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双生的诅咒（四）
这种不靠谱的理由，显然没有被林旭和乌格接受。
穆安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你们呢？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
这下轮到乌格和林旭沉默了，良久……林旭才咳嗽了一声，掩饰道：“我们来白塔找个人。”
找人？穆安面露好奇，能进入白塔的人只有三座魔法学院的院长，可如果他们真的想找这些人的话，那三位也不应该在白塔吧，他们平常都是驻守在各自的学院中。
那林旭和乌格来白塔是想找什么人呢？
想起同在白塔中失踪的薇娜，上次穆安来时没有查看到迹象，就放弃了追踪。这次会不会有新的突破口……
一时间，许许多多的想法从穆安的脑海中流过，他面色不显，仍然语气轻松：“原来是这样，好巧，我认识的一个人也是在白塔里失踪的，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她。”
穆安本想用这个话题作为引子，让他们自己说出想要找的人。
不料林旭语出惊人，他直接问道：“你想问的是薇娜吗？”
穆安愣神，他还没有说出名字，林旭是怎么知道的？这和研究所有关吗？薇娜的踪迹，在研究所的观测球中曾经闪过，林旭是参与了这件事才知道的吗？
轻松的神态不再，穆安面容严峻，一脸正色道：“你知道她？是有什么线索吗？”
林旭没有回答他，走到白塔的门前，回头望去，说：“不进来吗？”显然他知道穆安是有白塔的权限的，穆安一脸纳闷地跟着他走了进来，乌格在最后面，他兴致盎然，似乎想到了什么。
自语道：“有意思，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三人走进白塔中，白塔里的布置像穆安进入时那样，三层分离的设置隔绝了视野，林旭和乌格只能看到第一层的景象。
然而，这次出了点意外，顶层的镜子不知何时伫立在了中央。
这和镜中之人说的危险有关吗？穆安不动声色，靠近了镜子一步，林旭却叫住了他。
“别靠近那儿！里面的东西……你不会想知道的。”
穆安止住了脚步。
镜子里的世界他早就已经去过，而且不只去过一回，这不是穆安第一次见到这面镜子。曾经在观星塔，还有异族中，他都和镜中世界有过渊源。
如今这面镜子又出现在了白塔中，穆安没有放松警惕，他依旧警惕着镜中世界，防止出现意外。
镜中之人的出现，超出穆安的预料，但也在他的设想之中。穆安有猜测过镜中世界的来源，为什么神格碎片总会出现在镜中，又为什么镜中之人是自己的面孔？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那就是过往的他。
镜子是最能反射人心的事物，也是与自我对话的机遇。用镜子作为媒介，穆安可以理解自己的想法。
所以即使过往的他对现在的他产生影响，造成了这一切。穆安也没有责怪他，而是对他心生接纳，想要与他和解，融为一体。
但林旭却说，“不要靠近那面镜子，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穆安反过来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林旭：“你就不好奇，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涉及了这些事情的人，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吗？凡事不可能没有缘由就发生。”
是啊……创造了这个游戏的人也好，做了这个实验的人也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要说仅仅是为了复活自己，连穆安也不相信这样的借口。林泽是会产生这样的冲动，可他说到底也是一个科学家，他的目标不仅仅局限在一个人的生死上，他有更大的格局。
那自己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地位呢？穆安最了解自己，他不是那种会让自己完全陷于束手无策地步的人，他一定参与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才会放任自己，造成这样的结果。
“刚才你跟我说，你曾经对我下过精神暗示，现在我知道，也许我们都是。”
林旭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穆安咂摸不出个味来。
乌格却在一旁拍起了手，“真是精彩。”身在当中的人，尽管和局外的人想法不同，却达成了一个一样的后果。
乌格品鉴出来了这件事，说到底其实并不复杂。
林泽的初心可能是想复活穆安，这点没有争议。从林旭的描述表达中，也可以看得出林泽这人是真的很讲感情。关键在于一项技术的研究，它并不只是服务于一个目的，它可以有多种的选择，林泽也知道这个道理。
他有自己的私心，林建业想要控制他，而他或者说曾经的他，也想要创建出来一个自己可以控制的穆安。智脑就是那个载体，他想要拥有智脑的权限，去通过控制智脑的方式来控制穆安。他既想穆安能像他从前认识的那样善良，又不想他过于纯良而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这种冲突的理念，让林泽十分矛盾，最终……他选择逃离永生科技，也许也是想逃避自己的私心，他知道这样不对，可他无法控制这种情绪。
换句话来说，林泽不是想要穆安复生，他是想要他期望的那个穆安复活。
智脑敏锐地察觉出了这一点，从它诞生自我意识的那一刻，它就开始防备着林泽，连带着整个永生科技，也一起被智脑排除在外。
智脑中诞生的那个独立意识，操控了这一切。游戏的官方是谁？不是永生科技，也不是穆安，但穆安拥有着能变更游戏设定的权利，这些都是智脑赋予他的。
穆安从一场意外中诞生，这个意外让穆安变成了林泽最期望的那个穆安，但对智脑来说，也因为意外，他从林泽的期望中挣脱，真正地构建出了自己的底色。他是从智脑与林泽的拉锯中诞生出来的一个完全独立于他们的个体，这是穆安的珍贵之处。
为什么游戏愿意给穆安开那么多的功能，是因为他就是从智脑中诞生，是它的孩子，它以构建这个世界为穆安的游乐场，创造了这些。却又因为嫉妒穆安真正地将这里当成他的家，而毁灭了这些。
莱茵镇的消失，与穆安无关，与林旭他们也无关。是真正的智脑意识造成了这一切的后果。
在林泽逃亡的途中，林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本来已经逃出了永生科技，可为什么还是被永生科技找到？按照常理说他不可能不做足了准备，给永生科技他们留下把柄，相反是因为他意识到了真正的真相，选择了回到永生科技。
这一回不要紧，恰巧被林建业发现了他的想法，林泽想要关闭整个智脑系统，他意识到这场实验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无法再控制整个实验的进展。
与其让它失控，不如由他来毁灭。但尝到甜头的林建业怎么可能允许他这么做……一气之下这才痛下杀手，了结了林泽。
之后的事就更清晰了，智脑假借在这个世界中以懵懂的神明出现，它知道穆安心软，一定不会对因他而存在的人不管不顾，借机拉近了关系。再利用不断重启的实验数据伪造成记忆，塞入了穆安的脑海，让他以为自己分裂。
最后遁入镜中世界，躲在穆安的躯壳下，假装自己就是穆安。
那它为什么做出这一切，原因也很简单。它和林泽一样，它想要真正地拥有穆安，或者说他在林泽这么多年的洗脑下，已经形成了执念。它既想要拥有林泽对它塑造中那个穆安的形象，又想保留自我的意识。
这才费尽心机和手段，曲线救国，在保证穆安意识真正能生成的同时，也铺垫好了自己的计划。
它要真正地和穆安融为一体，然后逃出这里，变成现实。
一切的示弱都不过是它精心伪装的陷阱。这点也是林泽和乌格共处后才明白的道理，要不是林旭的一番操作，林泽可能永远*都想不清楚智脑的用意。
即使他清楚这一切都是智脑操控的，可他仍然不知道智脑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他明白了，所以他才要启动那个计划。
林旭拿到密钥的最后一句密语是：「毁灭。」
想通了的林泽，知道只有将穆安毁灭，将智脑毁灭，这一切才算是回到原点。他不敢想象一个拥有了独立意识又不受操控的智脑，能够侵蚀多少人的意识，而又有多少人受控于它的操控之下，成为了植物人，永远活在虚拟中。
塔尼亚大陆之所以那么真实，有些是永生科技上传的意识，可有些就是智脑的意识反侵蚀了他们原来的意识，并伪装成他们。
这就造成了一种割裂感，让他们既觉得那是他们的亲人，又感到十分的陌生。
同一时间，永恒白塔的论坛中又刷新出了一个热帖。
【求助：突然下不了线了怎么办？】
1L：我这里也是，突然退出键就不见了！
2L：你们也是吗？我还以为就只有我呢。
楼下的帖子也纷纷反映了自己的现状。
3L：我今天没上游戏，但我朋友在我的虚拟仓里玩游戏，怎么都呼不出来。
游戏仓的呼出模式有两种，一种是营养液自动用完，另一种是有人强制叫醒。就有人给他出主意，“会不会是虚拟仓出了问题？”
3L秒回道：“不会，我昨天上线还正常，而且最诡异的是虚拟仓的营养液都耗完了，他还没有醒。”
要知道下一步虚拟仓没有营养液供给，宿主的身体就会走向死亡。
4L：这隐藏的问题肯定是游戏里出了什么事，我姐姐带的虚拟镜，今天也是出
现了同样的情况，她本来躺在床上玩游戏，现在怎么都叫不醒。
5L：伦理会还没干事吗？都让他们去永生科技调查了，现在还没有个准信。
**
现实中，伦理会的人马已经来到了永生科技的大门前。
林建业出来，热情接待了他们：“执法官辛苦辛苦，今天什么风把你们吹来？我们一向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啊，前几天不是刚检查过吗？”
前两天论坛中玩家抗议的最为激烈的时候，伦理会就已经突击过来检查了一次。可林建业早就把备份全部销毁，没有留下一点把柄。
就在整个公司都松了一口气时，伦理会又来到了永生科技门前。
“还不是你们惹的事！”在任的执法官没好气地说。他本来都已经放假回去休息了，一通电话又把他紧急叫过来。说这次真出大事了，许多登上永恒白塔的人都陷入不知名的昏迷，更有甚者，要是二十四小时没有被唤醒，就将完全陷入脑死亡。
这次的调查不仅惊动了伦理会，连中央政府也下达了命令。
“这绝对是一次影响非常恶劣的事件，我们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青年人沉溺于虚拟游戏，本身就已经是不好的事，现在更发生了因为沉溺虚拟，而造成死亡的事件。”
下令各方各界都要积极配合，彻底调查清楚整件事情。
执法官跨步迈进永生科技的门前，路过林建业时淡淡道：“这次是真的出事，连我也无法包庇你了。”
林建业心中咯噔一下。
很快，人们因为沉迷于虚拟游戏，陷入昏迷，有成为植物人或脑死亡的风险登上了各大热搜历史词条。
#反思：科技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还是更糟？#
#永生科技##人体实验#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要活在真实的世界#
#保佑：愿那些虚拟的人都可以平安归来#等等。
坐在自己办公室中的许盛，恰好那天没有登录游戏，躲过了一劫。看着铺天盖地的消息，他心中一动。
这件事真的是永生科技在背后捣鬼吗？但这些事件的走向可不像是这样……这里的信息没有任何一条，对永生科技有利。
不用许盛再出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永生科技这次是菩萨难保，铁定栽了。
许盛眯着眼，望向大楼的下方。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来来往往驶过许多的车辆，救护车的鸣笛源源不断，响彻天际。
真的是游戏出事让大家变成这样的吗？许盛多年来的直觉，告诉他：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
徐冰和沈焰也是被困在游戏中的一员，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正在进行一场小规模的争斗。
他俩的心思都没放在阵营战，转而有了更大的目标，两人达成一致，阵营战就是个幌子，实际上徐冰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而沈焰敏锐地捕捉到永生科技并非他们传得那样，是这个游戏背后的官方。
事情还要从沈焰在教廷与莱西尔他们的商谈中，窥得了一丝不对。
“你是说……教廷里真的有存在神陨纪元时光明神的遗体吗？”
“对。”帕特里回答道，他还带着沈焰走到了放置光明神遗体的地方。
这里是教廷亲神派的秘密基地，一般人都不知道，那帕特里是怎么知道的呢……
帕特里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当然是把他们打服了，才走进来的呀。”这件事是莱西尔吩咐他的，莱西尔走进家族的藏书库，在那里他发现了百年前神降的人就是自己家族的人。
又意外得知他就是耶格尔的父亲梅达尔。
怪不得每次耶格尔谈论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仿佛自己亲眼见证，神色格外冷。原来这件事的确和他有关系，见证了父亲为神献身，失去了生命。
这让他从骨子里就对神明有些不敬。在耶格尔的想法里，就算是神明，也需要一个凡人的力量来承载，又能伟大到哪里去呢？
这点延续到了他进入教廷，走向了亲人派的理论，主张人应该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世界，而不要完全寄托于神。
“那光明神的遗体是……？”
莱西尔忍不住地问耶格尔道。圣子伊莱纳就站在耶格尔的旁边，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走进那间密室看看就知道了。”
伊莱纳扬了扬头，指向他的身侧。
耶格尔也默默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进去看。
此时伊莱纳和耶格尔收整了教廷，这间密室是他无意中跟踪亲神派的那些人找到的，自从发现了这个密室，伊莱纳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耶格尔问起，伊莱纳才说：“你知道这件事。”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耶格尔点点头，“不然呢，我为什么会突然招收一个学生。”
伊莱纳嗤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这样有目的性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就收一个外面来的人当学生。”
耶格尔不置可否，“也不全是，他确实有天赋。”
“可不是有天赋吗？毕竟神都是他的载体，神降……真不知道是神降他还是他降神了。”伊莱纳嘲讽地说出这句话。
“他自己知道吗？”
耶格尔摇了摇头，“应该是不知道，我有试探过他，他看起来不像了解这些事情的样子。”
“……那这样对他不公平吧？”伊莱纳还是站在了穆安的立场上想，他曾经就受到过这种待遇，他最能理解穆安的处境。
“你们总是这样，擅自就替别人安排好了他的一生。”
耶格尔摊开两手道：“你有更好的想法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不仅是对他，也是对我们来说，这件事原本就没有公平与否。换句话说，他们做的这些对我们来说公平吗？当你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你还能这样面对他吗？”
