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三班教室内。
宋达下巴支在高耸的书塔上,满脸呼之欲出的茫然与愣怔,连嘴边啃到半途的火腿肠都顾不得继续吃,赶忙问:“所以周姨的意思是,直接按地区进行小组赛,只按地区划比赛,不按性别,直接全员混战?”
“对。”
“那这个全员混战中Oga到底还能不能参加?”
宋达简直抓耳挠腮,举着手中的火腿肠虚空比划了好几l下,才终于又支吾着小心问道:“……如果你要是真的分化了,还能上吗?”
正值早读课间时候,窗外阴雨绵绵,寒风瑟瑟,取消升旗仪式的教室嘈杂一片,各组组长收作业的呼喊,与临头抱佛脚开始紧急补作业的刷刷声此起彼伏。
放眼望去,居然有三分之一的人头都埋在课桌后方。
其中甚至包括了稳坐年级第一之位的路炀。
哗啦一声轻响,路炀将上周五遗留的卷题补完,折起递给了一旁走来收作业的组长后,才在宋达小心翼翼地视线中缓缓点了头。
“可以。”
“真的?”宋达下意识挺直身体紧盯向路炀:“确定了吗?不会又是假的吧?”
“应该不是,毕竟官方昨晚已经公开说明了。”
“什么公开说明?”宋达立刻掏出手机追问道:“在哪儿呢?”
路炀懒得解释,索性直接摸出手机解了锁屏就递过去。
只见屏幕上,熟悉的报名界面正上方多出一条白底黑字的公告,内容简短却精准直接,直接否认了前段时间讨论度沸沸扬扬的Oga是否被禁赛一事。
教室嘈杂,玻璃被风吹的震响,一墙之隔的走廊被细雨浸湿,斜角处凝聚着薄薄水洼,头顶广播传出弥勒佛拖腔拉调的雨天课间安全事项。
直至声音几l近落尾,宋达才终于舍得从公告中收回视线。
他长长吐了口气,只觉心口高悬数日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不禁愤懑道:“这他妈可真是有够魔幻的,既然是假的为什么不一早就辟谣?”
路炀淡淡道:“具体不太清楚,据说最开始是因为在商讨对赛制变动,有声音提出要禁止时,确实是被列入采纳待定一环中,结果还没来得及提出商讨,就被作为博流量的手段提前传了出去。”
消息一出,立刻在圈内引起不小的水花,但小众项目之所以是小众项目,便是因为再大的水花也很难出圈,限定范围依然在方寸之地,尤其最开始也都是小道消息作为开头传播的,没人知道具体的真实性。
然而前段时间,卫一一因为烂尾楼滑板直播而被封禁一事直接扩大了讨论度,再加上报名通口正式开启,关于赛制与Oga是否禁赛的相关争论也立刻水涨船高。
眼见即将引起更加广泛的争吵时,销声匿迹许久的官方终于出面,借着公开新赛制的风头,一同拐着弯将Oga禁赛这事儿辟谣。
“但这算不算是因为外界的反对声音过大
,所以才打消了禁赛的决策,前头的坐视不理本质上只是在探口风罢了?”
周六晌午滑板店内,贺止休在听完周妙如的解释之后,不由眯着眼发出了困惑。
只见周妙如颇为意外地瞅了贺止休一眼:“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毕竟不是内部人士,所以他们最开始到底是不是真的要禁,我也不太清楚。”
烤肉滋啦作响,桌上的饮料凝出片片密集水珠,顺着罐身下滑汇聚在桌面。
周妙如握着夹子,给眼前两位高中生碗中各自夹了一叠烤肉,继而笑道:“但无论如何,结局是好的就行,它要是真的禁了,自然会有其他后果。世界这么大,还差他们一个主办方?”
“——有道理啊,都他妈二十一世纪了搞这出,不翻车才奇怪。”
宋达无比认同地点了点头,又翻遍了主办方在各个社交平台上的账号,确定Oga被禁赛这事儿是彻头彻尾的结束了,才终于将手机递还给路炀,仿若重重松了口气似得,趴在书塔上:
“早不发晚不发,现在才发,害得我这两天都没睡好觉,早上爬不起还被我妈掀杯揍了一顿……”
路炀接过手机,闻言不由眉峰一扬:“为什么?”
