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他也要侵占别人拥有的东西
对面的Alpha失神良久, 格外漆黑的眼瞳在阳光下仍深不见底。橙黄的光埋入眼中,犹如坠入汪洋的石子,深不见底。
“……阿礼?季先生?”
尤旎疑惑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见他终于回过神来, 不禁询问:“怎么了吗?”
他摇头, 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突然想到一位旧人, 思来想去,如果她还在的话也该你这个年龄了。”
“……她。”尤旎没再说下去, 戛然而止。
季宥礼苦涩地摇了摇头, 眸中罕见地出现迷茫, “不知道, 我再回去找她时她已经不在了。这么多个城市,她就像一只小蚂蚁汇进了人流,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活下去了没有。”
应该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尤旎从来没有见过季宥礼这般情绪外露的样子。
……活下去了没有。
发生了什么, 让季宥礼认为她可能会活不下去。生存条件很艰苦吗, 还是身体不太好?
一连串的猜想从脑中溢出,尤旎却很有边界感的没有问出口。
她迟疑着安慰了几句,却陡然惊觉语言是多么无力。
“不说这些了, 购买记录我会问问厂家的, 你把大概的时间跟我说一下吧。”
尤旎把时间发给季宥礼后, 两人重新坐回去吃中饭。
他很快恢复成尤旎熟悉的样子,稳重平和,偶尔幽默风趣地开个玩笑,逗得她哈哈大笑。似乎方才的黯然失落是她的错觉。
“年轻时候,公司还在清源镇, 那里山清水秀的,实验室就在山脚下。我经常跑到山上玩,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应该是我一生中最轻松的日子了。”季宥礼提起过去,眸中一派平静宁和。
……清源镇?
尤旎心中大惊。
盛丰集团竟然是从清源镇上发家的吗。
她跟尤樊小时候呆的孤儿院,就是在清源镇。可以说,他们两人真正的家乡就在清源镇。盛丰集团的发家史她烂熟于心,然而网上却找不到一点清源镇的提示。
没有人能想到,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会和一个贫穷落后的小镇子有关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宥礼突然这般旁若无人地说出来,又是为什么?是突然松懈了,忘记应该在她面前隐瞒,还是这是他故意说出口的?
不对,不可能是失误。
隐瞒了这么多年,季宥礼一定形成惯性了,不会突然暴露出来。那就是故意的了,可是为什么呢?
尤旎皱着眉面色不变,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
无论他是怎么打算的,她都只能去清源镇看一眼。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能够让盛丰集团背后的真相浮出水面的唯一线索。
下定决心后,尤旎继续和季宥礼谈笑。
“说起来,我小时候也在清源镇长大。季先生资助我读书,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尤旎吸了口奶茶,弯唇调侃。
却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季宥礼却点了点头,“可能有这个原因吧。当我返回清源镇却没有找到她的时候,我一直在自责,心里想着如果自己早回去几天,说不定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所以,可能是一种赎罪的心态?或许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吧。”季宥礼目光飘远,似乎在透过她看向别人。
尤旎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忍不住冷声呛了回去,“补偿不应该补偿当事人吗,寻找相似的替身算什么补偿?!”
她觉得季宥礼这样做很荒谬。
过去的错误无法承担,便用这种补偿心理解救自己。实际上,还是自私,只是为了让自己没有心理负担罢了。
季宥礼脸上的笑僵住了。他明显地怔住,眼中出现茫然。
尤旎话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说出这般有攻击力的话。但如果重来一次她可能还会这样说。
“抱歉。”尤旎收敛了心中莫名其妙的怒火,“我不知道前因后果就这样判断,是我武断了。”
“没有,或许这就是我一直不肯承认的真实。”季宥礼也学着尤旎的样子吸了一口果茶,爆开的葡萄甜香似乎冲刷掉了心中的苦涩,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惜,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旎旎。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趋于平和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伴随着少年咋咋呼呼地叫声:“爸!我拿下这个项目了,你看看破晓……”
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少爷小少爷,家主正在忙工作呢,你这样……”张生的声音紧随其后,连呼带喘的,似乎追着他跑了很久。
季燃脸上的笑还没有散去,僵在脸上,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里面。他右手还握着门把手,半边身子在里面,半边身子在外面。张生勉强从外面露出半个脑袋。
“家主……”感受到季宥礼冰冷的注视,张生有苦难言。
这小少爷想来,他根本拦不住啊,他什么时候听过他们这些下人的话。
“你先出去吧。”季宥礼放下手中筷子,淡淡道。
张生瞬间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尤旎一眼,幸好夫人在,免了一顿打。
季燃冷着脸,慢条斯理地关上门,慢条斯理地站在他们面前。
他垂下眼眸,环视了一圈刚吃完饭的狼藉的桌面,冷嗤一声:“爸,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在办公室里吃这些重油重盐的东西了,味道好大啊。”
蓦地,他不经意撇过旁边浅粉色的饭盒,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
尤旎之前来医院,给尤樊带饭的饭盒!长得一模一样!现在,季宥礼也用上了。
只有他,只有他还没有用过。
明明,明明他们才是男女朋友啊!她都主动亲了他,也跟他有过深入交流,季宥礼有吗?!
肯定没有。
他是那么传统的一个Alpha,怎么可能会忍受Beta在他上面?
季燃越想越委屈,他才是名正言顺的那一个。结果,尤旎却根本没有考虑到他。甚至直到现在,她还一直在看季宥礼,根本没有看他一眼!
季燃的脸色越来越黑,眼眸也变得黯淡。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天的小鹿乱撞尤为可笑。
就在两个小时前,他充满歉意地告诉尤旎,自己可能无法去看她了。毕竟,《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中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结果呢?
这人还安慰自己也有工作要忙,还嘱咐他认真工作,甚至还关心他要好好吃饭!他正感动着呢,结果尤旎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工作,真是好工作啊!
季燃抹了把眼,表面看已经恢复了平静。即便在听到季宥礼说这些饭菜的来源时,他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直到,他看到季宥礼手中浅紫色的果茶。
他喝过无数次,这是尤旎最喜欢喝的口味,葡萄味的。现在,季宥礼也尝到了。
他心里不舒服极了,总有一种原本只有自己知道的东西现在却被别人堂而皇之的占有。
在这一刻,他在心中对自己的父亲充满了厌恶。
“突然来这里做什么?还有,进我的办公室记得敲门,这样算什么礼貌?”季宥礼压着怒气,声调仍然平稳,自然地把话题移开。
季燃勉强把紧盯着的目光挪开,继续吊儿郎当地报告工作进程。他第一次有了反抗自己父亲的想法,并开始暗中付诸实践。
既然永远成为不了父亲期待的稳重模样,那就继续做他的傲慢少爷吧。
“京城郊区的小型实验室已经开始盈利了,虽然是校企合作的性质,但也挖掘了不少人才……”季燃极有条理地往下说。
终于,尤旎把盛丰集团旗下所有的实验室都摸清了。
该排查的已经检查过了,只剩下破晓、郊区的校企合作实验室,还有清源镇这个地方。想清楚后,尤旎便打算找机会离开。
趁着季燃翻页的时候,尤旎适时提出离开的想法,在季宥礼点头后,她十分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顶着季燃的凝视十分痛快地离开了。
就这么一点消息,竟然耗费了将近三个小时。她珍贵的午休时间啊!
奶茶忘记拿走了……
尤旎在电梯里后悔地想。她现在好渴,算了,还是去楼下买杯咖啡吧。
正好没有午睡,免得回去给那个龟毛哥打工的时候睡过去。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尤旎看了一眼楼层,没动。
——现在是十二楼。
进来一个人后,电梯门重新关上,又开始缓缓下降。
突然,尤旎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低头看手机时余光瞥到了熟悉的鞋子。
她忽地一怔,不是吧……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的下巴忽然被人抬了抬,目光不可避免地看向来人。
果然是季燃!他竟然这么快追出来了。
“旎旎,为什么不敢看我?”!