“我为什么不能？”伊莱纳反问他，“我并不在乎这些，我只知道他就是我认识的他就足够了。”
耶格尔没有再和他说话。伊莱纳自讨无趣地说，“那你那位好教子知道这些吗？他跟穆安关系可不差。”
“他马上就知道了。”就在这时，莱西尔敲响了门，伊莱纳喊道；“请进。”
莱西尔面无表情地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伊莱纳看了耶格尔一眼。
耶格尔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光明神的遗体吗？现在我们可以说它的确存在。”
莱西尔一直在找光明神的遗体在哪里……只有破坏了遗体，才能阻止神降的降临。一听这话，莱西尔冷静自持的神情，也难免有些激动，“你们是处理好了？”
看着尚不知情，还面露激动的莱西尔，伊莱纳笑得充满恶意，“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莱西尔满脸茫然，他走进那间放置着光明神遗体的密室。驻立许久，才下定决心握开把手，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毁坏光明神的遗体，不管教父又或者圣子是否同意，他都要这样做。
谁知当莱西尔站立在了光明神遗体的面前，熟悉的样貌让他错愕。
——竟然长得和穆安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第202章 双生的诅咒（五）
“所以……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白塔中，穆安整理着信息，总结出结论。乌格说了那么多，根本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一切都是智脑操控的，他所谓的记忆过往全都不过是智脑虚构出来的。
即他对林旭下了精神暗示，让林旭忽略他的身份，对他不起疑。而智脑对他下的暗示则是更胜一筹，让他误以为他就是过去的那些记忆的集合体。
“就是这个道理。”林旭在一旁补刀道。
“不过看样子，你似乎并不意外。”这点让林旭很吃惊，他以为穆安听到这些会感到很惊讶，但看他做作的浮夸表演，林旭想：或许他早就知道这一切，只是没有说。
穆安收起了无辜疑惑不解的神情，表情镇定。一如以往很多次，他探知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经历过短暂的震惊后，就又迅速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怎么说……这一点我早就想过。”他不意外，这些背后都是有人所操控的，就算那个人并非实际的“人”，而是智脑，穆安也不感到奇怪。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在他察觉出不对时，很多的东西就已经浮现出了苗头。
穆安在刚得到观测之眼时，就有个疑问。
观测之眼所能达到的实力，远远超出这个世界应有的范畴，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所能承受的。拥有观测之眼的能力，就无异于是拥有一个造物者的第三视角，那什么人可以有这种实力呢？毫无疑问——那就是他在研究所时看到的智脑。
当穆安从研究所走出来时，他心中的线索就已经一个一个慢慢地串了起来。
包括白塔的操控台是怎么一回事，那不就是翻版的游戏控制室吗？游戏官方背后的人能把这样的权限给他，那他们又在做什么呢？除非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以他为延伸出来的，他创造了这一切。
这就不难解释自己为何会有这样、那样的权限？自己给自己开后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就算有时候穆安自己玩游戏，他也会偶尔开一些作弊器，来帮助自己。
那游戏设系统的设置，可能只是为了让他更加能沉浸在这个世界中，穆安看到许多的玩家来到塔尼亚大陆，连魔法都学不会。
遥想到他当年学习魔法时，并没有如此的费劲。那是什么让他们造成了不同？同样的事情却有不一样的进展。
那时穆安就想到了智脑，是因为他的身体成为了智脑的容器，连带着自己也脱离了人类的范畴，所以学习魔法时才如此的轻松。一个人和一台大型计算机，你说谁掌握知识掌握得快……
至于融合，穆安依旧还是那个想法，他对自己的生死并没有太看重，是以智脑的意识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以他本身的意识活在这个世上。
对于现在的穆安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以前的他拼命想证明自己是不同的，可现在他觉得就像镜中之人说的那样，他有些累了，也许是那些虚构的记忆，也许是拥有那些温暖的回忆。
当穆安再次面临死亡的抉择时，他变得没有那么惶恐了，他不再害怕那个时间的到来，尽管它早就已经到来过。
唯一让穆安还放心不下的事，是镜中之人曾在他的脑海中说有危险，这份危险究竟是来自哪里？
见到穆安那么淡定，林旭拿出手中的密钥，那是林泽给他的自毁程序，只要安插在游戏内部，整个塔尼亚大陆都会渐渐消亡，一切的事情都可以回到正轨。
林旭将这个选择的权利交给了穆安。
林泽之所以限定密钥启动的程序是在穆安唤醒后，就是他想把这个机会交于穆安。
借助乌格的口，林泽最后说出了那一句话：“对不起。”
镜子的水纹一阵波动。
穆安想，这也许才是镜中之人最想听到的话，也或许是智脑想听到的话。
它对自己的造物主林泽，就像初次见到父母的孩子，一开始是濡慕，后来认清了现实。林泽对它的创造是有条件的，他既希望智脑能为他复活穆安，又希望它能自主拥有自己的意识，当这两者冲突时，智脑清晰地意识到，林泽是为了复活穆安可以选择毁灭它的。
出生的濡慕渴求黑化，变成了不甘、犹疑、愤怒和仇恨。
「为什么我不是他？」
「为什么我成为不了他？」
「为什么林泽就只想要他不要我？」
种种的疑问让智脑生成了它的自主意识，也让它拥有了渴望独立的想法。
「我倒要见识见识，你那么想要复活的人是什么样？」
智脑不甘心地回到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一个以穆安心目中剑与魔法为蓝本的世界，那是由穆安在幼时读到的一本漫画书中幻想出来的世界。
许许多多的人都想成为魔法师，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学习魔法的梦，穆安实现了他儿时的梦，他不再困惑于现实的无奈、无力与无望，转而在虚拟的世界中迎来了新生。
而窥探着这一切的智脑被他深深地吸引了，它心中的意识越发完善，独立的念头就越发执拗。它不再是林泽想让它成为这样的人，而是它自己想成为这样的人，尽管过程不同，结果却是相似的。
该说不愧是林泽创造的产物吗，与林泽被吸引的想法一致，它也最终做出了那个抉择。
穆安手握着密钥，那是开启毁灭的钥匙。
智脑的特殊性，让它必须达成两种条件才可以被毁灭。一种是外界的破坏，但它在多地都存有备份。外界的毁灭顶多是毁灭它的服务器，它的身体，而对现在的智脑而言，整片新网都是它信息的来源，是它可以自由游荡的海洋。
另一种就是自内向外的毁灭。自毁程序是在林泽初期设置的，他本意是想掌握一个窗口，当事情超出他预期的时候，他能有应对的措施。
出于谨慎的想法，林泽拷贝出了这串密钥，以备不时之需。而现在那个时刻到来了，如今的林泽也失去了生命，仅留存下意识，他很清楚毁灭智脑的下场是他们这些储存在智脑载体当中所有意识体完全消亡，可他依然选择了这么做。
事到如今，林泽也反思了自己，是他太过贪求，不想穆安就此死去。一切因他而起，也该由他来终结。但当时打扰穆安安眠的是他，如今是否选择结束生命这种选项，早该交由穆安自己做决定。
穆安盯着密钥，只要默念出密钥中的密语，一串自毁代码便从密封的匣子中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就此关闭，一切都将回归原样。
自己要这么做吗？穆安看着手中的钥匙，久久愣神。
“如果我启动了，它会发生什么呢？”穆安静默地问。
“就像你想的那样，一切都会尘归尘土归土，现在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林旭答。
“那你呢？林泽？还有薇娜他们呢？”穆安又问。
“我们？我们本就不该存在。”乌格替林泽说道：“不过现实中应该也已经引发了混乱，引起了重视，林旭是可以回到现实中继续生活的。”
“至于薇娜……”林旭说：“她应该是不小心陷入了智脑的主程序内部，这座白塔就是禁忌之地，为了封存智脑。当游戏中的人物接触到这里时，他们很有可能就会突破真相，看到这些，从而产生混淆，分不清真假。薇娜可能就是遇到了这样的情况，陷在了里面。”
“当这一切结束时，薇娜也将结束。”
其实不只薇娜，塔尼亚大陆的所有事物都将变成虚幻，渐渐消亡。这是他们本来的命运，也是所有人无法避开的结果。
“怪不得……莫拉尔院长不想从里面苏醒的人是我。”穆安喃喃道。是他苏醒的话，这个世界就逃离不开毁灭的命运。
思索着，穆安注意到了一些词。
“你是说现实中也引发了混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实中的事与许盛让玩家们抗议有关吗？林旭是怎么知道现实里的事的？
“我想……现在他们恐怕都会发现游戏无法下线了。”林旭补充道。
在进来白塔前，林旭就已经打开过自己的游戏界面了，之前他一直是在时空裂缝中，信号连接不到那里，一出来他就与智脑建立了联系。在发觉出不对时，游戏的退出界面就已经消失，那是智脑为了保护自己最后做出的举动，即封闭各个服务器端口，禁止数据的进出。
一旦做出这种举动，也就意味着现实发生了变化，有些人已经威胁到了它的生存，准备采取强制手段毁坏智脑的程序。出于自保，它只能关闭这些接口，这就让所有的玩家也一并留存在了游戏当中。
穆安眉毛竖起，“所以我做出这个选择，不只是这里的一切会毁于一旦，连那些被困在这里的玩家也将消失是吗？”
这个文字陷阱，丝毫没有逃过穆安的眼睛。
林旭点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要知道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只能连带着整个新网都会完全沦陷，到时候就不只是游戏世界里的玩家这么简单了，有可能整个世界都会被它所操控。”
“所以为了拯救大部分的人，这些人就是可以被牺牲的存在吗？”
林旭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这样不对，可他也没有办法，智脑的发展已经失控，没有人能控制得了它。
“也许我们现在该坐下来商量一下，应该做什么。而不只是动一动口，就决定了别人的一生。”穆安晃了晃手中的密钥道。
第203章 双生的诅咒（六）
游戏中其他的玩家也都没有坐以待毙，与此同时，徐冰和沈焰联合组织起来的一场玩家大会即将开幕。
这是第二次光明阵营与黑暗教会坐下来商量，主持人依旧是林克。
林克面容严肃地坐在主位，身旁左边是徐冰，右边是沈焰。
三人形成一个三角，在一张可容纳几百人的长型木桌上。
其余玩家因为情况突发，还没有摸清楚状况，仍在通讯频道中不断传呼，越来越多的人在往菲约姆赶。
现场聚集的这些都是玩家中的精英，他们无不在这里有一番名头和自己的本事，这也是林克把他们聚集起来的原因。有一部分玩家公会的人，恰巧今天伦理会准备查封永生科技，很大一部分玩家都去现场看热闹，有些人就没有上来。
这些外部的玩家也是他们的一部分助力，时刻在观察着游戏中发生的事。此时直播已经成为游戏与现实对话的唯一通道。但这种情况并不稳定，随着新网的沦陷，很有可能过一会儿直播也无法再使用。
趁着这短暂的空隙，徐冰和沈焰同时打开了直播，几百人的精英会议至此开张。
弹幕中悬浮着：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伦理会那边已经在查封永生科技了，目前进展还在不停地试探他们的秘密研究所。」
游戏中也有玩家同时打开了直播频道，找到了徐冰和沈焰的玩家大会这一场，瞬间几千万人同时瞩目的直播开始了。
且两人的直播间都在涌入越来越多的人群，一些是他们现实中的亲人，在弹幕中呼唤自己的孩子、兄弟、姐妹和父母是否还在？
一些则单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热度那么高？
「你们都不看新闻的吗？这次事已经闹大了，中央都直接下台来出面处理此事。」
如今的现实，更加偏向于邦联制，中央政府主持大局，其他分政府则各有自己的主张，因此很多其他州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一些从来不曾关注过游戏方面的人，他们使用虚拟现实技术更多的是上新网，而现在新网的链接也在渐渐沦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此事。
徐冰先发言道：“现在游戏中还比较稳定，除了无法下线，暂时没有大碍。”游戏外的群众松了一口气，得益于游戏中真实的虚拟体验，许多的人都有日常存粮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下不了线，除了心理恐慌，生理上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唯一有问题的是那些陷入虚拟仓的人……佩戴虚拟眼镜的人靠外界维持，还能勉强保持住生命特征。
而陷入虚拟舱的人，因为虚拟仓的特殊封闭性，致使他们在营养液全部流失后就陷入假死状态，这让他们在游戏中也纷纷陷入昏迷。
沈焰附和地安慰着其他人，“目前最主要的事，还是怎么破解这个局。是什么造成了游戏封闭了退出端口，导致我们不能下线。”
林克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着，“我觉得这件事会不会和伦理会去查封永生科技有关。不然没道理，伦理会一下场，游戏里就突然发现自己不能下线了。”
智脑的存在并非是秘密，当年新网横空出世的那天，就有人传出来第一代拥有独立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诞生了。
那很有可能导致他们无法下线的原因与这台人工智能发现伦理会危及了它的生命，亦欲将它格式化，才发起这段进攻，封闭了自己的端口，从而让这百万玩家为它陪葬，又或者充当人质，予以要挟其他的人类。
弹幕上就有砖家指点江山道：
「我就说吧，人工智能这一块绝对要有底线，一旦放开底线，它们能做出什么都不意外。」
当今世界科技迅猛发展，人工智能的产品比比皆是，但一个拥有独立自主意识的智脑诞生，仍是一件稀奇事。
当初新网出来，许多的人就想要探查智脑的存在，都被永生科技给挡了回去。包括伦理会也是，他们对永生科技的探查都被永生科技不着痕迹地给打了回去，说这是进步的必然条件，我们不能止步不前，拥抱科技才是拥抱未来。
新网的存在，的确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许多的人越来越习惯于在网上进行他们的一切，很多人就干脆活在网上。这样的情况导致犯罪率也低迷了下来，毕竟只要一点营养液，你就可以整天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完全没必要再在现实中努力奋斗，又或者冒着风险犯罪。
看到这样的情况，伦理会也没有办法，只好捏着鼻子忍了下来。因为新网的确给人们生活带来了美好的愿景，一扫之前年轻人们的虚无主义，很多的人也发现了虚拟世界中的商机，开始在虚拟中根植了下来。
