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按照原本的历史时间线,董卓入主权力中心之后,他的一项重大恶政便是铸小钱来扰乱市场。
大肆掠夺平民百姓的财富,严重破坏了整个市场经济,致使经济大幅倒退,让本就崩溃的东汉经济市场更是雪上加霜。
更为糟糕的是,此前就有不少人私下偷偷铸币,董卓此举一开,其他世家大族岂会只是在背地里痛骂他?
必然是纷纷效仿,赶紧铸造劣质钱币来掠夺财富。
但普通百姓怎会甘愿被掠夺财富?所以后来人们不再认可市场上的钱币,直接倒退到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
等到魏蜀吴三国建立,这三家都未能恢复货币的正常功能。
曹魏虽然坚持使用五铢钱,但实际上由于北方多年战乱,再加上铜矿缺乏,所以这一制度根本未能有效施行。
后续铸造的钱币依照历史记载质量也很劣质,也不知道是不是战乱导致工匠大量流失,因而曹魏多年来都是以物易物。
至于蜀国,后来推出了直五百铢,其重量只是五铢钱的四倍,面值却是五铢钱的一百倍,于是货币大幅贬值。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至少蜀国发行这种钱官方还会认可,所以尚有一定的信用保障,即便存在剥削,至少这钱币还能使用。
而孙大帝才是剥削最为厉害的人,他直接推出了大泉五百,后来又推出了大泉当千、两千乃至五千不等,拼命地洗劫底层财富。
将自己的钱币变成了如同津巴布韦货币一般,而且自己还不认可这种货币,只允许别人使用,简直就是活生生地抢钱。
在这样混乱的经济体系下,还谈何发展?能稳定内政就已是万幸。
虽然,当下的历史进程已经发生了诸多改变,董卓未来未必能够进入中央铸小钱,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不会这么做。
况且还有历史惯性的存在,或许绕了一圈又会回到原有的轨道上。
所以杨秋早早地做好了防备,必须将自己辖境内的铸币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否则辛苦发展几年的经济,一旦有人铸造劣币,整个并州的财富恐怕会被瞬间洗劫一空,届时岂不是追悔莫及?
正好并州是个资源丰富的好地方,不仅有金矿、铜矿,还有银矿、铅矿、锌矿等。
而银矿恰好就在平城附近,开采极为便利。
当然,这个时候的货币流通主要还是铜币,银的流通量其实非常小,在市场上的占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白银成为重要货币那还是要到明清时期。
不过杨秋现在就打算将白银利用起来,铜钱作为小面额的货币使用,铸造铜钱的手段此时已经相当成熟,很容易被他人模仿。
所以要想提高技术门槛,让人难以仿造,就得把白银、锌等一些矿产加入进来铸造合金。
而杨秋让手下工匠模仿的正是明清时候的技术,铸造黄铜钱,而黄铜钱实则是铜锌合金。
此时铜的开采铸造在技术上已经相当成熟,锌矿也已经开始挖掘,所以原材料并不匮乏。
更何况从炉甘石里面也能够提取锌,这也是后来明清时期常用的技术。
不过技术资料虽然有,但要建立一个工坊,并且让工人研究出来,最后还能将其制作成流水线进行大量量产,这都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忙活了许久,直到最近工坊才传来好消息,所以杨秋赶忙带着邓容和田冲前往工坊。
当然,白银和黄金的铸造技术也在研究之中,只是这两种将会作为大额货币使用,目前并不急于量产。
如果按照杨秋的设想,一旦吕布在辽东站稳脚跟,将周边的胡人蛮夷都解决掉,届时就可以进驻那座海岛,进而占据大量的银矿。
到时候就完全不缺白银了,也不必担忧市场上货币流通量不足。
毕竟历朝历代都曾多次出现钱币短缺的情况,尤其是铜这种金属,本来北方的储量就不丰富。
再加上数百年的厚葬风俗,那些有钱人直接将大量的铜币藏在了自己的墓葬之中。
因为这事,她还让张角在太平经中多加引导,多写几个薄葬受到神仙赞扬的故事,慢慢改变大众认知。
日后,她再对杨家军旗下的官吏倡导薄葬,并将其与政绩挂钩,杨秋就不信这群官迷会为了厚葬而放弃当官的前途。
不过这都属于需要慢慢推进的事情,眼下杨秋正在观赏工坊里铸造出来的钱币。
汉朝流行的五铢钱,中间是有孔的。
一方面是由于当时技术所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样能够减少铸币时所需的铜量,而且串起来也便于携带。
然而,从后来的历史发展脉络来看,钱币逐渐变成了实心的。
所以杨秋提前命人铸造出了实心钱币,并让工匠在上面铸上了“大昭通宝”这四个字。
不仅如此,钱币上还铸造出了精美花纹。
按照杨家军的理念,这花纹看上去很像是禾苗,毕竟无论在何时,粮食都是最为重要的。
邓容和田冲这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精美绝伦的钱币。
这由黄铜铸造而成的钱币,那璀璨夺目的金色宛如初升的朝阳,瞬间令人眼前一亮。
其铸造工艺精妙至极、细致入微,上面的字迹清晰明了,线条流畅自然,毫无半点模糊之态。
而钱币的边缘平滑规整,毫无瑕疵,仿佛是能工巧匠精心打磨而成。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这独特的铸造工艺赋予了钱币耐磨抗蚀的优良特性,可以预见,随着其在市场上流通时间的不断延长,这先进技术的优势将会愈发凸显。
至少就当下的情况而言,外人想要模仿,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将军,这般精美的钱币,恐怕人们都会想要收藏,而不舍得拿出来使用了。”邓容感叹道。
田冲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
“没错,我一看到这钱币都想收藏起来。将军完全不必担忧这种钱币不被人们接受。
依我看,咱们昭国到时候反而得担心人们因太过喜爱而舍不得使用。”
这两人曾经都称得上是有钱人,既然他们俩都一致认同,足见这钱币着实令人惊艳。
“那你们再来看看白银铸造的钱币?”
这种钱币暂时还未量产,不过已经有模型出炉。
于是邓容和田冲跟着杨秋继续去了工坊的另一边,看到了目前工匠制作出来的银币。
当然,银币并非纯粹由白银制成,为了增强银币的硬度、耐磨性和抗腐蚀性,其实也会掺杂一定比例的铜、锡、锌等金属。
但银币的面额相较于铜币要大许多,所以暂时只是先研究技术。
一旁的邓容看到如此精美的钱币,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将军,要不就在年底举行仪式的时候,先行发放一定数量的银币作为年底奖励,再逐步让其在市场上流通起来。”
没错,根据这上半年的讨论,杨秋和自己的内部团队决定在明年开年之后称王建制。
目前已经有很多细节商讨出来了,但还有很多地方尚未完善,所以这件事情仍在筹备之中。
毕竟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大家也都在继续填补细节。
对于邓容的这个想法,杨秋其实并无异议,新的钱币总是要流通起来的。
只要能让这些钱币具备购买力,能让下面的百姓和官吏买到粮食、食盐、布匹,那这就能成为真正的货币。
不过在此之前,一枚铜钱和一枚白银钱币的购买力如何确定,这是一个需要认真商讨的问题。
杨秋之所以今日把邓容和田冲都叫过来,主要是因为邓容负责内政,而田冲是她手下最具天赋的数学人才。
虽说田冲不是经济学家,但拥有数学天赋的人,总是能够触类旁通的。
所以杨秋得让田冲和邓容两个人计算出一下钱币的购买力该如何挂钩,这种事情杨秋并不擅长。
总不能让钱币进入市场之后,却不知道一枚钱币能买多少粮食多少布匹吧?
所以当杨秋将这件事情告知这两个人之后,邓容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不只是一枚钱币能购买多少东西的问题。
关键是五铢钱到时候与新币该如何兑换,这可不是拍脑袋就能做出的决策。
而此时,邓容是在思考如何计算,田冲却有些信心不足。
“将军,你是要让我参与这件事情?我得说实话,我没有内政方面的经验。”
看到田冲如此诚恳,杨秋突然想到了蔡邕,那老头子这阵子一直对她欲言又止。
等确认杨秋对他女儿没有想法之后,蔡邕才彻底放下心来。
接着,杨秋直接给他送去了大量的书籍,并保证他在这里衣食无忧。
嗜书如命的蔡邕又放下了心中的忐忑,然后沉浸在了书籍的海洋之中。
而杨秋夹带私货改编了几本经济类的书籍,毕竟后世的经济书籍有些不能完全参照,但一些关键的知识点还是可以提炼出来的。
“去找你师傅商量这件事情,他最近应该把那些书看得差不多了,把我的想法告诉他。
孟举,你确实没有执政经验,但你师傅在官场中沉浮了这么多年,他懂的事情比你多,让他教你。
告诉你师傅,这种事情可以亲自出去考察,我会让他在并州自由出行……”
如果可以的话,杨秋还想把田冲的另一位师傅请来,人家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数学家。
只是对方是汉朝宗室,年纪又大了,杨秋实在做不出这种为难人的事,所以只能暗自感到遗憾。
而此时,蔡邕已经彻底沉浸在了经济学的海洋之中,正在思考着所谓的通货紧缩、通货膨胀对朝廷经济的影响究竟是怎样的。
他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知识领域,这一趟来得似乎不亏!
难怪杨家军发展得如此强大,这里的书籍竟然是他从未见过的。
蔡邕一向自诩学识渊博,全天下的书,他基本都见过,以前他绝对可以自信地说出这句话。
但现在他只能说自己还是见识太少,原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他以前都不知道,原来那些世家大族把大量铜币藏在家中,竟然会直接导致市场上的钱币流通不足,进而引发经济问题。
等将这些知识消化吸收好,他以后回去一定好好给天子写一封奏书进谏。
不过等等,自己还能回去吗?
蔡邕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接着又沉浸在了书籍的海洋里,还是这些前所未见的书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而杨秋这一边,让田冲和邓容去解决这件事情之后,她这边即将面见一位重要的人物。
难楼这位乌桓大人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把轲比能请到了上谷郡商谈事情,所以杨秋需要马上赶到上谷郡去。
得解决一下鲜卑人的问题了,不能让这些人在并州的经济发展起来之后,跑来抢劫掠夺。
当然,具体要如何商谈,还是得见到人之后再说。
第92章
按照历史记载,轲比能原本只是鲜卑一个小部落之人。
但因其勇猛有力,处事公平,所获财物总是公平赏予族人,故而被众人推举为首领。
檀石槐死后,其势力迅速扩张,如今已成为鲜卑部落中颇具影响力的一方头目。
这些年,轲比能和步度根以及素利这些鲜卑头领一直在内斗,几方的势力各有起伏。
按照历史上的发展,最后轲比能成为了实力最大的那个人。
不过那时候已经是曹魏占据北方政权,连曹魏都拿轲比能没办法,双方经历了数年的斗争,直到曹魏这边派人将轲比能刺杀致死,鲜卑这才安分下来。
而这些年的冲突当中,轲比能曾经依附过汉朝,也依附过曹魏,后来又反叛过,所以看起来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
不过这对胡人来说并不稀奇,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有利则合,无利也散的人。
况且不管是汉朝还是曹魏,对胡人皆采取拉拢一批、打压一批的策略,实行内部分化。
所以这种政策下,本来也不可能有什么诚心实意的臣服,不过是为了利益而暂时苟合的同盟。
因此,光看历史上的记载,杨秋只能确定轲比能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凡事皆以利益为重。
并且对方还喜欢学习中原文化,带领着自己的兵卒学会了中原的战阵打法,开始学习运用军旗击鼓作为口令。
后来,这个现象更是蔓延到了其他胡人部落里面,这也是后来北方直接被胡人彻底占领的原因,因为这些胡人也学聪明了。
他们发觉单纯的抢劫掠夺毫无意义,唯有学习汉人的文化、占据汉人的土地,才有战胜汉人的可能。
所以有句话说得在理,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学文化。
因此在这一次的谈判之中,杨秋让荀谌陪在自己身旁,这种时候有个智囊在侧总归是好的。
毕竟杨秋对胡人的理解更多凭借后世的眼光,而这个时代的人对这群人看得更为透彻。
所以,杨秋抵达上谷郡后,并未即刻去见轲比能,而是先与荀谌见了一面。
而轲比能刚到两天,当然,他也不会亲自踏入杨家军的土地,而是在上谷郡前方驻军等候,届时双方再约在空地处会面。
“友若,你和文远已与轲比能见了一面,你觉得此人如何?能谈吗?”
杨秋与荀谌漫步在上谷郡周边的田间道路上,秋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
此时,周边的农户正热火朝天地忙着秋收,空气中弥漫着收获的喜悦。
这几年北方的天气还算平稳,虽没有什么特大的自然灾害肆虐,但一直以来,缺水始终是个棘手的问题。
不过,好在粮食种子已换成抗旱抗寒的优良品种,所以北方的农业收成所受影响不大。
至少此刻,杨秋放眼望去,能清晰地感受到田间的农户们皆面带笑容,尽管此刻身体劳累,但内心却充盈着丰收的喜悦。
“将军,这位鲜卑首领脾气豪爽,颇具英雄气概。他体恤下属,凡有所获皆公平分配,因而身边之人皆对其颇为忠诚。
且其谈吐之间,似对中原文化颇为通晓,引经据典,头头是道。
观其行事作风,确有雄主之象,此人决然不会轻易屈居人下。倘若扶持其势力壮大,恐有反噬之险。”
荀谌看人倒是很准,这轲比能未来确实是个雄主人物,但主要是步度根先行和她打了一架,所以杨秋只能暂时先选择轲比能合作。
总不能现在去把刚被教训一顿的步度根叫来,说:“坐下来咱们俩谈谈合作。”
那也实在是荒唐至极,毫无意义。
“那就只能一边打一边谈了,让他们以后变得能歌善舞……”
杨秋这句自言自语刚说到一半,荀谌不禁疑惑地“咦”了一声。
“将军此意为何?”荀谌一脸困惑地问道。
杨秋瞬间尴尬一笑,而后道出自己的想法。
“我之意是,先谈,谈完再打。古往今来,战场之上未曾获取之物,谈判桌上更是难以得到。
恐怕这位轲比能也欲试探我方底线,他若毫无谈判之意,根本不会前来。届时,就看谁更足智多谋,棋高一着了。”
反正杨秋胸有成竹,有诸多方法应对这群人。
哪怕他们逃到大草原深处,她也能按照地图地址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现在不想大动干戈,总得让自己的将士们休整歇息一下。
但万一这群鲜卑人不识好歹,那她也只能让这些人见识一下杨家军的厉害了。
荀谌领会了杨秋的意思,他提出了一个颇有意思的见解。
“将军,北方的胡人这些年似乎人口锐减,然而他们却愈发凶悍地觊觎中原的富饶土地。
以往他们似乎只是贪图一时之利,抢劫掠夺一番便离去。可我现在觉得,他们似欲占据北方的土地定居下来,长久生根。”
那是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
自见到轲比能,发现其言谈举止有向中原文化靠拢之意后,荀谌并未觉得对方被同化。
反倒认为对方学习中原文化后,实力将会增强,而后这群人会直接与他们争夺中原的土地。
到那时,恐怕将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在北边待了许久,荀谌也看明白了一件事。
过往那些年,汉军之所以能够屡次将北边的胡人成功击退,依靠的不单是中央朝廷的强大国力,更重要的是拥有精锐的兵卒和强大的武器。
所以荀谌现今完全能理解杨秋对炼铁技术的高度重视,以及将军在秘密工坊中精心研制出的那些威力惊人的喷火武器、铁球炸弹。
唯有如此强大的神兵利器,方能持续压制敌人,保境安民。
但让荀谌深感担忧的是,胡人并非愚笨之徒。
他探查得知,过去这些年,胡人时常掳获汉人工匠去草原帮忙生产工具、制造武器。
一旦他们的技术实力大幅提升,届时的战争便不会如往昔那般轻松应对。
“友若,胡人也是人,当他们享受过更为优渥舒适的生活,谁又愿意再回草原辛苦放牧,颠沛流离?你的担忧不无道理。
而你察觉他们人口减少,那你可注意到一事?北方的天气愈发寒冷,并州和幽州亦深受其影响。”杨秋目光深邃,望着远方说道。
荀谌在北方的时间不算长久,尚未能敏锐地感受到每年气温的细微下降,仅觉每年冬日十分寒冷,令人难以忍受。
但在中原地区,冬季确实比以往更为严寒,于是荀谌瞬间诧异地问道。
“我记得将军在学堂发放的书籍中提及一些气候知识,言及太阳活动会影响农业生产,难道当下这种趋势会持续下去,愈发寒冷?”
如果是那样,那就太可怕了。
农业减产,胡人南下,战乱不断,那样的世道还有希望吗?荀谌的心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大概还会持续很久,所以这群胡人在草原上是难以长久生存的。每年这样持续严寒,他们就会再往南方继续转移。
而他们的人口也会持续减少。为了族群的生存,为了抵御饥饿寒冷,他们势必与我们展开一场激烈残酷的争斗。”
生存资源的掠夺,将会是这世界上最为激烈的斗争,荀谌自然也明白了杨秋的言下之意。
“那将军现今为何选择扶持部分鲜卑部落?依我之见,若天气愈发寒冷、灾害持续增多,倒不如将其斩尽杀绝,永绝后患。”荀谌眉头紧蹙,直言问道。
杨秋对荀谌有此想法毫不意外,她并未直接劝诫,而是抛出一个问题。
“友若,我们杨家军如今开设众多工坊,现今又要修筑大量道路,还有诸多煤矿、铁矿、铜矿、金矿亟待开采,至今人手仍显严重不足。
我对鲜卑人并无赶尽杀绝之意,他们若安分守己,听从调遣,大家便是盟友,携手共进;若冥顽不灵,肆意妄为,那就让其帮忙挖矿,为我所用。
所以战争是迫不得已的手段,但人最好还是留下。
更何况,友若忘了那些乌桓人吗?难楼不在之后,他们自然而然地加入了我们杨家军。
有实力的成为英勇无畏的兵卒,只为让家人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无勇武之力的也学会了开垦荒田,辛勤种植粮食。
所以友若,要将鲜卑部落的首领与鲜卑治下的普通民众区分开来,对于那些首领,边打边谈,恩威并施;而那些普通鲜卑人则可加以拉拢,使其为我所用。”
“将军之意是从内部将其分化?如同对待难楼那位大人那般。”
杨秋笑着点头,把他们底层的根基都挖空了,到时候他们手底下还能有多少人?
