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Chapter141非为鱼目系珍……
横滨的市中心惨遭风暴,几乎被夷为平地。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降谷零的第一反应是,城市中的市民怎么办?
天灾人祸,最可怜的都是不知情的普通人,电视上被随意掠过的新闻,背后却藏着某条生命的逝去……某个时间点后,降谷零对这事实再深刻不过。
手机上组织内部的通讯线路上不断传来新的消息,实时播报着横滨的情况。降谷零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看到了上面的“没有平民伤亡”的字样,同时,又不可避免地生出疑惑:他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诸伏景光代替他问出了口:“风暴已经平息,以我看,我们已没有过去的必要了吧?”
他默契地接话:“没错,现在也没有趁乱行动的好时机了,再过去做什么?真去救灾?琴酒,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发善心。”
琴酒不耐道:“闭嘴。”
他们同乘一辆车,气氛却不好。这也正常,他们不归属同一个派系——苏格兰是琴酒的人,波本却是朗姆派,两方平时在据点中碰到,非得你来我往针锋对麦芒不可——降谷零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叫上。严格来说,当时据点中的有代号的成员都被叫上了。
所以,是什么重要的任务,值得琴酒“不计前嫌”,亲自调动起他?
降谷零用隐晦的目光观察琴酒,在触及他左手手背上的伤疤时,冷意加深。
自他加入组织那一天起,他就知道,琴酒正在找一个人。
公安的“眼”,琴酒认定的宿敌,猎人一生之中非要逮到不可的红狐狸。
这么多眼花缭乱的名称,最后只是一个名字,“稻川秋”。
他惯用手手背上的疤痕,那是子弹擦出的伤痕,它来源于他们的初遇;有人见过琴酒赤裸上身时胸口的刀疤,它切开了他的心脏动脉,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它来源于他们的第二次遇见。他在和她的几次交锋中落于下风,于是这头野兽感到耻辱、兴奋、欲望,他非得要抓住她不可。
很多次,降谷零以为琴酒想要亲手杀死稻川秋,他为此感到棘手,打定主意在他有所行动时,哪怕暴露也要打断他的计划。
……但后来,他的打算落了空,琴酒的满腔恨意也无处发泄。
她死了。
相比起更早知晓真相的降谷零,琴酒无从得知这一消息。他以为那只狡猾的狐狸仍然藏在角落里,用狡黠的目光得意地看着他,信手布下陷阱,想要将他抓捕。
猎人不屑一顾,一脚踩碎
狐狸的陷阱,在丛丛林海中捕捉着那一点红色,试图抓住狐狸的尾巴,将它高高提起来,他要听见她求饶。
但没有。
她一直不出现,好像那个季节已经过去了;琴酒的生活中仍然到处是陷阱,他仍然嗤之以鼻地将它们踏碎,没有意外,只是有一天,他突然意识到。
那只狐狸应该是死了。
他见过与她手法很像的行动计划,但那绝不是她的手笔;她如果还活着,怎么甘心放过他,可是他没再见过她的影子;她死了,这是猎人的直觉和敏锐。
她死了。
他一点儿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
他感到愤怒。
——凭什么她死在了别人的手里?是谁杀死了她,又是谁让她就这样死了?