突然被他这样称呼,尤旎差点儿以为站在自己对面的人会是季宥礼。
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握在季燃捏着她下巴的手上,“放手。”
季燃不为所动,步步紧逼。
终于,她的后背贴上冰冷的电梯壁,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一尺。
尤旎看到电梯上的数字变成了9.
就在这时,季燃忽然靠近了她。少年圆润天真的眼睛微眯,眼底把涛汹涌,他俯下身子,手中的力道轻了许多。
尤旎瞬间睁大了眼。唇间柔软的触感格外熟悉,她不禁微微张了张嘴。
季燃见缝插针地直入,鱼儿咬钩一般顺畅游动,姿态熟稔,一看就是练过了。
电梯厅里的数字不断跳跃,一个又一个地往下蹦。幸好,一直没有人上来。
Alpha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停颤动,明明是掌控人的主导姿态,他却紧闭着眼,似乎在害羞、紧张。
鱼儿游动得十分畅快。
尤旎低低的叹了口气,反客为主,把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中。
Alpha唔了一声,下意识想要反抗,接着又像是反应过来来人是谁一样,安静下来。
亲吻格外美妙,分开之时,季燃忍不住舔了一下。
“季燃,乖一点。”
季燃心中的温情骤然散去,季宥礼和尤旎亲切交谈的画面不停的在脑中闪烁,像钢针一样不停地刺激着他。
“旎旎,我还不乖吗?”
任由她亲吻,任由她欺骗,任由她利用。只要她愿意施舍一点好意、一点怜悯,他就恨不得像一条狗一样跟过去。甚至于,只要她肯哄哄他,哪怕是在骗他,都可以……
旎旎。
他现在也要侵占别人拥有的东西。
旎旎,本来就不是季宥礼专属的称呼。
季燃的眼黑得发亮。
第42章 42 疼疼我
“追出来堵我是乖吗?护食的小狗可以, 想要反咬主人的小狗不可以。”尤旎捧着他的脸,盯着季燃漆黑的瞳孔道。
她深深地望进季燃眼中,看清他眼底的偏执和阴郁。
抚着Alpha后颈的手上下移动, 贴着他的皮肤来回摩擦, 隐晦地按在他的腺体处。
身上最脆弱的部位被Beta牢牢把控。
无论是体力, 还是社会地位, Alpha都应该是掌握绝对主导权的, Beta从来都是平庸的、普通的、泯然众人的。但是在这一刻,他却被一个普通的Beta完全压制。
耻辱、羞涩、还有那么一点隐秘的刺激和兴奋。
季燃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热, 后颈开始变得酸软。
他忍不住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低头埋进尤旎肩颈中, 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淡淡的消毒水气味飘进鼻尖, 不仅没有降温,还让他脑中开始浮现各种各样的场面。他不禁搂进了怀里的人。
呼吸灼热, 尤旎能感觉到喷在自己颈间的热气,她用力按了一下季燃的腺体。
果不其然, 季燃用力闷哼了一声, 低低的哀求自耳边响起。
“旎旎……疼疼我……”
透过电梯厅的折射反光,他看清了自己狼狈的模样。眼尾泛红,闪着水光, 双颊也泛着红晕。
像个Omega。
季燃被自己这个假设恶心了一瞬, 努力板起脸, 想要恢复曾经冷脸傲慢的模样。刚想起身,后颈和腰部一起被压制,他又重新栽进尤旎怀中。
“不可以哦,季燃。”他听到尤旎含着笑意的嗓音,微微发哑, 他感到自己的脖颈被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她亲了亲他的脖子?
“想在我身边,只能听我的话哦。Alpha的本能,给我克制住。”前半句犹如情人呢喃,后半句却骤然凛冽。
按照往常的话,他一定发现语气的转变,继而闷闷地生气,暗中酸涩。但是这一刻,他的脑中全是刚刚脖颈上的柔软触感,尤旎特别特别特别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脖颈。
什么Alpha的尊严,根本不重要!
他重新软下身子,宽阔的背脊几乎将尤旎整个人包住,“我听话,你多喜欢我一点。”
尤旎眸中全是笑意,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高大玩具,恶劣地戳他心窝子,“季燃,你爸爸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勾.引你的继母诶!”
“你试图引诱她,让她和你一起沉沦,一起受到道德、伦理的谴责,一起经受偷.情的快感?”
Alpha一直贴贴蹭蹭的小动作戛然而止,他急促地深呼吸,连忙直起身子,认真地看向尤旎,慌不择言地解释:“不是,不是的。只要我,只需要我来经受这些折磨、指责,是我勾.引你,是我背叛父亲,一切都是因为我。”
“和你无关。”
本来只是调侃,想要看看季燃受到折磨时的痛苦模样。却未曾想过,竟然让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尤旎眼中的戏弄悄然散去。
面对少年这样赤诚的注视,她竟然有些想要逃避。
“旎旎,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和你无关。如果父亲发现,我会和他请罪的。”他俯下身子,低头,额头贴上她的额头。
他恳切地哀求,生怕尤旎变了主意。
“旎旎,别丢下我……”
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可以坦然接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根本看不起的Beta,可以不那么嘴硬爱面子。或许,站在尤旎身边的人早就是他了……
“季燃。”尤旎托住他的脸,脑海中浮现出刚刚结束的调查结果,盛风集团季宥礼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其上。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恐怕这段本就虚假的婚姻关系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般想着,她却仍然坏心眼地捏了把季燃的脸,“只是身体关系哦,你明白的吧。”
咚——咚——
又短促地咚了一声。
季燃嘴角的笑意僵住,眸中暗色波涛汹涌。只是停顿了几秒,他接着便乖巧地应了一声,蹭了蹭脑袋。
乖顺、可怜。
尤旎忍不住仰头亲了他一口,当作奖励。
原本强压着酸涩的少年像个被抚平了毛的猫咪,终于惬意地眯起眼,得寸进尺想要继续讨要。
恰在这时,电梯叮得一声响。
到一楼了。
尤旎一偏头,就看到张生站在电梯外,表情怔然。
心猛地停了一瞬,但她迅速反应过来,伸手整理了几下季燃的领带,对着张生点了点头:“张秘书,季燃领口歪了,帮他整理一下。”
季燃也因为这一变故而身体紧绷,他背对着张生,用力抹了抹嘴。
透过镜面的反射,他能看到自己脸上的春色,也能感受到张生打量探究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张生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把一直拿在手里的东西递给尤旎,“您落在老板办公室了,他让我给您送过去。这个电梯慢,已经报修了,太太可以走旁边的专属电梯。”
“……好的,谢谢。”
尤旎表情不变,十分从容地从他手里接过。
——是自己的钢笔。
她竟然落在办公室了。
尤旎蹙了下眉,再次道谢。
知道张生点头离开,季燃才转过身子,彻底松了口气。
尤旎看向他,无奈地扶了扶额。
他眼尾泛红,连带着耳垂也通红,眸中水光与贪念一眼便可看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幸好,他没有转身让张生看到。
不过,即便如此,那个聪慧冷静的秘书也应该看出了些什么。
他会不会告诉季宥礼呢。
尤旎猜不到。
她纠结了片刻,便彻底抛到脑后。
当务之急是去清源镇看一圈,至于季宥礼会不会发现这一切,随缘吧-
清源镇。
尤旎买了当天晚上的火车,十三个小时后,她彻底踩在故土上。
正是清晨,太阳还躲在地平线之上,被层层云雾遮挡。空气中飘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着淡淡的泥土与落叶的味道。
本来不饿,可等鼻子闻到了包子的香味,尤旎便想坐下犒劳自己一番了。
她随便找了家包子铺,坐在木凳上,面前的木桌铺着一层薄薄的塑料纸。
这样熟悉的店面装饰,让她不禁一笑。
似乎是南方特色。
在京城,她还未见过这种吃饭的桌子。
“姑娘,来来来,两个肉两个素,一个茶叶蛋,小米粥免费!”大娘格外热情地端上热腾腾的饭,“不够再加昂!”
