这他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去大城市闯荡啊!”
“慢慢来吧。”季恺城收起本子和笔,装进抽屉里,“估计今年是走不了了,再过俩月天气凉了,我们只有一床棉被,没有褥子,冬天的衣服也少,还有……棉鞋,到时候天冷,得买只搪瓷杯蒸菜,另外总不能顿顿吃素,否则营养跟不上。”
许睿听季恺城这么一通话,更是嚎道:“按你这么说,我们到时候赚的钱岂不是都得贴进去了啊?”
“省点花吧,如果你想去大城市里创业发展,那么至少得攒点钱,要不然就算去了日子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也许还不如现在。”
“哎。”许睿问他,“那你说得攒多少才够啊?”
季恺城沉吟道:“至少也得两千块钱吧。”
“我们一个月工资只有八十。”许睿说着又愁容满面,“我感觉我那玩意儿好难学啊,可能过半年我都不一定上手,如果要攒两千块钱的话…….”
许睿掰着手指头口中算着,忽地他顿了顿,问季恺城:“哎,是我俩一人攒两千块还是两个人一起攒两千块啊?如果是一个人攒两千块……..卧槽,那不得攒到一两年后去了!”
这还没把平时的衣食住行给扣掉。
本来许睿来县城之前想的是,赚了钱赶紧跟季恺城离婚分家,然后各自闯荡,互不相干。
可现在,他犹豫了。
他忽然秒懂为什么有些夫妻连婚都离不掉了,主要是不敢离啊!
没办法,就这么点钱,又要吃饭又要过日子。就算离婚了,家里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被褥衣服也得分一半,而以他们目前的情形来看,光是置办这些都得在大腿上剜一块肉的错觉。
要是去大城市,老老实实打工肯定不可能的,必然是得轰轰烈烈做生意干事业。那么做生意的本钱,大城市的房租和开支……
许睿想到这,心底暗暗倒吸了口凉气。
不行!这婚离不得!至少这两年内离不得!
目前的形势是大家凑合凑合,所有的东西一人出一半钱,兴许还能喘口气。
先前许睿他巴不得跟人划清关系,而现在为了生活,他必须得跟季恺城牢牢捆绑在一起,并且还得防止季恺城撇下他独自高飞。
最主要的是他认为季恺城会比他更早成为正式工,拿一百五十块工资。
于是许睿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你现在应该没想谈恋爱交女朋友什么的吧?”
季恺城:“没。”
“哦……”许睿不自然地挠了挠脖子,思索着措辞:“你年纪还小,别学这儿的人那么早去谈恋爱成家。而且我们就算离婚了,你也是二婚,二婚不好找对象的,主要你身上也没钱,哪个女孩子肯跟你天天啃大白菜啊?
况且你要是跟人结婚了,是不是得生小孩?生了小孩,你又得养小孩,你应该知道养小孩很费钱吧?你一旦走上这条路,再想出去闯荡就更难了。所以…….还是先赚钱吧,等钱赚到了再考虑其他的事情吧,你看行不?”
“…….”季恺城感到无语,“许睿,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