没有人回答他。哪怕以前,狐狸也从来不给他答案。没有了公安的“眼”的阻挠,琴酒的任务再没有高难度,但他不觉得高兴,而是冷淡,或者还有些怅然。
杀手怎么能有怅然这种情绪。
男人手中的烟燃到了尽头,被顺手搭在车窗,顺着风掐灭最后一点红色。琴酒脸色阴沉:“Boss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你们把嘴闭紧,配合行动就行了。”
苏格兰和波本都不再出声,车里的气氛降至冰点。琴酒不以为意,将目光投向窗外,风暴已经过去,世界虽然还凌乱,毕竟恢复从前,但不久前传来的图片里……那样的场景简直不属于这个世界。
它让他想起了祭典上的某一幕,头晕目眩的烟花之下,世界扭曲成另一个形状,从此他的人生里多了另一个影子。
不久之前,琴酒的脑海中多出了一段模糊的记忆,记忆显示着他的世界有了外来客——不,他的世界融入了其他世界,于是异能力、咒术……这些天方奇谭的词语变成了现实。
其他人包括伏特加都是一脸茫然,在他问询中表现得好像这理所当然,他们的世界里本来就有异能力和咒术。但琴酒相信自己的判断,分得开两者的区别,知道自己不是精神分裂。
不是精神分裂,那就是世界真的出了问题。
足够普通人怀疑世界的记忆,琴酒却吸收得很快,甚至因此了理解为什么Boss会寻求“永生”这种东西。Boss曾经接触过永生的人么?呵,谁知道呢。
永生永生,死人的念念不忘,生者的魂牵梦萦,它本该总不存在、是个传说,但结合琴酒脑海中的记忆来推测——它居然是可行的。
组织的研究所察觉到了横滨的异常之后,迅速给他们下达了任务,据点中的所有代号成员都在往横滨赶,但真正要做些什么,其实连琴酒都不清楚。
“永生、青春……我一定要得到它。我一定要得到它!”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濒临死亡,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停止呼吸,他从胸腔中发出嘶哑的声音,像一节枯木。
琴酒第一次见到他和最后一次见到他,相隔十年,老人却没有半点变化:他的执念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哪怕活得很狼狈。
即将踏入棺材的死人,为这样的人效力,实在是没意思。
但琴酒不打算另起势力——他是杀手,更喜欢独自猎杀,组织对他而言如同资源的提供方,他对此模式感到满意
而成为某个势力的管理者,就势必要面对更多的杂务。琴酒不耐烦这些无聊的事务,为此在组织的调遣下做些对他而言不痛不痒的任务,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交易。
朗姆说他这几年越来越懈怠,对Boss越来越不尊重。这是事实:他口头上事事为Boss出发,不过是拿那快死的人做挡箭牌,他的行动越来越肆无忌惮,在没有了“眼”的阻挠后,他的趣味消退,已经没有充足的理由来进行一场庞大的计划或行动。
这次的调遣是Boss亲口下达,通过他的手传到其他组织成员手中。他能察觉到对方的急切,仿佛成败在此一举,他本可以像从前一样敷衍过去,这次却莫名起了兴趣。
琴酒也很好奇。
——那让他感到熟悉的场景,到底是谁掀起的风暴造成的?
道路拥挤,他们不得不弃车步行前进。
横滨靠海,风携带着潮湿的水汽吹起他们的衣摆,降谷零接收到公安的信息后,满怀心事,目光在路边的建筑掠过,还立着的电线杆上有几只鸟歪头看地上的人。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
诸伏景光突然拉住了他。
几乎是同时,他也伸出了手,攥住了发小伸过来的手。这个动作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做出了这个动作。两个年幼相识,相互扶持的友人在这个时候无知觉地收紧了手掌,将对方的骨骼捏得咯咯发响。没有人在意。
他们试图寻找某些证据,但在理性作用之前,铺天盖地的情感已经翻涌。
不能露出破绽,不能露出异样,不能大笑出声,不能痛哭流涕,不能表现出……认识她。
降谷零僵硬着看向诸伏景光。后者也正看着他,猫眼中的不可置信与征询和他眼中的如出一辙。
【是她吗?】
【也许只是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也不是我们在做梦的话。】
【……如果不是幻觉,也不是我们在做梦的话。】
【……】
七年前,他的心掉到一叶小舟上,随着海上的风暴颠簸,碰得遍体凌伤。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他的土地,他的大陆,他的灵魂之火。他做好了准备永远在这海上颠沛流离,直到彻底沉入海底。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那在梦中出现无数次的影子,那在底层文件里的照片中存在的影像,那只——死在了七年前的,他以为无缘再见的故事的钥匙。
忽然之间,记忆打开了匣子。
“穿越者”、
“因为她,我来到了这里”、
“别再记得我”、
零零碎碎的字句仿佛珠子被串在一起,原本以为是谎言鱼目,提起来时却发现它如此璀璨,分明是再珍贵不过的珍珠,表面闪烁的光泽里有着某个人藏在迷雾中的真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降谷零何等敏锐,在突然多出的记忆和从前中串联出一切的真相。这真相却让敏锐的人失态不已,捂住了脸。
这是降谷零卧底生涯中第二次失控,第一次是他意识到她死亡。旁边的伏特加问他怎么了,他说没想到横滨的风暴如此恐怖,让他也感到彷徨。
“你胆子真小啊,”伏特加乐呵呵地说,“大哥就不会……大哥,大哥?”