这世界上人的本性都是一样的,向往更好的生活,这里能吃得饱穿得暖,干嘛还要去干那些掉脑袋的买卖。
不过此事需循序渐进,荀谌也明白,现今鲜卑人尚未与他们深入接触。
唯有边打边谈,方能让那些鲜卑人逐渐知晓这边的策略,届时直接将他们的人吸纳过来。
就如同汉廷那边的流民,听闻杨家军治下能吃饱、分田地,便会拖家带口前来投奔,这无疑是一种釜底抽薪之法。
不论是天子还是部落首领,手下无人,或者无人听从其吩咐,那就是一个傀儡,所以荀谌有了一个良策。
“将军,我有一计,能迅速将将军的想法付诸实践。”
杨秋示意荀谌详述,于是荀谌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的计谋道出,杨秋听完瞬间眼前一亮。
她之前竟未曾想到此等方法,果然身边需时常有谋士一同探讨。
于是次日,杨秋命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去见轲比能了。
利益动人心,有时欲让对方落入陷阱,就得先用糖衣炮弹进行轰炸。
第93章
这一天的傍晚,轲比能也在和自己的弟弟苴罗侯探讨着有关杨家军的事宜。
“大哥,那步度根据说被杨家军打得狼狈逃窜,如今我们已至此地两日了。
今日他们派人来说,那女将军明日会与我们会面,大哥能否猜到他们的意图究竟为何?”
“这是他们汉人惯用的伎俩而已,哪怕这杨家军是汉朝的反贼,但他们汉人都是一个样子,想要拉拢一批鲜卑人,然后对付另外一批鲜卑人,让我们自己内斗。”
轲比能的语气略带讥讽,但实际上他又明白,在没有彻底吞并其他鲜卑部落之前,这内斗就必须持续下去。
倘若他不与汉人合作,届时便是步度根与汉人结盟。
虽说杨家军刚刚将步度根击退,但休整一两年,双方成为盟友并非绝无可能。
因此他必须走这一遭,为的便是防止杨家军扶持步度根亦或者其他鲜卑部落。
“他们欲使我们内斗损耗实力?那大哥为何还要前来?这群汉人向来阴险狡诈,大哥明日是打算敷衍应付吗?”
“二弟,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步度根对我们穷追不舍,其他鲜卑部落亦欲将我们吞并。
若不想被其兼并,就得借助汉人的力量使自身强大。
没错,他们确实想利用我们内斗,但我们也可以利用他们壮大自身。这世间之事,并无绝对的好坏,汉人有有句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听完兄长的一番见解,苴罗侯心中满是钦佩。
原本他们兄弟几人不过是普通的鲜卑人,然而兄长却凭借着勇猛与聪慧,一步步攀至如今的高位。
“那兄长打算怎么谈,恐怕直接要武器,要工匠,这些人不会同意,但若是什么都不给,我们又凭什么帮他们?”
轲比能瞬间展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在来之前,他便已想好了此次商谈的策略。
汉人惯于以利诱之、以弱攻之,而他恰好揣度到了杨家军暂时不想征战,需要他们鲜卑部落帮忙控制北方。
待到探出底线,他自会知晓哪些条件提出后对方会应允。
不过眼下自己这个弟弟估计难以理解,于是轲比能转移了话题,让弟弟明日跟在身旁,好好观摩商谈的过程。
毕竟,他尚未见过这位女将军,所以很多事情得见了面之后,才能确定接下来怎么做。
次日,双方约在一处空旷之地碰面。
此地四周皆是草场,视野开阔,一望无际。
故而无论是杨秋还是轲比能,都会感到安心,不必担忧有伏兵藏匿。
当然,主要是轲比能害怕有埋伏,毕竟他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在双方都不熟悉彼此的情况下,信任是不存在的,而这一场谈判直接能试探出两个人之间的想法。
因此,轲比能仅带了弟弟苴罗侯相随,杨秋则携荀谌在后。
而他们两人的亲卫皆留在了数百米之外,在这空旷的场地中进行商谈,无人能够听闻他们的私密之谈。
“将军今日所着服饰,实乃我前所未见,莫非是汉人近期流行的风格?”
在双方寒暄数句,知晓彼此身份之后,轲比能率先挑起了话题。
他深知汉人交谈时喜欢迂回婉转,先以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语试探一番。
再者,他也确实对这个问题颇感好奇。
只因杨秋今日所穿的衣物与汉人往昔所着服饰截然不同。
他身为鲜卑部落一方首领,汉人的珍宝丝绸皆有所见识,自身亦身着汉人喜爱的丝绸。
然而眼前这位女将军身着那身奇异的鹅黄色衣裳,既令人眼前一亮,又令人心生怪异之感。
或许是初次得见,总觉其形制略显奇特。
难道是自己见识太少了,还没有对汉人的衣服彻底了解?
轲比能的心中暗自思忖着,杨秋却是轻笑出声,一旁的荀谌在后面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其实他也挺不适应将军今日所穿衣着。
只是,没想到轲比能还真被将军牵着鼻子走了,直接踏进了衣服的陷阱。
没错,杨秋所穿的乃是羊毛衫。
秋日的天气不冷不热,里面穿一套简单的衣服,外面穿个羊毛针织衫,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衣服的样子都是杨秋让下面的人做出来的,下面倒是穿着的半裙。
所以,这些样式都不是汉朝的衣服形制。
但衣服这种事情,只要得体,怎么穿都是自己的爱好。
不过,杨秋也在潜移默化影响穿衣风格,她已经慢慢改变了一些衣服样式。
毕竟太过华丽的衣服,并不适合日常出行。
而且杨秋又不是每天都在战场上,日常也需要穿一些简便的衣服样式。
再加上工厂里面的女工男工都开始增多,这些人身上的衣服也需要更加简洁便利,所以简便的上衣裤子以及盘扣已经开始在慢慢推行了。
“单于,此种衣物我称之为羊毛衣,因其乃是由羊毛织就而成,贴身暖和,极为轻盈。
此次单于不辞千里而来,我亦为单于备下了数件羊毛衣作为礼物,稍后我会命人送至单于处。”
此话一出,轲比能的面色依旧保持镇定,而他身后的苴罗侯却已流露出惊诧的神情。
羊毛这个东西,他们鲜卑人作为游牧民族,年年都会剪毛,也会将羊毛清洗之后来进行编织。
所以他们也是会编织羊毛的,但很多时候只能做成毛毡,毡毯,若用羊毛要做成一件轻薄的衣服穿在身上,那简直不可能。
只因羊毛线编织出的布料颇为粗糙,绝无可能如眼前这位女将军身上所着那般轻盈。
是的,尽管他们只能肉眼观看,但谁都能感觉到。
眼前之人身着的那件衣裳有一种柔软轻盈之感,再加上那美丽的鹅黄色,一眼便能瞧出染色技术极为高超。
“此前便听闻将军治下有高产的粮食,洁白如雪的瓷器,仿若雪花般的食盐……未曾想将军这里竟还有如此高超的羊毛编织技艺。
难怪将军能够屡次击退汉军,听闻还有能够喷火的神秘武器,此次与将军相见,当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了。”
轲比能镇定的开口了,虽然他心中也很惊讶,但眼下他还没有摸透这位女将军的意图,所以只能继续跟着话题来绕圈子。
不过杨秋这一次却不拐弯抹角了。
“单于,我们中原人惯于种植粮食,而你们游牧部落惯于放牧。
你们缺少食盐、茶叶、布匹、工具,而我们缺少牛羊马匹,其实我们本不应成为仇敌。
倘若能够彼此合作,开展通商,相互提供各自所缺之物,又怎会有如此众多的战事?往昔众人皆走错了路。
当然,这都是汉廷的过错,但我们昭国往后绝不会如此愚蠢地对待北方友人。
单于,你今日亦瞧见我身上所着衣物,这些羊毛用途广泛,可在冬日抵御严寒的侵袭,且羊毛无需宰杀羊只,年年皆有大量羊毛可供剪下。
单于你们完全能够凭借羊毛换取我们昭国的粮食、茶叶、食盐等其他物品。
我们本应成为亲密无间的友人,奈何你们有一部落的人竟愚蠢至极,听信汉廷的挑衅,对我昭国发起攻击。
不然我本应与他商谈合作之事,实在可惜。”
杨秋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差点便与步度根合作了。
轲比能自是知晓汉人的套路,无非是又拉拢又威胁,若不应允,他们便寻他人合作,故而这番话只能信半分。
只是,轲比能此刻尚有一个更大的疑问。
“昭国是?”
“怪我方才未曾言明,今年年底我们杨家军治下土地将要称王建制,单于届时若有空,不妨前来参加此仪式。”
“那往后我岂不是要尊称将军一声昭王?”
杨秋毫不谦逊地点了点头。
“客气客气,倘若单于愿意,我亦可挑选一个单于钟意之字,封单于为王。”
轲比能颇感无语,他想象之中的杨家军女将军,应是一位极为霸道冷厉之人。
不然一介女子怎能率领如此多的将士兵卒,占据这般广袤的土地?
结果未曾想,见到这位女将军之后,他觉得眼前此人的说话方式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若以汉人的言语形容,那便是有些浮夸。
莫非眼前之人实则为傀儡,背后有人推她上前?应是不可能吧?
轲比能心中思绪万千,但面上仍保持着平静,并且试探着提出了一个问题。
“看来将军的见解竟与我不谋而合,我们双方皆缺乏彼此所需之物,若能携手合作,又何必令彼此之族人伤亡?
故而我有一想法,将军治下之人既然能够用羊毛织成如此精美的衣裳,何不将此技艺传授于我鲜卑部落。
如此一来,我们鲜卑人剪下羊毛之后,便可直接编织成衣裳,届时便能以羊毛织就的衣裳换取昭国的食盐、茶叶等物,岂不是两全其美?”
哦。
杨秋在心中嗤了一声,果然搞政治这事就是需要一张厚脸皮,面部改色的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要求。
不过杨秋这一次回答的更加厚脸皮。
“单于此想法倒是甚为妥当,我方才竟然未曾想到,若是我再收购一道羊毛,这中间岂不是浪费诸多时间?
只是单于有所不知,我们昭国当下缺乏大量的骑兵,也还缺乏牛羊马匹,而我们那些制作羊毛的工匠,皆舍不得离开故土。
我其实也想让他们前往草原上教导更多人学会编织技艺,
可是无奈我们这里冬日里面可以烧火炕保暖,工匠们去了草原上只能瑟瑟发抖,甚至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我这个人天生仁慈,心怀悲悯,看不得大家这样受苦。
要不单于先遣数人前来我们昭国工坊学习,待你们的族人学会之后,便可传授给更多之人,这岂不是更为妥帖?”
杨秋说得义正词严,荀谌在后面险些没能忍住脸上的笑意,轲比能的弟弟巨罗喉更是露出了一脸震惊的表情,这话说得也太不要脸了吧?
而轲比能亦差点没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虽然他也知道这要求提出来会被拒绝,但真没想到是这种理由。
不过对方竟同意鲜卑人派遣族人前来学习,此莫非是陷阱?
而且对方之意很明显,欲学习此技术,便要主动提供牛羊马匹,听那意思,还要雇佣一些鲜卑的骑兵?
于是轲比能径直问了出来,杨秋笑而点头。
“鲜卑骑兵勇猛善战,如今我们杨家军正缺骑兵。
倘若单于能借我们一些骑兵,届时我们昭国定会为单于提供丰厚的食盐、茶叶、白糖、布匹,单于觉得如何?”
“听闻昭国正在筹谋进攻汉廷,此是要出兵洛阳吗?”
杨秋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并未正面回应,于是轲比能自行领会了杨秋这一表情。
原来如此,难怪这女将军今日如此慷慨大方,竟是因缺乏兵源,故而让出这般巨大利益,此乃绝佳的打劫良机。
于是在接下来的谈判时间里,轲比能狮子大开口,索要了大量的食盐、茶叶、白糖、布匹,以及些许工具。
当然,他还要求派遣五百人前来学习羊毛编织技术。
杨秋当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最终还是应下了。
于是轲比能这边觉得自己在谈判中大胜而归,杨秋这边虽然送出了大量的物资,但其实心情也非常愉悦。
因为她迎来了鲜卑五百人前来学习技术,又要来了两千个骑兵为杨家军征战。
账面上好像亏了,但实际上轲比能还不知道中文博大精深,有句话叫做有借无还。
当然,这些骑兵还有学习工匠技艺的人肯定还会回去,但杨秋要的就是这些人回去。
一旦这些人来到杨家军治下的土地,他们将会有大量的时间接受洗脑教育。
见识杨家军治下普通百姓工匠的生活水准,而后回去传播杨家军这边的策略,为日后吸纳更多之人提供思想基础。
轲比能大概不知晓一件事,有时技术学会了其实无用。
因为建筑大规模的工厂,流水线的制作,工匠稳定的待遇,设施良好的宿舍,营养充足的食堂,那会直接将单人作坊给打败,更何况他们这边还有可以量产纺织机器。
所以杨秋可以让他们使劲学,但学了能打败一个工厂的效率吗?
至少轲比能现在还没理解这里面的坑。
吸纳一个养尊处优的人加入杨家军,那基本不可能。
但去吸纳一些底层的普通百姓,让他们看到别人的生活每天吃的有多好,穿的有多好,那实再是轻而易举。
所以当初荀谌的建议便是如此,既然要将鲜卑人的上层和底层百姓分开,要吸纳底层百姓过来,那就得让鲜卑人派遣大量的人前来。
令其目睹杨家军治下的普通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并且还要让来者享受同样的生活,为他们种下思想的种子。
告知他们日后成为昭国的人,亦能享受此等生活待遇。
虽这些人起初不会动摇,但时日一长,总有胆大之人会前来。
人数渐多,便会由量变引发质变,届时万一底层人造反那些鲜卑头领,亦非不可能。
因此,双方谈罢之后,杨秋便笑着与荀谌归去。
接下来的具体细节,仍需双方下属继续商谈。
毕竟转运食盐、茶叶、布匹,以及鲜卑提供的牛羊马匹等,皆需耗费大量时间,并非今日谈妥,这些东西能即刻就能准备齐全。
不过在回去歇息之后,杨秋看得穿得正正经经的荀谌,她心中突然有一个想法。
“友若,幽州的冬日很是苦寒吧。”
荀谌未能领会杨秋之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杨秋瞬间就笑了。
“虽有火炕可供保暖,但总不能日日皆不出门。此羊毛可织成毛裤,分为薄厚两种。
冬日之初可穿薄的秋裤,严寒之时可穿厚的毛裤。我让纺织厂那边多制一些,届时赠予友若,如何?”
荀谌正欲拒绝,杨秋又开口了。
“不,应当多准备一些赠予他人,尤其是奉先那里更为寒冷。
虽说当下已有棉花制成的衣物,但仍不足够,得让纺织厂那边尽快多做一些,让众人今年能过个暖和之冬。”
此般时刻若再拒绝,岂不是直接断了他人的福利?
于是荀谌心想,待收到之后便置于柜中压箱底吧。
而这个冬天来临之后,起初荀谌觉得颇为寒冷,但见张辽丝毫不觉冷之后,张辽热情地称赞了将军发放的毛裤。
荀谌偷偷试穿了一下。
嗯,真暖和。
原来竟是如此保暖。
第94章
初冬的天气透着一股寒凉之意,辽东这地方更是寒意彻骨。
吕布刚刚率领着自己的精锐之师将一群高句丽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在辽东郡,高句丽的人向来喜欢从西安平这个方向发起进攻。
故而,吕布从前一个月起就在西安平周遭守株待兔,直等到这群人终于按捺不住前来打劫。
他旋即带着手下的兵卒将这群人打得抱头鼠窜,让他们见识了一下他吕布飞将的赫赫威名。
相信这个冬天,这群人是不敢再来进犯了。
于是,吕布带着自己的军队撤军回到了襄平,这里是辽东郡的治所,也是辽东郡最大的城池。
当初波才带着黄巾军几万人前来,那时汉朝的官吏皆望风而逃,他们遂顺利地占领了辽东郡。
而这个地方地广人稀,条件极为艰苦。
其实也无人能理解,为何一群黄巾军会跑到此地。
但不管结果如何,波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是彻底安全了,再也没有了黄巾军的内斗,也没有了汉军的袭击,简直就像是一个割据的政权。
若不是因为极度缺乏大量的粮食、茶盐、布匹以及众多的工匠,波才或许都会心生野心,在此地占地称王。
然而他深知此愿难以实现,并非只因吕布在此监视他,而是想要在此安稳立足,他需要杨家军源源不断地提供支援。
最开始,他也曾怀有野心,一旦杨家军对辽东郡的支援使得他们能够自给自足,那时他便马上翻脸。
但事实上,他的这种心思很快就被击得粉碎。
因为在他占据辽东郡这几个月的过程中,杨家军派遣了各种各样的工匠前来支援。
要在此地安稳下来,首先得开垦荒地吧,这就需要大量的农具,需要粮食种子。
吃饭也缺乏锅碗瓢盆,修房子也得重新开始烧砖。
波才这才发现,原来在冀州的时候日子是何等美好,许多东西都能够通过抢掠获取。
然而在辽东郡这个苦寒之地,砖得自己烧制,煮饭用的锅碗也要重新来做,更别说粮食、食盐这类生存必需品了。
就算去抢掠当地的百姓,其实他们也匀不出几件衣服供你抢夺。
所以一切都得从头开始,然后,波才又发现管理一个庞大的团队竟是如此艰难。
发布一个行政命令,下面的人往往搞得一塌糊涂,上面的政令下面的人不清楚,中间的人执行也到处出错。
谁都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连统一分配粮食、食盐都无法做到。
这都不是中间有贪污之人的问题,而这命令都难以上下传达一致。
波才本以为摆脱了世家大族,便能完全自主作主,但他发现没了这群世家大族,底下的人竟无法妥善安排事务。
但显然,他们不可能再走回头路,那无疑是死路一条。
所以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摸索,自己培养团队。
然而这还是远远不够,无奈之下,波才最后只得让吕布带来的杨家军插手黄巾军的管理,协助他们妥善安排几万人的生活。
于是,这几万人的生活瞬间变得井然有序,分配物资也能够得到有效的管理。
但此时波才也察觉,他虽然还是这群黄巾军的首领,但各级官吏中已遍布杨家军的人。
那时的波才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坑,仿佛自己已然成为了一个傀儡。
但这条路却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到如今,几万人的黄巾军,都在憧憬着杨家军的生活,都渴望能跟杨家军那边一起分田地。
尤其是曾经与他一同逃亡过来的黄巾军兵卒,在吕布那边的军队大力宣扬下,听闻加入杨家军能够分得更多的土地,并且还有每个月充足的食盐和粮食军饷之后。
波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地加入了吕布的军队。
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架空了,但他又无法阻拦这些人。
因为波才意识到,如果他阻止这些人加入吕布的军队,那么他手下的人会直接将他推翻,然后让吕布成为辽东郡的领导人。
所以波才一直在忍让,忍让到最后直接绝望丧气了,随便了,就这样吧。
爱咋地咋地,能过一天是一天。
结果前不久,波才突然接到了张角寄来的一封信,并且还有张角送来的一些礼物。
主要是一些食盐、茶叶、布匹、白糖之类的生活物资,这让波才尤为感动。
原来师傅还未曾忘记他,而等到拆开信之后,波才的心情瞬间又变得复杂起来。
原来张角在信中提及了杨家军年底要称王建制的事情,询问波才是否参加?