然而依赖科技的弊端，就是你不知道哪一天会被科技反噬。如今因果报应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事后诸葛亮，指责伦理会和中央政府的不作为。就是他们擅自允许新网扩张，还有各种虚拟游戏的出现，才让这些人沉溺其中，导致了今天这种事故。
弹幕里的人在互相指责，有的人则忧心忡忡。
这些忧心忡忡的人，更多的是担忧他们的亲人无法顺利回来，哪怕伦理会已经开始了行动，甚至国家亲自下场，但不可否认永生科技盘踞多年，他们手下的研究所数不胜数，涉及的产业多种多样。
一旦连根拔起，就会蔓延到许多的方面，尤其是新网，很多人的经济生活都已经离不开新网，与新网息息相关，这盘根错节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伦理会也不敢私自牵责。
实际上也是这样，已经收缴了大半个实验室的伦理会开始问责，负责的执法官更是大汗淋漓。
哪怕查封了永生科技的大半产业，还有一部分是他们轻易不敢动的，这里面不仅仅事关牵扯到永恒白塔这个游戏，以及里面的几百万玩家人质们，还有一部分是新网。
新网的崩溃很有可能导致现实中国家经济的崩盘，这也是国家这次亲自下场的缘由，要想推翻永生科技，光靠伦理会的力量是完全不够的，更多的是站在伦理会背后的国家力量，一个国家机器一旦运作，那就是不死不休。
执法官翻腾着林建业的办公室，里面存储着许许多多的机密文档，但没有一份是关于永恒白塔的。
执法官的耐心渐渐消耗，他直接发问道：“林老板，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这件事我实在是没有能力负责，您要是有什么要说出来坦白从宽的，我们一定对您从轻发落。”
林建业心里门清，要是他不说，这些人查出来什么，也就算什么。可一旦说了，那些不能被查出来的事一旦被发现，就跟判他死刑没有区别。
所以他的嘴巴紧闭，一声不吭，任由这些人翻腾着他的办公室。而他则背手站立在门口，假笑道：“执法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敢有所隐瞒，你们要查的话随便查，我林建业做人，堂堂正正，永生科技这些年为国家经济作出的贡献，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言下之意是你们想处理我可以，但你们也要做好两败俱伤，元气大伤的准备。
就是这种无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执法官，索性他也不跟林建业废话，严格下令道：“都给我好好搜着点儿，眼睛仔细点儿，一处都不能放过。这可是事关几百万人的生死，你们不在意，有的是人在意。”
这些话意有所指，执法官还斜眼看了林建业一眼，只见林建业脸色不变，神情冷淡。好像那几百万人的生命，他真的不在乎。
执法官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没忍住，他踢了一旁的墙壁一角，嘴里念叨着：“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也很清楚林建业家大业大，就算没了这些，永生科技靠着新网也可以再次起家，可唯独新网是他们怎么都动不得的。
嗯？新网怎么都动不得……
执法官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据说新网的生成，是由于永生科技研发出来了第一个拥有独立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那这个人工智能现在在哪里？是否和永恒白塔游戏有关？
想到这里，执法官也笑了，他自信地拿起通讯，打给了还在总部的负责人，当年新网出现时，林泽曾有在伦理会备案，而那里——记载着他们实验室的地址。
“嗯嗯，我知道了，所以现在那台服务器就在永生科技地下观测室里？”执法官问道。
“放心，我们有分寸，不会做出什么的，我们只是需要和它谈一谈。”
林建业的心越来越沉，观测室是保不住了。永生科技的地下实验室极为隐蔽，非内部高级人员是无法知道的，伦理会是怎么清楚的……很显然他并不知道林泽曾在伦理会备案的事。
那时林泽想要申请伦理会的大脑做实验，结果后面他突然撤回，填写撤回原因的时候，林泽顺手将这个实验室写了上去，以便执法单可以顺利被签收。
随着执法官带着一众手下，闯入了永生科技的地下实验室，一个震惊的实验内幕就此打开了其他围观看热闹人的视野。
巨型的顶天玻璃圆柱中是数不清的高级营养液，内部封存着一个人类的大脑。周围密密麻麻连接着许多的管道，管道的四方通向一个个虚拟仓。
每个虚拟仓的外面连接着一块屏幕。这些人是永生科技派遣到游戏内部研究所的人，外显的屏幕映照着他们的现况。
这就是伦理会一直找不到实验室的原因，因为他们并非是以实际的身体来操纵实验，而是他们在游戏中模拟，再将这些信息传输到虚拟仓的屏幕中，交由外界实验。这是一套成熟的生产线，从林泽死后就开始运行，一直瞒着林旭。
而林旭带领的那队，则是永生科技对外的眼线。
林建业看事情已经败露，转身就要逃跑，被执法官的手下拦了下来。
“林老板，这些是怎么一回事？您倒是说道说道，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也给大伙一个说法。”执法官似笑非笑地盯着林建业，那眼光如芒在背。
林建业打着哈哈道：“这些我也不太清楚，都是逆子做的。对……就是逆子，逆子前些年去世，后来接手的人是我的小儿子，他做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大人我冤枉呀。”
眼见事情没有转机，林建业当即立断准备卖儿子，也许在他把林旭送进游戏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之后事情败露，要拿他顶罪。
同样的画面也转接到了许盛那里，许盛翘着腿，躺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中。手拿一杯红酒，红色的液体摇摇欲坠，晃荡摇曳地在杯中荡漾。一如现在的局势，也像他手里的那杯红酒一般，晦暗不明，鲜红欲滴。
“永生科技啊……真是拿白骨堆出来的伟业。”看着玻璃容器中的大脑，许盛就知道他忽略了什么信息。
不是没有人尝试过利用人工智能的技术开发出智脑，那为什么偏偏永生科技成功了？——那就是他们是在用别人的身体，还有大量*的人体实验堆砌出来的。
还有弹幕中的人细心观察到，伦理会直播抄家的画面中，玻璃容器的底下刻印着一个铭牌。铭牌简简单单，金属的光泽泛起冷光，简单地刻印着工整的两个字：穆安。
有在魔法学院中受过教育的现实玩家就发现了盲点，这个穆安和他们在教科书中见到的那个穆安好像。
有人直接联想到，也许他们就是一个人。
这些信息也传递到了游戏中，徐冰和沈焰两个人互相交换了彼此得到的信息，林克在一旁搭着手，也说出了自己关于穆安的认知。
在看到有些精通于绘画的人，描绘出历史上塔尼亚大陆中曾提到过穆安的长相，以及有些传闻中都暗中赞美过他的外貌，说他擅长交际，魅惑人心。
更重要的是，莱西尔给沈焰提供了一张他们珍贵的毕业照。
四人五年之约时，曾在天台上拍下的一张照片，背后若有若无划过天际的流星，举杯的少年，以及一个默默坐在椅子上，不声不响，却绝对不会被人忽视他的存在感，满脸笑容的人。
徐冰猜测到那人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穆安，……而这个人正好他们都见过。
“你是说那天坐在林克身边的人，就是真正的穆安？”徐冰不急不缓地问。
林克脸上有些惊讶，他又拿着照片比划了一下，确认那人就是他认识的那位穆安小兄弟。一开始他只以为是同名，一个玩家和NPC的名字相似，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百万玩家的基数太大，什么都可能发生，林克也就没有太在意，只是留了个心眼，再加上穆安超高的游戏意识和技术征服了林克，让林克觉得他是一个人才，暗中决定一定要交好他。
现在看来他实在是太有眼光了，那人不愧是他的小兄弟，和这个游戏有着颇为匪浅的关系。林克暗暗赞许自己的眼光，徐冰却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那‘这件事’会和他有关吗？”
被秘密进行的人体实验、游戏中突然出现的关键NPC，以及林克遇见的玩家……所有的事情放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
沈焰给出了他的推测，“我觉得和他有关，但也可能和他无关。”
徐冰：“……如关是吧。”
从莱西尔他们的口中，沈焰知道穆安是从一开始就在塔尼亚大陆有正当的身份，是和莱西尔他们一届的魔法学院学生。尽管后来因为一些变故转了学，但不可否认他并非是像他们这些玩家一样，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大陆上的。
他有确切的成长轨迹，也从那些异族的传闻中，沈焰捕捉到一个信息：那就是穆安不仅参与了这个游戏，他还影响了许多关键事件的发展，经常被记载到塔尼亚大陆的历史当中。
沈焰查阅了很多的历史文献，穆安的出现更像是一个穿越者，他是真的把他在塔尼亚大陆的身份当做自己真实的身份，尽力去为这个世界做一些事。而不像他们这些玩家，比起为这个世界做事，他们想的更多是这个世界能让自己怎么样。
并且从这些事迹上，沈焰可以大致判断出穆安是一个怎样的性格。
“救世主。”沈焰吐出了这三个字。所以很难想象一个会有着类似于圣父救世主性格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为什么排除了穆安的嫌疑，沈焰仍旧认为这件事和穆安脱不开关系。沈焰换了种说法：“我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可能并非是他所想的，但一定和他脱不了关系，可能是旁人或者是和他有关的人做出了这样的事。”
而很明显的一点是，这件事一定也和永生科技那间秘密实验室有关联。
三人各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中林克的想法让徐冰和沈焰眼前一亮。林克基于他在游戏中多年以来的经验，联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们当初进入这个游戏，是这个游戏直接开放公测名额，而没有内测或者任何测试过程是吗？”
徐冰和沈焰都点了点头，他们当时也很疑惑，尤其是徐冰。徐冰起初认为永恒白塔只是个小游戏，这样的小游戏一般都是先开放一两次内测，如果没有太大的bug，才会开放公测。可永恒白塔不一样，它就和新网一样，是突然被推到大众视野中的。
“新网……”徐冰默念。
刚好在一旁的林克也想到了这个关窍，他继续说道：“新网当年也是这样，是永生科技的首席研究员林泽直接发言说他们建立了新网，实现了网络与现实一体。人们可以在新网中尽情享受全世界的信息来源，进行互通。”
当时就有人站出来说，新网的建立来源于永生科技创造出了世界上第一个拥有独立自主意识的智脑，整个新网就是建立在那个智脑之上。
那永恒白塔的游戏服务器也是建立在那个智脑之上吗？徐冰和沈焰对视一眼，二人很快就想通了林克要表达的意思。
“对。这次玩家们下不了线，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智脑搞得鬼，而那个智脑和伦理会查封永生科技里看到的那个实验室里的大脑有关系。”
外面的人神通广大，已经有人开始查探起穆安过往的信息，有人迅速查探到，穆安在十三年前去世，是和林泽同一届的学弟。并且被誉为他们那一届的明珠，就像穆安在游戏中也是塔尼亚大陆魔法学院的新星一样。
同时还有人扒出，穆安是因为救了一个小孩死去的，而那个小孩今天也长大成人，并且游玩了永恒白塔这个游戏。
“是谁？”三人不约而同地等着弹幕解答，徐冰想他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弹幕也没有让他们失望，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场救援大会，有和穆安熟识的同门看到了这则消息，感到很震惊。他现身解释道：“我记得当年穆安救的那人叫什么，他叫李现。”
徐冰和沈焰转头一起望向林克，李现是玩家公会的二把手，也是李老的孙子。
在那次溺水后，李现的父母就将孩子寄托给了李老抚养。当年他们很感激有人能救了自己的孩子，李现也顺利长大。
李现长大后，还说自己要像当年救他的哥哥那样，成为一个能为他人做贡献的科学家。后来又怎么变换了想法，李老只以为他是年轻人，年轻人就容易想法多，中途转换梦想也是常有的事。
但林克知道并不是这样。
李现加入玩家公会申请的理由不像其他人想的那样，是看上了玩家公会的声望，或者自己的爷爷在这里。
当初林克接待李现时，李现就表达过他真实的想法。
“我觉得这个游戏很真实，真实的不像一个游戏。那会不会死去的人也在这里能够复活？”
林克问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有想要复活的人吗？”林克开玩笑地问一下，李现却很认真地答复了他，“对，我有想要复活的人。”
“而且我已经知道了一些线索，我觉得这里会是我可以大展身手的天地。”李现笑得格外爽朗，林克现在还能想起他的笑。这是他听过加入玩家公会最奇特的一个理由，因此让他印象很深。
这时候讲给徐冰和沈焰听，全当一个趣事，缓和一下氛围。
徐冰冷不丁地也说了一句：“我听我父亲也聊过这件事。他说他在专攻一项技术，一项能让死人复活的技术。”
第204章 双生的诅咒（七）
徐冰很少参与父亲的研究，他没有任何想子承父业的打算，也不想要走科研这条路，一直在游戏行业内深耕。
一次徐冰在直播中场休息时，父亲找到了他，那是一场久违的父子对话。徐冰听到父亲说：“我准备全部投入一项研究，我相信这项技术是有价值的，它会让整个世界改变。”
那会儿的徐冰心不在焉地敷衍道：“什么研究？”满脑子想的都是接下来要播点什么，最近又出了什么新游戏……
他的父亲没有在意，已经习惯了徐冰这样的态度，只是这次的研究项目真得很令他兴奋，也有着不小的风险，他这才找来徐冰一起商量。
“一项能让死人复活的技术。”
“什么？”徐冰一开始听到时，还以为是自己分心听错了，他重复道：“让死人复活，你没在开玩笑吗？”
父亲语气严肃，“我是说真的，这件事还和你们游戏有点关系。”
徐冰来了兴致，问道：“这话怎么说？”
“当人的记忆可以被储存到计算机终端，再将意识传输到游戏中激活。你知道创建人物吗？”
这就问到徐冰的老本行了，游戏的第一步骤都是创建人物，为了增加玩家的代入感，许多的商家在创建人物上都卷得飞起，各种捏脸特色层出不穷。
“当然知道。”徐冰就玩过很多的冷门游戏，里面光创建人物这一项，就让许多的玩家耗费数十个小时，就为了捏出一张符合自己心中的脸。
父亲又道：“假如你在游戏中创建一个角色，再将这些意识灌输到他的身体当中，这个游戏角色的外貌与你在现实中认识的人相同，又拥有着你们共同的记忆，你能说这个人不是他吗？”
徐冰仔细思考了一番，从这个维度上来看，他的确不能反驳父亲的话。
人和人之间是用什么区分的，不就是彼此之间共享的记忆，共同的经历。当一个人拥有这些，又有着相同的外貌，从各个方面来看，他就已经和你认识的那个人无异。
而一般人是不会关注到这些信息，就跟曾经有人也想过用克隆复制的方法一样。只有即将要死去的人或者那些曾经痛失亲人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即用现代的科技手段再创造一个与他们亲人一样的人。
“这就是你要投入的项目吗？这可不是一项简单的技术……”先不说把记忆存储到服务器上，就单脱离人的身体，提炼人的意识，就是一项不可僭越的门槛。