伏特加愕然转头。
只见他一向冷静到极致、被他偷偷吐槽,“没有人情……不,没有人味”的大哥,此时正死死盯着某个方向,神态狂热得不正常。
男人的眼神像是看到了终于露出狐狸尾巴的猎物,残忍而愉悦。
能够抓到她,哪怕等上七年也没有关系;她只能死在他手里。
枯燥乏味的日常在晾干七年之后迎来变化,他越来越冷的血液里被注入新的热流,熟悉而澎湃。
琴酒终于觉得这世界不赖。
……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目光?伏特加僵硬地、后知后觉地看向那被围住的、不久后坐着咒灵飞走的身影。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伏特加此时很快从脑海中调出了那熟悉身影的信息。
原来是大哥的情人!他恍然大悟。
不,不对啊……
伏特加额头上流下冷汗。
——是公安的“眼”啊!!!那个让他和大哥都吃了瘪的人!
第142章 Chapter142恨她付出真心……
下午六点,兰放町。
稻川秋推开门,一边换上拖鞋,一边拉长声音:“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她毫无意外地看到坐在餐桌旁的两人拉长声音欢迎她。
绫子奶奶从厨房里探出头:“回来了?先洗手。”
饭桌上是绫子奶奶的绝对领域,三人不敢造次,把晚饭吃完之后,绫子奶奶照例出门散步消食,洗碗的工作当然交给他们。
洗碗池里发起洪水,碗筷在水池里碰撞,咚咚乱响。他们轻车熟路地刷刷刷,一边问:“小秋为什么要把Line头像改掉?”
“……突然想改了。”
稻川秋想起Line上发来的数条消息,都在诘问她头像上另外两个歪瓜裂枣是谁,为什么用的不是她和他的照片。她不胜其扰,干脆把头像换成系统原始图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封号了。
“骗人,”五条悟指出,“明明之前从来没想过要改!”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对盘子好一点,打碎了就让绫子奶奶把你扫地出门。”
“绫子奶奶才不会因为一个盘子把我扫地出门。我可是堂堂正正童养婿!”
“……刚才的菜里没有蘑菇吧?”
夏油杰搭腔:
“不一定,刚才绫子奶奶备菜的时候他去帮忙,还偷吃没洗好的菜。”
五条悟伸出手指:“只吃了一点,真的。所以我神智清醒,说的话没问题!”
“到处都是问题。哪里有什么童养婿。你是我养的猫还差不多。”
五条悟想了一下:“猫……也可以。要摸摸吗?先给我猫条。喵~”
说着他把脑袋凑了过来,完全不在乎此时三人都还满手泡泡。
“……”好无耻。有没有什么办法治治他啊?
好在夏油杰先一步爆发了:“不要把没洗好的碗扔到我已经洗干净的碗里面啊!”
“不好意思,但我没看到,”五条悟毫无诚意地道歉,“哈哈,你再洗一遍不就好了。”
挑衅啊,赤裸裸的挑衅!夏油杰狞笑着举起了洗洁精,用力一挤,呲啦一声,水池的水龙头被开到最大,两人愤怒地打起了泡泡战。
“吃我一记狂泡飞舞!”
“呵呵呵,超大泡泡攻击……!!!”