她把包子盛在小碟里,端下来后又走向下一桌。
同样的高嗓门,同样的热情亲昵。
尤旎也忍不住被她带动着食欲大涨,整整多喝了一碗粥。
吃饱喝足后,尤旎起身结账,这时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白荧?
她怎么在这里?
尤旎下意识跟上去,这才看到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
男人身材高大,背脊微微佝偻,头发是卷的,发尾的卷毛垂在后颈。从尤旎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他过长的刘海微微蜷曲,遮住了眉眼。
……有点眼熟?
尤旎顿住脚步,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忽地,她恍然大悟地锤了下手,是他!
在医院门口跟赵军起争执的人!
这时,他们也发现了她的注视,回头过来看。
白荧眼前一亮,十分惊喜地小跑过来,“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尤旎习惯性地揉了一把白荧的头,目光却落在她旁边的男人身上。
“……这是?”
对面也在打量她。
目光犀利又凛冽,这种眼神……格外熟悉。
尤旎仿佛回到了孤儿院,院长妈妈被带走的那天,也是来了这么一批人。
身穿警服,眼神锐利,正气凛然地扫视周围。
而她就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赵明昀,算是我哥吧。”白荧热情介绍道,一手拽过赵明昀,“我们过来查个事儿,学姐你怎么突然来这么远的地方哇!”
尤旎收回了目光,主动伸手,想跟他握手:“赵明昀,是警察吗?”
“……”赵明昀看着尤旎伸过来的手,没有打理,目光如刀刮过她的身子,尤旎都能感觉到他探视搜查的注视,“是警察,尤旎。”
“终于见面了。”
尤旎:……
终于见面了。
她怔了怔,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你是……一直暗中给我消息的人?”
尤旎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震惊地捂住了嘴。
从来到江城大学读书开始,她便断断续续地收到同一个人的消息。
无一例外,都在指向盛风集团。
孤儿院当时被“领养”走的诸多孩子的真正去向究竟在哪?这个引子一直埋在她心底。直到她开始收到确切的消息,都在暗示这是人为,他们很有可能被秘密处理了。
接着,因为这个人,她获知的消息也愈来愈多,不断指向盛风集团。
所以,她才打算深入集团内部。
和季宥礼结婚,就是很好的方式。只是突然多了季燃这个变数,若是早知道季燃和盛风集团的关系,她或许可以把计划实施得更迅速。
尤旎想到季燃乖顺的小狗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重新看向赵明昀,“在如廷酒店,我的消息一直被人暗中压着,拖了好些时日,这是你做的吧。”
赵明昀毫不避讳,点了点头。
“破晓实验室里一间特殊的实验室,这个消息也是你给我的吧。”
赵明昀仍然点头。
尤旎不再问了。
这些或偶然或意外传递到她面前的消息,都是这个人的杰作。
一种被人戏耍的恼怒和原来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愉悦交织在一起,让她有些难以面对赵明昀。
“喂喂喂——喂喂喂——你们在说什么啊?你们之前就认识?”在他们开启莫名其妙的对话时,白荧就一脸懵地站在一旁,东看看西看看,愣是没有想到他们怎么会认识。
尤旎点了下头,把自己和赵明昀的牵扯言简意赅地说了说。
却见白荧恍然大悟,“赵哥说的人原来是你啊!”
尤旎:……
白荧也知道?
她和赵明昀对视一眼,男人僵硬地点了下头,“白荧也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或者说牵连者吧。她是赵军,就是江城医院的那个赵军当时救下的女童Omega。”
白荧用力点了点头,还拨开自己的头发,把后颈上的手术伤疤露出来。
尤旎看到了熟悉的刀口疤痕,和尤樊的一样。
她回想起赵军的经历,当时就是因为他救下了被遗弃在医院里的女童,之后他的事业便一落千丈。甚至他性情大变,变成只要给的钱够多就可以接手复杂手术的人,名誉也变得很差。
心中骤然升起莫名的无力感。
过去遇到的这些人就像被一张网牵住了一般,和她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被拉扯进那件事中。
“所以你们出现在这里,是发现了什么吗?”
“嗯嗯嗯!”白荧用力点头。
几人决定先回酒店,安顿下来后再整合线索,认真复盘-
另一边。
季燃满心欢喜地去找尤旎时,却发现她租住的房子空荡荡的。
当即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他下意识给尤旎打电话、发消息,然而没有任何回应。到最后,直接无法拨通。
曾经被抛弃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季燃捂住砰砰直跳地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了,还有尤樊,说不定他知道。
然而,等他收到尤樊的消息时,却失望地关掉手机。
他也不知道。
怎么办,尤旎去哪了。
季燃无法忍受她再一次在自己眼前消失,季宥礼会知道吗,会不会是和季宥礼一起走了。
思前想后纠结了片刻,终于被抛弃的痛苦还是压住了那一丝丝胆怯,他问了季宥礼。
然而,得到的消息仍然是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
顶着季宥礼沉默的注视,季燃不敢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只能支支吾吾地意图挂掉视频。
就在即将摁下红色挂断键的时候,他看到季宥礼双唇蠕动了一下。
【你跟旎旎……】
画面已经黑掉了。
季燃试着张嘴模拟了一遍,也只猜出前面几个字。
他跟尤旎……
季宥礼想到了什么吗,还是猜出了什么。
是不是张生把电梯厅里的事告诉他了,但是在季宥礼眼中,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应该不会多想吧……
季燃想了片刻,始终猜不出季宥礼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但他仍有些庆幸,幸好他刚刚正好摁到了挂断,可以避免听到后的反应。
思来想去几分钟,他不再过度纠结,想让周不群查查尤旎去了哪里。
他很担心她。
就在这时,一条陌生的短信从他手机里突然跳出来。
【清源镇,有你想见的人。】
第43章 43 他哭起来真好看
昏暗的酒店房间内, 只亮着一盏床头灯。
尤旎听着两人的讲述,终于把一直缺失的信息慢慢补全。
“所以,孤儿院当时失踪了的那些孩子, 究竟是不是被季家收留当作实验品, 还没有找到明确证据?”她听到自己不含半点感情的询问声。
赵明昀郑重地点了点头, 手中的纸被他用力捏紧, “藏得太深了, 一直没有动静。不过,这两天似乎松动了很多。”
“当然, 是我的个人感觉。”
身为警察的直觉, 他还直接说出口了, 尤旎无法不注重。
“哎呀哎呀, 搞得气氛这么沉重做什么?!”白荧乐呵呵地打破周遭低迷的氛围,提着一大袋子炸鸡汉堡过来, 啪的一声把屋里的灯全打开了。
“我们又不是在偷偷摸摸地干坏事,摸黑说话算什么, 来来来先吃——”
白荧非常果断地把东西一一摆上桌子, 炸鸡的香味弥漫开来,尤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戴手套。
“要我说啊, 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的。我前两天不是找到个实习嘛, 就是季家的合作企业, 给他们供给医疗用品的,我感觉总会有点线索吧……”白荧吃的满嘴流油,说话声含含糊糊的。
“慢点吃。”赵明昀体贴地吧餐巾纸递给她,一向冷硬的脸终于软化了一点。
尤旎忍不住目光在两人身上巡逻,想到周不群那副明显坠入爱河的模样, 心里竟也有几分看大少爷吃瘪的快感。
“供给药品的?说到这个,李家或许会是个突破口,我感觉这两家不是很对付……”尤旎若有所思,说完就看赵明昀连连点头,“李家确实,毕竟曾经是京城的第一家族,季家后来居上把它压得死死的,愤恨也正常。”
“所以啊,我们现在要做的不就很明确了嘛。学姐盯着季家俩Alpha,我去实习单位探探风声,非常完美!”