“她怀疑我半夜偷偷打游戏不睡觉呗,”宋达长叹一口气,幽怨道:“天可怜见,我这周别说打游戏了,我连游戏图标都没摸过,全他妈在提心吊胆了!”
“提心吊胆什么?”
“当然是你如果分——”
高昂的话音戛然而止,旁侧咬着面包路过的方佩佩疑惑望来。
宋达连忙低咳一声佯装无事发生,等周遭重归寂静,也没有人再转头看来时,他才压低声音凑近路炀道:
“……如果你分化成Oga之后,真的被禁赛了该怎么办。”
窗外雨势绵密,光线在阴天中格外昏暗,即便早已深冬,走廊温度冰冷刺骨,仍旧盖不住勾肩搭背飞速踏过的脚步声,伴随着喧闹与笑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路炀捏着笔从作业中抬起头来,只见发小面上神色难得肃穆,眼底的心有余悸却盖不住。
夹杂着丝丝欣喜,与下方眼窝处因为熬夜而冒出的丝丝青黑形成鲜明对比。
“那也就没必要非去不可了,”
路炀合上卷题与笔盖,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唯独口吻罕见地夹杂了丝许不同往日的味道:“过于低能的赛制规则,也不值得去。”
“……草,”短暂愣怔后,宋达顿时吭笑出声:“那倒是,那样就是他的损失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就要分化成Oga了?”
那天之后宋达又给路炀发了不少微信,确定路炀身体没有任何异样,至少没有什么瞒而不告的绝症后,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但因为周末被逮住补课,除了补习班与家里再也无法踏出任何一步、甚至连用手机发微信都得偷偷摸摸躲着他妈的缘故,宋达并没有来得及询问路炀为什么突然会分化这事儿。
一是没逮住机会;二则是没找到机会开口。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彻底憋不住?()?[(),讪讪道:“那天突然给我来一出,吓我一大跳,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分化了?”
他顿了顿,又没忍住说了句:“跟他妈小说似得,说实话我差点以为自己穿了。”
“……”
路炀捏着笔的手微微顿住,笔尖在空白答题处落下重重一撇,深色墨水晕开,鬼使神差间,他忽地说:“说不定呢。”
宋达没反应过来:“啥?”
“说不定就是小说呢,”路炀抬起头,银边眼镜将他冷淡的面庞添了几l分陌生的味道。
他意有所指一般,缓缓道:“你没有穿,我也没有穿,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某个虚拟世界中的一员。”
“……”
宋达似乎没料到路炀居然会说这个,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好半晌。
片刻后他才动了动唇:“那这虚拟世界也太无聊了吧?”
路炀一顿。
“别人虚拟世界是升级打怪分分钟成为大魔王,而我们还得坐这儿上课考试写作业;别人一念成仙一念成魔,我们一念成什么?”
路炀薄唇嗡动,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门板陡然被人从外推开。
寒风吹进,凛冽气息循风而来,路炀下意识要转头,一只手率先搭上他肩膀。
紧接着是少年低哑熟悉的嗓音:“一念乘法口诀?”
只见贺止休风尘仆仆而来,嘴角的伤口经过两天休养稍好丝许,但痕迹依然在,以防引人注目,回校前他特意在上面贴了个创可贴。
然而此刻,从走廊上接二连三不知是路过恰好望来,还是为了一探究竟而特意路过飘来的视线来看,反而愈发引人注目。
“……”宋达举着火腿肠沉吟数秒,还是忍不住吐槽:“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那一念什么,三字经?ABC?或者元素周期表?”贺止休拉开椅子面向路炀坐下。
仗着座位靠墙,合上门便能彻底阻隔外界视线,位置下方几l乎盲区,他肆意地将长腿朝路炀桌底一伸,不安分地去碰路炀的腿。
“一念北大青鸟。”路炀抬腿直接压住Alpha的,放下笔转而问:“你去哪了?”