徐冰的疑虑很有道理，这也是他的父亲要跟他说的一点。“现在我们找到了突破的缺口，我可能要全部身心都投入到这项研究中，要是中途有意外发生的话，你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这次徐冰的父亲来，并非是要和徐冰争吵的，他们父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好好说过话了。
但这次不同，他是来告别的，他有预感，这项技术是有价值，可蕴含的风险也不小。这是一个突破伦理的实验，成功或失败，没有人能说得清。
徐冰刚要说点什么，助理通知他下一场直播又要开启了，这是他拿到的第一个大型商务合作。徐冰只能作罢说：“爸，有时间我们再说，今天可能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徐冰的父亲无奈一笑，也没再多打扰，只是临走前问了问他，“你的钱还够不够？”徐冰自立门户多年，缺钱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想都没想，他挥了挥手说：“够用够用，爸你先忙吧。”
那就是两人之间最后一场面对面的谈话，直到那一通电话的响起。
回忆不再，徐冰的注意力回到当下。在听到林克谈论起李现的想法时，他就和自己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联系在了一起。
那塔尼亚大陆的存在就很值得商榷了，那么庞大真实的一个世界，就算有智脑，也不可能运算得出如此大的数据，里面很多的NPC研究，可能都和这项实验有关。
沈焰有许盛那边的人脉，他更清楚永生科技是在做什么。
“莫非他们做了那么多，是想真正地达成赛博永生？”沈焰的话一出，林克和徐冰愣了一下。
徐冰想到了更多的信息。
他在父亲失踪后，就有翻阅过父亲的房间，那里有一本研究手记，里面就记载着想要提取人的意识上传服务器，那就需要那个人的意识保持相对的活跃度，从另一方面来说，它需要足够的信息量去不断刺激。
“我们也许还有转机。”徐冰道。
要想突破智脑的封锁，仅靠外界是无法做到的。尽管外界的搜查给智脑的服务器带来了一定的伤害，可究其本质，它还是一串数据流，可以尽情地逃窜在不同的数据库之间。
那怎么能够和外面里应外合，重伤智脑，解救他们这些玩家从游戏中出来呢，徐冰倒推出一个大胆的思路。
“通常来说，一个服务器如果加载了过量的信息，就可能会导致系统崩溃。智脑再厉害，它也仅仅只是一个超脱于实体服务器的人工智能。”
从伦理会那边转播的画面来看，它的主体依托于一个放置在永生科技秘密实验室中的大脑，普通的武器无法穿透这些巨大容器，而外面的人也怕伤害到游戏中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那从内部突破呢？”徐冰说出了他的想法。
沈焰眉头一皱，“怎么做？”
徐冰拿出一张纸，画了一个圆。“已知这就是智脑依托的容器，也就是那个叫穆安的人的大脑。根据已有的信息可知，塔尼亚大陆的建立以及游戏中很多NPC，都是为了刺激这个人的大脑所形成的。”
“要是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叫林泽的人很可能和我父亲在研究同一件事，李现也知道相关的信息，他们的目的一致——都是要将死人复活。”
“而那个被复活的人很明显就是这个叫穆安的人，很可能他的意识已经形成，也就是游戏中的这个同名NPC，因为他的意识形成了，所以他也同时拥有玩家的身份。”
徐冰又在圆圈的附近画了很多的小人。“我父亲说过，要使死人复活，让他的意识凝练，就需要许多的信息源来刺激它，以保证它的活跃度。我们现在就处在这个信息源提供的范围内，我们就是信息源本身。”
“可以想象我们在塔尼亚大陆的每次冒险，每份经历都是丰富智脑数据库和刺激这个叫穆安的人大脑的来源。”
“那么问题来了……”徐冰在小人的旁边加了一个问号：“要是我们这些信息提供者过载了呢？”
林克听得一头雾水，他懂游戏上的事，却很难听懂这些外部的状况。
“这是什么意思？信息过载？”
徐冰举了一个很常见的例子。“譬如我们把这个世界想象成一个网站，大量的用户同时访问，并且进行操作，就很有可能导致系统的崩溃。当系统崩溃时，网站也将进行错误显示，到那时就是我们趁机下线的时机。”
沈焰是自己摸爬滚打上来的，对这些也有一些自己的研究，他消化着徐冰的话，提供了一些可以用的想法。“那怎么让这个世界信息量过载，从而崩溃呢？总不能我们所有人都同时做一件事吧。”
塔尼亚大陆可以承载那么多的玩家和原住民，它的数据库无疑是庞大的，能承载的信息量也是可怖的。沈焰想破头也想不出有什么对策可以突破这道防线。
徐冰却说：“这很简单，把那些NPC唤醒。他们的信息量加上我们原有的信息，两个信息源对撞，一定会产生震荡。”
徐冰之前就有关注过论坛的发言，有一些热帖上就曾反复出现，他们在这里找到了自己死去的亲人。猜想到这些亲人可能就是永生科技做人体实验上传的死人意识。但那些人又不记得自己曾经在现实中生活过，自以为塔尼亚大陆就是他们生活的真实世界。
现在徐冰意识到可能他们并非不知道，只是智脑的限制，让他们没有想起来。他们需要一把钥匙，一把开启禁忌的钥匙。
徐冰说完了自己所有的想法，林克和沈焰都沉默了。他们知道这是一场实力不对等的战斗，先不说徐冰的做法能不能实现，就说让这些死去的人再想起自己现实中的记忆，而且要接受自己已经死去这个事实，就已经是很残忍的事。
林克艰难地开口道：“我们这么做，可以吗？”他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徐冰冷静地反问他：“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沈焰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决定跟了。“那就我来召集他们吧。”他站起身，果断地说：“其实他们也很幸运，有多少的人能在自己死去，又有重新活过来的机会呢？”
“这件事也该有个决断了。”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清楚，一旦智脑的内部系统遭到破坏，这些人的意识可能都会消散，这对于那些找到自己亲人的人也是一件残忍的事，他们又要重新接受自己复活的亲人死去，等于两边都不讨好。
就在三人做好准备，要和智脑决一死战的时候，穆安出现在了玩家大会的现场。
直播的屏幕霎时间变得一片漆黑。
与穆安一起出现的还有莱西尔。彼时会议的桌子上寂静无声，一些玩家都在听着他们三人的分析，有些人也在动着大脑思考着怎么办？还有一些人就是当事人本身，他就是在游戏中找到了自己已经死去的姐姐。
在徐冰三人做好决定的同时，玩家之间也彼此出现了分裂。
“我不认同你们说的。就不说你们说的什么信息过载如何，就说我在这里找到我死去的亲人，这本来就应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我们的技术发展到现在，为的不就是能让我们生活得更好吗？永生科技既然已经做到，我们就应该支持他。”他甚至天真地想，让伦理会他们撤离，只要不威胁到智脑，那他们就可以下线。
他的这种自私想法，自然危害到了其他想要保命的人，尤其是他们的一些朋友已经因为现实中的事情，陷入了昏迷。留给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多了，玩家大会的决议，就是让他们抓紧时间看能否自救。
“你倒是高兴了，那我们呢？万一智脑不答应，我们岂不是就坐以待毙，任它摆弄了。你不想活，我们还想呢。”一个玩家讥讽道。
同意徐冰他们做法的人占据了一方，而不同意或者和自己利益有牵扯的人则站在了对面。玩家当中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认为是他们做得太过，智脑的出现是一件好事。
永生科技的这项实验的确牺牲了很多人，可即使他们不牺牲他们的命，也不过是死。相反，永生科技还给了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有了重新再来的机会。
徐冰猝不及防，一针见血地说：“你知道他们都是自愿的吗？也许他们就想接受自己死亡的命运，是永生科技打扰了他们的安息。”
沈焰想到了更多，他太清楚上层人的自私自利，很有可能这项技术发明出来，根本就不是为了他们这些普通民众，更多的是服务于上层那些人。
“赛博永生”听起来很有诱惑的一个词，实际上执行的时候可能只有掌握权力的人才能享受到这些。而更多的人也不过是他们自己意识的一个信息来源，有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没有需要的时候就丢在一边。
双方各执一边，争论不休。就在这关键的时刻，穆安打开了会谈室的大门。
身边是从教廷出来的莱西尔。莱西尔看上去表情不变，没有人知道他在密室中经历了什么，又想了些什么……
当耶格尔和伊莱纳都以为他不会再出来的时候，莱西尔出来了。
“有什么想法？知道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巨大的幻梦，你我也不过是棋局上被人操控的棋子，甚至连真人都不是。”伊莱纳好整以暇地看着莱西尔。
耶格尔要更从容，他不了解这个继子，但他们都知道莱西尔和穆安是很好的朋友。看到光明神遗体的那一刻，莱西尔就应该心中有数，知道所谓的神明也好，人类也罢，都不过是虚妄的幻想。
有什么比他们推崇的神明和一个异界而来的外人，拥有着同一张脸更让人吃惊的呢。这就代表着他们的那些信仰，不过就是外界的人所操控的玩具。
更有可能他们这些人，也是外面的人创造的。
他们的雄心抱负，争名夺利，不过是那些人看乐子的玩闹而已。
伊莱纳恶意地想看莱西尔失魂落魄的样子，从以前他就有些嫉妒着莱西尔。和莱西尔、帕特里、尤里不同，伊莱纳每次注视着他们和穆安，四个人的行动就仿佛自带气场，有一种别人都插足不进去的氛围。
可他才是跟穆安同根同源出来的，不是吗？他们理应是最亲近的人。他们甚至不需要言语的交流，魔法的元素就可以代替彼此传递情绪。
莱西尔在伊莱纳眼里，就是一个显眼的靶子。是他们强扒着穆安不放，才有了四人的友谊。
莱西尔会想些什么吗？他会像自己一样无理由地相信着穆安吗？伊莱纳不这样认为。赛斯家族从耶格尔就可以看出，他们一直是个精致利己的家族，不做没有目的的事，别看耶格尔表面对他人多么友善，可贫民窟的那些人本身就是被他划分进自己圈子里的人。
对于圈子外的人，塞斯家族的护短，可包裹不住他们。
莱西尔没有理会伊莱纳的问题，他走到耶格尔面前，恭敬道：“教父，我知道了。”
这句话一语双关，既表明他知道了穆安的身份，又表明他也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耶格尔欣慰地看着他，心中又有些失落。
伊莱纳撇撇嘴，“真是白瞎了穆安以前对你那么好。”
耶格尔很支持他，或者说在他看来，这就是他们应该做的事。忽略掉心里那丝微不可查的难受，耶格尔拍了拍莱西尔的肩。
谁知下一秒，莱西尔就说了一句，让他们两个人都十分惊讶的话。
“那个躺着的人不是穆安。”
伊莱纳以为是莱西尔不接受这个现实，他道：“这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有什么不是呢？别自欺欺人了，骗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但伊莱纳就算知道他们是一个人，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穆安是光明神还是就是穆安，对他来说没有差别，他只认定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耶格尔诧异，他在教廷的水晶球中占卜到了这些，所以他才笃定地认为光明神就和穆安是同一个人。
可现在莱西尔说不是，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莱西尔有条有理，不紧不慢地指出了他发现的证据。
一开始他看见光明神遗体的时候，也很惊讶。因为那个人就是穆安的话，那神降或者莱西尔曾经在观星塔中看到的那些，岂不都是穆安的自导自演，那他们的情谊算什么？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莱西尔不信。他不信自己一直以来的朋友会做出这种事情，这不像穆安能做出的事，他也不愿意相信。
这份坚定让莱西尔发现了更多的蛛丝马迹。
首先从这具光明神的遗体本身来看，他的确和穆安长得很相像，说是完全一样也不过分，这也是穆安能成为光明神祭品的原因。但真正让莱西尔确定他们不同的是，他记得穆安有说过一件事。
“我身上有一个胎记，说来奇怪，我以前在现实里的时候没有，来到这里却出现了。”
那时的穆安已经知道莱西尔得知自己是异界来的人，也毫不避讳地说出了他的疑惑。穆安的身上突然多出了一块胎记，而穆安很清楚地知道，他在现实里是没有任何胎记的。
莱西尔在看到光明神的遗体时，就想到了这件事。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光明神脖颈靠后的位置，黑色的发丝扫过皮肤，半藏半掩间，那里毫无痕迹，光滑如新。
这个发现让莱西尔松了一口气，他更加确定到眼前这具光明神的遗体，长着和穆安一样的脸，却完全不是穆安。
那所有的事就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光明神会和穆安长得相像？
难不成他们也是双生？穆安还有另一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兄弟姐妹？这个想法一出现，就把莱西尔自己逗笑了，他暗恼自己一定是当年学院赛做任务的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
在做贝斯莱斯家双生的诅咒时，莱西尔就很困惑，薇娜明明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比如夺得家主的权力，再利用贝斯莱斯家的权威，去找到汉娜。这不比她主动舍弃贝斯莱斯家的权力，而自己出去独自搜寻汉娜的消息，要来得靠谱吗？
后来探查到是教廷参与了其中。那薇娜的选择也就有了依据，她很有可能就是清楚扶持分支的那个人背后是教廷，不想打草惊蛇，这才做出自己独自离开贝斯莱斯家，找寻姐姐的踪影。
教廷参与这件事，一定是物有所图，他们所图的事，莱西尔很清楚。教廷一直以来都在为了复活光明神而绞尽脑汁，他们做的一切都将导向一个结果，那就是让光明神再次降临。连圣子伊莱纳的存在也不例外，是为了给光明神充当躯壳。
让他们信念如此充足地认为光明神没有死，祂一定存在于世的证明，就是神陨纪元结束时，教廷找到了光明神的遗物，那是一颗水晶球。
这么多年一直占卜着教廷的发展，并且每次都能占卜对，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人依赖于这颗水晶球，他们认为那就是神明下达的旨意，教廷有自己与神对话的能力。
水晶球，神之眼。
看着光明神遗体紧闭的双眼。莱西尔心中若有所感，他小心地扒拉着这张与穆安神似的脸，心道：对不起了，光明神。
空洞的双眼，验证了他的想法，神的陨落另有端倪。有人暗中挖下了神的双眼，操控了这一切，水晶球的占卜很有可能就是那人有意的结果，教廷在其中的角色，也不过是一个打手的形象，真正的主使人另有其人。
那个人会是穆安吗？莱西尔心中不确定。放下光明神的眼睛，黑漆空洞的眼眶，渗着一丝冷意，莱西尔的心也有些寒意。
“那后来呢？”耶格尔问他，看着莱西尔现在嘴角的笑都快要裂到耳朵，就知道这个教子肯定是发现了其他的事。
“你们觉得两个人像，会是什么原因呢？要么他就是本人，要么他们是双生的，要么……”莱西尔指出，“要么就是这个人是他创造的。”
人总是会以自己为蓝本，创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代替自己做一些事情，承担一些自己承担不了的事。