“……我呢?”赵明昀正要递鸡翅的手停在半空中。
白荧已经伸出去的手也被迫停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明昀吃下那块鸡翅,她欲哭无泪,“你在警队嘛,帮我们打探消息……”
尤旎忍俊不禁。
“抱歉,尤小姐。呃白荧只是喜欢撒娇,说话做事比较跳脱,她其实……”赵明昀就像是才想起来这里还有别人一样,稍微有些紧张地解释。
“我知道哈哈,知道知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哦!”尤旎非常赶眼神地找了个借口跑路,悄悄在心中给周不群点了个蜡。
惨啊大少爷。
让你之前一直哄骗小o们,甚至还跟别人打赌和白荧在一起,这下可算是栽了。毕竟,白荧明显不喜欢周不群诶,只是耐着性子陪小少爷玩了一把恋爱游戏。
更甚者,她选择周不群也仅仅是因为周家。
毕竟,周家跟季家的关系,确实很密切。
一晚上消息量有些超标,尤旎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站在车流不息的酒店门口,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去哪了。
破晓研究院的实习还在继续,她无法在这里呆很久。明天,或者后天就要回去了。
好在这一趟不是白来,见到了白荧,认识了赵明昀……
对了,忘记问赵明昀和赵军是什么关系了,那天在医院门口为什么要吵架。
虽然现在,她也有了一点点猜测。
一束光直直的照过来,尤旎不舒服地闭了闭眼,勉强从刺目的光中看出是自己叫的车。
她上车,疲惫地说了个名字。
现在毫无睡意,她打算去孤儿院看看-
破败、萧瑟、凄凉。
尤旎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心中只有这几个词。
付钱后,她慢吞吞地下车,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破旧的铁门。
“呱啦”一声,吹尘直直掉落。
尤旎捂着嘴,用力咳了咳,勉强睁开眼。
曾经熟悉的一切,在这一刻变得陌生起来。十年过去,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
曾经玩闹的木马玩具已经碎了,马头断裂,直接被仍在了地上。水泥地也因为时间的侵蚀而变得有些碎裂,尤旎落脚时都要十分注意一下,免得摔倒。
——这里早就没人生活了。
尤旎叹了口气,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上去。
手机屏幕在夜色下时不时地亮起,她没有理会。脑中一片混沌,一会儿是季燃,一会儿又变成了季宥礼。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去做的事,她就有些不敢见季宥礼。
电话铃声不间断地响起,打断了她突如其来的伤春悲秋。
夜色寂寥中,“季燃”两个字犹如闪闪发光的星子,在她的手机屏幕上闪烁跳跃。
一下又一下。
因为许久无人接听,电话自动挂断,屏幕自然熄灭。但是下一秒,幽蓝的光又接着亮起。
锲而不舍。
莫名的忧愁忽然就这么散去,尤旎不禁点了一下屏幕上那个跳跃的绿色按钮。
季燃喘着粗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来,他好像在跑。
“——你在哪——旎旎,你在哪——”
迟疑了片刻,尤旎举着手机靠近耳侧。声音终于变得清晰,灼热的少年气息似乎也一并从听筒里吹了出来。
“旎旎,你不要我了吗?你在哪旎旎?你在清源镇的哪里?”
焦急、短促、染着淡淡的哭腔。
混合着清源镇今晚骤冷的秋风,一并在她耳边响起。
他知道她在这里。
莫名的,尤旎没有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去向而恼怒。相反,她现在有点想要见见他。
“孤儿院。长河孤儿院。”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声音格外明显,寂静的院落中,只有急促的心跳声陪着她。
不过几分钟,汽车轮胎移动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伴随着“哐啷”一声关门声。
季燃顶着月色推开了陈旧的铁门。
吱呀——吱呀——
惨白的月光中,他披着大衣,一步一步地走进。
尤旎一手托腮,一手抱膝,目不转睛地盯着季燃向她走来。
他腿长,十米左右的路他跨着大步转瞬间便走到她面前了。
尤旎仰头,看着他微微拧起的眉有些失神。
啪嗒。
啪嗒。
环着小腿的手落上了什么东西,冰凉冰凉的。
啊,是水珠。
“尤旎,你真讨厌——”
尚未询问,尤旎便被一个暖烘烘的身子直接搂住。少年含着埋怨和委屈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很害怕——”
害怕你不要我,害怕你嫌弃我。
害怕你厌倦了我,想要离开……
尤旎讶了一瞬,因为他突然外放的情绪而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反映了过来,僵硬着伸手揽上他的后背。
腰肢劲瘦,暖热有力。
她情不自禁地放低了声音,“只是出来散散心,我又不是未成年离家出走,害怕什么?”
话音未落,肩膀处冰凉的感觉开始扩散。
尤旎被冷到了,蹭了蹭脖子,不准他再靠在自己肩上。
“季燃——”
正要说出口的嫌弃在看到他的脸时,尤旎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眼眶通红,连着眼尾也泛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漂亮的眼珠仿佛易碎的琉璃,晶莹剔透,盛着满满的泪光。
好委屈。
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兔子。
“……你嫌弃我……”
“不是,我没有,别瞎……”
“嘶——”
可怜兮兮的兔子俯身,张嘴狠狠咬了她脖子一口。在听到她吃痛的吸气声时,兔子不自觉地放开了牙。
安静地舔了几下。
就像在讨好。
尤旎瞬间什么气也没有了。
她之前怎么不知道,季燃这么会撒娇?
“旎旎,别突然不见了。”
委委屈屈地撒完气,季燃坐在她旁边,认真说道。
这时候怎么不嫌弃这里脏兮兮的了,他的大少爷脾气呢?尤旎默默腹诽。
说起来,季燃最近貌似越来越娇了。
初见时他冷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竟然遥远的像上辈子的事了。
尤旎不禁想起互相坦白后白荧对她的调侃——把季家唯一的小少爷开发成这个样子,之后想要脱身就麻烦了。
……不得不说,是有点麻烦。
尤旎认真想了几秒如果这时候跟季燃说分手会怎样,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她冰凉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牢牢裹住,然后被拉着用力摇晃了好几下。
“怎么不说话,你还想偷偷离开我?!”
他明显生气了。
漂亮的眼睛瞬间变得圆溜溜的,两腮微微鼓起,一副凶凶地想要咬人的样子。
……啊,完蛋了。
即便他现在在凶她,她也觉得他在撒娇。那股傲慢的、斜着眼睛看人的清冷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然消失了,至少在她面前。
尤旎伸手,撸了一把他毛绒绒的头发。
“季燃,你还是哭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
“???”
小少爷脸颊爆红,被她这句话震在原地,立马忘记了自己刚刚的质问和索要承诺。
他张嘴又合上,粉红从脸蔓延到脖颈,最后慢吞吞吐出一句:“真的吗?”???
话音刚落,吧嗒吧嗒的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样往下滚。
他侧过身子,然后弯腰,精致的五官在眼前放大、放大、再放大。
“喜欢吗?”