太幼稚了,太幼稚了啊!稻川秋抬脚想要跑,却被五条悟啪一记糊了满额头的泡泡:“别想跑!全世界都要给我们的战争陪葬!”
“……”她沉默片刻,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知道了,这就让你们入土。”
砰砰砰、咚咚咚、狭小的厨房里塞了三个足够毁灭世界的家伙,这三个大Boss正在打泡泡战,互相往对方身上糊肥皂泡。泡泡破裂之后,碎在地上变得黏腻。上一次事态进展到这么灾难的进步还是绫子奶奶让他们打扫院子,那次他们差点把围墙扩建到邻居的墙头。那次之后绫子奶奶罚三个人分别写检讨,夏油杰和五条悟分别写了四千五百字,那之后信誓旦旦再也不要这么明目张胆。
“绫子奶奶看到了绝对会气得把我们都赶出门的。”
“都是杰的错啊!”
“你这家伙居然还敢说……”
眼看着他们又要打起来,稻川秋赶紧把人拦住,一边揪一个,让他们分站左右,开始收拾厨房。
“不许偷懒!老实一点!”
“……知道了。”
“大声一点!”
“知道了!”更大声。
虽然都有父母,但七八岁开始,他们都开始自己做家务。夏油杰是因为自己住,五条悟则纯粹是闲的,时不时跑到绫子奶奶面前挣表现。家务这种东西,做习惯之后就会变成熟门熟路,两人对厨房的构造很熟悉,收拾起来速度很快,有望在绫子奶奶回来之前整理完毕。
稻川秋做监工,时不时挑点小毛病,两人听之任之,偶尔停下来问她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或者发些牢骚。
“总监部的马脚快要露出来了。”
“学校快要重建好了,但听说是要跳过我们这一届,免得我们又把它拆一遍。”
“上学好无聊。”
“不上学也无聊。”
“……”
稻川秋默默等待着导火线的缩短,最后火药爆发。
果然,她听见五条悟把洗干净的碗塞进碗柜里,突然问:“他们有这样和你一起做家务吗?”
“他们”是谁,其实不言而喻。
夏油杰用抹布将油腻的灶台擦得干干净净,声音闷声闷气:“他们会这样和你一起玩吗?”
稻川秋看看他们两个,少年们手下不停,却都转过目光看着她。
她常不可避免地将对他们的印象停留在最初,认为夏油杰还沉默寡言,五条悟是个不可一世的大少爷。
后来她发现不是的,她对他们的初印象不是这样浮于表面的产物。
沉默寡言的孩子在她祓除咒灵后向她投来的炽热的目光,仿佛那一瞬间她是某种印象的化身,他伸手攥住她身上洒落的些许光芒,就这样爬出了灰暗的樊笼,那炽热的目光中又夹杂着少年的决绝与果敢;
那个在山顶上唱着笼目歌的孩子抬头看到了她身上纠缠的缘,那瞬间他眼中的好奇更多还是羡慕更多?他终其一生寻找着的同类从天而降,或许抽中了“大吉”的不止稻川秋还有他。
她看到了他们灵魂中的灰暗和明亮,正因如此才准许他们进入她的生活。
她挑剔、矫情、傲慢,所以能够让她感到动容的怎么会是普通人,她又怎么可能说他们不过是她一生中连余光都不眷顾的芸芸路人。
又怎么可能无视他们将一切都轻飘飘当做不存在过。
少年的眼神像风中的山雾,仿佛不分明,其实情绪呼之欲出。
“没有过,”她回答,“哪怕我经历过很多世界,你们也特殊。”
哪怕她经历过很多世界、遇到过很多人,但被她准许进入她的世界的,从来都不普通、不重复。
她记得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做不到将他们和另一个谁混淆,或许她是与太多人结下了羁绊,可她能够分清自己身上纠缠着的缘每一根来自于谁。
如果她吝啬地一毫真心都不付出,又怎么能让他们感到不甘心。
——他们真正感到不甘的,是她分明已经为他们挪来目光,却不肯仅仅长久地看着他们;她付出了真心,可得到了她的真心的人居然这样多。
稻川秋哄人顺手拈来,以前还有些奇怪的负担,现在完全没有。而且她是在说实话啊。女生抱着手臂,用“随便你信不信”的语气,懒散地说好像是在说其他人的故事,实则正在剖明心迹:“我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故事,但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仍然弥足珍贵。所以我会记得你们的名字和脸,会记得你们的生日和习惯。这样已经够了吧。”
这样已经够了吧。我能给的就这么多了。
再要其他的东西就有些贪心了哦?