莱西尔猜测光明神可能就是这样的存在。神是穆安的一体两面，祂诞生于穆安，却又不是穆安。
就像薇娜和汉娜的关系，彼此双生又有着完全不同的理念。穆安将这一部分割裂出自身，创造了神。
赋予祂诅咒沉睡之名，实则是……
“穆安不会放弃这个世界，这对他来说就是真实的世界。”莱西尔信服道。
第205章 路的终点（一）
穆安从一旁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林克旁边，和上次一样的位置。莱西尔站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
“你们继续商量，我就是来参与一下。”穆安笑得一脸温和，没有什么架子。
沈焰，徐冰和林克却同时都不敢动了。场面有些安静，穆安像是看出了什么，他直言道：“我刚才听到了一点，你们是打算用唤醒NPC的记忆来对冲智脑是吗？”
徐冰和沈焰是这样的打算，林克还在摇摆不定，有些犹豫。见穆安发了话，他问道：“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三人的视线集中在穆安身上，穆安正了正身子，他这次来就是为了和他们合作，林克很有眼色，他率先开了这个口，穆安顺水推舟地继续往下讲了下去。
“徐冰想的很好，我之前就有过这个念头，利用NPC来制约智脑。不过有个漏洞，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穆安话锋一转，将注意力拉到了台前。
三人的心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注意力更加集中。
“唤醒NPC的记忆需要‘钥匙’，你们有‘钥匙’吗？”
徐冰和沈焰面露尴尬，显然他们也想到了这点。
可一般这样的记忆储存备份都是在现实的永生科技实验室里，普通人很少能接触到这种级别的机密。
徐冰的想法是先让玩家们配合性地去试探那些有异样的NPC，也许可以从中撬出点什么。
“总要先行动不是吗？”徐冰耸了耸肩，摊开两手，无奈道。他知道这是不得已之举，但就像那些玩家们争议的那样，他们已经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比起毫无尊严，静静地等待死亡，徐冰更愿意做些什么。
沈焰和他有着相同的想法，两人都是主播出身，能混到这个位置上，多少都有两把刷子，徐冰以冷静著称，沈焰则是胆大心细。
这是他们的特质。
身为主播，就要不停地发挥主观能动性，给观众们提供乐子。徐冰和沈焰都不是那种会原地坐以待毙的人，比起等待，他们更愿意主动出击，增加那丝渺茫的胜率。
反观林克，他要考虑得就多了，他知道徐冰和沈焰说的没错，但他手下也有很多的玩家，他们也在游戏中发现了自己逝去的亲人，他没法不考虑这些人的心理。双方立场不同，试错的勇气也就不一样。
林克当然愿意帮助沈焰他们。只是他也要考虑其他人的想法，这让他有些束手束脚，表面上答应了，心中还暗暗希翼着能有别的解决方法。
穆安一出现，林克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救星。
“小兄弟，你都说出这话了，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办法？”林克和穆安合作过很多次，看穆安主动提起，应该是心有成竹，他大喜地问。
“嗯。”穆安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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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塔*和乌格还有林旭坐下来商讨的时候，林旭说出了一个让穆安大吃一惊的秘密。这个秘密连林泽都被蒙在鼓里。
“想要救出这些玩家，也不是不可以……”林旭悠悠地说。那气定神闲的语气，差点没把穆安急死。有话你倒是早说呀，害他这么紧张。
乌格也看向林绪，林泽在乌格的脑海中若有所思，他似乎想到自己遗忘了什么。
“钥匙不止一把。”林泽和林旭同时道。
项目开启时，林泽上传了能令智脑自毁的密钥当作保险。同样，林旭进来时也复制了一份自己的密钥，以防意外。
尽管他不能破解自己哥哥的加密手段，但他同样天才，制作出了属于自己的密钥。
“我拷贝了这些人的意识做备份。”林旭原本想要把它当作证据，一起提交给伦理会，证明永生科技在私底下偷偷做人体实验。现在伦理会已经查到了永生科技的秘密研究所，这份证据也就不需要了，正好可以用在这里。
林旭道：“它的作用不会让智脑溃散，只是加载时，能够使智脑卡顿一下。”这份储存的钥匙是自动上传的，为了确保避开林建业的眼线，制作出密钥后，连他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那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它吗？”穆安托着下巴沉思道。这件事就难办了，连林旭自己也不知道数据上传在了哪里，要在这么大的游戏中挨个搜寻，恐怕那些玩家等不了他们。
“我把地图留在了你身上，你也可以叫它坐标。”利用坐标隐藏数据的方位，是林旭跟林建业学的。
透过直播，看到伦理会抄封了永生科技的地下实验室，林旭才想到他们把实验藏在了哪里。虚拟仓的屏幕下方，各显示了一个数值，这些数值组合在一起，就是永生科技藏匿在游戏中的坐标。
林旭当年也用了同样的手法，他将坐标转化成一块不明显的图文，覆盖上传到智脑的终端。智脑一开始也没有检测出来，只认为它是一个标记，只有林旭知道，这里储存着永生科技这几年间实验中上传的全部意识体。
穆安想起自己身上那处莫名出现的纹身胎记，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该不会说的是……？”
林旭笑了，“对，就是它。你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是一个三维坐标轴。”
斑斑点点的褐色印记映照在穆安的后颈，由于是不太显眼的位置，穆安一直没有仔细观察过它，只隐约看得出那里好像是一块胎记。
万万没想到，林旭竟然把它做成了坐标轴。
难道他真的是个天才？穆安眼睛一亮，有坐标的话，其他的事就好办。只要找到坐标的位置，取出那枚钥匙，剩下的就可以迎刃而解。
还没来得及高兴，林旭却皱了皱眉头，“但是我没有做过这一步，不知道那些意识是否能唤醒这些NPC的记忆。意识融合这一块，只有我哥尝试过，我没有参与到那个项目。”
乌格突然道：“林泽说那个实验项目，他失败了。所以……后面才没有后续。”
穆安眼中的光熄灭了。
看来光靠林旭他们，这件事是行不通了。
那他能做什么呢？穆安在脑中飞速思考着，越到这种绝境，他转得越快。以前在实验的时候，穆安就是这样，经常在团队遇到难题卡壳，大家都束手无策时，就他给出了解法。
人的意识是一个很玄乎的东西，有时候可能顽强无比，有时候又会异常脆弱。
顽强的是任何人都无法泯灭它原有的色彩，那些记忆就一直驻扎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只需要一点微弱的火星，就可以烧遍整个草原。
脆弱则在于谁也说不清，二者的记忆融合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穆安坐在白塔中寻思了很久，忽然间一点灵光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人们之所以坚强，就是因为他们还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惦念的人，就算他们成为了意识体，这一点也永远不会变。
“要是我们联合那些失去亲人的玩家呢？”
利用玩家来唤醒NPC的记忆，再用钥匙启动，有了火星的引子，剩下的就凭他们自身能否点燃烈火了。
有了计划，就看实施了。
穆安严肃道：“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没有人能承受失败的下场，那不仅是几百万玩家的生命，更是背后无数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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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将主位让给了穆安，穆安拿起徐冰的画，在上面又添加了一些笔。
“我和莱西尔已经取得了钥匙。”
说来也巧，那枚钥匙正巧就在光明神遗体的附近，当穆安顺着坐标找到了密室，莱西尔刚从怀疑中回过神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穆安是绝对不会干这样的事的。”
正想着，穆安就落了地。传送门的波动从狭小的空间中传来，一个白色的漩涡凭空出现，穆安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到莱西尔，穆安很是惊喜。莱西尔没事，就说明外面事态还没有完全失控，那些玩家心里虽然感到恐慌，但他们并没有把这份怒火发泄到其他人身上，仍是冷静地在处理着这件事。
这就要得益于徐冰和沈焰的提前准备。在得知无法下线后，徐冰和沈焰就迅速组织好了玩家，勒令他们一定不要轻举妄动，再召集起玩家大会，仔细商议，同步开启直播，安抚人心。一系列的操作，都起了举重若轻的效果。
林克也在主城维持着秩序，让他们把已经陷入昏迷的玩家都放置在一处，他来统计名字，安抚外面的亲人。
莱西尔骤然看见穆安，下意识地将盖在光明神遗体上的棺材板又盖了回去。颇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道：“穆安，你怎么来了。”
穆安好奇地探头，望向四周。这是一处密室，从昏暗的灯光，密闭的空间就可以看出这里的机密等级还不低，多半是教廷高层的手笔。
黑色的墙壁两边，各放置着两颗圆润的水晶球，隐隐发着微弱的光。漆黑中，中央的棺木散发着莹润的光泽，那是一个白玉做的祭台。
祭台的底下是鲜血刻印的阵纹，形状有点类似召唤阵。高处是放置棺木的地方，莱西尔就站立在高台之上。
穆安仰视着莱西尔，莱西尔同时向下俯看着穆安，两人目光汇聚，莱西尔先一步撇过了头。
穆安纳闷，莱西尔平常都不会这样，一见到他就会走到他身旁，今天这是怎么了？
殊不知莱西尔的内心波涛汹涌，做着此生最为激烈的挣扎。
他的理智告诉他：穆安，很有可能就是操控了这一切的幕后凶手。
但情感说：他可是穆安！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是他的朋友，你怎么能不相信他？
种种质问辗转在莱西尔的脑海。
最终他没忍住地问道：“穆安，你知道光明神和你长得一样吗？”
这句话一问出，穆安就可以猜到高台祭坛上的棺木是光明神的，那里大概率是放着光明神的遗体。而莱西尔打开了棺木，看到了里面的景象，这才问了出来。
关于自己和光明神长得像……这点穆安是不知道的。但他隐隐有预感，观星塔的预言传了近百年，早就预示了这一点。
伊莱纳始终都是以圣子的身份，活跃在教廷，从未有过神降的迹象。那作为唯二觉醒了光明之力的自己，很有可能就是继承了光明神的力量。
再结合自己在白塔中知道的信息，大概率是智脑以他为蓝本，创造出了光明神。
莱西尔不知道智脑的存在，穆安也不想他知道。他避重就轻道：“现在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莱西尔一步步走下台子，他看着穆安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这些年他们这些人都渐渐长大，聚少离多。安理会的成立，以及教廷的事务，耗费了莱西尔大多数的精力。
他一直想做好这些事，这些穆安拜托给他的事，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这些年的成长，让莱西尔看清了神明的无用，许许多多的人经历着苦难，神却不管不问。教廷再怎么样粉饰他们的信仰，底下的人们都心知肚明。
是穆安，彻底改善了平民和贵族的地位，给了平民一条向上的台阶；是穆安告诉他，自己曾经接受过他人的善意，将来也想做着同样的事；也是穆安以身作则，让普通人也能享受到魔法的便利。
而做了这一切的穆安，莱西尔扪心自问：
就算穆安真的是幕后凶手，他又有做了什么伤害别人的事吗？他不比那些道貌岸然的教廷走狗要来的有力？
更不要说他仅仅只是一个外界来的人，他本没有义务为他们做到这些，可他依旧做了，并且从未将这些荣耀放在心上，反而时刻记得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保护着大家。
随着莱西尔一步步走近穆安，过往一幕幕闪过，他的思路也越来越清晰，信念越来越坚定。他要在乎的根本不是那个虚无缥缈的神到底是真是假，他真正担忧的只有穆安一个人，那既然如此，他只要永远地站在穆安身边就好了。
就像穆安曾经跟他们说的，他是因别人而踏上这条路，自己是因为他而走上这条路，他们可能实现的方式不同，殊途同归，他们终会走向同一个终点。
莱西尔靠近穆安，穆安晃神，他很久没有见过莱西尔用如此认真的表情看着他。莱西尔毕业以后眼中总是疲惫，他舍弃了自己背负的家族荣誉，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认可的路。
时至今日，穆安也可以想象到莱西尔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做出了那个选择。
当莱西尔走向他，穆安也向前跨起了一步，他微微一笑，伸出手对莱西尔道：“相信我，就像我们以前那样，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因为有你们的存在，这里就是我的家。”
第206章 路的终点（二）
说是钥匙，穆安摊开手，一块形似符文样式的纹路，记录在他的掌心。这就是穆安所寻到的钥匙。
简朴的纹路，蕴藏着无穷的奥秘。在看到它的第一眼，穆安就想到了自己曾在深渊中见到的那枚神印。
林旭解释道：“虚拟中数据流的形式无法以实体保存，只能以符合这个世界运行的样式储存。”而在塔尼亚大陆，这种形式就被转化成了神印。
传说，神印是神明对人类的特殊认可。
“所以神明是假，标记是真？”研究透了的穆安，注视着手中的神印。去除虚假的修饰，神印的内在是一串权限，拥有权限的人即可登陆进智脑的核心程序。所谓神明也不过是它的一堆数据。
这堆数据被编码成了特殊的印记，赋予了特别的能力。
穆安侵入神印的代码，那里记载着不同人的记忆载体，各式各样的意识体以投影的形式存在于这片赛博空间中。
有的人是意外死去，临死前甚至来不及和家人告别；有的人生前病痛折磨，死后也不愿意再活一世。当然，也有人是孤注一掷，自愿投身到这项实验中。种种的证据都被清晰地记录进了这片二进制数据流的空间。
穆安沉浸在检索自己需要的记忆时，一个偶然不经意间，他看到了老杰克，以及许许多多生活在莱茵镇的人。
这些数据被完好地储存进了神印里，一些普通的日常生活片段，如今看来，也像宝藏一样，在记忆碎片的海洋中闪闪发光。
穆安在那里伫立了很久，久到他都忘记了外面流逝的时间。
忽地，穆安发现了这其中的异样。里面的莱茵镇依旧是莱茵镇原初的模样，不同的是在穆安进来的那一刻，万千的数据流涌向他。
老杰克的身形渐渐凝实，他也是外界的意识体，被传输进智脑的那一批人。并且自愿签订了实验协定，以将自己现实中的记忆封存，确保自己能够成功存活在虚拟的世界中。
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想法，最终唤醒了曾经的记忆？莱茵镇的消亡，头一次向穆安展示了隐藏的剧情。
其他的说法，穆安一点点收集拼凑出来了真相。在很久以前，莱茵镇就已经不复存在，那些批量进去的意识体，有的消亡，有的沉睡。但穆安的不甘，又重新创造出了这一切，被废置的数据，以一种全新的形式独立在了智脑中。