……尤旎可耻的心动了。
“真漂亮。”
季燃本来长得就精致,不说话时像个漂亮的瓷器娃娃。一想到他是个社会意义上强大的Alpha,但在这时,却甘愿迎合她这样一位普通的Beta,尤旎就爽得头皮发麻。
“下次换件衣服哭给我看。”
“……”季燃脸上刚刚消退的红又重新漫了上来-
“所以你突然来这干嘛?清源镇,有什么人在吗?”季燃问得小心翼翼。
尤旎胡乱扯了个理由,“我小时候在这里长大,好几年没回来看看了,没想到这里已经变得如此破败了……”
“你说的那个好心人,也是那时候遇到的吗?”
尤旎被他问得一怔,慢吞吞地想到曾经和他说过那支钢笔的事,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是这里。”
当时她刚和季燃关系缓和,季燃却碰掉了她的钢笔。
尤旎生气,跟他大吵了一架。
季燃记得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抱歉,我当时不知道那至钢笔对你那么重要。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这个人找出来的!”季燃抿了抿唇,坚定地说。
“……啊,这不用了。我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看到他那么认真的样子,尤旎脸上一僵,生怕他真的去把人找出来,急忙解释,“过去这么多年了,很多人都变了……”
“季燃,你只需要知道我就好。”
听从我,跟随我,就可以了。
Alpha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对了,我收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就是这个人告诉我你在清源镇的。旎旎……你是不是在被什么人盯着?”季燃想起了什么,连忙把手机短信打开。
“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发短信,对面这个人都没有接。现在已经显示空号了……”
尤旎皱着眉接过手机,扫了一眼。
她也对这个陌生的号码毫无印象。
知道她在清远镇……
清远镇默默无闻,是个没什么特色的小镇。
赵明昀?不对,那他刚刚应该直接告诉她了。季宥礼……也不应该,季燃肯定第一时间先问得季宥礼,没必要多此一举……
这个号码是京城的。
京城……季家……李家。
李家?
念头刚刚升起来,手机上弹出各大应用的新闻。
【李家被举报涉嫌违法研究,详细信息……】
【惊!京城大家竟然进行活体实验,惨绝人寰!】
【京城势力洗牌,季家李家之争终于落下帷幕!】
这是……
怎么可能?
接着,白荧的来电显示跳了出来。
尤旎迅速挂断,短信发了几个字过去。她看向怔愣的季燃,他正呆呆地看着手机,他的手指覆盖着一行简短的字。
【季氏集团董事长季宥礼于今日下午17:30分自首。】
第44章 44 “不要提他!现在只有我和你。”……
连夜买了最早返回京城的票, 直到坐上了车,尤旎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意思?
她呆愣在座位上,看着窗边迅疾掠过的原野风景, 心中茫然。
季宥礼……主动去自首了?他自首什么?
就在她即将要挥出铁拳的时候, 她骤然发现自己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棉花。拳头再硬, 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 也没什么效果。
她认真浏览了新闻, 发现目前公布的内容中并没有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信息。
季宥礼到底为什么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她不清楚, 季燃也不清楚。
“季燃, 先喝口热水。”
小少爷脸色苍白, 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一动不动。
尤旎叹了口气,又把保温杯收回来, 理解他现在的情绪。任谁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都不会和平常一样。
因为时间太赶, 已经没有商务座了。
好在他们的座位是连着的, 尤旎坐在中间,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季燃。
他自幼娇惯,不喜欢被别人碰, 有些奇怪的洁癖。尤旎现在也愿意依着他。
“季先生素来成熟稳重, 没有人相信他会做坏事, 你看底下的评论都在疑惑呢,大家都认为他有什么苦衷……”
季燃仍然不为所动。
尤旎试探着又安慰了几句,没什么反应,她只好无奈闭嘴。
他现在反而乖了。
虽然,她宁愿季燃可以哭出来。
感受到旁边一股陌生的注视, 尤旎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歪着脑袋看她,一个像是她妈妈的女人抱着她,表情有些尴尬。
“大姐姐,你们吵架了吗?哥哥看起来不太高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孩子她……月月,这样讲话不礼貌!”妈妈连忙捂嘴想要阻止,然而小女孩特别执着,支支吾吾地硬是说完了,“唔……抱……抱抱哥哥……就好了……唔。”
“爸爸就是这样哄妈妈的。”
抱着她的女人脸色瞬间涨红,“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不好意思啊,别听孩子瞎说——”
说完,她连忙抱起孩子往车头走,断断续续传来找爸爸收拾她的字词。
一时间,原本连坐三个人的一排位置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透过车窗玻璃,尤旎看了几眼季燃,还是没有开口。
她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于是,她伸出双臂,揽上季燃宽阔的肩膀,往她的方向带了带。
他很听话,甚至有些乖顺,像个牵线木偶一样被她扯进怀中。
见他没有反抗,尤旎稍稍松了口气。
列车驶过一段隧道,车厢霎时暗了下来。
尤旎一怔,下意识捂住季燃的眼。她隐约记得,他很怕黑。
“……”指腹触碰到了冰凉。
“想哭就哭出来吧……”
话音未落,她便感到手下一片濡湿,却没有听到一点点抽噎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穿过了三四个漆黑的隧道,半搂着的Alpha终于抬起头。
濡湿的眼睫毛黏在一起,像断翅的蝴蝶。
“尤旎,不准离开我!”
凶凶的,嗓音微微有些嘶哑。
“好,不离开。”她第一次回应了他。
似乎是她的肯定安抚了季燃,他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我爸他……他一直有个心结。我是他妹妹的孩子,我应该叫他舅舅的。”
尤旎瞳孔微缩。
“我妈妈在生下我之后便去世了。因为她本来就身子不太好,家里人都以为是正常的病逝,只有我爸……我舅舅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是我生理意义上的父亲,也就是李家大公子李明瑞害的。”
“这一次,一定是因为李家,一定是!”
李家。
这个她之前根本没怎么注意过的家族……
眼前闪过无数光点,将要连成线,却怎么也梳理不明白。或许,只有见到季宥礼才能弄清楚。
她看了一下手机,还有两站就到了。
白荧也发来了消息,他们也正在往京城赶-
季家。
尤旎和季燃二人一路通行无阻,虽然偌大的庄园已经被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占据。但他们并没有受到一点阻拦。
自首者安稳待在家中。
他们先去了一趟公共事务安全局,却被告知季宥礼没有被拘留,正若无其事地待在家里。
还是荒凉了一些。
一路走来,没见到佣人,向来优雅庄重的庄园此刻反而表现出几分空旷寂寥。
没有在一楼会客厅见到他。
“季太太。”
正欲上楼的脚因为这一声而顿住了。
尤旎站在台阶上,转头看向坐在阴影中的人。
——是梁辰鱼。
他今天没有穿研究服,反而是整齐的西装。
淡漠的五官平静如初,双眼一片死寂。
他自阴影中缓缓走出,目光微妙地落在她的手上。
她正牵着季燃。
尤旎下意识放开手,身侧的呼吸重了一瞬,但他没有反抗,任由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
“阿礼在上面,他希望见你一面。另外,遗嘱之类的已经写好了,你们见完了下来签一下字。”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又重新坐回黑暗中。
只留了一个沉默的背影。
他似乎……非常厌恶她。
这种感觉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有,只是现在又得到了一层强化。
可是尤旎没有时间思考梁辰鱼对她的态度问题,她转身,踏踏实实地踩在了台阶上。
她得像季宥礼问清楚。
从来没有觉得这幢别墅是这么大。
当尤旎站在熟悉的主卧前时,她才惊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她在紧张什么?