还说太平道以后会被昭国允许在各个地方建立道观,而张角会带领太平道加入昭国。
因此,张角再信中询问波才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未来没有?并建议波才加入杨家军。
因为张角觉得波才的才能主要在于军事天赋,并不擅长治理一方土地,所以他劝波才要深思熟虑。
这一封建议让波才着实思考了许久,其实他早就知晓自己无力抗衡大势。
但人有时就是会有那么一丝不甘心,而张角的这封信却直接让波才清醒了过来。
这一刻他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之前一直在做无用功。
这一阵子一直在担忧自己成为一个傀儡,被手下人架空。
可是现在仔细想来,不对呀,手下的人可以加入杨家军,他也可以加入啊。
以后大家都是杨家军的人,那他和自己手下的人完全不必成为敌人,所以他之前为何一直这般折腾?
于是波才顿悟了,这治理之事还是交给他人去操办吧,他是一刻也不想再管这一团乱麻的事务了。
他明明应当在战场上击退敌人,和吕布一样策马纵横,而不是天天深陷在这些繁杂的内政之中,简直令他烦不胜烦。
所以波才一直等着吕布回来,他觉得自己得先跟吕布好好谈一谈,然后再通过吕布,向那位女将军表示臣服投降。
因此吕布回到襄平之后,他才刚刚兴奋地打开杨秋送来的礼物,看到了毛茸茸的毛裤。
这才刚刚试穿,还未来得及感叹这种东西的轻盈暖和。
结果外面的侍卫就通传波才到访,吕布挑了挑眉,这家伙平时根本不想见他。
怎么这一次如此主动,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于是吕布只能赶紧把衣服穿好,随即走到大堂这边招待波才这位客人。
“吕将军,听闻您最近又打了一场胜仗,恭喜恭喜,我们辽东郡有吕将军您在,大家方能过上安稳无忧的生活,我都要替辽东郡的所有黄巾军向您致谢。”
吕布尴尬地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倒不是觉得羞愧,别人如何夸赞他都觉得理所当然,他就是如此厉害,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这话从眼前之人嘴里说出,怎么就有一种怪异之感?
要知道他和波才的关系,那是有些微妙的,准确地说还有那么一点点敌对。
但波才又需要杨家军的协助,又需要依靠他吕布指挥杨家军的人稳定辽东郡的局势,所以波才隐隐的把敌意都压制了下去。
平时见到他都是皮笑肉不笑,其实心底估计巴不得他赶紧滚。
可是这一次,吕布感觉对方的夸赞似乎是真情实意,一个人的转变能如此之大吗?
总不能是因为他的魅力征服了眼前之人吧?又或者他在战场上的神勇让眼前之人惧怕了。
这不可能,因为波才也是一位在战场上以勇武闻名的将军。
吕布虽然未曾与波才交过手,但波才之前也在北面抵御过其他胡人,所以他知晓眼前之人并非浪得虚名,而是有真才实学。
那么这突然的到访与恭维恐怕就另含深意了,于是吕布也跟着打起了太极。
“渠帅过奖,这哪里是我一人的功劳,皆是兵卒们团结一心信赖我。
再加上有我们杨家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支持,让兵卒们能够吃饱穿暖,这才是取胜的关键所在。”
波才一听这话,更是来了精神。
“吕将军所言极是,我出身草莽,最初以为打仗仅凭一腔热血就行,后来才明白粮草的重要性,重视兵卒的操练,慢慢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再后来,我率领兵卒们打了一些胜仗,但一路上都是靠抢掠粮仓、诛杀贪官来夺取粮食。
那时我还以为统领军队是件简单的事,可是来到辽东郡之后,我才发觉治理一方土地竟是如此艰难。
而你们杨家军能够治理如此广袤的土地,还能将下面的人管理得有条不紊,让大家能够安心种植粮食,这实在是大功德一件。
听闻杨将军年底就要称王建制了,我辽东郡上上下下的人都期盼能够加入杨家军,期盼杨家军能派人过来治理这片土地,让大家也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吕将军能否帮我牵个线,将我的请求转达给杨将军?”
“噗……”
正在喝水的吕布没能忍住,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波才在一旁先是面色尴尬了一下,随即又赶忙关切地问道。
“吕将军可是身体有恙,需不需要请医工前来?”
吕布赶紧摇头,他上上下下地审视着面前的人,刚刚的话他没听错吧,这位一直对他怀有敌意的波才竟也想加入杨家军?
“刚刚我可能没听清,渠帅的意思是上上下下都想加入杨家军,这也包括渠帅您?”
波才瞬间正襟危坐,正色说道。
“这怎会是玩笑?吕将军或许对我有所误解,之前我一直担忧我们黄巾军加入杨家军之后会受到歧视,所以才一直犹豫不决。
然而这是我想多了,实在是小看了杨将军的胸襟和气度。
杨将军心怀宽广,体恤百姓。我等黄巾军如今能在辽东郡过上安稳的生活,这一切都得益于杨家军当初的帮扶。
如今大家心底都感激杨将军,希望也能成为昭国的一份子。
吕将军请务必将我们辽东郡几万人民的心声告知杨将军,大家都期盼成为昭国的子民,接受昭国的统辖……”
这一次,吕布确定自己没听错,他突然有点想笑,但还是强忍住了。
来到这里之前,杨秋和吕布曾经谈论过他们的计划。
不用管波才怎么想,只要吸引下面的黄巾兵卒慢慢加入杨家军,给予他们同等的待遇。
让他们知晓加入杨家军的好处,不断向他们宣传杨家军治下土地的人民分了多少田地,每年的粮食产量有多少,直接把波才架空。
这项政策一直实施得颇为顺利,波才最初有所防范,但由于没有足够的人手治理,只能让杨家军派来的官吏参与辽东郡的管理。
后来自然依照杨秋的计划继续推进,吕布私底下已经得到了许多黄巾军兵卒的效忠。
大家都强烈要求要加入杨家军,成为杨家军正式的兵卒,享受同等的军饷待遇。
所以吕布原本以为的结局是,他和波才可能最终要兵戎相见,直至将波才驱逐出去。
没想到波才厉害呀,打不过就加入,也要成为杨家军的一份子。
是他见识短浅了,原来还有这种应对之法。
不过想到自己当初被将军击败,好像也是打不过就加入了,吕布的脸色微微一红,随即立刻严肃起来。
“渠帅之意我已明了,不知渠帅是否有信件需要我转交?请渠帅放心,我定会将辽东郡的事宜都告知将军。”
波才瞬间激动地将自己准备好的信件交给了眼前之人,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而杨秋接到这两人的信件时,那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当时,她先是阅览了吕布在信中对波才大变脸的吐槽,紧接着,吕布又在信件里介绍道。
虽是如此,但波才这次应当是真心服了,全然没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而且还将杨家军的官吏都擢升到了更高的职位,让他们管理着各个关键的职务。
因此吕布判定,波才闹不出什么风浪了,这一回是心悦诚服。而在黄巾军中,依旧有众多人对波才很为信服。
所以吕布提议杨秋应允波才的加入,只因如此,能够抚慰那些历经千辛万苦迁徙至辽东郡的人。
只要上层人物没有重大变动,底层的民众方能安心。
看着吕布这份诚恳的建议,杨秋都不得不说一句奉先进步了。
都懂得政治拉拢了。
实际上,波才活着的最大价值便是安抚其他黄巾军。
毕竟倘若高层变动,下面的人定会心中忐忑,人人自危。
这对于辽东的开发极为不利,毕竟那里的主体还是迁徙过来的黄巾军。
就如同杨秋当初留着难楼的性命一般,这面旗帜竖在那里,能让下面的乌桓人安心,也能吸引更多乌桓人前来。
所以波才主动靠拢,此乃好事,只要没有原则性的差错,日后不再出现反复背叛,波才完全能够稳稳当当的加入到昭国。
不过,往后肯定需要将其调离至其他地方,不能让对方彻底在那里扎根,形成尾大不掉的势力,但当下还是需要他在那里安抚人心。
当然,仅靠吕布的判断还远远不够,杨秋又亲自打开了波才写给自己的信件,瞧瞧对方究竟有多少诚意。
先是一番阿谀奉承,盛赞杨秋英明神武,表达了自己的心悦诚服,以及自己治下的人急切渴望成为昭国子民的心情。
接着,波才便说起了正事,请求杨秋他们派遣大量的官吏前往辽东郡进行管理。
不仅如此,波才还在信中坦言自己着实不擅长内政管理,恳请杨秋务必指派一人,接手管理辽东郡上下的内部事务。
而他往后只想安心操练士卒,抵御周边的胡人势力。
这哪里是臣服,简直是直接交权了。
将整个内政事务全然交给杨秋来管理,让官吏全部成为杨家军的人,也就是说日后的粮草都会由杨家军这边的人来插手。
这确确实实没搞什么小动作,而是毫无保留地表示自己要加入进昭国。
在杨秋看来,这简直就是在冒险了,把自己的底牌都交了出来。
于是,杨秋笑着直接将信件递给了身旁的令狐邵。
此时杨秋正在雁门郡马邑县,当时处理完轲比能的事务之后,她便回到了这里。
“恭喜将军,辽东已定。”
令狐邵看完信件,也是面露喜色,原本以为以后还会有一场冲突,但显然辽东接下来将会处于他们的掌控之中。
“孔叔,中层的官吏你现在让下面的人报名挑选,再组织几场考试选拔一些新人。
辽东那里毕竟环境苦寒,待遇提高一些才能吸引人才前往,多组织一些人过去,日后我们的粮仓或许要指望辽东开发。”
未来中原那块地区将会遭受战乱以及各种自然灾害,益州这块地暂时又无法获取,南方更是希望渺茫,所以当下开发辽东反倒是最有利可图。
令狐邵作为杨家军这个团队核心中的人物,他自然知晓杨秋的大战略,不过眼下他有个更为关心的问题。
“中层官吏以及考试这件事我会即刻负责,不过将军打算派遣谁去辽东管理?”
毕竟波才如今已不合适,吕布更是一个纯粹的武将。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能力足够、威望足够的人前去管理,并负责好辽东开发这件大事。
“让弘远去,当初他跟着我一同开发了杨家寨,在他阿姊身上学到了不少本领,如今也能够独当一面了,今年过完年就去。”
邓广不仅具备生意上的头脑,还曾经负责过军粮的管理,参与过各大工坊的建立,甚至小到养猪场的建立,他对这些都条理清晰。
所以现今去负责辽东的开发,重新设置工坊,一步步从头做起,邓广拥有这种经验,也具备这个能力。
“沓津那边现在需要特地派人管理吗?”
令狐邵此问一出,杨秋陷入了纠结与为难之中。
沓津也就是未来的旅顺港口,那是一个极为完美的深水良港。
日后的出海口就得从这里打通,从这里能够直通南方,但前提是,造船业得先发展起来。
但这件事情实际上比制作火药还要困难一些。
首先是北方极度缺乏造船工匠,不论开出多高的待遇,那真的是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再就是以当下的造船水平,造船的木头都需要数年的准备,因为木头需要砍伐下来风干几年,这才能达到造船的标准。
所以这事如今只能从头开始,几年之后估计才能有所进展,当下只能先从砍树开始筹备。
好在如今控制了辽东,终于可以在海边晒盐了。
一直拥有晒盐的方法却无法施行,那是多么巨大的损失,总算能够加大食盐的产量了,这可是相当重要的物资。
之前没有让吕布在辽东做这件事,就是因为当时还未彻底掌控,如今总算能够发展经济了。
总不能一直让并州幽州这边支援,得让这块地方的潜力挖掘出来。
“沓津暂时正常派人管理就行,孔叔,有没有办法联系一下南边的那些家族做一些交易,我想交换一些造船工匠过来,光靠我们自己培养,还是有点缓慢了。”
令狐邵深知造船的重要性,然而无奈的是,北方就是缺少这方面的人才,而他们令狐家族和南方的那群大族基本没什么联系,实在是找不到关系。
就连来并州的商队都主要是中原的那些大豪强,南方实在是距离太过遥远,鞭长莫及。
杨秋也看出了令狐邵的为难,她叹息了一声,正愁着是不是要寻找其他办法的时候,突然外面的人通传,蔡邕求见。
这一下子,杨秋和令狐昭同时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瞬间露出了一个算计的表情。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蔡邕那庞大的关系网,那真的是遍布大江南北,再加上他那响当当的名声,这实在是太好加以利用了。
不过,汉廷那边似乎一点儿都不关心蔡邕的死活,目前已经派遣了好几次使者过来。
两边一直在唇枪舌剑、讨价还价,到现在还没得出个结果,也根本没人说要把蔡邕带回去
杨秋觉得应当换个法子了,她突然对着令狐邵笑着说道。
“孔叔,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总不能让敌人过个好年,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年前拿下河东郡北部,不如来个极限施压吧?”
第95章
当然,如何让刘宏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此等事稍后再议,当下得先接待蔡邕。
自从田冲带着蔡邕去实地考察杨家军治下土地的物价水平,工资水平,粮食丰收情况之后,这事儿已经两三个月了。
在此期间,蔡邕实则拥有自由之身。
倘若他骤然决定悄然潜逃,或许也能如愿,然而人家并未行此事,反倒似乎对杨家军治下的生民情况满怀好奇。
其间,蔡邕还给杨秋传递了数封书信,问杨秋还有没有其他有意思的书籍给他看看,他全部都感兴趣。
在这一过程当中,杨秋甚至还借给了他数本乐谱,毕竟蔡邕乃是一位全才,音乐、绘画、艺术、数术、文学,诸般技艺皆略知一二。
而这段时日,田冲和邓容已然敲定了钱币的兑换比率,蔡邕也彻底闲适下来,全然沉醉于杨秋近期送来的一批崭新书籍之中。
说来,他着实欣赏杨秋这里海量的纸质书籍,即便在朝廷中枢,似乎也难以觅得如此规模庞大的藏书,并且还都是由珍贵的纸张精心装订而成。
要知道,即便在洛阳,张氏作坊所生产的纸张依旧价格高昂,结果杨秋他们这里竟然能够直接量产,令人望之便心生艳羡。
毕竟知识向来是一件昂贵的事情,但是杨秋秉持的理念是:再穷也不能穷教育。
她有诸多途径可以赚取钱财,但是书籍纸张之类的物品,只要不出现大量亏损即可,她完全能够从其他方面予以补贴。
因此,杨秋他们这边处理公文皆采用纸张,学堂之中所用的亦是纸张书籍。
倘若依旧沿用竹简,那么每日抬至杨秋处的公文竹简,那必然是沉重异常。
这一过程同样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成本依旧高昂,因而简化为纸张办公,实则是为了减轻成本。
当然,既然都大量用纸张办公了,学堂里面又有专门的书籍进行教学,所以雕版印刷,活字印刷这个技术已经成熟了。
说实话,这并不是一个高难度的技术,只要培养出熟练的工人就行。
过去那几年,杨秋在杨家寨就已经把这项技术研究出来了。
如今土地扩大,工坊也扩建得越来越大,熟练工人也越来越多,所以印刷书籍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困难,至少比杨秋研究的其他技术要简单很多。
不过这件事情不需要怎么大力宣传,因为杨秋这个团队的人,除了令狐邵和荀谌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影响有多大,其实其他人好像没有这种感觉。
大量的书籍印刷,意味着以后获取知识的成本将大大降低,将会直接冲击世家大族门阀对知识的垄断。
理论上而言,世家大族定然会加以阻拦,然而问题在于,杨秋治下的世家大族,要么已命丧黄泉,要么早已逃之夭夭。
留下来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敢反抗,所以不管他们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问题有多严重,他们已经服了,完全不打算进行反抗,毕竟还是性命比较重要。
可是蔡邕非常震惊,他此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虽说他尚未亲眼目睹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但他已然觉察,自己所阅览的众多书籍似乎并非由人抄写而成。
那些书籍的字体皆一模一样,故而蔡邕便联想到了熹平石经,那曾是他引以为傲的一件事情。
如今竟然有书籍能够做到字体毫无二致,蔡邕的心中萌生出一个巨大的猜想,于是他决定亲自赶赴杨秋处求证,看看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蔡先生快请坐,我和孔叔方才正谈论着蔡先生呢。”
蔡邕刚一踏入,杨秋和令狐邵便热情万分地招待了他。
这让正准备问话的蔡邕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怎么感觉自己的问题可能没办法先问出来?
果不其然,待其坐下稍作歇息之后,杨秋便笑容满面地开始寒暄起来。
“蔡先生,我上次赠送的那几本乐谱如何?”
杨秋所送的皆是一些后世经典乐谱,这个话题虽说与自己的正事并无关联,不过蔡邕仍是回答得兴致勃勃。
“将军借给我的乐谱,宛如天籁之音,可惜我竟然不识这些谱曲之人,如此卓越的才华怎会默默无闻?偏偏将军这里有诸多未展露头角之人,可叹不能与他们相见一面……”
杨秋心中暗自好笑,这都是来自未来的乐谱,又如何能够相见呢?
不过当下这件事并非重点,杨秋旋即让人取来一把琴,蔡邕正满心疑惑杨秋究竟意欲何为,杨秋已然笑容盈盈地开口道。
“蔡先生,不如今日咱们以曲会友如何?今日天朗气清,仰望苍穹,俯瞰大地。
顿时忆起诸多年少时的往事,想起了一些已然分别的故友,一时之间想要弹奏一曲,不知蔡先生是否愿意倾听?”