——这就是稻川秋能够说出口的最肉麻的话了。
至少五条悟和夏油杰此前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承诺”。
……
……可是不够。
不够的。
还想要从你手上得到更多。
少年的瞳孔颤动着,喉结滚动。想说,不,再给我多一点,再给我多一点。我是个再贪心不过的凡夫俗子。我想要你永永远远属于我,和他们都不相干。
但看着她那和往昔一般随意,分明又被投注真心的眼眸。
……于是他们一败涂地。败者任她施为。
世界融合之后,横滨有了两大特产,一个是随处可见的咒灵,一个是异能力者。在其他城市出现频率极低的存在,横滨里刷新的次数多得令人心惊。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战败之后,横滨成为了租界,虽然位于东京圈内,却俨然分立,出入都需要特殊的手续。数十年前,随着这片土地上的异能力者增多,咒术师们陆陆续续撤出横滨,于是,祓除咒灵的任务被交给新生的异能力者。但咒灵的存在并不会妨碍异能力者的生活……于是,相比其他地方,横滨的咒灵横行,异能力者更多,平民生活水深火热。
如
今,横滨租界时间即将到期,关卡放松,又恰逢一场天灾(官方如此说明),政府开始着手重建“日本人的横滨”。
一天后。
山崎樋作为特殊处理部负责人,被派遣到横滨与异能特务科进行接洽。
他的主要目的是敲打一番这特殊的分部,同时得到这场横滨灾难出现的原因,好给上面一个交代。
一座城市的兴衰,可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带过去的。
“异能力者……”山崎樋坐在车上,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对之感到厌烦。
普通民众或许对异能力者感到茫然,但他出身高官家庭,对他们的了解并不少。
相比起明目张胆的黑暗组织,异能力者的行动或许称得上收敛,但因为本身的力量,他们同样难以被束缚,常常成为社会不安定分子。
从前横滨乱成一团,政府焦头烂额,异能力者想做什么也只能放任东流;但租界到期之后,异能力者们的行为在根正苗红的公安眼中便是极为出格的了。
所幸针对异能力者,有专门的部门异能特务科来应对,他不过是来接洽而已。山崎樋漫不经心地打算着,正好这段时间可以下发一些任务给不成材的属下,好让他们赚些功劳升职,除此之外……
他被引进办公室,里面正是异能特务科的种田山头火。
礼貌性寒暄几句后,双方分别落座,你来我往的交锋无聊到令人面无表情。
“我们需要知道此次事件的起源和……”
负责发言的是长谷川莲,女人一身利落的西装,神色冷峻,咄咄逼人。这些年里,长谷川莲已经成为山崎樋的副手,按理来说还有其他更优秀的人可以用,只不过山崎樋觉得自己是在为某人养手下,便也常常提携她。
……其实又有什么意义呢,某人什么都不需要。
山崎樋随意翻开了桌上的资料,这是不久之前被送上来的,上面是横滨中活跃的异能力者资料。除了姓名生平、已知的异能力作用之外,还有相应的照片,但都不是证件照,而是偷拍的视角。
大多数异能力者都有清晰的影像。
也有一些人的,“因为异能力作用,或者行踪过于隐秘,无法得到准确的照片”,所以图像上呈现出的或者是阴影中的侧脸,又或者某个遥远方向拍摄的像素点。
这些模糊的图片甚至难以辨明人型,山崎樋一连翻了好几张,慢慢没有了耐心,正要合上,忽然顿住了。
“……”
即将被合上的那页资料上,左上角的照片呈现出的信息量并不多。
昏暗的环境中,辨不清轮廓的面庞,眼睛在微弱的光源中望过来。
根本分不清她长什么样子、有着什么样的特征。
山崎樋却能够在心里自动补足了那些图画上的缺憾:刚过下巴的黑色短发,桃花眼,嘴唇薄得像刀,人人都说拥有这样嘴唇的人薄情,她也确实薄情……