贺止休如实回答:“教师办公室。”
“去那儿干嘛?”宋达咬开第二条火腿肠,幸灾乐祸道:“问你为什么挨揍么?”
“不,”贺止休肃穆道:“问我为什么早恋的这么激烈,把嘴都亲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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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nbsp;他话音未落,被男朋友压住的那条腿立刻挨了一下后脚跟。
眼见路炀脸色愈发冷冻,贺止休见好就收。
在宋达满脸空白中,Alpha终于说了实话:“问我转学的事儿,应该是我爸给他打了电话,想让他劝劝我,先转去另一校区的国际班那边。”
那天因为觉察出不对劲,而鬼使神差跟踪在后,最后陡然听见的通话内
()容再次浮于耳边。
路炀不禁侧目瞥去:“那你怎么说?()”
贺止休轻轻蹭了下路炀的小腿:我说我不去了。?[(()”
——“我不去了。”
二十分钟前,教师办公室。
贺止休嘴角贴这块方形创可贴,上周的颓丧与闷闷不乐彻底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极为罕见地神采奕奕。
眼前工位上的班主任停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不想去留学了。”
“对,不去了,”
贺止休说:“其实我本来也不想去,只是之前觉得或许我走了一切都会回归正轨……所以与其说是去留学,逃避目前现状可能更准确一些。”
他顿了顿,又笑道:“但现在发现现实未必那么糟糕,还是留下来好一点。为了高考我也会努力学习的,就是以后搞不好还得来找您帮我多补课。”
班主任颇为意外地看着眼前的人半晌,终于一推眼镜:“补课自然没问题,既然决定留下来,那就好好学习吧。”
话落他顿了顿,忽地站起身,扬手在贺止休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道:
“还是朝阳的年纪,大胆一点,人生还有很长的时间让你们探寻更多的可能性;好好学习,这也是拓宽未来可选择道路的基础;咱们活着最重要的是过程,而非目的。”
贺止休短暂愣怔后,终于点下头:“好。”
等要离开前,班主任突然问:“你父亲那边需要我去帮你说么?他的态度看起来挺坚定,还是说,你要自己沟通?”
·
“我还是想自己说比较好,”贺止休剥开糖纸将嫩黄色的棒棒糖递到路炀唇边。
后者拧着眉瞅了两秒,似乎正要拒绝,贺止休又道:“鸡蛋布丁味,不怎么甜,尝一个?”
路炀略略一顿,迟疑寸许,到底还是张开了嘴。
温润清浅的甜味在舌尖漫开,确实不怎么甜。
路炀含着棒棒糖顺口问道:“那你想好怎么说了?”
“没有,”贺止休一本正经道:“所以这不是准备跟你们征求意见么?”
路炀:“……”
然而事实证明学霸也不是全能的。
任凭路炀在成绩上打遍应中无敌手,在滑板上遇到曹卢围这种职业级别的也丝毫不怵,但涉及到与家长父母沟通相关的事——尤其是关系还比较僵持的家长,别说意见了,连半个字儿都憋不出来。
其难度难度不亚于让宋达原地超越路炀空降年级第一。
宋达倒是绞尽脑汁试图提出点子,然而在简单听完贺止休对他家里情况的描述之后,他足足沉默了一整个晚自习。
直至下课回寝的路上,才终于欲言又止地憋出一句:
“实在不行,不如你直接跟你爸说你深陷爱情的漩涡,如果离开路炀就像鱼儿离开了水人类离开了空气必死无疑,为了防止孔雀东南飞举身赴清池的这样的悲剧再度发生,你必须留下来,否则到时候就是
()一尸两命——啊不两尸两命了!”
宿舍楼寒风阵阵(),贺止休恍然大悟:你说的有道理?()_[((),我回头考虑考虑。”
他话音未落,挎着书包落后一步的路炀终于彻底听不下去。
他扬手一把拽住Alpha的后领口,把人朝后一扯,冷冷打断:
“考虑个屁,有这功夫不如多做两道题,期末分数提上去再去商量比什么理由都有说服力。”
“这倒也是个好办法,”
贺止休顺从地后退一步,仗着天色擦黑楼道光线昏暗,在路炀松开手收回前,他反手抓住包裹进掌心:
“今天数学报纸的倒数第二道大题好像有点不对劲,你待会有空么?”