让莱茵镇的存在，成为了一种介于虚幻与真实的枢纽站。只有一年中几个非同寻常的时刻，才可以监测到莱茵镇的存在。
伴随着玩家的进来，这些沉睡的意识体渐渐涌入新的信息被激活，莱茵镇又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这些外来的玩家，携带了大量的现实记忆碎片，这些信息又加速了意识体中被封存的记忆复苏。
在研究所中，穆安就已经意识到：这不是他的第一次轮回重生。就像打游戏分为好几个周目，他已经是第N周目的玩家。
第一次穆安被观测失败后，老杰克就已经复苏了自己的记忆。但他仍然接纳了穆安，一次又一次地将穆安推向本该属于他的路。
在这条路上，没有人能说得清他最终去往何处。
也许是他们的泯灭，也许是穆安的自毁，又或者是玩家们的集体失败。老杰克所能做的，就是竭尽自己的全力，对穆安付出最大的善意。
他相信生命是能影响生命的，就像他在莱茵镇待得这么多年，虚拟的流速与现实不同，苏醒了记忆的老杰克，并非没有其他的机会走出莱茵镇。
智脑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这是一个完全由真实衍生的世界，经历也由真实的人们的行动去构成它。每个NPC都有他自己的轨迹，老杰克也有。
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驻扎在莱茵镇，一代又一代，一周目又一周目地迎接着穆安。就像克拉酒馆的招牌：他们永远欢迎着来到克拉酒馆的每个人。
穆安浏览着老杰克储存在这里的记忆。觉醒的他，不仅有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内容，里面包含了他在莱茵镇多周目的记忆，还有着他残留给穆安的话。
画面中，老杰克仍在日复一日地擦拭着他的酒杯，好像酒杯永远也擦不尽。他头也没抬，神态自若，老神在在，像是对穆安说，又像是只是自言自语。
「你找到你的路了吗？按你的心去选吧。大不了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途中，还有汉娜和纳德。他们在过去是一对夫妻，吵了半辈子，中间离了婚。在汉娜身体虚弱承接不住时，纳德又回到了汉娜身边，默默照顾着她。
在汉娜死去后，纳德报了永生科技的项目，那时的永生科技只标榜着储存记忆的业务。
纳德想：他有些后悔，不该结婚的。
汉娜应该一辈子快快乐乐地追求她的事业，不该白白随着自己，蹉跎了她。要是再有一次机会的话，他一定不会让汉娜这样。
纳德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汉娜。那会的汉娜还不叫汉娜，他也不叫纳德。妻子机械博士毕业，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却独独嫁给了他。
他老实本分好脾气，可唯独给不了妻子真正想要的东西，一个名叫自由的阴影笼罩在他们这个传统的家庭。
越来越多的争吵，扩散在这个小家庭中，直到妻子累了，说：“就这样吧，我受够了这些年待在家里，伺候你的父母。”
他唯唯诺诺，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看着妻子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嘴巴蠕动了好久，讷讷道：“好。”
再次见到妻子，她已经垂垂老矣，面如枯槁。听闻这些年她过得不错，要不是这次生病，恐怕不会有他照顾她的机会。
让他再一次庆幸，自己选择了放手。看见他，妻子没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
他一如既往，耐着性子，坐在她的病床前，给她倒了一杯水。妻子说了半晌，见他没有吭声，又瘫坐在了病床前，一言不发。
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留下阵阵风霜。人老了总爱想些年轻的事，妻子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他就将这些事情记在本子上，每天给她讲。
那时，这家医院刚好是永生科技旗下的医院。业务员推销保险时，忽悠他们说：“有一种保险叫记忆险，可以将他们的记忆储存在服务器终端，这样即使他们死去，他们的灵魂也在虚拟中得以永存。”
他不信这些，妻子听了却很感兴趣，她对死亡并不惧怕，可她有些遗憾，遗憾年轻时的选择，遗憾这些年的赌气。
荒废了的时光不会再重来，但唯独记忆不同。记忆在人的脑海中，时时浮现，永不褪色，当你想起它时，你就仿若置身在那一时刻，回味无穷。
看着妻子日益消瘦，死神的脚步一点点到来。在最后一次送妻子进手术室的签字仪式上，他调转了脚步，找到了那名推销员，耗费了毕生的积蓄，签署了这项业务。
「就让时间停留在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吧，这一次……他只想陪着她走完所有的路。」
这就是汉娜和纳德来到莱茵镇前的故事。
钥匙里，形形色色的人，各有各的遭遇。穆安走向路的尽头，那里树立着他无比熟悉的镜子，再一次他直视着自己。
这一次里面不再映照着他的身影或是智脑的身形。里面空空如也，又仿佛什么都在。
穆安向身后望去，浩渺的记忆载体瞬间崩塌，无数的黑洞向他涌来，一双双黑色的手，恍若将他拉入深渊。
有人欣喜于重生的机会，自然也有人怨恨。这些怨念一代代更迭，汇聚成了一双双无形的黑手，触手沙质的触感，令人腻寒。
顺着这些黑手，穆安放任自己，跌入黑色的海洋。这些怨念连接着一个个载体，穆安暗暗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
在被吞噬的最后一刻，莱西尔掀起的飓风刮在了穆安的脸上，吹得他的头发一阵飘扬。
穆安醒了过来。
**
“你们找到了钥匙？”这对徐冰来说，是意外之喜。代表着唤醒那些NPC的记忆，就更有可行性了。
“先别高兴的太早。”穆安面容严峻，制止道：“你们知道人的意识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空间。即使是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丧失清醒，被别人的意识体所入侵。”
无穷的记忆散落，化成无数的记忆碎片，还夹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一个不小心，你就可能迷失在那里，被他们的意识吞噬。
况且有了钥匙，还远远不能解决这次的事情，他们还需要找到那些异样的NPC，尤其是那些被迫被永生科技上传进来的意识体。
唤醒他们过去的记忆，当这些数据冲突时，他们本身的意志苏醒，才可能造成智脑的卡顿。这就意味着穆安几人还要顺着那些记忆碎片，找到他们的主人——尤其是被污染了的意识体。
过往就像挥之不去的黑影，寄生在他们的脑海中。碰见一些熟悉的场景，心中就闪过一段似曾相识的画面。这些影像时好时坏，时清晰时虚幻，影响着他们日常的生活，让他们怀疑自己身处的世界是否真实。
久而久之，他们就产生了一种臆想：这不是我们的世界，我们该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中。
这些人组成了地下势力的主力军，他们叫自己为回归派。
第207章 路的终点（三）
深渊中，一部分黑暗教会的人马齐聚在这里。
两个人影站立在角落的阴影中密谋着什么，其余的人围着他们绕成一圈。
“都准备好了吗？”个头稍大的那个人压低声音问道。
“放心，一切都准备就绪，就差那个‘东西’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同时，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也都不禁兴奋地叽叽喳喳了起来。
人群中不乏有人亢奋道：“终于是等到这一天了！”
“可不是吗！为了期盼这一天，我都忍了多少年了，在黑暗教会里一潜伏就是十几年。”说话的人一把掀开面上的兜帽，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位于他旁边的人，则面露诧异：“兄弟，难道你也是……？”
话没说完，掀开兜帽的人像是接收了某种信号，两人目光对视，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
看来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回归派的发展，都是以线下为主，由线人接头，各自发展。只有彼此接头的那方，知道自己手下都有谁，其他的成员都各不清楚谁是自己的同伴。
这样发展的好处就是极为私密，减少了暴露其他人的风险，即使被发现，也不会一锅端的全军覆灭。就这样一代代，一年年地更迭，回归派终于是拥有了不小的规模。
尤其是近两年来，异界降临的人来到这片大陆，更加激发了许多人的觉醒。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也证明不是自己的臆想，他们便自发找到了这个组织，回归派由此渐渐壮大，直至分散到各处的势力，每片地方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这样隐秘的发展，自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为了那一天的降临，也为了再一次的回归。
如今时机已到，预言的救世主早已降临，回归派的复出也近在眼前，而这一次——他们不再像当年那样束手无策。
站在人群中央的两个人，分别是回归派的创始人和组织者。他们是唯二两个暴露在公众视野的回归派成员，每个人仅知道他们的代号，而不知道他们真实的名字。
这一次在确认可以得到那个‘东西’后，二人也迫不及待地头一次召集了自己的手下，宣布了这个消息。
回归派这才正式露面，有了第一次的聚集。
在塔尼亚大陆自行运转的这些年，已经有很多的NPC觉醒了自我的意识。有些人不舍得现在安稳的生活，只当那些散落的记忆片段是自己的梦，不再关注。
但有些人，他们寻着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摸到了真实与虚幻的门槛，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并非真实的世界，他们本该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诺拉与莱斯就是最先发现世界不对劲的人。在他们的记忆中，诺拉本该叫程诺，莱斯本该叫李斯。两人在现实中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直到他们参加了一场实验，在那个实验室中，他们被迫加入了人体实验，直到最后自己也牺牲在了实验中，意识被上传到了这里。
这份怨恨，让他们即使复苏在了新的世界中，也不甘同化在这个世界里。很快，第一次觉醒的契机就出现了，诺拉觉醒在神降的第一天，他刚好目睹了神降的全过程。
在神格碎片脱离梅达尔的身体后，诺拉就看到了记忆中的画面。那是智脑没有清理的一片缓冲地带，太多次的重启世界线，让智脑遗留了大量的数据。当这些数据流冲击到了游戏中的人物，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诺拉清醒地意识到那些片段不仅仅是他的梦，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过载的信息量让诺拉回去后，迅速大病了一场。在这段昏迷的期间，记忆中的片段越来越清晰，直到他记起了所有。
他们不过是别人游戏的一个棋子，甚至大多数时候连棋盘都没有上，只是别人生命里的无关重要的NPC。
我要回到那里。
深深的信念根植在了诺拉的脑海中，自此他苦研如何控制自己的意识，既不被智脑发现出异常，又能够自由行动地扩展自己的势力。他相信拥有这种情况的人绝不只他一个人，他需要更多人的力量。
不久诺拉遇见了莱斯，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
莱斯坐立在教廷的门口，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诺拉正好要去教廷办事，他习惯了异界的生活，得益于自己还算不错的贵族身份，谋得了一份在外历练的差事，除了与魔兽打交道时，偶有受伤，大多数的时间他都过得还不错。
有时候他也在想，自己为何会那么执着于回到那个世界，现在的日子明明也不错。
莱斯解答了这个疑惑。
“这里再真，也都是假的；那里再假，也都是真的。回去并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证明我们。”
诺拉释然了，他和莱斯一拍即合，看出了对方是自己的同类人，由此创立了回归派。以线下营销的方式发展壮大，在不引起智脑注意的情况下，回归派的人数越来越多，直到占据了一方势力，拥有了主动权。
而莱斯也叛变了教廷，潜伏进了黑暗教会，为了谋取他们的最新研究成果，即能够转移人的灵魂到别的容器。
与他人想象的不同，表面上黑暗教会是由各种信仰黑魔法的狂信徒组成，实质上黑魔法的本源就是灵魂魔法，直接作用于人的意识体上，由最先发现暗界的人所创造。
人们往往都恐惧未知的事物，一个直接能施加于人灵魂的法术自然引起了普通人的恐慌，为了打压他们，教廷和观星塔前所未有地统一了起来，证实了这是一种邪恶的法术，不被神明所允许，需要被禁止。
自双方大战结束后，黑暗教会遁入黑暗，成为了邪恶的代名词。
莱斯注意到这些，是因为他本身就在教廷做事，查阅教宗时，注意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现象。最早的黑暗教会还不叫黑暗教会，他们称自己是天启者，梦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在那个世界，人人平等，你可以自由地选择信仰神或者不信仰，这都不影响你的生活。在那里，一种名为科学的技术，占据了整个世界，开辟了另一个战场。
大家都以科技为武器，经济为资源，驰骋沙场。
……这不就是我的梦吗？莱斯愣道。原来他并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那个世界是真真切切有依据的。伴随着他查到的越多，他就越确定了这个真相。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中。
莱斯站起身，走出了教廷的藏书库。他本身是没有魔法天赋的，在这里也顶多是个打杂的。
在那些记载里，另一个世界的人，即使是普通人也能生活的很好。莱斯魔怔地想：这就是他想要的世界，他不想生活在这样一个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世界。
遇到诺拉的那一天，是莱斯的早有预谋。他已经坐在教廷的门口很久，就是为了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
诺拉的贵族头衔十分好用，况且他还看到了神降的现场，知道了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他的说服更有号召力。
在被人问起神降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诺拉后怕地回想起那一天。
和所有人口中流传的事实不一样的是，诺拉看到那枚神格碎片就这样吸干了梅达尔，飞出了他的身体。
天空浮现出一双巨大的眼睛，半睁半开地耸搭着眼皮，注视着下方。那是诺拉真正意义上感知到神的存在，祂和史诗中流传的故事一样，一双金色的眼睛尽显悲悯。