“将军请。”
蔡邕万万没想到,这位以勇武闻名的女将军竟然也精通弹琴之艺,刹那间兴趣盎然。
实际上,他和杨秋的接触颇为有限,除了最初作为使者进行谈判时交谈了寥寥数语,后来又因为自己女儿之事,确认了一下这位女将军的意图。
再往后两人便很少碰面,一直是以书信往来交流。
主要是蔡邕请求杨秋再借给他一些书籍阅览,而他对于杨秋的了解大多源于他人的泛泛之谈。
在这些传言当中,又或者说在杨家军治下的这片土地之上,众人对于这位女将军的传言基本上都是充满崇拜之词,皆言他们的将军英明神武,体恤百姓,关爱老弱。
而在汉廷那边,对于这位女将军的传言自然是狡诈阴狠,心机深沉,狂妄自大,诸如此类描述的言辞不绝于耳。
所以对于蔡邕而言,杨秋的形象更多的像是一个符号,一个杨家军的领军人物,一个汉朝的敌人。
哪怕他们之间有所交流,哪怕他还协助自己弟子田冲治学经济,但实际上他对杨秋的感觉依旧是陌生的。
而杨秋当下要做的事情便是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让蔡邕帮上一点小忙。
对于这种文人雅士,倘若用金钱去贿赂,那实则是一种羞辱。
而要是以武力相威胁,虽说目的或许能够达成,但往后就休想再求对方为你办事了。
文人之间有时行事不可过于直白,他们的迂回曲折需要更具风雅之韵,最好是以情动人。
所以杨秋将琴安放妥当之后,她缓缓地弹奏了一首《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①
这样一首简约的曲子,蕴含着一抹淡淡的哀愁与无奈,那悠扬的旋律仿佛能将人的心弦轻轻拨动。
而杨秋就这样弹奏完了这首曲子,并且还主动吟唱了那几句歌词。
有时在夜深人静的梦回时分,她会梦到许多年前的欢声笑语。
因而杨秋的这一曲直接让人感受到了一种深切的思念以及离愁别绪。
至少蔡邕听完之后,双眼已然湿润,一旁的令狐邵更是微微有些惊诧。
他从未在将军身上目睹过这般忧愁的情绪,将军向来都是一个极为自信明朗之人。
若不是因为知晓将军此刻正在用计套路蔡邕先生,他恐怕都要以为将军此刻心情极为低落。
“此曲乃是何人所作?今日乃是头一回听闻,吾仿佛忆起了曾经无数次与友人告别的场景,令人潸然泪下……”
蔡邕是位情感丰富之人,此刻仿佛已然沉浸在了思念友人的情绪之中,杨秋微微浅笑了一下。
这曲子是改编而成的古琴曲调,算不上古代的乐曲,所以杨秋最初所送的乐谱当中并未包含此曲。
眼下她弹奏这首曲子,其实只是为了能够更顺利地进入下一个话题。
“乃是一位隐世高人所作,未曾留下姓名,但此词曲总会让人联想到相隔千里之外的家人与朋友。
蔡先生在杨家军这里已然做客许久,想必家人、朋友、弟子都甚是牵挂,蔡先生不妨给他们写几封书信报个平安,也好让他们安心一些。”
“吾能够给家人写信?”
蔡邕大为诧异,他自然也渴望给家人传递平安的讯息,但此前他以为自己无法与外界通信,所以有些事情他也未曾强求。
毕竟在这里每日都能享受美味佳肴,居住舒适,这般待遇已然远超他的预想。
“自然可以,只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蔡先生帮忙。”
杨秋此话一出,蔡邕的心头瞬间便明了,一件事情交换另一件事情。
他能够给家人写信,但是这位将军也需要他来办一件事情,于是蔡邕谨慎地开口说道。
“吾能力有限,恐怕不一定能够助将军达成心愿,所以将军还是先说来听听,吾瞧瞧是否能够帮上忙?”
果然有些谨慎,不过好在并非厌烦的语气,所以先以琴会友来增进好感,这效果还是不错的。
“其实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蔡先生不是有一个弟子叫做顾雍吗?恐怕已有好些年未曾相见了吧。
蔡先生最近新得了这么多曲谱,听闻顾元叹擅长弹琴,蔡先生何不将这些曲谱分享给自己的弟子?”
顾雍出身于吴郡的顾氏家族,后来在孙吴政权当中担任过诸多重要职位。
那边的世家大族,向来擅长于造船,毕竟此时的沿海一带实际上已经出现了海盗。
要打开这个突破口,其实有诸多方法,不过眼下既然蔡邕来了,那就借他弟子一用。
自然,蔡邕也听懂了杨秋的言外之意,那便是他们对他的弟子顾雍感兴趣。
相隔如此之远,定然不会存在什么仇怨,但也不能给自己的弟子带来麻烦,于是蔡邕试探着问道。
“不知将军为何对元叹感兴趣?”
“蔡先生也在杨家军这里停留了许久,来来往往有如此众多的商队,可惜大多都是北方的商队前来。
实际上我们也期望能够拓展一下南方那边的商队往来,所以还请蔡先生帮忙牵线搭桥,让彼此认识一下?”
当然不能直接提及造船之事,不过以做生意作为理由,倒也颇为合理。
蔡邕在此地逗留许久,自然目睹了杨家军辖下这片土地商业有多繁荣。
那些精美的瓷器,雕刻工艺精湛的琉璃,还有他在享用佳肴时所用到的食盐与白糖,无不让他深深沉醉其中。
近来,他还穿上了在杨家军这边颇为流行的棉衣以及内穿的羊毛衣衫,只觉温暖异常。
而这些物品倘若销往南边,必定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虽说身为汉臣似乎不应协助杨家军壮大实力,然而蔡邕今日似乎提不起警惕之心,反倒沉浸在刚刚那首饱含淡淡哀思的曲调之中,这让他莫名地开始想念起顾雍这位弟子了。
反正即便没有他从中牵线,这些商队也会源源不断地前来,想来应该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于是,蔡邕应下了杨秋的请求,他愿亲自给自己的弟子写一封信,而杨秋他们这边将会将信件夹杂一同寄去。
在解决完这件事情之后,蔡邕一时琴性大发,弹奏了好几首曲子,并且还和令狐邵一起诗文弄雅了好一会儿。
这之后,他似乎这才终于想起了一件正事。
不对呀,他来之前的那件事情到现在还没问清楚呢。
于是,杨秋还没来得及离开,蔡邕就已经询问起他一直想要问的那件事。
“将军,你借给我的那些书籍,我近日发现所有的字体竟然都是一模一样,所以这些书籍并非由人抄写而成,对吗?”
这个问题,杨秋先是看了令狐邵一眼,只见令狐邵上前一步开口了。
“蔡先生是想问这些书籍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吗?为何能够做到字体保持一致?”
蔡邕连连点头,此事实在是太过重要了,重要到让蔡邕觉得,似乎这件事情能够给这个世道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初我也曾前往洛阳见过熹平石经,先生所做的事情,千秋万代都会被后人铭记。
而我们杨家军则是将字的反向刻在木板之上,然后再印刷在纸张之上,所以字体都能够保持一致,此种方法我们称之为印刷……”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吾刚刚竟然未曾想到。”
蔡邕瞬间惊叹不已,他怎么就没想到运用这种方法呢?
其实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奇妙非凡之事,就如同官员们平日里所使用的印鉴一般。
这本来已经运用在生活当中的方方面面,但是竟然没有人想到用纸张来印刷。
但随即,蔡邕又意识到,真的是没有人想到吗?
其实是因为纸的成本过高,像杨家军这般大量印刷书籍,在汉廷那边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更何况,身为世家大族出身的蔡邕,他瞬间就洞察到了印刷之术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倘若能够大规模地印刷经学典籍,并且还能像杨家军这样开办大量的学堂,教导众人读书习字,那岂不是天底下千千万万的人都能够识字读书了?
这是一件多么冒险的事情,蔡邕不由得震惊地看向了杨秋。
“将军竟欲使天下之人皆读书习字?”
这世上当官的位置只有那么多,若是人人都读书习字,还有谁会愿意种地,谁会愿意做工匠,届时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蔡邕所认为的天下太平,就是人人各司其职,每人都安分守己,在自己所属的阶层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就如同先贤所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般,君要有君的样子,臣要有臣的职责,父要尽父的义务,子要守子的本分,如此各安其位,天下方能有序,
倒是一下子将印刷术最大的危害或者优点想了出来,杨秋没有直接正面回答,反而是先向蔡邕问了这样一件事情。
“蔡先生,您有诸多作品文采斐然,若是百年千年之后,蔡先生觉得您的作品还会流传于世吗?”
这个问题让蔡邕一时有些不好回答。
从情感上来说,他自然希望千百年之后还有人记得他这样一个人,记得他的作品。
但若是直接说自己的作品会流传,是不是显得太不谦虚了?
“和众多先贤相比起来,我的作品其实不值一提。但人可能都是有那么一点妄想,若千百年之后还有人夸赞我的作品,我想那会是一件令我非常高兴的事情。”
这个回答显得较为中庸,杨秋笑着说道:
“我坚信蔡先生的作品定会一直流传,但或许千年百年之后,大家争论的并非蔡先生的作品本身,而是争论那些作品到底是不是蔡先生所作?”
“何意?”
蔡邕有点没弄明白杨秋这句话的意思,杨秋笑着随意拿起了一本书。
“倘若蔡先生的书籍无法大规模印刷流传,往后只是少部分人手中持有抄写的书籍。
几百年之后经历一些战乱,又或者遭遇一些火灾水灾,只有少部分人手中有所谓的蔡先生文集作品,到时候再有一些人假借蔡先生的名来伪作。
恐怕那时的人也难以分辨到底哪一个作品是蔡先生所写了,因为流传于世的书籍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这样的解释实在是太过清晰明了,蔡邕原本以为自己作品流传于后世的最大困难是其不够被人喜欢与接受,会被人遗忘。
但此刻他才明白,最大的困难是因为书籍实在是太难流传到后世了。
随便一点火灾,一点战乱,就足以毁灭大部分典籍。
这件事情在以前就已经多次发生,就像是如今仍未平息的今古文经之争,恰好杨秋这个时候也开口了。
“蔡先生也知晓今古文经之争,所以对于传承这件事情,蔡先生觉得最为重要的是什么?是让儒家永远立于朝堂之上,还是有无数的书籍能够让天下人流传?”
在汉朝,又或者是上下几千年的华夏文明之中,传承都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甚至这种事情在某些时候比个人的性命还要重要。
就如同到现在都还没有平息的今古文经之争,两边的人为这件事情争斗了数百年,那可谓是你死我活。
毕竟道统之争,向来就是有我没他。
蔡邕其实对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都有所了解,但他相对更倾向于古文经学。
毕竟今文经学喜欢结合阴阳五行、谶纬之学,还常常喜欢微言大义,蔡邕着实不赞同今文经学这种治学的态度。
而两边争了这么多年,原因就是因为当年的传承没有做好。
说起来这件事情还跟秦始皇有些关系,焚书坑儒这件事情确实是对他的污蔑,但他当年也确实坑杀了一些方士,烧毁了一些书籍。
只是后来儒家喜欢装可怜,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上,好像他们是最大的受害者。
但不可否认在这个过程当中,再加上数年的战乱,确实有很多书籍遗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
所以今文经学就这样诞生了,当时很多儒生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然后用隶书的方式记录了下来,这便是今文经。
至于古文经,据说当时有一批典籍藏在了孔子旧宅的墙壁之中,后来被人找了出来,还有一些是在民间征集而来的。
这其中有没有政治运作现在已难以说清,但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之争,虽然存在利益之争,但其实也是因为传承出现了问题。
所以杨秋的这一发问,蔡邕自然理解了杨秋的言下之意。
只有将书籍传遍于天下,让知识传播在越来越广的人群当中,文明的传承才不会出现问题,这似乎很有道理,简直让人无法辩驳。
可是这件事情的危害究竟有多大?这位女将军到底是否清楚?
杨家军的政治宣言已经流传到了汉廷,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劳者有其得,不得不说,这样的世界似乎没什么不好。
但是想让天下人都读书识字,这还是太过冒险了,所以蔡邕没有再询问关于印刷术的事情,反而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将军觉得,天下动乱的根源是什么?”
“因为饥饿。”
杨秋的回答极其简洁,没有任何花言巧语,更没有对圣人的言语进行引经据典,也没有说什么天子昏庸,朝堂大臣不贤,又或者是宦官之徒横征暴敛。
虽然这些都是导致动乱的原因之一,但最为重要的原因是不管哪个人贪污了,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粮食不够吃,大家饥饿才会造反。
小部分的叛乱各有各的缘由,但能让天下千千万万的人响应,就是因为饥饿。
这一个答案大大出乎蔡邕的意料,他原本以为杨秋会说什么天子昏庸,宦官横征暴敛之类的话语。
“那将军是否可知,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读书了,人人都想当官,到时候还有谁会想去种地,到那时天下的人还能吃饱饭吗?”
“难道读书就要为官吗?”
杨秋此言一出,蔡邕还未能理解其中深意,杨秋便已经继续阐述起来。
“杨家军治下的学堂,读书习字之后,会有人专门钻研农学,有人专门钻研工匠之学,有人专门钻研数术,有人专门钻研兵法,有人专门钻研医学……蔡先生难道不觉得,这些事情的传承同样极为重要?”
这番话一说出来,蔡邕更是感受到了一种惊讶和深深的担忧。
他想到了杨家军治下的商业繁荣,想到了这位将军任用的官吏似乎很多都并非儒生出身。
“将军莫非想要抛弃儒学治国?”
这岂不是要与天下的士子为敌。
杨秋轻笑出声。
“蔡先生误会了,天下万事万物,本就各有其效用。
有人读书明理,心怀天下;有人经商逐利,通财达货;有人务农植桑,耕耘稼穑。
儒者以教化启民智,墨者凭强工兴百业,法家依律法治黎庶,兵家借谋略壮国威,农者勤耕耘饱民众,商者常奔波富国民。
天道既让万事万物皆具不同优长,原是要让众人各尽其能治理天下,而非相互鄙夷,更不是径直划分什么三六九等。此等做法,实乃荒谬至极!”
蔡邕闻言,他整个人都忍不住站立起来,身体颤抖不已,这是多么疯狂的举动。
“将军此举,简直疯狂!”
第96章
疯狂吗?当然疯狂。
如果从统治的稳定性角度考虑,愚民的成本最小,阶级分明的统治成本也是最小。
况且,行此道,亦会触犯诸多利益阶层。
所以蔡邕整个人很是震惊,他不是那种只懂得舞文弄墨的文人,他很清楚朝堂的利益斗争有多残酷,更清楚世家大族在意的利益究竟是什么。
“蔡先生,年少轻狂这般事,大抵为吾等年轻者的通病,未来究竟如何?答案会是什么?时间自会告知,蔡先生不妨先搁下此事,随我去观一有趣之物。”
这种事情争论下去其实不会有什么意义,甚至有时也不会有结果,杨秋能够与荀彧畅聊未来。
那是因为年轻人皆渴望改变,对未来会有无限的畅想,也更有勇气,更具魄力。
但对于年纪大的人而言,他们厌恶改变,岁月的经历已告知他们答案,改变所带来的动荡太大。
这样的动荡甚至可能会带来更加糟糕的未来。
他们更倾向于维持当下的平稳,漫长的岁月已经磨平了他们的棱角,丧失了勇气去冒险,不敢再去奋力一搏。
所以对于这种岁数大的人而已,想要转变他们的思想,只能让他们看到改变的结果,而不是跟他画饼,那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
是以,杨秋含笑转移了话题,蔡邕亦觉察此话题若再继续,恐怕会彻底开罪对方。
更何况他并非杨家军治下的官吏,着实不应过多生事。
因此,蔡邕亦将话题转至杨秋所言之物上来。
“将军所言有趣之物为何?书籍吗?”
毕竟杨秋借给他太多书籍了,有许多书都让他觉得写得很有意思。
但杨秋这一次却不是打算给蔡邕再借几本书籍,而是想带他出门去看一个秘密东西。
于是杨秋神秘一笑,而后带着令狐邵,并邀蔡邕离开了马邑县城。
这一日的傍晚,杨秋将蔡邕带至马邑县周边一处秘密工坊。
这里距离县城很远,周遭方圆几百里甚至都没人。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在杨家军治下的土地一直待遇甚好,来到这么人烟稀少的地方,蔡邕差点以为自己会被秘密处决。
“孔叔,你可知究竟是何物件?我倒是愈发好奇了。”
在杨秋离开的短暂时光里,蔡邕忍不住与身旁的令狐邵交谈起来。
这个地方有重兵把守,而杨秋到达这里之后,便入内与人交谈,彼处不许他们进入。
故而蔡邕心中的好奇愈发浓烈,仿若一只小猫在心底不停抓挠。
总觉得自己今日会看到一个了不起的东西。
“蔡先生,我亦未曾见过,不过将军言其是一极美之物。”
待杨秋再次出来之时,周遭天色已黑,而杨秋带了几位工匠出来,他们于空地之上将物件放好,随即点燃了引线。
于是在夜色笼罩下,一声爆炸响起,美丽的烟花瞬间绽于半空之中。
那一刹那,蔡邕先是一惊,待见得半空之中绚烂多彩的烟花后,他一时之间震惊得许久无言,仿佛石化了一般。
“将军,此物为何?”
杨秋望着头顶上绚烂的烟花,心中一时之间有种感动。
这东西她是准备年底的时候放出来的,建立昭国那一天放烟花,大概会是一件很美丽的事情。
今天过来,其实是为了试试目前的效果。
没想到效果很不错,让杨秋有了一种怀念的感觉,她在这一刻轻柔地开口了。
“此物名为烟花,蔡先生觉得美否?”
蔡邕心中有一种震撼而又柔软的情绪,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泛起层层涟漪。
“原来其名为烟花,倒确如鲜花绽放一般美丽非常,只是似乎过于短暂了些,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让人在欣赏这美丽之余,不仅有些许遗憾之感,好像美好的事物向来不能长久……。”
蔡邕这赞叹的话一说出来,杨秋在旁边轻笑了一声。
“蔡先生,烟花绚烂一时,美好短暂,世间诸事,也是如此,从来风雨居多,困难重重,而胜利短暂,犹如昙花一现,所以人生之路,理应但行前路,莫问前程。”
此言一出,蔡邕沉思了许久。
“但吾觉得,将军很有自信,不认为前路困难会有影响,似乎觉得自己注定会胜利,自己的路就是对的,好像没有一点点犹疑。
这句话我今天只问一次,将军是不是觉得汉廷一定会灭亡?”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蔡邕之前一直不敢深想,也不敢问,更不想去思考。
可是此时此刻,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眼前的人太过自信无畏了,仿佛已经笃定了自己将会胜利,而他身为汉臣,实在想知道这位将军的自信源自于何?
如此年纪轻轻,为何就能这般肯定自己所选择的路是对的?
他也年少轻狂过,但那时候他其实无法坚定自己未来要走什么样的路,很多时候做出决定之后往往还会后悔,年纪大之后更是觉得太过冲动。
所以回望自己年轻之时,更多是觉得年轻人鲁莽不懂事。
可是这位年轻的女将军身上没有那些冲动、鲁莽的青涩感,那是一种笃定自信、勇往无畏的感觉。
“哪有千秋万代永恒不灭的王朝,正如我们每个人都必然走向死亡一样,汉朝自然也会如夏商周那般,迈向它的终结……”
“所以将军认为自己会成功?”蔡邕好奇地追问。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杨秋平静地回答,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无可置疑的自信。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蔡邕还未来得及生出感伤的情绪,杨秋突然抛出了一个令他震惊的问题。
“先生文采斐然,若有一天汉室灭亡,不知我可否请先生为前朝修史?”