总是穿着黑底金纹的羽织,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看过来,像是在笑,眼睛亮起来的时候一定是有求于人,理直气壮地指使他给梨子去皮……
……
山崎樋可悲地发现,七年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她的印象在他的心里如此清晰,没有一点模糊。
芸芸众生,彬彬济济,他居然一眼就看到她。
像那年她推开那扇门,环顾四周,他还藏身在暗处,看着她微微仰首走出来,警灯照在她身上,她把它们当成舞台的灯光,没有半点儿畏惧。
他的大脑放空,听到有人好心地提醒他:“稻川秋……异能力……是……”
“……”
不相干的全部都被他忽略。
唯有她的名字如雷霆轰鸣。
第143章 Chapter143被掩埋在岁月……
很奇怪,局势很奇怪。
神奈川县,横须佐市,一处被阵法覆盖的地下室中。
一个额头上有着环状线形疤的男人正在焦急地踱步,等待着总监部传回来的消息。
按理来说,以他的情报网,几个小时之前应该就已有消息传过来供他参考,好让他能够掌握全局。
但没有,一直没有。
太奇怪了……
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羂索凝视着桌上摊开文件上的照片,眼中的火焰熊熊,恨不得能够穿过纸张去将对方直接掐死。
然而,他却无能为力。
十五年前,五条悟,大名鼎鼎的六眼神子现世,时值天元五百年一度的特殊时期,羂索表面上不动声色,实质上狂喜地以为自己等待多年的时机就要到来。
他按捺声色,利用自己多年的积累暗中布局,将那些大人物们全然化作棋盘上的棋子,而他要作为操盘手,操纵着他们去完成他梦寐以求得事业——
咒术最优化!
一开始,所有的局面都在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五条家、禅院家、加茂家……羂索满意地看着他们如同无头蚂蚁一般相互争斗,最后却便宜了他这个幕后黑手,他能够预见到数十年后,他的目标完成那一刻,世界将会有多么宏伟美丽。
然而,约莫六七年前开始,事态开始向着他不能理解的方向狂奔。
首先是注定堕落的天与暴君。羂索本不把那个被腐朽的家族侵蚀内心、空有强大的**却无心的天与咒缚放在眼中。
岂料那一年,禅院甚尔改名禅院甚尔,这个男人好像改了一个姓之后,把自己过往的人生也扔开,重新焕发了生命力,接着,他用一种蛮横的、恐怖的手段,直直闯入了羂索编织的网中。
如果说羂索是只编织了无限巨网的蜘蛛,那么伏黑甚尔就是头毫无顾忌的野豹。他在羂索完好的计划上粗暴地捅了好几个洞,羂索恨得心头滴血,却不敢直面他的力量,只能够暗暗修补蛛网,同时想要查出伏黑甚尔到底发了什么疯。
查不出来!
奇怪、奇怪。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羂索心头生出异样的情绪,他肯定自己已经坐到了棋盘的一端,然而另一个人——那个人甚至不屑于将他看成对手,而只是将他当成了棋盘上的一点尘埃,漫不经心地拂走!
是谁?
羂索发了狂地查找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计划了一切。因为什么也没有查到,事情又太过一样,途中他甚至想过放弃、龟缩回去再潜伏个几十年几百年——
可是,咒灵操使出现了。
羂索活了那么多年,他再清楚不过时间和机遇是多么难以掌控的不可得。他几乎可以肯定,不久之后十种影法术将会诞生,两面宿傩将从封印中醒来,啊啊,想想吧,天元的进化、六眼的出世、咒灵操使的现身、前所未有强大的天与咒缚、反转术式……这样的巧合,错过之后,哪怕再过一百年、一千年,都再也不会有了!