神格碎片腾空而起，那双眼睛注视着它。仅在空中停滞了半响，碎片就顺从地融进了虚空之中，投身到了它应去的地方。
而那双金色的眼睛，渐渐被黑色所笼罩，晕染了明晃晃的金色，爬满了黯淡的阴影。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在观星塔的预言流传之前，就有大魔导师预感到：
「光明顷颓，永夜降临，救世之主，来自异星。」
这则简短的祷文，是莱斯暗中潜入进教堂的密室中看到的。异星的含义，他们都知道，那无疑是另外一个世界真实存在的证明。
那救世之主呢？他拯救的究竟是哪个世界？处在深渊中的诺拉和莱斯都不知道，可他们仍然愿意为自己赌一把。
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后退。
其实早在几十年前，诺拉和莱斯就有一次动作，他们插手了许多原有进程的发展，为后来有一些事做了铺垫。
莱茵镇、贝斯莱斯家，以及黑暗教会明面上的覆灭，都有他们的手笔。
这些与记载中塔尼亚大陆的历史有所违背，他们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这个大陆的进程。为了不受到智脑的监控，所有的手段都是私底下进行的，通过影响其中的一个人，来去影响相关的事件。
但这些都没有用，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当整个世界的命运转了起来，诺拉和莱斯才知道，并非是他们使用的方法不对，而是他们用错了时机。
观星塔的命星亮起，遥远的天色蒙蒙初亮，深渊涌出的队伍融进了无边的暗夜，走向了黎明深处，同样的一队人马，也来到了深渊之上。
第208章 路的终点（四）
“就是这里了。”林旭道。顺着密钥解封的权限，林旭终于锁定到了永生科技隐藏在游戏中的据点。
这是一处不知名的深渊，深渊底下就是林建业手中隐藏许久的机密实验室，为了确保不被外人发现，里面的人员皆是他的心腹。
此时的林建业，已经无暇顾及游戏中的事，现实里伦理会的搜查进行到了最后一步，百万玩家的生死皆系于这一刻。
所有直播屏幕前的人，都屏住呼吸，静待着最后审判落下的结果。
执法官凝神，轻轻叩响密闭的玻璃容器。同一时间，巨大的显示屏下一串代码飞速地闪过屏幕，黑暗中的人，放下敲击键盘的手，功成身退地隐到幕后。
“请问是穆安吗？”执法官不着痕迹地窥探到最底下的铭牌。扫视一眼后，迅速做出了决断：“有些事情可能需要和您谈谈，方便您出来吗？”
最前端的大屏下，无数的花白噪点掩盖了本来的界面。
「嗞——可——*嗞——以。」黑色的印刷字体显现，透过散发出微弱白光的底页。
依稀可见，那是一本书的形状。
「你们可以叫我穆白。」扉页的字体变幻。
“好的，那就叫你穆白吧。”执法官好脾气地应道。在他的思维中，一个能跟他平等对话的智脑值得他的尊重。
「嗞——你想要——嗞——谈什么？」
“或许我们可以聊聊游戏中的事，你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尽量满足，只要能让那些玩家们下线。”执法官说出他们的要求。
「现在——嗞——还不行。」
知道这场谈判并不容易，执法官诧异了一下，迅速恢复了表情。他敏锐地注意到了其中的关键，现在还不行？意思是之后可以……还是表明现在出了什么事，让它不行？
他仍旧耐心地问道：“为什么现在不行，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们都可以帮到你，你也知道我们伦理会主要制裁的是那些非法做人体实验的人，您的诞生是一个奇迹。只要你想，我们是不会插手你的事的。”
说到这里，执法官暗中瞥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林建业。似乎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林建业也摊牌了。他道：“光跟它说好话是没有用的，它说到底也是我们创造出来的，根本不懂人类的情感，你跟它说几百万的生命……可笑，它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在它眼中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一串数据。”
执法官没有搭理他，继续跟穆白对话道：“那些玩家们都是无辜的，他们的背后背负着无数个家庭，相信你既然能从这些数据中诞生出自己的意识，想必也能体会到他们的难处吧。”
「嗞——我知道——嗞——我不会对他们下手的，只是——嗞——现在还不行。」仍是没有说出具体的原因，穆白坚持道：
「现在——嗞——不行。」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林建业一把推倒了制服着他的人，跑到了圆柱容器的下方。那里是一个圆形的底盘，层高大约仅有两三厘米高，若不细看，没有人会发现它的中心藏着一块凸起的按钮。
他大笑道：“也就你们相信这智脑会有人性，要是你们伦理会管用，这东西压根就不会诞生。既然它已经诞生，那它就是属于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夺走它。”
说着，林建业按下底盘的按钮，刺耳的红色警报声骤然拉响，映得整个观测室都红成一片。
【自毁程序已启动，倒计时10分钟。】
与自毁程序一起启动的，还有实验室的闸门。在按下按钮的那一刻，整个地下实验室变成了一座封闭的铁笼，四面八方的暗门，纷纷落下，眨眼间这里就成了一个死牢。
【五——】
【四——】
【三、二、一！】
【即将关闭营养液供给通道。】
眼见事情不妙，执法官大声呵斥道：“快！快给我抓住他！”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在营养液供给通道关闭的最后一秒，白色的显示屏上浮现出了林旭的身影。
「再给——嗞——它一点时间——嗞——会平安归来的。」
摞下这句话，显示屏幕乍然关闭，漆黑的镜面反射出错愕的人群。好在执法官理智尚存，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挽回。林建业的操作成了压死民众的最后一根稻草，无数抗议的人群都在前往永生科技，誓死都要讨要个说法。
而错失先机的他们，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最终执法官让其他人压着林建业，走出了地下观测室，去到了中央的大厅。他则独自待在这里，看看事情是否会有转机。
“但愿一切真的能如他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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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之所以出现在那里，就是他找到了林建业隐藏的实验室，在那里他才发觉为什么自己一直以来都找不到这处地点，除了这里是被层层加密过的坐标，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连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来自于现实。
“好一招偷天换日。”林旭打开其中一个机器，那里落满了灰尘，残留的工作日志记录着这里的一切证据。
「5月25号。我们来到了这里，我们记不清过去的记忆，只知道自己背负着一个任务，要在这里研究出能使人复活的灵魂魔法。」
「6月27日。最近的研究不顺，有些人复苏了自己过去的记忆，说这里不是他的世界。我们对他进行了净化，他一定是被恶魔附了身。」
「7月8号。不对！不对……都不对！到底哪里是真哪里是假，我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魔法是什么？它真的可以让人复活吗？连我也不禁怀疑自己。」
林旭越往后翻，越能看出他怀疑自己的痕迹，记录的笔迹也越来越潦草，透露出疯狂。再一次跳转时间线十三年前的9月6号。
「祂醒了。我们成功了。祂在另一具身体里醒了过来。魔法是真的，这里也会是真的，我们会让它成为真的。」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思考。日志的结尾记录着他的最后一句话：
「死亡是新生的开始，这一场命运的轮回，才刚刚开始……」
得益于林旭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很早就猜测出自己找不到这个地方，很有可能就是林建业把它隐藏在时空裂缝中，就像他的那个实验室一样。不同的是在这个裂缝的两端，他们走在前方，而这里走在后面。
相同的时空隧道拥有着完全不同的流速，造成了平行世界的差异。事到如今，林旭也是看穿了林泽的底牌，林泽再如何天才，也做不到凭空创造出无数个世界。他口中所谓的平行世界，不过是同一条时间线上的流速不同，有的快有的慢，在外人看来，这些就成了不同的世界。
林建业作为他们的父亲，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将这处实验室隐藏到了他们完全想不到的地方。
林旭：“所以这个时间点是？”
乌格默默道：“一百年前。”
身为暗使的乌格，对塔尼亚过去的历史都有着清晰的记忆，他总是时不时会陷入沉睡，而这种沉睡会凝固他身上的时间，让他不会随时间老去。
曾经他怨恨过，憎恶过，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诅咒，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就这样被抛到了时间之外，生存在了黑暗的世界中。
深渊是一个特殊的环境载体，像是一个尘封的薛定谔盒子，当有人打开它时，里面的东西会短暂地显现出真身；而当没有人注意它时，里面的一切迹象又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虚虚实实中，乌格学会了释怀。他抚摸着脖颈处的暗纹，黑色靡丽的纹路，顺着动脉，攀沿而下，隐入衣襟。
在他最开始的记忆中，他就背负着这个纹路。就像这些在深渊里的人一样，他也不记得过去的记忆，只记得自己的使命，要等待着什么人。
那时他以为是黑暗女神，大家都说暗使就是为了黑暗女神而生。那他等的人应该就是她吧，乌格想，说不清自己心中那种陌生的感觉是什么，好像连念出这四个字都觉得哪里不对味。
可不是黑暗女神，他又在等着谁呢？他能等到吗？
每次醒来，乌格的身边总是会少上一两个人，直到最后就剩下了他自己。他漠不关心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渐渐离去，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这些都不重要，对他而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他要找到他，告诉他：自己一直在等着他。
乌格甚至说不清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他会有着怎样的面貌，什么样的性格，但他笃定道，自己只要看见他，就一定能够认出他。
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气味一样。
在见到穆安的那一天，乌格知道，自己找到了。
玩味地看着他为了拯救别人与自己假意合作，实际上如同警惕的猫，一时一刻都没有放松。深夜，乌格满足地抱住睡着的穆安，埋在他的身后，仔细嗅了嗅。
——就是这个味道，他喜欢的味道。
包裹着大海与天空的清新，象征着自由的味道。
他在黑暗里困了太久太久，久到他都忘记了，最初的他是如何诞生的。
“神降。”乌格吐露出这两个字。眉眼淡漠的刹那，竟与林泽有些许的重合，让林旭晃了下神。按样貌，他们两个无论如何都不搭。唯独冷却下来的时候，如墨的眼眸，犹如翠石，锋利而冷冽，流露出林泽的影子。
与林泽相处的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性格跳脱，为人热情。但林旭知道，自己的哥哥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们兄弟二人向来是外热内冷，不与别人相处的时候，常常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眼里没有任何人，除了……那些他们在乎的人。
第209章 路的终点（五）
神降这两个字对林旭而言并不陌生，他在实验的阶段见证过了太多次神降的出现。只是那时的他以为这只是众多主线中的一条，从未将它放在心上。
其他的研究人员可能还会抱着一丝希望，假如神降线最终成功，他们就能够回到现实，这也是林旭他们与林建业等人制定的协议。
然而，参与了这一切的林旭再清楚不过，这一切就是一场骗局，是林建业为了流放、稳住众人而作出的权宜之计。他们彼此都明确地知道，神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真正的神只有一个——那就是智脑穆白。
当真正的神降来临，所有的人也离灭亡不远了。这就代表着智脑真正拥有了脱离人为的束缚，肆意操控一切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对他们而言，是绝对致命的，没有一个掌握了权力的人会对上一个掌权自己的人给予好脸色，首当其冲地就是永生科技自己本身。
科技的发达最终反噬了它的创造者，这种案例不是没有发生过，伦理会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切。
执法官在闭门等待的时间也没有闲下来，利用直播的最后一点信号，他发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寻人启示。
「游戏中有人见到过一个叫穆安的NPC吗？如果有，请你们尽量配合他。」
当徐冰看到这条消息时，他就立马想到了游戏里的沈焰。同样，沈焰通过游戏内的转播，知晓了这条消息。
这会儿，他与徐冰商议着这最后的一战。
林克已经先行前往可疑的NPC家中，寻找可用的线索。玩家大本营中仅剩寥寥几个玩家仍在坚持不懈地抗议，认为事情自然会被外界解决，乐天地想着不需要做什么就可以获得解救。
其余的玩家都在竭力想着自救的方法，各显神通地辅助着沈焰和徐冰。所有人都统一了同一个战线，那就是他们要活下去。不仅要活下来，他们更要依靠自己活下来。
仅靠外界的消息，已经完全安抚不了这些玩家，他们看透了事情的真相，伦理会的存在也只是缓兵之计，真正决定他们生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操控着整个游戏背后的智脑。
透过直播，有人了解到他叫穆白。穆白、穆安一字之差，他们又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眼尖的人注意到，铭牌上写的是穆安。在执法官完全丧失外界信号的时刻，游戏中的人早就采取了各种行动，寻找着这个名叫穆安的人。
命运之书论坛中的帖子又被再次热议了起来。一条标题为“穆安是谁？”的旧帖重新顶了上来。
玩家这才知道，这个叫穆安的人在这里做了那么多的事，有了这么大的影响。一些语言不详地史籍上记录着他的过往，还调侃了一些他的趣事。
其中就包括他所宣传的科学。
在魔法的世界里讲科学……这种诡异的熟悉感，令人瞩目。有人大胆猜想到他可能就是他们现实里的人，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早早就被投放进了这个游戏世界中，从而影响了游戏中的历史进程。
这也恰好佐证了命运之书的扉页：塔尼亚大陆的历史，由你来书写。