蔡邕:“……”
是不是有点冒犯,他还是正正经经的汉臣,汉室还没有灭亡呢?
这真的是他能够回答的问题吗?
还有,这女将军之前的表现叫做自信笃定,现在是不是自信得过分狂妄了?
蔡邕无语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将军,而杨秋似乎立刻察觉到了几分不妥,她轻笑着摆了摆手。
“只是玩笑而已,先生不必当真。”
蔡邕:不,感觉你是认真的。
不过他也就在心里面说说,蔡邕有种直觉,不能将这个话题继续继续下去,总觉得会让自己很尴尬。
这是他能和反贼认真讨论的问题吗?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确认烟花研发成功之后,杨秋便将自身重心转移至与汉朝的谈判之上。
总得在年前解决这件事情,所以她和其他几个人商量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那便是对刘宏极限施压,而要达成此事,首先得寻觅几个盟友。
基于此,杨秋精心准备了几份礼物,然后派人前往羌人的部落去探寻情况。
凉州,先零羌。
冬日的气候总是令人倍感难熬,即便年复一年皆是如此,可没人不期望过得更暖和些,就如同没人不期望能吃得更饱一点。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饮下,总能让身体顿感暖意洋洋。
而倘若能吃上一个烤得甜蜜蜜的红薯,那更是会觉得口齿之间的甜意回味无穷。
唐枸自从在杨秋那里获取了红薯的种植方法之后,于今年春季便种下了这种高产粮食。
整整一年,他的内心始终忐忑不安,总觉得杨家军的那位女将军不会如此慷慨,这当中会不会暗藏什么陷阱?
毕竟粮食这类东西,任凭别人吹嘘得如何美好,唯有自己亲自种植之后,方才知晓这东西究竟能否高产?
而他本性中又带有几分冒险精神,所以唐枸这一年的心态便是赌上一把。
反正他们羌人主要依靠放牧为生,即便粮食收成欠佳,这在往年也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即使此番受骗,也不至于损失太过惨重。
而当初怂恿唐枸去杨秋那里讨要种子的人也在一旁观望,他们同样觉得此事太过顺遂,高产的粮食种子,谁会轻易拱手送人?
虽说他们当初也和那位女将军做了交易,悄悄坑了董卓一把,可这些人与汉人合作多年,那与生俱来的防备意识早已根深蒂固。
众人都想瞧瞧唐枸最终会是何种结果。
于是,这一等便等到了年底,红薯终于在秋季迎来了丰收。
当时,唐枸让族人将地里的红薯挖出,待看到那硕果累累的景象,他简直难以置信。
而等到称重之后,果真如那位女将军所言,一亩地能够产出十石以上,唐枸兴奋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位女将军并未骗人,她说的全是真话,这果然是高产的粮食种子。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慷慨大方之人,让勾心斗角多年的唐枸都有些无所适从。
哪怕是汉朝的商人都还喜欢讨价还价呢,这位女将军却真的是一点儿私心都没有。
因此,赌成功的唐枸今年年底非常兴奋。
但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唐枸就开始面临起了一个烦恼。
只因红薯丰收这件事根本无法隐瞒。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从秋天开始,唐枸便面临着无数个羌人部落首领来访。
他们的目的自然都聚焦在红薯这种粮食之上。
大家的意图也相差无几,先是想要尝尝味道,看看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美味?接着便是想讨要种子。
这种事情若是唐枸不愿分享,那么吃独食的结果,就是大家联合起来把你的部落吞并。
唐枸自然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懂得分享才能收获和平。
更何况,这分享也并非无偿,唐枸还因为分享种子大赚了一笔。
然而,任何东西都是有限度的,他固然可以分享种子,可关键在于,他自己总得留存一部分种子以便明年再种吧?
结果一个接一个地前来讨要,从秋天一直持续到冬天,至今仍未结束,这着实有些过分了。
于是唐枸开始委婉拒绝,让大家等他明年种植丰收之后再来讨要种子。
反正他当下是绝不会分享种子了,即便出价再高也不给。
结果这群人对此很是不满,部落之间的冲突屡屡发生,甚至还出现了偷盗之事,也有自己的族人被贿赂,然后偷偷高价售卖种子。
反正诸如此类的事情层出不穷,简直让唐枸焦头烂额。
在这样的状况下,唐枸还未想好如何解决此事,杨秋这边就派遣使者前来送礼了。
这一下子,唐枸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本来种子就是从杨家军这里获取的,让这些人花钱去购买杨家军的种子不就行了吗?
何必一个接一个地来烦扰他?
于是唐枸热情地将杨家军的使者留了下来,然后将那些求种子的其他羌人部落首领全部召集了过来。
这其中还包括一些凉州豪族,他们自然也非常眼馋。
所以唐枸觉得将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既能让大家不再为难自己,又能给杨家军带来一笔大生意,岂不是两全其美?
而此时,负责出使的人恰好是田英。
她在羌人部落生活了些许年头,所以和这些人的言语交流不存在太大问题。
原本杨秋交给田英的任务是联络一下其他羌族部落,打听一下红薯高产的事情是否传出去了,然后借此笼络更多的羌人部落。
没想到事情比他们想象得还要顺利,原来凉州这边的羌人部落也在打听此事。
于是田英也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契机,因此她直接配合起了唐枸的计划。
在一群羌人部落都聚集到了先零羌这里之后,作为杨家军的使者,田英主动在众人面前笑意盈盈地开口了。
“诸位,红薯这种粮食,实际上我杨家军拥有的种子数量更为充足。
倘若大家期望明年也能种植这种高产粮食,大可以来我杨家军治下的土地进行交易。
而我杨家军缺少牛羊马匹,一向欢迎各类商队前来,诸位就不要为难先零羌的羌王了,他们如今连自己明年种植所需的种子都不够,目前正打算向我们杨家军求购。
而我杨家军今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家帮个小忙,所以价钱这个问题很好商量……”
这句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语一经说出,众人眼神一亮,这不就是要谈交易吗?
他们想要种子,而杨家军需要他们帮忙,这种优惠时刻谁能拒绝?
毕竟之前在唐枸这里购买种子不只是价格高昂,甚至还买不到多少,而现在杨家军却直接开放了交易的机会,谁会嫌弃家里的存粮增多一点?
哪怕他们羌人更擅长放牧,但没有人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于是在田英的一番忽悠之下,一群羌人部落的首领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杨家军治下的土地。
此时,杨秋尚不知凉州那边的谈判情形,毕竟双方距离甚远,信息的传递需要时间。
于是,在田英带着一群羌人首领前往并州的路途之中,杨秋这边正在和於夫罗进行谈判。
“左贤王似乎还想独善其身,不想参与这次的计划?”
就在刚刚,杨秋提议於夫罗下个月与他们一同出兵围攻洛阳。
当然,并非真的要直接攻至洛阳,而是联合众人做出围攻的态势,好使汉廷那边焦急不安。
然而,杨秋刚把这个想法道出,於夫罗竟然面露犹豫之色。
“将军,参与此事对我们匈奴似乎并无益处。这是将军与汉廷之间的问题,我们匈奴人不愿插手。”
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就是想当骑墙派,不在明面上反抗朝廷,万一最后杨家军失败了,还能给自己找条退路吗?杨秋不禁直接笑出了声。
“左贤王倒是深谙左右逢源之道,可惜的是,单于和我杨家军合作的事情,汉廷那边早就知晓了。
之所以一直未发作,当然是因为汉廷不想将你们匈奴人明面上逼反。
毕竟当下已然闹得极为难看,并州有我们杨家军,凉州又有羌人造反,南边也不时有蛮人反抗。
汉廷那边也不希望匈奴人再闹腾起来,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左贤王和单于不会觉得,往后还能好好当汉廷的狗吧?”
这番充满嘲讽的话语一出,於夫罗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将军不必恐吓我等,我匈奴确实不想与汉朝为敌。将军想与汉廷如何交战,那是你们的事,我们匈奴人想要生存下去,自然要学会自保之道。”
竟然还如此天真,杨秋干脆直接实话实说。
“你以为我在恐吓你?莫非左贤王忘了上半年发生的事?我杨家军将太原郡的一群世家大族给灭了。
当初这群世家大族可是悄悄与朝廷合作,那时为何朝廷没有让你们匈奴人对抗我杨家军?那群世家大族又为何没有联系你们匈奴人合作?
这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早就知晓你们匈奴人已经不可靠了?害怕你们将消息泄露给我杨家军?
所以太原郡的世家大族早就将此事告知了朝廷,倘若我杨家军真的败了,朝廷当然不会灭了你们匈奴人,他们只会将你们父子几人直接杀了,然后扶持其他人来做单于?
毕竟都背叛过一次了,难道朝廷还会放心让你们父子继续做匈奴的单于?左贤王不会以为这天下会有这般美好的事吧?
做人还是不要如此天真为好。”
这番话一出口,於夫罗终于无法维持住脸上的沉稳,这个女人总是这般可恶,将他们父子几人一步步逼入绝境,让他们毫无退路可选。
“将军总是如此不给人留退路,难道不怕自己有朝一日也面临这般绝境吗?”於夫罗咬牙切齿地说道,脸上满是愤怒与无奈。
啧啧啧,这表现应该叫做无能狂怒吧?杨秋心中暗笑。
“左贤王若是期望发生这种事情,你大可现在就离开,然后转头就去找汉廷告密。
我们不妨拭目以待,到时到底是杨家军吞灭匈奴部落的王庭,还是你们和汉廷先吞灭我杨家军?”杨秋目光犀利,直视着於夫罗,语气强硬。
“有件事情左贤王可能还不知晓,鲜卑单于轲比能也与我杨家军合作了,你说他们鲜卑人会不会也想迁移到西河郡来?
那可是一块好地方,到时候万一羌人和鲜卑人都来抢占这块土地,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当然是恐吓,杨秋和轲比能的关系还未密切到如此亲密程度。
但谈判桌上,有时候要的就是这种迷惑人的说法,让这群人自己心生恐慌,让他们暗自猜测。
果然,此话一出,於夫罗彻底绷不住了。
真要与杨家军成为死敌,大不了逃到草原上去。
但若是连羌人和鲜卑人都帮杨家军的忙,那在草原上可真是完全找不到活路了。
“杨将军,你赢了,需要我们匈奴如何出兵?请将军直言。”
那这件事情就简单了。
羌人、匈奴、杨家军一起发兵,幽州这边乌桓、鲜卑的骑军也往南下而去。
到那时候,刘宏还能睡得着觉吗?毕竟连长安的路线都给堵了。
就算是迁都,到时候方向也只能往南方跑,那可是直接放弃了大半江山。
所以杨秋的法子也很简单,不过是做出围攻的态势而已。
要么立即谈判出一个成果出来,要么就看看汉军能不能拼死抵抗,这是一场心理战。
杨秋笃定刘宏不敢打,因为他们现在没钱没粮没兵,奋力一搏的结果虽可能会惨胜,但刘宏绝对没有勇气去试一试!
因此,中平二年的十月底,先是羌人联合起来大举进攻。
而汉军这边刚刚抵御,结果匈奴这边也突然南下造反,直接朝着西羌战场上的汉军围攻而去。
东西夹击,汉军根本无法两面作战,再加上粮道被截断,于是汉军直接被困守在了凉州的战场之上。
与此同时,杨家军这边也派遣了大量的兵力从壶关开始往洛阳的方向冲击。
等到朝廷那边接到消息的时候,不只是西羌战场的汉军无法召集回来,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洛阳这边更是岌岌可危,因为杨家军也突然发兵了。
更要命的是,鲜卑人和乌桓人也合军南下了,就好像联系好了一般,都在这个时候出兵。
当然,这也表现得很明显了。
于是,朝廷中一些软弱之人又开始叫嚷着要迁都。
而刘宏这边开始拼命征调兵卒粮草,然而一切都是杯水车薪。
在这样一个冬天,粮草根本不能凭空变出,兵卒更不可能直接训练成精兵强将。
而恰巧这个时候,杨秋他们这边又再次让人送了一封信。
这一刻,刘宏想到了越王勾践:
没关系,朕可以卧薪尝胆。
昭国就昭国吧,明年朕再灭了它,重振汉家威风。
我刘宏只是一时忍让而已。
第97章
神是不能流血的,一旦流血了,他便不再是神。
杨秋让人再送来的一封信,其实并没有新的内容,而是和上次那封信的内容一模一样,原封不动。
但彼时彼刻,却不能恰如此时此刻了。
当时的刘宏还能愤怒,还能拖延时间谈判,还觉得自己有时间征召兵卒、准备粮草。
大不了再打一仗就是,他坚决不愿意承受这种羞辱。
可是这一次,北方全面进攻。
先是董卓和孙坚大军东西夹击围困,接着乌桓人和鲜卑人又南下,虽然这些人暂时还没有威胁到洛阳的安全。
但是那个恐怖的杨家军从壶关出发了,并且还一步步朝着洛阳的方向前进。
而太行八陉又被这些人控制在了手中,他们可以从很多个方向来出兵攻击洛阳。
更要命的是,就算刘宏放弃董卓和孙坚这群汉军的安危,只专注洛阳的安全,专心抵抗进攻而来的杨家军。
可是冀州那边的乌桓骑兵还有鲜卑骑兵怎么办?只要不管,人家也能一步步打到洛阳来。
而现在洛阳的汉军精锐也就不到一万人,洛阳的八大关隘只要有一方失守,那就是致命的危险。
想要安稳留在洛阳,那就必须要派重兵把守,确保洛阳城内的武器足够精锐,粮食足够兵卒吃饱。
可问题是,这几年汉朝各地叛乱四起,尤其是黄巾军和杨家军的造反,让朝廷直接元气大伤。
不仅失去了皇甫嵩、卢植这样的名将,还失去了大半的汉军精锐,而这几年武器粮食的消耗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刘宏虽然贪图享乐,但他可不是被大臣糊弄的傻子。
自己家还有多少余粮?多少精锐兵卒?多少武器?这件事情刘宏还是清楚的。
当然,他看到的肯定是账面数字,但问题是,账面数字上的粮草已经无法保证一年的开销了,这期间万一洛阳被围困,那不是等死吗?
毕竟实际情况是,账面上的数据至少要打折一半才代表真实粮草情况。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拿什么来反抗?
刘宏可不想成为亡国之君,被敌人俘虏或者杀死。
因此,他开始召集大臣加快和昭国和谈的事情,这是在官方层面上承认了昭国的存在。
并且还在暗示将河东郡北部的官员都撤走,也就是说默认要割让河东郡北部了。
这种割地求和的举动,当然是不可能瞒住的。
有懦弱的臣子们支持刘宏这一举动,自然也有刚烈的大臣反对这一割地求和的谈判方式,尤其是武将们。
当时这风声传出来之后,朱儁直接焦灼万分地跑到了皇宫里面求见天子。
如果是以前,刘宏其实觉得自己可以对大臣们挑挑拣拣,有人想要求见自己,他只会看心情,想见就见。
再加上他还猜得到朱儁来见自己的原因,肯定是不满和昭国的和谈,这种唠唠叨叨的大臣,以前的刘宏是绝对会避而不见的。
但是现在,刘宏也知道要笼络大臣了。
皇甫嵩、卢植、傅燮都已经战死了,朱儁作为一代名将,武将里面现在活着最有威望的人,尽管知道对方来见自己是要反驳他的决定。
但这个时候他也没资格挑挑拣拣了,甚至还得好好安抚对方,不能让武将一个个都和他离心。
因此,求见天子的朱儁很快来到了刘宏的面前。
朱儁神色急切,拱手道:“陛下,老臣听闻陛下要将河东郡北部的官员撤走?”
朱儁心中其实愤怒至极,甚至觉得刘宏做的这一个决定愚蠢透顶,简直就是苟且偷生的懦弱之举。
但作为一个臣子,那自然不能指着刘宏的鼻子大骂,甚至还必须委婉地询问,这是否是真的?
刘宏心中对此毫不意外,他早就知道对方找他是为了这件事情。
朝堂都快要吵翻了天,这几个月的时间,这些人一件实事儿都没干成。
反而让这杨家军联合了周边的胡人一同进攻,搞得汉军现在根本没办法多线作战。
而刘宏现在既不能痛骂汉军无能,也不能说自己因为怕死所以想要求和,于是他微微皱起眉头,一脸无奈地开口了。
“卿家,我汉军有三万大军被困在了凉州,如今东西夹击,若是再不给予粮食支援,大军将会彻底全军覆没,到时候我汉廷精锐全失,朕也是没有办法啊。
身为天子,若是不能护住自己的子民,朕有何脸面坐在这个位置上?如今撤走河东郡北部的官员,朕知道卿家不满,可是难道要放弃凉州的几万汉军吗?
朕知道,做出这种决定会让诸多人不满,可是他们哪里理解朕的苦心,朕宁愿忍辱偷生,被天下人不理解,也要保住我汉室子民。
那杨家军承诺,只要得到河东郡北部,我汉军就有一线生机。
卿家,昔日有勾践卧薪尝胆,朕可以忍一时之辱,只待日后卿家诛灭反贼,还我河山!”
刘宏说得大义凛然,仿佛他这个天子已经承受了天大的委屈,为了子民的性命,宁愿割让土地,承受骂名,忍受着全世界的不理解。
这让原本憋了一肚子劝谏之语的朱儁一下子被噎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你让我一个臣子还能说什么?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啥?
难道直接破口大骂说,你这个皇上其实就是懦弱害怕死亡,所以割让土地求和?这话哪里是他能直说的?
他朱儁也不是狂悖犯上的愚蠢之徒,可是这口气又实在是憋不住。
来都来到这里了,难道就这样被天子一番言语给打发走?
于是朱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拳请战。
“臣自然明白陛下的苦心,可是那杨家军野心勃勃,陛下可以暂且和他们周旋,但绝对不能让他们得寸进尺。
臣请死战,逼迫杨家军退军,只要能获得一场胜利,那杨家军就再也不敢继续向前,请陛下给臣一次机会……”
刘宏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人,心中暗暗叫苦,就现在仅剩的那一点兵卒和粮草,他都舍不得用,他现在都开始学着精打细算了。
但人家都请求死战了,也不可能直接怒骂对方,甚至还得好好安抚,于是刘宏换了一种方法询问。
“卿家可以保证必胜吗?”
要万一再来一个全军覆没,那岂不是自己身边的最后一批精锐也被打空了。
到那时他刘宏还算什么天子,连几千精锐都凑不齐的傀儡天子吗?