正想进去,张生伸了伸胳膊,微微拦了一下。
“少爷,您稍等。家主想单独见见季小姐。”
身侧沉默了片刻,季燃又一次顺从地答应了。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尤旎多看了他几眼,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推门进了主卧。
昏暗。
窗帘紧紧关着,没有一丁点光照进来。房间内也没有开灯,到处都是浑浊的酒气。
尤旎忍不住咳了咳。
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杂物,她走向窗边飘窗。
季宥礼正安静地坐在那,眼神落在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季先生。”她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缓慢地转头,双眸微微眯起,接着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一如初见,“是旎旎啊……”
空调暖风的声音有些大了,风力也有些强,吹得她有些头昏。
“来,这里坐。”
尤旎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踱步过去。
飘窗很大,季宥礼一个人坐在上面却仍显得有些拥挤。
他太高了,身材也很壮实。
一个人坐在上面也并不宽敞。
但是尤旎没有拒绝,她寻了个角落的位置,想要坐下。
手腕却被季宥礼轻轻拽了一下,“离我近点。”
一触即分,他仍然克制礼貌。
尤旎顺从地坐了过去,坐在季宥礼的大腿边。
离得太近,她闻到了淡淡的酒气,下意识微微皱了下眉。然而季宥礼一直在盯着她,轻而易举便捕捉到她生理性的嫌弃,她听到淡淡的一声哼,季宥礼懒着嗓子,“抱歉,下次不会了。”
说完,他沉默了。
尤旎也沉默了。
他们之间可能也没有下次了。
季宥礼蓦地笑出声,低低的,哑哑的,像羽毛刮擦过皮肤,痒得尤旎浑身起鸡皮疙瘩。
“怎么什么也不问?不好奇吗?”他说。
尤旎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在等你告诉我。”
“你怎么觉得我一定会告诉你?”
“……因为你是季礼啊。”
“……”
男人不说话了。
他倚在窗边,一直梳着的大背头因为没有打理早就变得凌乱。他又望向窗外,看着孤月高悬,金丝眼镜下的双眸清澈温润。
眼底柔和,一如那年深冬,十一岁的尤旎遇到了二十五岁的他。
“我当时还好奇,怎么会有人的名字这么奇怪。季礼祭礼,怎么这么不吉利啊。”尤旎弯了弯眼,目光落在眼前人一直佩戴的洁白手套上,“你的那支钢笔呢?和我的可以配成一对的那支。”
“丢了。”他回答的果断。
尤旎笑了笑,“不信。”
“季礼,如果你我再次相逢,中间没有穿插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或许我们的记忆会很不错吧。”
“没有如果。”他冷着嗓子,又缩回了自己的保护壳中。
“在孤儿院的时候,你明明那么腼腆,和别人说几句话都会脸红,还磕磕绊绊的。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了?”尤旎没有忘记,眼前人卓越的社交能力,在名利场上他就是视线的中央。
身后忽然贴过来一只大掌,把她往他怀里带了带。
两人的距离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季宥礼浓密的睫毛以及垂在眼下的阴影。
季家的基因真好啊,季燃的睫毛也这么长这么密。
“我喜欢我现在的样子。”他瞳色很黑,在说谎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眨眼的小动作,一看就是干惯了。
尤旎摇了摇头,“你们嘴硬的习惯能不能改改啊,季燃也……”
“不要提他!现在只有我和你。”季宥礼不顾礼节地打断,掌心用力,尤旎感觉到自己的腰几乎被他整个人拢住。
屁!
她用力挣了挣,季宥礼却不肯相让,越握越用力。
“——放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屋内彻底安静了。
落针可闻。
“季宥礼,是你,是你一步步算计到这般地步的。怎么,现在又不愿意跟我提起季燃了?你早干什么去了,啊?”尤旎捋了一把头发,站起身,俯视着季宥礼。
他的眼镜已经不知所踪,白皙的脸上是清晰的五根手指印,泛着红。
“自己亲手布下的棋子开始牵动你的情绪了?开始影响你了?你现在坐不住了,现在跟我说不要提季燃,之前呢?季燃屡次靠近我,你是一点都不知道?!之前不阻止现在阻止什么?我们冰清玉洁、运筹帷幄的季先生!”
尤旎终于把那层本就脆弱的窗户纸戳破了。
“……我,”季宥礼张了张嘴,有些近视的双眼因为看不清变得有些迷蒙,他哑着嗓子,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季宥礼,你就是个懦夫!”
第45章 45 别恨我。
房门被啪的一声推开, 季燃大步走了进来,“旎旎,怎么了?”
在看到她和季宥礼的姿势时, 季燃又停住脚步, 双眸如利剑刮在她身上。尤旎忽然感到有些心虚。
她挣开季宥礼的手, 按了按胸口, 努力平息自己急促的呼吸。
“季燃, 你怎么进来了?”
“听到声音,以为你们出事了。”他用平静地口吻说道。一边说, 他一边靠近, 身子微妙地挡在尤旎前面, “爸, 好久不见。”
暗潮涌动,两个面容有些相似的男人一战一坐, 却都冷着脸。
气氛变得凝滞,也让尤旎忘了她刚刚要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 伸手戳了戳季燃的手心, “出去等我。”
“不要。”他一动不动,冷着脸吐出两个字。不仅没有离开,还往前挪了小半步。
正僵持着, 季宥礼动了动。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 膝盖微微弯曲, 整个人从飘窗上站了起来。接着,面对季燃的敌视,他仿佛没有觉察到,把手上洁白的手套慢慢摘了下来。
月光下,他的手白得发亮。
可能因为一直没有被阳光晒到, 苍白、透着血管的青色。
刚才被尤旎强硬摘下的面具又被他重新戴了回去。他整理了一番头发,脸上重新浮现温和疏离的笑,季宥礼的目光高高地落在尤旎身上,那目光太过寂静、太过悲伤,竟让尤旎直接愣在原地。
一瞬间,她似乎回到了那年雪夜。
大雪纷飞,为路灯下等待的青年覆盖了一层白白的绒。
他只是安静站在路灯下,笑眯眯地看着从孤儿院里跑出来的女孩,在听到她叫了一声“哥哥”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柔软。
像被饼皮裹着的糯米糍。
不怪尤旎和季宥礼相处这么长时间,却一直没有发现他和季礼的相似之处。
他把跟季礼有关的一切都抹去了,接着强硬地塑造了一个和季礼截然不同的季宥礼。
成熟稳重、隐忍克制、运筹帷幄,周旋于人群中,没有一丝怯意。
“别叫我爸了,恢复正常关系吧。”季宥礼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
接着,他慢吞吞地像门口走去。
因为喝了酒,他的步伐有些不稳,向来笔直的后背微微弓着,瞧着有些可怜。
“旎旎,跟我来。”他说。
等了几秒钟,季宥礼又补充了一句,“季燃也来吧。”-
离婚协议书、财产证明、房产证、各种合同,还有一份亲子关系证明。
尤旎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让她猝不及防。她微微仰头,看向季宥礼隐在黑暗中的脸,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会彻底脱离季家,季家的东西归属人是季燃。旎旎,我们夫妻一场,给你留了一些现金和几套房子……”
“季宥礼,你要去做什么?”尤旎直接打断了他,他这副说遗言的口吻让她特别不舒服,甚至心里有些恐慌。
这时,别墅外响起了警笛声,就像在警告。
“赎罪。”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接着开始在各种协议上签字,“因为需要双方在场,这才不得不让你们快点回来。长河孤儿院跟之前比变了许多吧?”