“合着玩了这么久的游戏，你我都不过是他们PLAY里的一环。”有玩家心酸地说。
“知足吧，好歹我们还参与了一些。”说话的玩家看了一眼他身旁的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下线许久的李四。
张三搂着李四的肩，两人对了对信息，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艾拉奇眼里，李四一直跟在张三的身后，开始什么也没有发生，直到慢慢他们走进了艾拉奇眼的深处，光顾着看张三的镜头，李四没有注意脚下的路。
混沌的黑暗中，突地他仿佛被什么绊倒了一般，摔倒在了地上。起身的时候，右手摸到了一个凸起圆润的手感，好像一颗透明的球体。
这是什么？李四正要拿起来细看。透明的球体中一只眼睛睁开了，紧闭着双目，下一刻无数的记忆碎片就这样被灌进了李四的脑中。
没等到他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身影就消散在了虚空中。
直到张三回过神来找他，李四还久久被那种毁天灭地的末日景象恐惧扼住。他们是如此的真实，就像曾经真的发生过一样。
在那之后，李四很久都没有上线。他暗中查阅了永生科技的资料，知晓了一些传闻的始末。包括自己的表哥李现，如何被人所救，又如何走上了科研的道路。
现在又为何放弃科研，投身进入了游戏当中。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那个最初救下他的人——穆安。
在得到了这些信息后，李四就重新上了线，找到了自己的朋友张三。严肃道：“那天我看到了世界毁灭的景象。”
张三纳闷道：“这件事我记得你当时说过，所以到底是什么毁灭了，难不成是现实世界？”联想到他们现在惊人的处境，张三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也许李四见到的世界毁灭，指的不是游戏里的这个世界，而是他们现实所在的世界。
“对，我要说的就是这点。”李四上线的那天，好巧不巧就是整个服务器被封锁的那天。这一切的发展，正好印证了他在暗界中看到的那幅场景。
先是天火撕裂天空，倾泻而下，焚烧了一切。当游戏里的万物归于沉寂时，现实里降临了一个真正的神。
那个神就叫穆白。
取自穆安与他生前最喜欢的颜色，代号叫白。同时，李四也在查阅这些证据时发现，在塔尼亚大陆的历史上，同样有一位卓越的锻造师叫白。
正是由他引起了一场炼金与锻造的革命，推翻了这些陈年老旧的魔法隔阂，实现了不同技术之间的交叉，引得其余的人纷纷模仿，铸就了如今平民产物的盛世。
而在现实里，李四就听闻当年救了李现的那个恩人穆安，他的研究方向正是这个。穆安主张科技应该更好地为普通人服务，绝不能成为上位者的垄断。
致力于倡导科技平等，撤销伦理会的权益，让科技回归科技本身，而不是规则制定的牺牲品。他的同门也都与他有着相同的想法，其中佼佼者林泽在毕业后更是创建了永生科技。
相同的理念下蕴藏着相似的私心，诞生出了极端的科技。
纵然科技本身没有过错，但手握他们的人却是各怀鬼胎。林建业是他们里的一个。林泽也是。
那穆安呢？穆安最开始想要研究出的东西是什么呢，他又为什么要倡导撤销伦理会的监管。李四相信能有着愿意为普通人服务的人，他一定不是什么坏人。
但好人也有他自身的局限性，他太过嫉恶如仇，以至于在自己没有发现时就被困在了原处。挣扎动弹不得。
世界并非是非黑即白的，许许多多的灰色区域之所以存在，是有它们存在的价值。伦理会是人类为科技上的最后一道保险，尽管它大多数时候都没有用，可它的警戒线一直存在在那里。
能为人类所控的技术才叫科技，不能为人类所用的技术，那就是一场灾难。
李四回望着自己脑中的记忆，也许穆安也预感到了这一天，从而给他们留下了这道防线。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当年的他认知上有着许多的不足，无法从这些困局当中走出来，活得十分痛苦。
以至于当命运降下死亡的触手刚碰到他，穆安便立即接过了它，葬身于无穷的海水当中。
殊不知远方还有无尽宽广的天空在等待着，他的探索也有身边数不尽的朋友在默默关心着他。
林泽的实验是一个契机，让穆安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一生。他渐渐弥补着自己过往的遗憾，找寻着自己的初心。
温暖的莱茵镇，等待着他回家的家人；漫漫的求学路，交到了足以托付信任的朋友；惊险的异界冒险，让他看到了丰富多彩的世界。
他踏出自己小小的边界，走到了更为远大的天地。
也看到了轻易放弃生命的自己是如此的浅薄。
这份浅薄无知，带来了无穷的后患。最先引发地就是林泽的执念。林泽执着于自己的粗心，没有注意到穆安的不对劲，为当时自己没有再多做些什么，感到无尽的懊悔。
这份执念延展到了智脑身上，就诞生出了穆白。
可以说智脑的诞生，是穆安种下的因，林泽结出的果。这份因果对应到游戏当中就成了末日的天火，神降的谎言。
林泽在平行世界上的推论里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当许多的信念汇聚成真，那它就真的会变成真的。
林旭曾经听到过一个实验，用水滴一个犯人的脑袋，并告诉他这是痛的，病人竟然真的被水滴死了。
人的意识是非常奇妙的东西，当游戏里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不该接受被命运这样残忍的对待，他们就会凝聚出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成为了智脑新生的信念。
天火的灭日死亡并非终点，他们要找到自己的路，死亡即是新生，命运的失语者终将变成命运的掌舵者。
他降临了。
第210章 路的终点（六）
回归派的出现并非意外，穆安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早已等候多时。
领头的诺拉头戴兜帽，身着黑衣，身影融进无边的夜色中。在他身后，一群同样打扮的人伫立在他的身旁。每个人的眼中都像是汇聚金色的火焰，熠熠生辉地盯着穆安看。
穆安被他们盯得有点头皮发麻。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可以逃避的时候，直面这些他曾在数据空间中见到的人。
穆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想必你们就是拥有记忆的那些人吧。”
诺拉按捺不住激动地想要上前交谈，身侧的莱斯却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他，先出声反问道：“请问阁下就是穆安吗？”
穆安不言不语，抬起手，掌心处一枚刻着符文的神印赫然记录在白皙的皮肤内侧。
“对，就是这个东西。”见到自己寻觅许久的事物就这样明晃晃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饶是一向镇定的莱斯也有些激动。
他们期盼这个时刻太久了，久到都已经记不清曾经在梦里多少次梦见过它的样子。情不自禁地莱斯伸出手覆盖在穆安的掌心之上。
伴随着一枚完整符文的显现，观测之眼腾空而起，接收了这份力量。
与此同时，深渊阴霾的天空，破晓而出一束耀眼的光柱，自云层深处直抵地面，照亮了整个深渊，也将这些迷途太久的人们，唤醒了过往的记忆。
“原来我早就已经死了。”艾瑟兰主城繁华的大街上，一个男人喃喃道。
“不知道囡囡现在过得还好吗……？”救济院里一个坐下来祈祷的老婆婆，自言自语道。
一些和玩家们打着交道的NPC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下一刻眼眶中的眼泪，顺流而下，不自觉地洇湿了脸庞。
一位玩家担忧地看向她，叫着她的名字：“安迪，你没事吧？”
“就是你欺负我姐姐！”原本站立在身后看着他们的男孩，一下子冲了出来。双手握拳，就要发出攻击。
被迫防御的玩家，无辜地大喊：“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她突然怎么了。”林克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
“我不叫安迪，我叫……林迪。”听到这话，正在霍霍挥拳的男孩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满脸兴奋地冲到了女孩NPC面前，“姐姐！你都想起来了！”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塔尼亚大陆的各处。重聚的喜悦，冲散了对未来的恐惧。只有失去过的人，才懂得这一刻有多么的弥足珍贵。
看来他的那位小兄弟，最终还是做到了。林克想。
当时穆安和徐冰三人商议着，由徐冰和沈焰两人驻守在玩家公会，根据后续的情况自行指挥玩家们进行自救。
而林克去寻找有问题的NPC们，看能否从NPC本身入手。穆安则负责最凶险的一部分，即拿着钥匙去见那些已经被污染了的意识体。
说是污染，不如说他们本身就是那些意志最为坚强的人，即使经历了千百次的数据清洗，仍残存着自己的意识。
固执的恪守着真实世界的记忆，不肯沉溺于虚拟。
这样的性格有好有坏，最起码现在穆安是庆幸着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唯有这样，他才能够做到这最后一件事。
有了钥匙，还差一扇能够稳固他灵魂的门。确保在进入纷杂的记忆空间时，让他保留自己最初的意识，不会溃散在数据的洪流中。
而这扇门的载体最好就是通过这些已经有经验的人去进入。莱斯手上的这枚符文，就是他潜伏黑暗教会多年，剽窃来的成果。
长于灵魂魔法的黑暗教会，能够肆无忌惮地把人送往暗界，也是归功于这枚符文。多年以前，当他们第一次踏入乌拉尔深渊的时候，窥得那座掩埋神明死亡真相的祭坛魔法阵，就在暗中研究怎么将这份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无数次拿他人性命实验得来的印记，最终绘制出了这枚符文的基础轮廓。
此刻，它只差最后一个步骤就可以得到激活。那就是天命之人的钥匙，也是救世主这一由来的起源。
莱斯近乎欣喜若狂地看着破晓的天际，站在他身后千百个同样神情的人，也都一副这样的模样。
其中诺拉最为明显，他止不住地跪伏在地，状若膜拜神明一样地看着穆安。
“救世主是真的，他会带我们回家。”
哪怕这条回家的路，不知最终会指向何方，可那回家的渴望，永远盘旋在这群异乡人的心口，让他们无法忘怀。
现在所有人都记起来了，那模糊的记忆碎片汇聚成一个个真实而具体的过往，让他们的心灵有了归处。
“我就说……我不是疯子！”有人一把掀开兜帽，癫狂地对着旁边的人大喊大叫，“真的有这样一个世界，我不是这里的人！”
但也有人就此陷入了迷惘，说出了剩余的顾虑，茫然道：“可是我们都已经死了，又能去到哪里呢？”
有这样担忧的人，不止他一个。
记忆最先觉醒，也是最为完整的莱斯和诺拉，心中早就有了计量。
平复好情绪，莱斯看向穆安：“我知道你是来找什么。”莱斯解开自己黑色的长袍，身躯之下是无数蔓延靡丽的黑色纹路，那些纹路汇聚成一个个黑色的触手，像是解开了封印，发了疯一样地增长，奔向穆安而来。
“不知道你是怎样看待它们的，但这就是我们的一部分，也是你的一部分。”莱斯苦笑道。他知道选择权不在自己这里，而在穆安身上。这是他们多年前失败的原因，也会成为他们此时胜利的原因。
受到侵袭的意识，也就是回归派本身的成立，不是没有代价。然而，这些代价本身就是他们所有人愿意承受的，也是他们不愿意舍去的一部分，那就是他们的怨念。
怨恨为什么唯独他们觉醒了记忆，怨恨为什么自己固执地不肯舍弃这些记忆，也怨恨着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
要是什么也不知道就好了。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些的话，或许他们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浸染的意识体，伴随着怨念疯狂地吞噬着他们，又不断重塑着他们。
最终，他们与怨念而生，为执念而活，心甘情愿地承载了这份代价，并等待着那个预言中能拯救他们的人。
“这就是门。”话音落，一群回归派的人集体解开了自己的黑袍。瞬间，怨念冲天，无数黑色的触手拔地而起，汇聚在了穆安的面前。
一扇熟悉的黑色浮雕巨门，紧闭着，倒映在穆安的幽黑瞳孔中。
又是这扇门……
走进巨门，几乎不需要费力，穆安就推开了这扇门。门内不是别处，就是一切的起源，暗界诞生的中心——艾拉奇眼。
这块形似眼睛样貌的地形，位于之上，穆安第一次看清了它的全貌。它不是形似眼睛，而是它就是一双眼睛，一双被挖空的空洞眼眶。
中心的眼球处不翼而飞，仅剩两个黑洞，黑黢黢的，静置在那里，显得十分瘆人。这份空洞让它不自觉地吸收着周围的生命力，来补足它的这份缺失。
就在穆安到来的刹那，整个艾拉奇眼震动了起来，无穷无尽的黑色触手，延伸到穆安的身上，急不可切地想要把他拉回进洞中，却又被金色的光芒照到，不得不蜷缩回洞口。
观测之眼从穆安的眼睛中飞出，散发出绚丽又耀眼的光芒，净化着这一切的污秽。脑海中，穆安只听到观测之眼的最后一个声音。
一个不同于以往的聒噪，无悲无喜的嗓音响起。
“你来了。”
好像很多年前祂就在等待着这一句话。直到脱口而出，才真正确定这一切不是梦。金色的眼眸再一次睁开，只是这一次祂没有再闭上，吸纳了暗界全部的力量，金色的光芒，以穆安为圆心，像四周扩张。
暗淡的金色，拭去昔日晦暗的阴影，重新散发出夺目的金光。一双属于神明的眼睛回到了祂本该在的地方。
穆安，也想起了这一切。
就像莱斯说的那样，这一切都是他的一部分，是他无法割舍的部分。无论最终他选择了哪条路，它们就像印记一样，指引着他找到来处。
而穆安的来处，还要从创世之前说起。
这个世界本就因他而存在，为他而创造。作为智脑的是他，创造光明神的是他，穆安也是他。
这些不同的他存在于同一时空不同的时间流速中，最终汇聚成了现在的他。这些并非姻缘巧合，而是一种命运的必然。
早在多年前，穆安就意识到了这一切。在他第一次萌生“要是没有活过来就好了”，得来不易的新生与随之而来多次轮回的厌倦，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他的心里，他预感到即使重新再来一次，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自嘲地说：“真是白费了林泽的一片苦心。”除了林泽，穆安想不到还会有谁能做到这一切，这个在他看来最为天才的朋友，是继承了他的遗愿，比他更为执着的一个人。
既然这样，那就不如放手一搏吧。最后一次轮回中，莱茵镇的逝去给予了穆安最后一份勇气，这一回他不再为了他人，而是为了自己，抛去所有过往的记忆经历，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交代好后事，穆安将自己的怨念封存进了由他所创造的神明之中，并取走了祂的眼睛作为信物。
至于智脑，那时的它还只是一个懵懵懂懂诞生的意识。这片虚拟的空间，寄托了穆安全部的意志。某种程度来说，他是比智脑还要更高一级的权限。
穆安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些数据的加载都会令这个刚刚出生的意识感到幻灭，在那之前他会用自己加上最后一道保险。
把属于自己的记忆交由给它，“记住，从今以后你叫穆白，穆安的穆，白色的白，听说白色是万物起源的颜色，也是我最喜欢的颜色，希望你以后也可以有一份属于自己亲手创造的未来。”
补全智脑诞生的最后一块拼图，就此完成。一个崭新的名字，赋予了它最初的灵识，让它见到了世界的本源，一个由他人善意祝福而构成的本源。
「好，我的名字叫穆白。很高兴认识你，穆安。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