朱儁自然也不可能说大话,他跪在地上,目光坚定,一脸视死如归。
“陛下,臣必将竭尽全力,绝不让杨家军更进一步,哪怕流到最后一滴血,臣也绝对不会投降!”
刘宏:“……”
我需要你流血吗?需要你死亡吗?
老子现在就剩这么点儿精锐了,全部交给你去霍霍一空,要胜了皆大欢喜,要万一输了全军覆没,你让朕逃亡路上连护卫都凑不齐吗?
我呸!
刘宏心中怒骂无数,面上却是一脸感动。
“汉室有爱卿这样的忠臣,我汉家天下必定能够诛灭反贼,一时的忍让羞辱不必放在心上。
卿家现在务必要保重身体,待明年一雪前耻……”
因此,抱着一腔愤懑之情的朱儁就没有得到任何成果。
反而直接被刘宏绕圈子绕得离开了皇宫,最后发现自己什么劝说都没有达成。
满心丧气的朱儁回到府邸之后,曹操马上上门求见了。
毕竟都是武将,之前还在冀州站场上合作击败过黄巾军,所以两人关系密切,目前的阵营利益也算是一致。
于是朱儁自然马上接待了曹操,而曹操到来的目的也很简单。
他想知道朱儁的劝说有没有成功,朝廷是否真的要放弃河东郡北部,并且和杨家军这种反贼和谈,从事实上承认割让了并州以及河东郡的土地。
“将军,陛下是何想法?河东郡北部莫非真的要割让?”
朱儁沉默地点头,他脸上满是无奈与沉重,长叹一声道。
“原以为能够劝说陛下回心转意,可吾最终发现,天子心意已决,根本就不给我们武将再战一场的机会。”
说着,朱儁眉头紧锁,神情落寞,继续道:“这种时候,就算有一腔报国的热血又能怎么样?朝堂的大臣不支持,陛下不支持,难道我等还能抗旨不遵吗?”
所以,朱儁回答这个问题之后就露出了沉重的表情,还未在战场上失败,但感觉已经是彻底败了一场。
天子的这种做法,分明是苟且偷安,鼠目寸光之举。
可是他一介武将又能如何,只能独自叹息。
曹操听完,顿时怒发冲冠,双目圆瞪,怒斥道。
“今日割一城,明日那反贼必然得寸进尺!一步退则步步退,此事焉能长久?
陛下难道不知繻葛之战的教训?哼!这般糊涂,简直是自毁长城,陷大汉于危亡之境!”
此言一出,朱儁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喝道:“孟德,慎言!”
然而这种想法现在还真不是只有曹操一个人这么想。
确认了朝廷那边真的要割地求和,承认昭国存在的事情之后,袁绍也在自己的府邸里面和一群人为此事大骂天子。
“繻葛之战之后,周天子威严丧失,从此以后,群雄并起。如今陛下割地求和,实乃短视之举,必将重蹈覆辙,使我大汉威严扫地!
繻葛之战,乃是春秋时期周桓王率领陈、蔡、虢、卫四国联军讨伐郑国。
郑庄公摆下鱼丽之阵,大破王师,周桓王甚至还被郑国将领祝聃一箭射中肩膀。
此役过后,周天子的权威一落千丈,天下诸侯不再像从前那般尊崇周室。
自此,诸侯纷争不断,战火连天。
所以,刘宏这一出割地求和之举,无异于自曝短处。
那些原本对汉室还存有一丝敬畏与忠诚之人,此刻也不禁心生疑虑,对朝廷的信心开始动摇。
而那些心怀不轨、野心勃勃之辈,则如同嗅到血腥的恶狼,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兴奋的光芒。
许攸在此刻突然道。
“赫赫宗周,褒姒灭之,本初,汉家天下莫非已经走向末路?”
此言一出,周围其他人还来不及震惊。一旁的何颙突然开口了。
“自古以来,王朝兴衰皆与德运相关。大汉自高祖立国,关于德运之说便颇有争议。前汉之时,有言汉承秦制,当属水德。然至武帝,又改定为土德。及至光武中兴,复定汉为火德。
夏商周三代,亦有德运之说,夏朝为木德,商朝为金德,周朝为火德。朝代更迭,德运转移,皆关乎天命。
如夏桀无道,天命移于商;商纣暴虐,天命转至周。如今,大汉历经风雨,莫非天命已改,德运转移?”
这样近乎于大逆不道的言论,以前绝对不会让众人深思讨论。
可是现在,似乎所有人都嗅到了危机下隐藏的机会。
汉室若是灭亡,岂不正是我等趁势而起的时机?
而未来,谁是天命之子,谁又能成就帝王霸业?
当然是先下注再说,这可是绝佳的权力洗牌机会。
不过,事情不会有那么快,就算大家都知道你汉室可能要完了,但也不至于举世皆反。
毕竟汉室忠臣这个名头,有时候反而能够攫取更多的利益。
至少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适合另起炉灶撕破脸,有些事情也就是大家私底下想一想。
表面上还是要当个忠臣的。
所以,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情况下,是不是该立太子了?
万一天子有事,或者大家希望他有事儿,到时候可以顺顺利利让皇子接班,以免生出诸多麻烦。
因此,清流党人这边开始撺掇何进,想办法将史侯的太子之位确定下来。
毕竟皇后嫡出长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其舅舅又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这岂不是名正言顺?
明面上,他们说着一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诸如太子之位尽早确定对稳定朝局有多么重要,强调此举关乎江山社稷的未来等等。
可是私底下,众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在他们眼中,刘宏行事荒唐,极为不靠谱,大家已然开始将赌注押在下一位天子身上。
刘宏自然也不是傻子,太子立下之后,他难道还有必要活着?
一个小皇帝哪里能够执掌天下,到时候不全都是何氏家族及其他身边围绕着的依附之人瓜分权利吗?
为此,刘宏大怒,将一群请求立太子的人骂得狗血淋头。
“你们这群狼子野心的东西,朕还活得好好的,你们就急着拥立太子,安的是什么心?是不是盼着朕早日归西,好让你们扶持新君,为所欲为?”
大臣们自然纷纷跪下磕头惶恐,但有些事情如果是刘宏说一句话就管用,为什么朝堂还能天天吵来吵去?
所以,惶恐归惶恐,但太子还是要请求立下,尤其是何进这一系的人,不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他们岂能安心?
于是朝堂每天都在吵闹不停,最后两方暂且妥协了一个局面,那就是先把皇子辩接回来,然后安排大儒进学。
杨秋这一边,除了安排使者和汉朝那边谈谈,她自然也关注到了汉廷对立太子这件事情的内斗。
说起来,汉献帝刘协现在才四岁。
所以刘宏现在绝对没有立幼子的心思,这个岁数谁能看得出来聪明好坏,甚至连健康都不能保证。
因此,这完全是对外戚势力的不满。
若是以前,何氏家族肯定不敢这么大胆,逼迫刘宏立下太子。
但现在大家都看到了刘宏的软弱,所以都想趁着这个机会逼他妥协。
难道这种时候他们还会一致对外吗?怎么可能,都只想攫取自己眼前最大的利益。
所以天子的统治威信一旦露出了裂缝,大家都会群起而攻之,刘宏面临的正是这种局面。
而杨秋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呢?
她直接在两方的谈判之中加了几个细节,借此逼迫汉廷那边同意。
其中一个要求是,让大汉送一批人过来。这批人是那批投降汉军的亲人。
他们虽然暂时不会闹事儿,但若是能把其家人送过来,自然也会在并州彻底安心定居。
而另外几个要求包括,昭国和汉廷定下两边的边界在何处,允许商队在昭国汉廷自由通行,以及赔款金银珠宝需要多少……
反正杨秋趁火打劫,狠狠敲诈了一笔。
虽然都知道这种条约以后随时都会撕毁,但在那之前,该争取的利益就必须争取到。
于是,两边的谈判迅速进入到了尾声阶段,刘宏这边可谓是步步退让,事实上承认了自己旁边有个昭国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杨秋自然给了汉廷一个面子,让他们给凉州的汉军送粮。
毕竟再不送粮食,这群汉军就要疯狂往两边攻击了。
不管是董卓还是孙坚,把人逼急了,结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伤。
杨秋只需要达到谈判结果,而不是真的歼灭这两批人,事实上羌人和匈奴人也没这个能力。
毕竟这两人可都是狠人,手底下的人也都是猛将。
在杨秋看来,此时的曹操、刘备都还没有成气候,现在手底下的兵都算不上是自己的亲兵,目前还属于没有根基的阶段。
但董卓和孙坚不一样。
董卓手底下本来就有一批亲信,很多兵卒原本就是凉州那边的子弟,大家利益趋同,疯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不宜惹得过火。
至于孙坚,当初参加黄巾起义,他自己就在家乡募集了一批兵卒,也算是个小军阀。
所以杨秋觉得,除了不能把他们逼急,提前打一场大战,还得提前给他们挖个坑,让他们内部再乱一下。
因此,杨秋把荀谌喊到了身边,讨论一下如何坑人。
总不能在这次事情过后,让董卓和孙坚专注对付她杨家军吧?
虽然这俩本身就有西羌这个战场牵制,但凡事总有例外不是?
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保险。
“将军,你还记得当初关于孙坚谶纬之语的传言吗?”
当杨秋说出自己的目的之后,荀谌先是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杨秋立即点头。
她自然记得这事儿,毕竟她当初还没来得及出手,结果就有人先给孙坚泼了一盆污水。
那时她还在奇怪,这事儿是谁干的?
而此时此刻,荀谌回答了杨秋这个一直以来的疑问。
“董卓其人,暴戾骄横,野心勃勃。
当初关于董卓的谶纬之言流传于洛阳之后,天子当时起了疑心,想把董卓调回来,废了他的兵权。
然而董卓当时拒绝了,可以看出,他对朝廷非常防备,此时就已经产生了隔阂。
而没过多久,天子就换了一个方法,将孙坚此人调到了西羌的战场上,其目的就是为了防备董卓。
以董卓暴虐排除异己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容忍孙坚留在凉州的战场上监视防备他?
可是过去这几个月以来,这两方竟然没有产生冲突,反而还在合作共同对抗羌人,这实在是不正常。”
“所以我便想到了关于孙坚的那一通谶纬之言,当时我也曾猜测是不是董卓一方出手污蔑?
但我现在可以肯定,这也大约是孙坚一方的自污之举。
将军,时移世易,人心易变,没人不想更上前一步,也没人希望自己手中的兵权被剥夺。
所以孙坚和董卓能够和谐共处,必定达成了某种共识,此二人绝不是汉室忠臣。
如此,何不将其野心彻底膨胀起来?”
这个猜测杨秋一开始倒是没想到,但想一想董卓和孙坚在历史上的轨迹,这猜测又不能说错,完全合情合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忠臣?
天子威严还在,汉家天下依然统治稳固,那大家都是忠臣。
而一旦大家看到了出头的机会,每个人心中的野心都会膨胀起来。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有什么方法能把这火烧得越来越烈呢?
杨秋不过思索一瞬,她马上就眼睛亮了起来。
她想,她知道该送什么礼物了。
于是杨秋准备了两封信,分别送给了董卓和孙坚。
送给董卓那一封信的大致内容是,天子刘宏身体不好,皇子年幼,需要大臣辅佐,但如果是皇子辩登基,朝廷势必会放弃凉州,而刘协年幼,正好掌控,所以一计送给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
至于孙坚那封信,内容就更简单了,介绍了一下什么叫做州牧制度,并且提议“废史立牧”。
杨秋就不信,这样还不能挑起他们的野心。
第98章
荀谌的猜测无误,当初孙坚率领一万多大军奔赴西羌战场,必然要面对地头蛇董卓一行人的不满。
要处理不当,可能连性命都难保。
所以当初孙坚和程普不仅让孙坚自污了一番,而且还在暗中派人先与董卓透了口风。
表示他们这一行人完全会听从董卓的指挥,并且暗示关于孙坚的谶纬之说是他们自己搞的,
他们这群人来这凉州并非为了抢权,而是陛下下达了圣旨必须遵从,实际上他们自己并不想在此耗费时间,一有机会就会赶紧离开。
反正这话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他孙坚不想按照皇上的剧本行事,不想与董卓内斗,大家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
这私底下透口风的行为自然不可能马上让董卓一行人相信,谁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是不是让他们放下防备之心?
但有了这一番试探保证,至少避免了一开始就冲突的局面,两边都很克制,试探着彼此的目的,看看大家是否真能做到相安无事。
毕竟董卓也不想此时就撕破脸,只要孙坚不过分,那他就能够容忍对方的军队暂时驻留在凉州。
所以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从孙坚带着一万多人抵达凉州之后,董卓和孙坚两方的人都在警惕防备着彼此,但还真没闹出什么冲突来。
每次关于西羌战场上的事务,孙坚这一行人从不插手,更不会主动做出挑衅之举,完全按照董卓一方的安排行事。
就算董卓完全冷落他们这一批人,不让他们上战场建功立业,孙坚这一行人也毫无意见,权当在原地驻扎休息。
如此有自知之明的行为,没让董卓挑出任何毛病,董卓也终于放心下来。
毕竟要是孙坚真闹事,这一万的军队打起来还是要花费些时间的,多结交盟友,少树立一个敌人,这是正常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因此在之后的时间里,两边真正做到了友好为邻,以及共同糊弄天子刘宏。
毕竟在西羌的战场上,其实董卓现在根本就没认真打仗,只要这批羌人不过分,他完全按照自己养寇为重的剧本在表演。
前辈们的经验早就告诉他,失去了兵权,那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而他的谶纬之说也早已经让天子越发猜忌他,所以董卓非常清醒,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当然,这也没到造反的程度。
只要天子不过分逼迫,他就还是汉朝的忠臣。
要是逼得他无路可选,他就会和羌人联合起来造反,做这件事情董卓根本就不会犹豫。
因此,最后就是两边互相僵持,刘宏派了孙坚过来,再然后孙坚这个小子竟然也想跟他演同样的剧本,也害怕到时候被朝廷卸磨杀驴。
因此两个人直接合流一起演戏糊弄,不过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天子是不敢对他们做什么了,结果羌人和匈奴人竟然突然发兵将他们围困在了中间。
当时董卓就大怒了,这群羌人和他合作得好好的,结果进攻竟然不透露风声,这演戏总得双方一起演吧?
这突然袭击是想砸场子吗?
当时董卓和孙坚都打算紧密合作突围出去了,毕竟断了粮道,粮仓里面的粮食也就剩最后两个月。
这要不突围出去,大家都得等死,
好在羌人那边在围攻之后,马上派人传消息,让他们再忍让一两个月,中间不会断粮,到时候羌人和匈奴都会撤兵。
这种通知自然是让人无法完全相信的,但羌人和匈奴人私底下都给他们送了粮食,这就让孙坚和董卓一起纳闷了。
马上,他们就听到了朝廷那边和杨家军谈判的消息,知道了杨家军现在被朝廷称呼为昭国。
于是这两个人就懂了,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为了阻止他们前去洛阳支援而已。
因此,现在只需要好吃好喝地在原地等待结果就行。
至于朝廷和杨家军的谈判结果,董卓和孙坚不是很关心,就算这两方谈判不成功又打起来,只要他们两家还有粮食可以吃,那都跟他们关系不大。
除非朝廷这边传旨派他们一定要突围出来。
但问题是,路都被堵了,这旨意也传不到,所以孙坚和董卓两方军队直接当起了观众吃瓜看戏。
要万一朝廷就这么完了,他们立即起兵为汉家天子报仇。
要两边谈判成功,到时候再看天子那边会不会对他们下达旨意?
所以,董卓和孙坚他们完全就是悠闲地等待着结果。
后来听说河东郡北部被割让了,朝廷那边允许了昭国大部分要求,这两人就懂了,刘宏这个天子没希望了。
一个没有血性没有魄力的天子,事实上最容易被强硬的武将瞧不起。
而当强硬的武将手底下有几千甚至上万的精锐兵卒时,大家的心里都会有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悄悄膨胀起来。
虽然这两人都还没想好他们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有一种本能就是抓紧手中的权力,让自己更加强大。
杨秋的这两封信就是在谈判尾声结束之后送过来的,那时候朝廷和杨家军的谈判情况,基本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所以这两人接到反贼递过来的信件,他们还以为杨家军是想拉拢他们一起造反,这两人嗤笑了一声,他们现在还没打算造反呢?
毕竟这汉室天下也就只是失去了一个并州而已,其他地方还没有反叛,大家现在可不觉得杨家军值得投靠,
抱着看笑话的心思,这两人分别在自己的大帐里面拆开了信件,看看对方究竟会以何种筹码来拉拢他们?
结果拆开信件看完内容之后,这两人的表情都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女将军是何意图?”
董卓的大帐里面,把信件拆开看完之后,董卓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句话给吸引住了。
他是很有野心,想要权倾天下,但以他现在的能力,好像还没办法掌控朝廷中枢吧?
这女将军虽然暗示了天子刘宏活不长久,还撺掇他以后扶持皇子刘协登基,可关键问题是。
他一个西凉军阀哪里有资格插手下一任天子的选择,这女将军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
没错,此时的董卓虽然手下有数万兵卒,但他能想到的最好出路就是一直当个军阀,控制在凉州这里,让天子不敢轻易地对付他。
至于更进一步,那也是天下诸人皆反,到时候他董卓再跟着大家一起造反。
但就算是那样,他似乎也没资格选择下一任天子是谁呀?
毕竟董卓不知道,在有一条时间线上,他通过各种意外巧合,最后还真的掌控到了朝廷中央的权力,实行了废立天子之举。
但那毕竟只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事情,此刻的董卓还是觉得这距离他太遥远了。
朝廷那些大臣有多么防备他们西凉人,董卓在这件事情上再清楚不过。
他完全不指望自己这辈子还能够入主权力中枢,因为去了那里就相当于交出兵权。
可是这位女将军偏偏在这封信上这样建议他,虽然对方肯定是不怀好意,但董卓也觉得是不是他误会了自己的实力,其实他真的可以入主朝廷中枢。
亦或者是他没有看懂这位女将军的言下之意?
莫非这番话应该从其他方面解读,这种事情董卓自然不敢轻视,于是他把自己的两个心腹召集了过来,一个是牛辅,一个是董越。
董卓想听听这两个人的想法,毕竟一个是自己的女婿,一个是自己的族弟,不用担忧这番话会被传出去。
而董越和牛辅俩人完全是大老粗武将,他们不仅没看出这封信有什么深意,反而还膨胀出了野心。
“岳父,朝廷的精锐都已经被打空了,眼下我们西凉军才是汉军里面最强大的精锐之师。
这女将军言下之意莫非是,到时候大将军的外甥史侯登基了,我们直接在凉州这边扶持皇子协登基,到时候直接东西两个朝廷分庭抗礼?”