这几l乎是废话。
十二月后除了高三以外,其他两个年级下课时间提前,但熄灯时间一如既往,对路炀而言等于只是换个地方上自习罢了。
不过跟过去总是独来独往一人不同,事到如今还多了贺止休和宋达这俩。
临近603,路炀摸出寝室钥匙,面无表情瞟了贺止休一眼:“我没空你就不来了?”
“虽然你说得对,”贺止休也学着瞟回去:“但这话怎么听起来显得我很不要脸呢?”
路炀懒洋洋道:“自信点,去掉关联词和问号。”
贺止休不由扬起眉梢,路炀却已率先上前一步拧开门把。
啪嗒一声灯光亮起,路炀还没来得进寝,宋达忽地在身后说:“那我先回寝室了。”
路炀不禁回头:“你今晚不学了?”
“学啊,我回自己寝学,”宋达昂首挺胸,得意洋洋道:“我月考卷子还在柜子里呢,上周忘记带回家了,我得好好收起来,回去拿给我妈炫耀一下。”
与贺止休因为心里压了事儿导致月考成绩一落千丈不同,宋达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态度更正之后,成绩几l乎得到了显著性地提升,为此连几l位向来不怎么夸人的老师,都在成绩出来后的课上对宋达进行了点名表扬。
一天下来,学渣那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整个人都尤其飘飘然。
到了下午甚至摆出学霸的姿态,放言可以友情辅导、并传授进步经验。
而获取方式是得叫他一声爸爸。
因为过于嘚瑟,成功收获了三班一众的愤怒鄙视。
“你们认识的学渣宋达已经阵亡在了昨天,现在在你们面前的宋达2.0之学霸版本!”
宋达振振有词地说完,又扬手一捋额发,自以为潇洒道:“自习这种事情,还需要人监督?开玩笑好吧?!优秀的男人总是孤独的一匹狼!”
“就像当电灯泡一样的孤独?”贺止休忽然在旁补了一刀。
宋达:“……”
“草,这他妈能怪我吗?”毫无征兆被拆穿真实原因,宋达憋了两秒,到底还是没憋不住了,愤怒道:“谁让你们俩背着我偷偷搞上!?”
他音量一时间没克制住,后边恰好也回寝的季炎
()顿时望来:“谁和谁偷偷搞上?”
路炀:“……”
眼见四面八方视线投掷而来,贺止休果断决定祸水东引:“你和文锦之是不是偷偷搞上了?上礼拜我去食堂看见你俩偷偷在后厨拉手!”
“……我没有!”季炎顿时满脸通红:“我就是碰了他一下!”
贺止休立刻眯起眼睛,狐疑道:“你一个Alpha没事儿碰人家Oga的手干什么,难道你想占他便宜?”
“………………”
季炎张口闭合数秒,除了脸色愈发通红之外,半个字儿也没憋出来,最终恶狠狠地冲室友比了个手势,脸红脖子粗地甩上了门,力度之大,险些把613铭牌给震掉。
宋达没忍住道:“你就不怕待会他跑去跟宿管投诉,要求换寝室吗?”
贺止休也压低声音:“那我不是正好可以住进603吗?”
一旁的路炀:“……”
宋达被这波算盘珠子崩的表情差点没绷住,沉吟寸许,终于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你他妈谈个恋爱也挺不容易,我服了。”
他说罢转身要离开,贺止休见状不禁道:“你真不学了?”
只见宋达打了个大哈欠道:“不了,前两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觉,月考也结束了,再不早点睡我感觉自己要猝死了。”
没睡好觉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贺止休也没在多问。
他勾起唇角在宋达肩膀上轻轻一锤:“谢了。”
“嗐,多大点事,明天请我吃饭原谅一切!”
宋达十分大度地摆了摆手,而后看向路炀,欲言又止片刻,还是问:“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Oga不会禁赛,那你这届……真不准备参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