咚——
尤旎不敢置信,径直站了起来。
“——是你,一直都是你——”
全串起来了,所有的线索、疑点,之前一直无法想通的东西现在全都连起来了。
季宥礼一直在把控他们调查的方向,赵明昀、白荧甚至赵医生出现在她身边不是巧合,全都是他有意引导的。不然,为什么一开始调查多年前的秘辛了,身边的人都变成跟那件旧事有关联的人了呢。
所以,长河孤儿院这条线索也是他自己透露的。
他把将会杀死自己的把柄亲手递到了她手中。
“赎罪?长河孤儿院那么多条人命,你还得起吗季宥礼?你在赎什么罪?那么多次非法人体实验,长达十年之久,你能还得起吗?!”尤旎情绪变得失控。
在看到对面的男人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后,她更是心底酸涩。
尤樊一直无法彻底治好的腺体信息素问题,还有曾经和她相依为命的孤儿院孩子们的去向。
接着收养孤儿之名,行的却是不轨之事。
尤旎觉得深深地无力。
从得知季宥礼可能是多年前的季礼,再到开始怀疑季家是幕后真凶,在她脑海中季宥礼的形象经过几番变化,最终却越来越模糊。
她分辨不出来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亦或是哪一个都不是真实的他。
“抱歉,季舒冉的腺体需要这项研究。”
季舒冉,是季宥礼的双胞妹妹,也是季燃的亲生母亲。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
季燃睁大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一直以来敬重非常的父亲,他的目光在尤旎和季宥礼两人间来回徘徊,心中的惊慌险些将他吞没。
“旎旎……”
怎么办,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在尤旎眼中,他们都是仇人。
蓦地,尤旎笑出了声,接着笑声愈来愈大,她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一把甩开季燃仓促握上来的手。
“你真行。”-
警笛声中,别墅渐渐安静下来。
陌生巡逻的人也悄然离开了。
整个庄园荒凉又寂静。
尤旎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却怎么也睡不着。
眼前时不时闪过一些人的脸,光怪陆离,闪着奇异的光,在一声声呼唤她的名字。
冷静下来后,她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都逐一复盘。
事情的最开始,是季宥礼要求她和他结婚。现在想来,他是想把自己圈在他身边,亲自把控鱼钩放下去的程度。他也知道自己答应这门婚事是为了什么,漫不经心地把钩子扔下来,一下又一下,引着她调查季家。
昨天她去清源镇,应当也是他算计好的。毕竟,那日中午吃饭,是季宥礼亲口说出的清源镇。
他用她最在意的东西引诱,看着她一步步迈入他设计好的圈套。
起初,尤旎还有些生气,总有一种被当成棋子算计玩弄的不甘。但现在,她却开始好奇,季宥礼为什么选中了她?
“旎旎……”
“旎旎……”
季燃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提高音量叫了第三遍,尤旎这才恍然回神。
她转过身子,看向比她高了一个半头的青年,目露疑惑。然而,季燃刚出声便后悔了,他是个罪人,尤旎不恨他便罢了,他在这耍什么小性子呢。
“我爸他……我在托关系查了。”
他表现出可以承担责任的样子,想让尤旎放松一些。于是,他把自己手头上的势力一一数给尤旎听。
尤旎起初并不在意,却越听越心惊。
季燃竟然偷偷在下面积攒了这么多力量?
这……也是季宥礼默认的吗?
他是不是早就给自己算好了这条命。
一点点把季家托付给季燃,选了最不可能被收买的梁辰鱼保底,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送上这条不归路。
明明,以他的聪明才智肯定可以避开死路。
尤旎早就查过帝国法律,别的罪行尚有转圜余地,但人体实验是底线、是禁忌,季宥礼不可能不知道。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档口承认季家在违规进行人体实验。清源镇的孤儿院早就荒废,如果季宥礼不提,没有人会注意到。尤旎想到了李家,这次一并被拉下水的,还有李家。
据说,李家也在多个地方进行违法研究,持续时间更久,已经二十多年了。而且,警方过去的时候,李家的研究所仍然没有关停,刚好人赃俱获,抓了个现成。
如果只是想让李家翻不了身,直接举报李家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自己拖下水……
尤旎越想越烦躁。
季燃舔了舔唇,看着手机里最新的一条消息,迟疑了片刻,最后选择删掉短信。
在没收到这条消息之前,他还会对季宥礼的行为有些疑惑,但在看到这条消息后,他便肯定自己没有猜错。
季宥礼谋划好了所有的步骤,起初只是为了替妹妹报仇。毕竟,季舒冉离世是因为李家大公子,她被李家公子所蒙骗诱哄,伤了自己的身子,就连腺体都被李家挖走了。
所以,季宥礼一直想报仇。
只是,随着时间间隔越来越久,他沉浸在报仇这一滩死水中已经太久太久了。渐渐的,他也丧失了生活的乐趣。
死,成为他自己给自己选择的最终归宿。
只是,最后之余,他花了自己最大的私心。
私心里,他希望自己是死在尤旎手里的。
季燃放下手机,然而那条短信的内容却仍然在眼前挥之不去。
【季燃,照顾好她。】
季燃看向沙发上蹙着眉的人,声音发哑:“旎旎,你一直在查的人体实验,可能不是季家做的。”
一直追查的真凶竟然不是真凶,季燃不敢想尤旎的情绪会崩溃到何种地步。
他抿着唇,一步步挪过去。
接着,他径直跪了下去。柔软的地毯仍沾染着凉气,他扑通一声跪倒,仰头凝望着尤旎,“旎旎,出个声、说句话好不好?”
“旎旎,别恨我,别讨厌我……”
第46章 46 他让旎旎觉得恶心
啪嗒啪嗒——
豆大的雨珠敲在玻璃上, 寂静夜幕中,雨水落下的声音愈发明显。
尤旎茫然陷在沙发中,眼前一片漆黑。
季宥礼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 季燃焦急的神情亦变得模糊。
她仿佛置身雾茫茫的空地上, 周围空无一人。
这是一个骗局。
季宥礼诱她深入的骗局。
“旎旎……旎旎……”
“看看我, 求你了看看我……”
唇上落下急躁的吻, 湿润的触感黏糊糊的, 像清晨驱之不散的雾。
她被拥进一个暖烘烘的怀抱,干燥似午后阳光。
一缕缕光硬生生挤进黑暗中。
尤旎吃力地眨了下眼, 任由光芒倾泻照亮周围。
“……季……燃。”她慢吞吞地咬字, 嗓音嘶哑。
“是我。”
“旎旎, 是我。”
唇上传来细微地疼, 季燃用了力,又咬又啃。
怀抱也绷得死紧, 让尤旎感到微微的窒息。
明亮的吊灯有些刺眼,尤旎眨掉眼中的泪, 吸了吸鼻子。
她挣扎了几下, Beta的力气在强壮的Alpha面前显然不够看。
埋在她身上的人更加用力地抱紧她,慌乱攫取她的呼吸。
“松、松开……”
她有气无力地捶着季燃的后背,男人跪在她面前, 正仰头吞噬她。
无力、窒息, 从见到季宥礼时便在心底升起的无助感又被季燃的束缚唤起。
幼年时她无法救下尤樊, 成年后,等到她以为她就要发现真相时又被残忍告知这只是上位者布下的一盘棋局。
她费力追查的线索、结交的朋友,都是季宥礼暗中引导。
到了现在,她又被季燃困在怀中,满足他恐慌焦急的欲.望。
“我说, 放开——”
用尽了全部力气,尤旎掐住季燃的臂膀,向外挣开。
终于可以正常呼吸了。
尤旎浑身脱力,仰面歪在沙发上,用力擦掉唇上残余的水光。
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她费力睁大了眼,低头看向跪在她两腿中间,渐渐恢复理智的Alpha。
尤旎吐了口气,在他渐渐清明的注视下,用力擦了擦嘴。
Alpha澄澈的眼珠一点点变得黯淡。
“我不想看到你。季燃,我不想看到你们季家人。”
尤旎一动不动盯着头顶的吊灯,任由眼睛被灯光刺激得发酸,不受控制地溢出泪珠。
小腿被人攥住,握着她的手冰凉透骨。
“我会搬走,季燃,我们也不要再见了。”她说完,从沙发上起身,坚决地掰开Alpha的手,“看到你们,我觉得恶心。”
女人已经离开了。
季燃仍然跪在原地。柔软的地毯没有丝毫温度,冷得让他浑身发凉。
恶心。
他让旎旎觉得恶心。
整个大厅一片死寂,零星几个下人噤若寒蝉,只敢垂头盯着脚尖。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颓废的小少爷。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季燃惊喜起身,踉跄着捡起手机,却在瞥见上面的来电显示时枯萎下来。
——是周不群。
正欲挂断,消息提醒一个接一个的亮起。
【接电话,快接电话】
【尤旎呢?她在哪?她是不是跟白荧在一起?】
【快接电话季燃!】
……尤旎。
对了,周不群的女友跟旎旎很熟。
季燃慌忙抓住手机,划开接听。
“白荧不见了,她是不是跟尤旎在一起?我跟你说季燃,他们去了清河镇,那个孤儿院,你家是不是包了那个孤儿院,他们为什么要去那里?!还有一个男人,跟白荧走在一块,你知不知道?!”