不得不说,牛辅真的非常敢想。
董卓想的都还是到时候怎么才能入主朝廷中枢,让大家同意他行废立之举,结果人家都打算单独立个朝廷和对方对峙了。
董越在一旁倒是有点纳闷。
“可是皇子协在洛阳,就算要扶持这位皇子登基,总得把人先控制在身边吧?”
一听这话,董卓突然想到了朝廷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天子并不愿意将皇子辩立为太子,也就是说储君位置不定,所以这其实是机会。
但关键是该怎么做到这件事情?
董卓可不希望凉州到时候被抛弃,毕竟西凉太过苦寒了,比起造反养一大堆的兵卒,还是控制天子获得的权力资源更多。
得想个办法和皇子协这边拉上关系,想到太后姓董,听说还亲自抚养着皇子协,董卓心中立即有了想法。
这大汉的天下,外戚帮助小皇子主宰天下,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因此,他立即对着牛辅和董越开口了。
“太后出自董氏,几百年前大家都是一家人,特殊时候当然应该互相扶持,但现在又不能太过高调,令陛下心生猜忌。
都给我想想办法,如何不着痕迹地和太后搭上关系,让太后与我们合作?”
两人都听明白了董卓的意思,那就是要私底下和董太后结盟,但这事儿又不能被人发现,必须要想个办法偷偷结盟。
于是牛辅回去之后,他立即把谋士贾诩叫了过来。
在牛辅眼里,贾诩聪明谨慎嘴巴严,经常给他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这种时候当然得看看贾诩能不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这毕竟是岳父的大事儿,也是他们西凉军未来存亡的关键。
所以牛辅将这件事情看得很重,要万一成了,他们所有西凉军都能更进一步,这种诱惑可没有人能够拒绝。
因此,听完牛辅要求的贾诩大吃一惊。
他虽然还不知道董卓的目的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就从牛辅让他想办法私底下勾连董太后这事,他就猜到了这件事情肯定是董卓下达的命令。
毕竟这种机密重要之事,牛辅绝对不会自作主张。
再一想到董太后亲自抚养了皇子刘协,贾诩发现自己猜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董卓竟然想插手下一任天子的选择。
这可真是疯狂,他们西凉军阀从来都被排除在朝廷中枢之外,能保住手中的权力就不错了,还想要入住中枢,贾诩都觉得这有些妄想。
但一想到天子刘宏这次割让土地求和的举动,这大汉的天下似乎已经摇摇欲坠了,他们西凉人为何还要守在苦寒之地继续被人轻视?
这关东的士族享受太多年了,他们西凉人难道要一辈子被这些人欺压吗?
既然董卓都想要更进一步了,这可是他们西凉人的机会。
而要做到这件事情,首先就得将最大的敌人给除掉,大将军何进手底下笼络了许多关东士族,这些人支持的是史侯。
那么,比起联盟董氏,其实还有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于是,贾诩笑着开口了。
“校尉,何不借刀杀人?令孙文台秘密上书陛下,言将军和大将军何进正在密谋造反,欲支持皇子辩登基。”
此言一出,牛辅都被吓到了,让孙坚告密董卓和何进密谋造反。
“文和,你疯了?将军正在被陛下猜疑,此时怎可抱薪救火?”
贾诩不慌不忙地解释了起来。
“校尉误会了,我之意并非如此,那孙文台本就是陛下派来监视将军的棋子,虽然孙文台不欲与我西凉军起冲突,监视之事只是做做样子,但我等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借刀杀人。
孙文台在此待了这么久,总是要对陛下有所交代的,而我们也可以让将军秘密上书陛下,言孙文台和大将军何进图谋不轨,欲谋杀皇子协,推举皇子辩登基。”
此话一出,牛辅感觉自己被绕懵圈了。
“文和,我这不是让你想办法和太后那边私下结盟,你这方法好像跟我说的事情关系不大?”
贾诩瞬间笑而言道。
“校尉别急,容我继续道来,等孙文台和将军密奏之事送达陛下那里后,再让将军大张旗鼓送珍奇异宝于太后,作为年底献礼。
并写信暗示太后,董氏本为一家,岂能帮助外人?到那时,太后自然明白将军之意,天子也能放心将军,只是……”
贾诩说到这里神秘一笑,董卓和孙坚都会被天子猜忌,但虱子多了不怕咬,反正天子现在不敢逼反他们西凉军。
那么,天子到时候最怀疑的人是谁呢?当然是大将军何进。
不管是董卓告密的是对的,还是孙坚告密的是对的,反正你大将军何进绝对有问题。
本来前阵子,何进就联合了一群关东士族逼迫天子立太子,刘宏为此事很不爽,觉得这群人要逼他让位了。
现在贾诩来这一招,把何进架在火上烤,贾诩就不信,天子还能无动于衷?
越是虚弱的时刻,人的本性就越发在意手中的权力是否稳固,越无法容许有任何异心之人威胁自己。
所以贾诩可以断定,天子刘宏一定会对何进动杀心。
当然,刘宏现在已经失去了生杀予夺的权力,不敢再轻易处置大臣了。
但只要天子这个身份还在,宦官这把刀子也还在,刘宏有很多方法慢慢对付何进以及何进背后的关东士族。
到那时候,不管哪一方胜利,两方势力都必定会消耗惨重。
就算关东士族胜了,他们西凉军只要胆子大,说陛下心意笃定皇子协登基,关东那群大臣士族是谋逆之臣,这也并非不可。
只要董卓有进一步的心思,再加上兵权在手,到时候黑话白话怎么说,还不是全凭他们心意。
因此,把自己的计策都解释给牛辅听之后,牛辅大为震撼,原来还能这么玩儿,听起来似乎不错。
于是牛辅赶紧跑到了董卓那里,然后说出了他和贾诩商量出来的借刀杀人计划。
董卓听完之后眼睛都亮了。
要是以前这么干,他和孙坚会同时下场凄惨,只要有怀疑,两个人统统会被撤掉。
可是时移世易,天子现在也会有所忌惮,也会害怕,也知道哪些人自己现在惹不起。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把何进坑一把。
毕竟,他要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皇子辩是绝对不行的。
那是关东士族支持的正统,有何进这个大将军在,他就算忠心拥护,那也挤不进核心权力圈子。
因此,他只有刘协这个选择,年幼且易于控制。
至于这封信是不是有陷阱,那杨家军为何要给这个建议,这对董卓来说并不重要。
当心中有野心之时,这野心是敌人挑起的,还是自己膨胀的,无所谓,权力的诱惑从来就是致命的毒药。
哪怕通往权力的宝座白骨累累,但没有人会选择半途放弃。
所以,孙坚看完杨秋那封信之后,他最开始其实没有看懂这封信跟自己有啥关系。
于是孙坚只能找来程普询问,废史立牧和他有关系吗?
而程普看完,他简直热血沸腾。
明知道那杨家军是在挑拨离间,可是程普还是觉得此事可以一试。
于是程普解释了一下州牧的权力,可以掌控一州军政大权,如今汉室江山不稳,若能让天子废史立牧,则天下必定诸侯并起,到时候就是逐鹿天下的时机。
“人心浮动,世道将乱,将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孙坚听懂了,也心动了,但问题是。
“德谋,若我上奏建议天子废史立牧,恐怕天子会立即猜疑我,到那时,情况恐对我不利啊。”
程普当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他自信一笑。
“将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需找一有名望的名士谏言即可,将军的确不应该亲自出面,此事交给我即可,我会联系合适的人出面。”
两个人就此事刚刚商讨完毕,董卓那边就派人来请了,说有重要事情需要面谈。
孙坚和董卓都有各自的默契,目前两边还处于和平友好时期,所以这种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董卓就将贾诩的计策说了出来。
当然,贾诩计策的深意是不会透露的,只是让孙坚给陛下一个交代,把这口锅盖在大将军何进身上。
而董卓到时候也会反击,上书何进密谋的人其实是孙坚,两个人唱一个双簧,让天子刘宏自己头疼。
孙坚听完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程普建议同意。
事后,程普才给出解释。
“将军,董卓自然另有所图,恐怕是要对付大将军,不过我等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天子越发防备猜忌天下人。
到那时,若其他地方再有叛乱兴起,天子无法信任我等,许是会考虑废史立牧,让自己信任的州牧平叛。
只要开了这个口子,到时候将军自然可以图谋一方州郡,再以此为根基逐步发展。”
因此,杨秋这两封信直接坑害出了一个大冤种,也就是大将军何进。
这是杨秋最开始没想到的事情。
眼下杨秋的关注点根本不在汉廷内部,而是自己年底建国时候的仪式流程。
准备了这么久,总感觉还有许多事情准备不充分。
所以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找杨秋讨论细节问题。
而杨秋的关注点始终在律法上,虽然眼下不可能修订一部完整的律法,但基本纲领是要确定的。
就像刘邦当初搞了个约法三章,她这边也得搞出个简化宣传版本出来。
这里面不只是包括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劳者有其得的基本纲领,还得将昭国未来目标宣传一下,那就是民富国强。
当大兴农桑之事,修浚水利,广布先进耕植之术,力保粮秣充裕。
当重工商之业,鼓励创新,开拓贸易,使货物流通,财帛丰盈,民富而库实。
当兴庠序之教,广开学堂,启民之智,育国之英才。
当修律法之严,公正无私,惩恶扬善……
虽然天下的利益群体会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这世界上也是有很多思想进步之人,也想要建设更加美好的世界。
所以,一个良好的宣传语推广出去,说不定能吸纳一些人才主动加入。
而此时,确实有两个三国知名人物正打算靠近观察这个即将建立的昭国。
一个是蔡文姬,一个是赵云。
第99章
当然,蔡文姬和赵云是不认识的。
且他们前来昭国都有不同的原因,走的方向也完全不同。
赵云是从西前往太行山,而后抵达昭国治下的土地,他想探究一下昭国的真实情况。
蔡文姬则是为了自己的父亲而来,她走的方向是从河东郡往北。
之所以这两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前往昭国,主要是之前朝廷和杨家军还在谈判,两边属于敌对势力,那种时候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进入双方的土地。
当然,商队除外,这种事情就算是朝廷也没办法杜绝,下面的官员收点钱,最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听到昭国分土地传言的流民,这些人也会拖家带口前往昭国。
所以在那之前,这两人是没办法进入昭国土地的。
除非他们伪装成商队又或者直接当做流民去投靠,显然这两人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因此,不管心中有多担忧父亲的情况,蔡文姬之前都无法踏入昭国的土地。
至于赵云,在那之前,他已经听到了昭国一波又一波的传言,说其治下的粮食产量高,说杨家军兵卒待遇好,又说昭国的官员吏治清明。
当然,赵云也不可能拖家带口去投奔,因为这都只是传言。
而他们赵家在常山郡有自己的田地,有自己的宗族,没人会在有口吃的情况下,拖家带口去一个毫无根基的地方。
所以赵云也只是对那所谓的杨家军越发关注,看着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一波又一波的往西边去投奔,而这些人最后到底有没有分到田地?有没有活下来?
赵云不知道,但心中却越发好奇。
于是,在汉朝承认了昭国的存在,并且双方谈判结束,允许彼此自由通商,两国的子民可以进入彼此的土地之后。
赵云就冒出了那个大胆的念头。
他想亲眼看一看,那昭国是否如同传说中的那样,兴修水利,重视农桑,兵卒健壮,粮食丰收,货物殷实……
虽然在他接受的正统教育当中,反贼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们是破坏天下安宁的罪魁祸首,是让天下动乱百姓困苦的元凶。
但是赵云又隐隐觉得,如果那所谓的反贼能让天下庶民百姓吃饱穿暖,这是否才是真正的天命?
这些想法他无法透露给太多人知道,总觉得说出来会被人认为大逆不道。
所以他做的最大胆的事情,就是去亲眼看一看那昭国到底是何种样子?
从常山郡前往昭国的方法,最快的路径就是通过太行八陉当中的井陉,然后就能到达雁门郡。
而这条路线早就已经被杨家军控制了,所有往这个方向行走的人,都得在井陉关这里接受杨家军的检查。
赵云单人独骑而来,他身骑骏马,带着出行的行囊和武器。
在井陉关这里,赵云自然要登记自己的身份姓名信息,前往昭国的原因,以及离开昭国的时间。
其实这种通关方式和汉朝其他地方也没区别。
在古代社会,人是不能自由流动的,前往任何地方都得带着自己的传,也就是路引。
上面有自己的籍贯身份长相身高信息,还得写清楚出门的原因,预计回来的时间,以及通过每一个关口时的时间信息登记。
当然,赵云身上带着的武器信息也必须要登记,至于马匹,那当然更是要登记了。
它的毛色情况,年龄,名字,这些都要登记起来。
所以,直到完成这一个基本通关信息登记之后,赵云才终于通过了井陉关的检查,然后来到了昭国治下的土地。
从这一刻开始,赵云就发现了和汉廷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像他这样单独出行的人,其实是很少的,从井陉关登记通过的人主要是一些庞大的商队,剩下的主要是衣衫褴褛的流民。
这些人有拖家带口去昭国投奔的,也有那种形单影只的流民。
这样的景象原本看着应该是很惨烈的,可是通过井陉关之后,赵云发现那些流民竟然统一被安排在了单独一侧。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施粥棚,这群流民竟然规规矩矩的在那里排队,等待着一碗免费的粥饭。
流民确实可怜,但赵云也见过饿疯了的人疯抢的情况。
饥饿到了极点,流民哪里还会有什么规矩礼仪,他们只会互相之间疯狂抢夺,甚至对彼此自相残杀。
能让一群饥饿的流民规规矩矩排队,这可不是吼一声就能做到的情况。
赵云眉头微皱,满心好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刚好在通过井陉关之后,这里有那种专门的茶棚供来往的商队游客歇息。
赵云已经在今日行走太久,他也想让自己的马歇息一会儿,顺便再自己喝点儿茶水吃点儿饭食。
所以赵云就留在了茶棚这里观察。
“这才刚到井陉关,难道半路上一直免费施粥?昭国竟然如此富裕?”
“不对,这些人喝完粥之后为什么被带到了对面那个巨大的屋子里面,又为什么出来的人都换上了新衣?难道还免费送衣?”
赵云坐在茶棚里面观察了一会儿,整个人已经被惊呆了。
又送吃的又送穿的,虽然确实对流民很好,但哪一个政权能经得起这种粮食衣物的消耗?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难道是在演戏。
赵云的心中冒出了巨大的疑问,他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不懂得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人。
他非常清楚昭国对待流民的方式消耗有多巨大。
就算是他们赵氏宗族,族人之间互相扶持,似乎也没做到这个程度。
只是在最困难的时候给予钱粮支持,大多数时候也是要借贷的,当然利息很低。
这昭国莫非是富裕得过分了?
赵云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那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让不远处的徐庶瞬间笑了。
赵云虽未着绫罗绸缎,但其身姿雄伟高大,英气逼人,让人见之就心生好感。
徐庶也算是走南闯北小几年了,作为一个游侠,他结交过许多壮士,至少他一眼就觉得。
这位壮士气质非凡,那身上的正气实在是让人想要结交一番,总觉得此人不凡。
于是,徐庶大步流星地直接走到赵云的、对面微笑着开口了。
“吾姓徐,名庶,字元直,这位壮士,不知可否认识一下?”
徐庶长相俊朗,自有一股游侠的潇洒气概。
赵云一见对方,心中也顿生好感,他立即抱拳,朗声道:“吾乃赵云,汝可以称呼我为子龙。”
这一下子,两个人相视一笑,皆有一种一见如故的味道。
于是赵云伸手邀请徐庶在自己身旁坐下,接着,徐庶主动开口了。
“刚刚我坐在旁边,就听见子龙在自言自语说了一些话,看得出来,子龙其实从来没有来过昭国,这是第一次对吧?”
赵云点头,刚刚徐庶已经介绍了自己是颖川郡的人,所以他奇怪地问道:“莫非元直不是第一次来昭国?”
这个问题瞬间让徐庶笑了,他和昭国渊源颇深,昭国现在的几个核心人物他甚至都认识。
不过这当然不是炫耀的时候,徐庶之所以前来,当然也是因为朝廷和杨家军这边和谈之后,两边平民能够自由出入彼此的土地。
所以徐庶才急匆匆地在此时赶来,哪怕马上就要过年了,可是徐庶不想错失这次的机会。
这可是昭国正式建国,亲眼见到才不会有遗憾。
“我之前确实去过一次,还曾经在马邑县逗留许久,不过现在不是说往事的时候,刚刚子龙似乎对流民的情况产生了很大的误会。”
误会?
莫非眼前之人了解真实情况,于是赵云再一次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这昭国真的富裕到了如此程度,免费送粮送衣吗?总觉得不太可能。
徐庶自然也笑着回答了赵云这一个问题。
“子龙在路上也看到,这些流民跋山涉水前往昭国,大部分都属于饥饿的状况。
所以你看到的那个粥棚确实是免费的,因为这些人现在最需要的是吃一碗粥饭补充体力。
可是这一碗粥饭吃完之后,昭国不会再免费提供吃食了,想要有吃的和穿的,想要继续前往昭国其他地方分田地。
那就必须在昭国官吏的安排下参与做工,可以是修路,可以是拉磨,可以是砍树,可以是背盐……只有做了这些事情,才能获得粮食和衣物。”
杨秋管不了昭国以外的土地,但到达了昭国治下的土地之后,也不可能一路上免费给吃的穿的。
所以就让他们一路上做活,目前搞的大工程是修路,所以可以边做活边走。
由当地的官吏通过他们各自的能力来安排,哪怕是最简单的搬石头砍树都行。
毕竟这世上虽然穷苦之人最多,但其实也不乏偷奸耍滑的人,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会筛选出那批心思不纯的人。
所以,来到这里的人想要获得衣食,那就得通过劳作来获取。
这一下子,赵云倒是觉得正常了,甚至觉得这样做挺好。
他见过太多的流民,大部分人其实都想讨口饭吃,然而这天下的士族豪强,他们只会吸收那些身强体壮之人。
大部分流民他们根本都瞧不上,所以流民最大的悲哀不是别人让他们辛苦做活,而是他们甚至连个辛苦做工的活计都找不到。
像昭国这样做,其实是给了这些流民一条活路。
不过,那些人为什么去了对面的屋子里面,然后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
“莫非那些衣服是提前借贷的?通过做工来偿还。”
赵云把这个猜测说出来,徐庶就想到了马邑县学堂往事。
幸好他曾经在学堂里面待了一阵子,那时候又对赵国这边的政策了解一些,不然他现在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子龙,你这话只对了一半,这些衣服确实不属于他们,只是暂且让他们穿一下而已。
但之所以做这件事情,其实是因为这群人得先洗个澡,他们身上原本的衣服都得用沸水冲洗。
之后他们要是想要新的衣服,确实可以提前在昭国预知工钱,不过没有利息。”
这话让赵云纳闷了,眉头紧蹙,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群流民一定要洗澡换新衣服?”