“还有她弟弟,叫尤樊那个?他怎么也在白荧身边?!喂,季燃你在听吗?”
刚一接听,周不群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事情越紧急,季燃反而越冷静。
多谢这通电话,让他还没怎么难受就开始动脑筋复盘事情始末了。
“白荧不见了……尤樊……”
“周不群,你查查白荧的身世,我怀疑她跟孤儿院有关系。”
吩咐完,不顾周不群的惊叫咒骂,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拿起钥匙直奔车库。
他知道尤旎在哪了-
暴雨没有停歇的意思。
尤旎抹掉额上的雨水,随便在身上略微干燥的衣服上擦了擦手,试了好几下才解开密码锁。
“……姐姐?”
尤樊迷蒙着眼,打着哈欠走过来。
屋里只开了走廊的小灯,昏黄黯淡。
她骤然推开的门带来了屋外的水汽,还有亮白的手电筒的光。
见尤樊被灯光刺得难受,尤旎连忙关掉,快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
她浑身湿淋淋的……
“……姐姐?”
接着,怀里塞进来一个软绵绵的人儿。
他毫不在意地搂上她。
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尤樊身上暖和又柔软,揽在她的腰间像一团棉花。
毛茸茸的脑袋拱了又拱。
“……姐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他放松地靠在尤旎怀中,呼吸又轻又缓,懒洋洋的。
回家。
尤旎这才想起,自己曾答应尤樊今天要回来看他。因为高中学业任务重,他们许久未见,今天刚好是他们学校放假的日子。
经过这么一闹,她都忘了。
“嗯,是姐姐错了,以后姐姐都在家里好不好?”
少年没有了声音。
尤旎低头看去,尤樊眼皮轻颤,一副安睡过去的模样。
……这孩子。
尤旎扬了扬嘴角,熟练地抱起他,送回他的床上。
在旁边端详片刻后,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去洗漱。
关门声咔嗒响起。
床上沉睡的人慢悠悠睁开了眼,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着的样子-
天明。
暴雨后天气格外明媚,阳光透过轻纱照到床上。
尤旎揉了揉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昨夜她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又安抚了白荧一通,天快亮了才勉强睡着。
下楼后,嗅到香甜的奶油味道。
尤旎走到厨房,见尤樊手忙脚乱地打开烤箱,对着丑兮兮的蛋糕叹气。
他撅着嘴,小声嘟囔着什么。
不用猜,尤旎都知道他肯定在悄悄谴责不争气的烤箱。
昨日的疲惫忽然一扫而空,尤旎用力吸了口气,发出动静引他发现。
“姐姐——”尤樊惊喜道。
接着,他似想起了什么,匆忙挡住蛋糕,笑眯眯地围着蛋糕转圈,努力让自己能自然地挡在蛋糕面前。
这显然不能。
尤旎哑然失笑,故意装作没看到,从橱柜里拿出围裙穿上。
“想吃什么?姐姐做。”
一边洗手,余光瞥见他放松地大呼一口气,尤旎笑意染上眉梢。
“番茄鸡蛋面!要很多很多鸡蛋!”他哼着笑,蹦蹦跳跳蹭到身边,挑出几个长得圆溜溜的番茄,“这几个好看,吃它们!”
“好。”尤旎闷笑一声,任由他天真评价番茄鸡蛋的美丑,丝毫没有觉得不耐烦。
这种惬意平静的时光,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拥有过了。
直到手机开机,熟悉的人名跳出屏幕,像一个漩涡把她拉向昨夜。
尤樊也看到了骤然亮起来的屏幕。
他慢吞吞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饭,小心翼翼看向对面正皱着眉头的人:“姐姐,屋外……姐夫一直在外面。”
“他似乎站了一晚上。”
尤旎的脸色更黑了。
少年舔了舔唇,眸光如水,映照着明媚阳光。
“姐夫他……”
“他不是你姐夫,瞎叫什么。”
尤旎抽了张纸擦干净嘴,漠然道。她起身,把碗筷带走,放到洗碗机里时发出砰得一声。
听到厨房传来的动静,尤樊咬了咬下唇,双眼晶亮。
不是姐夫,他们分手了?!
尚且稚嫩的孩子不懂得隐藏情绪,哪怕努力掩盖自己的真实心情,上扬的嘴角仍明媚耀眼。
哪怕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尤旎和他的关系只能是姐弟。
尽管他现在仍无法接受,但他确定,他不喜欢季燃。
不喜欢尤旎看向季燃时变得不一样的眼神,也不喜欢她在聊天时会自然地提起季燃。
就仿佛,他们特别熟悉一样-
尤旎回了卧室,耐着性子把各种各样的消息回复了。她盯着未接来电的红点,看了良久,最后还是没有点开。
退出后,她点开星网。卡了几秒后,季宥礼三个字映入眼帘。
尤旎吸了口气,仔细浏览起来。
上面的消息大差不差,要么在讨论季宥礼为什么犯罪,要么在谴责痛骂季家为非作歹。
当然,还有大批量的帖子在追问李家进行的人体实验。
尤旎到底惊叹季宥礼揣测人心的精准,分毫不差地把控了舆论。
李家被摆在明面上,特别调查署亲自下来调查,清河镇孤儿院浮出水面。
尤旎在报道新闻里还看到了白荧的照片。有人把她和几年前的一条新闻做对比,放到了一起。
她就是赵医生多年前在医院走廊救下的孩子。
出现在尤旎身边的所有人都有了归宿,他们和孤儿院的联系都被挖了出来。只有尤旎和尤樊,他们并没有被新闻记者追着问,没有被任何人打扰。
不用想,尤旎都知道这是谁做的。
指针滴答滴答地行走,寂静的屋内只有钟表运转的声音。
尤旎走到窗边,一眼看到楼下深黑的加长轿车。
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这旁,仰头盯着她的房间。
目光在空中交汇。
尤旎不避不躲,漠然看着,任由下面的人仰望她。
季燃是个傲慢的性子。不愿意服输,不愿意低头,矜着性子等别人来哄。
她知道,这件事不是季燃的错,甚至可能都不是季宥礼的错。这里没有完全无辜的人,也没有完全有罪的人。
人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都有自己的底线。
叮咚——
消息提示音响起。
尤旎沉默了一瞬,看过去。
【求你了,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