他们这些来往的商队和游客似乎就没有这种要求啊,赵云表示不理解。
“其实是为了防止瘟疫。”
第100章
瘟疫这种事情,汉灵帝在位期间就已经发生了五次以上,每次都会有大量的人口因瘟疫而丧生。
而后来建安年间,更是又发生了数次瘟疫事件。
每一次的瘟疫都会带走诸多人口,以目前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自然不可能有大量医工对生病之人进行救治。
所以,哪怕有药方治疗,但以当下这个生产力水平,药材根本就不够。
所以对待瘟疫这件事,还是先从源头杜绝为好。
不过,如果仅仅是为了防止瘟疫,就直接把并州当成孤岛来经营,不允许任何人往来,那跟慢性自杀有何区别?
所以,所谓的从源头杜绝,便是从各大关口筛选出有病之人。
毕竟在这个时代,正常人都在官道上行走,哪怕是流民逃难之人,那也没几个人会去翻山越岭,那里面野兽众多。
更何况,就算翻山越岭,能认得清路吗?正常人都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因此,从一开始,杨秋就派了大量的人守在各个关口,对来往的人进行身份信息检查登记,并筛选出有病之人。
毕竟流民跋山涉水而来,一路上接触的人太多,甚至路上可能都伴随着一具具倒下去的尸体,腐烂的尸体最容易传播瘟疫。
所以流民群体是最容易传播病毒的人群。
而在这个时代,不管是普通的生病还是真正得了瘟疫,其实很好挑选出来。
高烧、咳嗽、拉肚子……只要是有病症表现的,都会在关口直接被控制关押起来,直到这群人病愈之后才能出来。
至于来往的游客商队,生病了也必须在原地滞留。
赵云并未察觉自身接受了身体检查,只因他生得人高马大,气质非凡,器宇轩昂,一看便知身体健康。
实际上,往来的商队游客中若有患病之人,皆会被单独扣留。
因此,杨秋这边培训的大量医生,都在各大关口提升自己的医术,依照编写的紧急医学书籍,对来往生病之人进行救治。
当然,这个过程肯定是没有收益的,毕竟要倒贴药材,还得给自己培训的医生发工资。
但什么事情有弊就有利,对于杨秋来说,如果让医生在学堂里面学个三年四年,再出来慢慢救治病人,那速度太慢了。
毕竟依当下的科技水平,无法进行手术操作,所以当下能够医治的病症,只要药方准确无误即可。
而令这些人医术得以快速提升的办法,便是接触众多病人,于实际看病过程当中积累经验,这远比在学堂里封闭式学习进步迅速得多。
至于外科医生的培养,其实目前主要是战场上的军医在累积经验。
所以各大关口处,除了众多官吏,还有大量医生在此积累经验。
就目前的消毒水平而言,除了率先将患病之人甄别出来,其余之人自然要把身上衣物全部褪去,在洗澡后穿上崭新且经沸水烧煮过的衣服。
如此便能最大程度降低瘟疫的传播效率。
因此,当徐庶解释完洗澡换衣服的原因之后,赵云又问出了一个他不解的问题。
“什么叫做细菌病毒?吾从来没听说过这两个词语,听元直的意思,是这两种东西在传播瘟疫?”
嗯,徐庶感觉自己被问住了。
果然学的一知半解就是会有这种烦恼。
“倒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还有一些其他东西也能传播瘟疫,比如水中的一些小虫子,而不同的传染源头,其实病情状况完全不一样。
而对于我所说的细菌病毒来说,它们是一种我们看不到的微生物,要通过一种放大镜才能观测到。
我之前在马邑县的时候,曾通过一种叫做显微镜的东西,然后观察到了一种肉眼看不到的微小生物,他们说那种显微镜能放大到几百倍。”
每一个字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好像也听明白了。
但赵云仍还是有一种感觉,仿佛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分属两个全然不同的体系。
对于此前的赵云而言,倘若昭国吏治更清明、粮食更高产、兵卒待遇更优、庶民能吃饱穿暖,这皆是赵云所能理解的世界,亦是先贤所向往的大同之世。
但是自与徐庶开始交谈以后,那诸多新的词语似乎为他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那是他完全不曾知晓的世界,即便当下徐庶解释得清晰明了,但赵云却觉得自己对昭国的认知愈发模糊,神秘得近乎像个异世界。
“元直,你对昭国的语气似乎很推崇,而你说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在汉廷这边听说过,就好像昭国和汉廷已经成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其实我有些不明白,从杨家军举事开始,到今日准备建国,似乎也才几年的时间,为什么我却觉得,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赵云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那种感觉,即使他现在还没有正式踏入昭国的土地,但他已经有一种世界观被刷新的感觉。
以前根深蒂固的认知,好像现在都面临着崩塌的危险。
“那子龙又为何要去昭国呢?我看你似乎也不反感昭国。”
“好奇。”
从杨家军造反开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反贼不断将汉军击败,并一步步发展壮大至今。
赵云不认为这会是巧合,那杨家军必定有汉军不具备的优势。
哪怕他接受的正统教育告诉他忠孝为先,身为汉朝的子民要效忠朝廷,但现实情况是,不断的灾害导致粮食欠收,时不时的瘟疫让大量的生民病亡。
整个天下的百姓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他所能看到的官吏却没有几个公正严明之人,反而都是横征暴敛之辈。
赵云早就意识到这天下已经病了,甚至可以说病入膏肓了。
但那时候,他以为让这天下变好的方法就是君主贤明,然后再运用贤明的大臣治理天下,他以为这就是拯救天下百姓的方法。
可是太平道骤然造反,天下一半的州郡都陷入战火之中。
接着北面的杨家军一步步拓展土地,到现在占领了大部分并州,并且还直接击败汉军建国。
这让赵云骤然发现了这个世道的其他出路。
似乎除了让天子贤明之外,还有可能是具有天命的人改天换地,重新建立一个新世道。
可是这昭国真的是天命之人,真的能给这天下的百姓带来更好的生活吗?
尽管外面有传言称昭国百姓丰足、军民一心、粮食高产、注重教育、兴修水利……但那到底只是传言。
他必须要亲自确定,这就是赵云冒险来昭国的原因,有些事情他要亲眼看到才能相信。
徐庶听完赵云的解释,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那一段荒唐的境遇。
明明是一场乌龙,但却让他彻底改变了人生的志向。
这一次他前往昭国,除了要见证昭国建立,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要求学。
那一次他没有坚定自己的选择,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未来?
再加上因为担忧母亲,所以徐庶选择了和荀彧一起回到颍川郡。
而现在徐庶已经想明白了自己未来要做什么,他要像田冲他们那样改变这个世道。
不过在那之前,徐庶知道自己最需要做的是求学。
不然以他这一身浅薄的知识,怎么有能力参与到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事业当中?
而今日结识赵云,徐庶生出了一种见到同类的感受。
“子龙,这天下的未来究竟要变成什么样子才会更好?其实我心中已经有答案,因为在昭国那里,我见到了未来是什么样子。
可我现在恐怕无法和子龙描述清楚,昭国究竟能为这个世道带来什么?
所以请子龙与我一同前行吧,也许这一路上,你能够亲自找到答案。”
看着徐庶对昭国崇敬认真的语气,赵云对接下来的行程更加期待了,他笑着开口道。
“善,那便与元直一同前行。”
于是赵云和徐庶结伴前行,两个人从井陉关一步步接近到了雁门郡的土地。
而此时的蔡文姬也已经到达了太原郡。
她自河东郡北部出发,因这里常年有大量的商队人口通行,官道维护良好,所以行程颇为顺利。
这个年代的人,若不是为了赶速度,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坐牛车出行,蔡文姬也不例外。
此时,他们这一行人已经来到昭国治下的土地三天了,马上就要到达太原郡的晋阳县。
这一路上,蔡文姬发现有大量的人在修路。
明明是冬日,可是这昭国治下的太原郡却仿佛异常忙碌。
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修路的人脸上没有愁苦的表情,反而很多人都面带笑容。
仿佛这冬日修路并不是一件困苦艰难的事情,这让蔡文姬觉得非常奇怪。
她不是没有见过其他地方修路的役民,那些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麻木而又苦痛的,旁边还会有监工的人经常拿着鞭子抽打,催促这些人快一点。
不过就算是这种事情,实际上也很少在冬日进行,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春夏秋三个季节。
可是这昭国好像有点奇怪,不只是在冬日里修路,甚至还是在官道的旁边拓宽道路修整。
奇怪,真是奇怪,这昭国的人莫非是心甘情愿开开心心在修路?
若可以,蔡文姬很想下牛车亲自询问一下这些人。
可是作为士族女子,身边的护卫上百人,再加上还有自己的定亲之人一同出行,蔡文姬实在是没办法干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
毕竟在这个年代,人与人之间身份有别,士族和庶民之间,那是根本不存在交流的。
甚至在汉廷那一边,若是有身份贵重的人经过。
旁边的庶民都得立即跪下,连头都不敢抬,只能等他们这些士族马车经过之后才敢继续劳作。
可是这昭国好像处处不一样,他们的马车在原有的官道上正常通行,而旁边的庶民们完全不予理会,反而是在忙碌地修路。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女郎,前面有一处传舍,郎君说今日天色将晚,先在此休息一夜,明天再继续前进。”
牛车外面传来了自己女婢恭敬的声音,蔡文姬轻点螓首,然后伸出玉手缓缓下了牛车。
这一下子,蔡文姬露出了些许吃惊的神情。
因为眼前这个传舍似乎修建得太过庞大了。
在汉朝,传舍就相当于驿站,又或者说招待所。
毕竟大部分人都是居住在城池和乡里之间,官道上面人烟稀少。
然而平日里又会有众多的官吏以及商队往来通行,还有像蔡文姬他们这类士族之人需要出行访友、拜谒访客。
所以在官道之上,每隔一定距离便会修建这样的驿站,起初是为了便利官吏通行,再者是为了传递官府信息,因而此地对官吏而言是免费的。
对于这种底层架构,杨秋是不会改动的,甚至还对其进行了扩修。
之前,蔡文姬他们经过的路段才刚刚到达昭国,所以那些地方暂时还没有进行大面积的工程建设。
但越是靠近太原郡的晋阳县,越是能感受到昭国对太原郡的改建。
比如说传舍,杨秋直接让人用砖头修建扩展成了三层楼,当然院子的范围也更加扩大了,以前有的东西都要保留,但面积范围都得扩大。
而并州这个地方又非常苦寒,所以火炕这种东西更是修建在了传舍里面。
这直接导致杨秋在这边修建的传舍比以前的面积扩大到了三倍以上,因此蔡文姬下来才大吃一惊。
而等他们一行人进入传舍里面之后,暖和的温度更是让众人舒服地吸了一口气。
“女郎,这昭国真是和汉廷处处不一样……”
登记信息定下房间之后,蔡文姬先行带着自己的行李去了她入住的房间。
屋子里面自然是暖和的,而床榻上面准备的被褥更是让人觉得见都没见过,摸起来有一种软绵暖和的感觉。
所以听着婢女这番感叹,蔡文姬也不由得点头。
“听说昭国有一种东西叫做棉花,能够用其来织布,也能填充在衣服里面保暖,这被褥里面大约就是棉花吧,很蓬松暖和的感觉。”
“女郎,我刚刚还在下面听到一个商队的人说,他们要在驿站里面购买棉服,据说驿站这里正在售卖这种东西。”
这倒是让蔡文姬眼前一亮了,她想到卫仲道这两日咳嗽的样子。
这天气实在太严寒了,若是能够穿上更加保暖的衣服,也许身体能够尽快恢复过来。
卫仲道本名卫宁,出身于河东卫氏,两人于三年前订亲,而蔡文姬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再过一年她就会嫁到卫家去。
原本这种时候,蔡文姬应该在家族当中备嫁。
可是蔡邕突然被杨家军扣留,时间已经差不多接近半年,蔡文姬自然非常担忧父亲的情况。
因此在两边和谈之后,蔡文姬就想亲自去探望父亲了。
但她一介女子,不管是蔡家的人,又或者是卫家的人,自然不放心她单独前往昭国。
恰好在这次和谈之中,天子舍弃了河东郡北部,身为河东卫氏,他们有许多的田地产业都在河东郡。
天子这一决定,直接导致河东郡的士族豪强都有些无所适从。
这群人也不敢硬碰硬,有些家族已经私底下派人,想要问一问昭国的打算。
这是河东郡北部的土地,未来打算怎么办?
因此,蔡文姬前往昭国的土地才有卫宁这个订亲之人陪同。
一方面当然是为了保护蔡文姬,一方面也是作为家族代表,前往昭国这边探探口风。
修整好之后,蔡文姬才带着自己的婢女重新来到楼下。
而卫宁这边的人早已等候多时,二人直接去了包厢里面享用晡食。
没错,是那种私人豪华包厢。
杨秋将这个传舍扩展得如此之大,一方面是为了容纳未来大量的人口通行,另一方面也是期望传舍能够借此创收。
官吏作为国家的公职人员,自然不能收钱,但要是他们非要享受更豪华的房间、更豪华的包厢,那就得自掏腰包了。
整个传舍其实大部分都是普通装修的房间,至于吃饭的地方,更是有专门的大堂,那里摆放着许多桌子。
来往的商人其实很多不会计较这种吵闹,大家坐在一起吃饭,然后南南北北的人都能交流信息,结交朋友。
但这个时代的士族天生就自视高贵,他们可不喜欢和一群低贱的人坐在一起吃饭聊天,那是有失身份的事情。
所以杨秋让传舍搞出专门的包厢出来,原本就是为了挣这群士族的钱。
至于传舍里面售卖的棉服之类的东西,主要是为了宣传。
毕竟这种地方能卖几件衣服,主要是对过往的商队进行宣传,然后让他们去找昭国购买大量商品。
因此,蔡文姬在包厢里面坐下之后,她面带关切,柔声对着卫宁开口了。
“仲道,听说那棉服非常保暖,这传舍正在售卖这种棉服,等会儿让人去买几件吧,仲道你这几天一直在咳嗽,我着实担忧你的身体。”
卫仲道连忙摆手拒绝,眉头微皱。
“文姬,昭国之人最擅长蛊惑人心,什么棉服?估计都是骗人的玩意儿,我不过是受了些许寒,过两天就好了,不用担忧我。”
然而,这话刚刚说完,卫仲道就立即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身子都微微颤抖。
于是蔡文姬和卫仲道两个人表情一起变得尴尬了起来。
“其实是我觉得有些冷,我想买几件棉服试穿,仲道可不可以答应我这个要求?”
蔡文姬柔声细语,面带微笑。
都把话说到了这种程度,还给了一个台阶下,卫宁这一次说不出拒绝的话语了,反而面露愧疚之色。
“抱歉,我等会儿立即让人去买几件,让你担忧了。”
蔡文姬笑着轻轻摇头,她其实和卫仲道之前并不熟稔,两个人只是订亲了,并非真的了解彼此。
直到这一次出行,她才慢慢熟悉自己这个未婚夫。
卫宁学识非常渊博,但似乎偶尔有些固执,不能与之硬碰硬,这是她这一阵子学到的相处之法。
很快,传舍这边的人就开始上菜了。
冬日里面蔬菜稀缺,所以他们点的是一个热腾腾的汤锅,以及几个传舍这边推荐的油饼、包子、馒头。
说实话,卫宁之前都没听说过这些食物的名字。
汉朝比较出名的饼叫做胡饼,就连天子都非常喜爱。
抱着好奇之心,再加上也没有其他食物可供挑选,卫宁只能点了这些对方推荐的食物。
而热腾腾的包子馒头摆到餐桌上之后,两个人都有点发愣,这东西真是前所未见。
两个人试探着咬了一口,热乎乎的感觉让他们都觉得身体瞬间暖和了一点。
而等到吃下一个肉包子之后,两个人都露出了惊艳的表情,双目放光。
真是美味!
接下来,还有用鸡蛋和油葱精心制作而成的饼。
这些食物让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心满意足。
实在是因为今天一大半天都在路上奔波,饱受寒冷之苦,饿着的时候也只能啃食干饼充饥。
直到现在,才终于能够品尝到这般热腾腾的美味食物。
哪怕卫宁之前对昭国心存反感,但在这一刻,他也彻底折服于这些食物的魅力之下。
而接下来的整整一晚上,两人再度被深深震惊了。
这昭国怎会有如此多的花样?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皆与汉廷截然不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尚无“土包子”这个词汇,倘若要形容他们二人这一晚上的感受,那简直就是土包子迈进了繁华的大城市。
所见之物皆是崭新的,连如何使用都全然不知。
尤其是传舍里竟然还专门准备了牙刷牙粉,若不是传舍中的人主动告知使用方法,他们恐怕真会闹出笑话,说不定还会把牙粉误当作洗手之物来用。
因此,经过一晚的休息之后,第二天两人见面时,面色皆是复杂难辨。
他们怎么说也算是大汉朝的顶尖士族子弟,然而,当来到昭国这个地方之后,他们惊觉自己平日所用所食皆比不上这里的人。
尤其是刷完牙之后那满嘴的清新香气,让人极度渴望日后能够一直保持这般的清洁程度。
毕竟在汉朝,乃至未来的其他朝代,口腔疾病一直都是个颇为严峻的问题。
在汉朝,人们也只能用青盐来简单地清洗一下牙齿,直到唐朝,才学会通过咀嚼柳条来进行清洁。
所以古代人的那一口牙,那真的是情况惨烈,不只是牙齿颜色不太美观,还有大量的口腔病让古代人为此头疼不已。
在东汉汉恒帝时期,甚至还流行起一种叫做“龋齿笑”的举动。
所谓“龋齿笑”,便是装作牙疼的模样。
反正牙疼这一状况,古人也是难以忍耐的。
因此在后来的半程路途之中,两人开始仔细观察昭国的种种不同之处。
随后,他们的世界观被逐步刷新,见识到了越来越多新奇独特的事物。
等到他们抵达马邑县的时候,两个人已然变得极为沉默。
哪怕是卫宁这个向来心高气傲的的士族子弟,也已经被打击得无法再摆出那副趾高气昂、高高在上的姿态了。
毕竟,他着实没有办法厚着脸皮宣称,昭国的人过着穷苦困厄的生活。
也是在他们到达马邑县的时候,杨秋才知道了蔡文姬的到来。
与此同时,徐庶也突然前来拜访,并且他还介绍了一个令杨秋感到意外的人物,赵云竟然也来到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