羂索开始调查咒灵操使。
起初,他用了个女人的身体,想亲自过去
用路人的身份查看一番。
可兰放町实在是太诡异了,他才出现不久,就被几个小孩给拦住了。
“大婶,”为首的小孩打量着他,很有礼貌地问,“你是从外地来的吗?”
羂索连忙露出温和的笑,道:“对,我是来探亲的,我有位远方亲戚在这里……”
在他看来,他的借口天衣无缝,小孩当然会相信。他甚至已想好了利用这群小孩的好心去到目的地,果然,为首的小孩给同伴使眼色,后者便都乖乖地跑了,小孩则客客气气地跟他说,“大婶,我认路,我带你过去吧?”
把同伴赶走肯定是想讨好他、把他带到目的地之后向他讨要糖果或者零花钱一类的好处吧?羂索不以为然,温温和和地说好。
于是他就被村上英和拐跑了。
期间他看到小孩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打出几个奇怪的数字作为短信发送出去,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是暗号啊大婶,这是我和朋友的暗号哦!”
村上英和扬起笑脸,一副阳光开朗的傻小孩样。
小孩无聊的把戏。羂索不屑地想。
羂索把太多人当傻子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一个小孩眼里破绽百出,最后带进陷阱里。——真正的傻子居然是他自己。
村上英和那条短信是发给稻川秋的。那几个数字确实是暗号,意思是,“碰到了个超诡异的家伙啊!怎么办,要把他送到警署吗?”
稻川秋的回复经过暗号加密之后发送过来。
信箱收到消息的声音被小孩设置得欢天喜地。村上英和打开一看,嚯,“把他带过来”。
小孩脸上的笑意加深:“快到了哦,大婶!往这里走……”
在一个两边分别通往警署和夏油宅的岔道口,羂索无知无觉地被带往了通向后者的道路。他看到道路和资料上的并无二致,满意地点头,最后一时大意,被领进了死胡同里才感到些许的愕然。
村上英和回过头来,他脸上那标志性的开朗阳光的笑容中终于多了一些真心实意的东西,也少了一些虚假似真的笑意。
他看上去恶劣又张扬,全然没有那被刻意演出的孩童的天真无邪,而有着超越成年人的冷淡和敏锐。
他诚恳地说:“大婶,到了。”
他越过羂索,看向后者的身后,他的眼睛亮起来,是谁过来了?
羂索心中警铃大响,但还没等他转身,狂暴的力量就碾压过来,如同巨轮一般要将他直接碾死——而他就是那只蚂蚁。
“——???!”
会死!
从未感受过的力量形式,却拥有着能够毁天灭地的威能,纵使羂索活了千百年,也不曾见过这般天骄。
电光火石之间,羂索近乎绝望。
好在他生性多疑,哪怕是这种毫无挑战的任务也会留下后手。关键时刻他操纵这具身体不退反进,在**被完全摧残、对方准备收手的时候,这具身体额头上的缝线骤然裂开,他用丑陋至极的形态一跃而出,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却觉得连灵魂都在发凉。
不敢回头,他飞快逃遁,赶在自己被彻底碾碎之前逃离了兰放町。
差一点。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的千年潜伏,宏世计划就会付之一炬,他本人也会烟消云灭。
羂索遁入藏得最深的根据地,神经质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在脑海中翻得底朝天。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咒灵操使不会有这样的能力,六眼也不会,天与咒缚也不会……
是谁?
他颤抖不已,千百年来又一次对死亡这个词语有所感悟。死亡,多么轻飘飘的字眼啊,不止是**的消无,还有灵魂的覆灭,还有理想的腐朽,还有——
羂索一无所获,从此藏得更深。他不再亲自出面,而是派遣手下去运营局势。所幸他多年耕耘,总监部中许多人都明里暗里地听从他的指令,这让他之后的几年里重回顺风顺水,总算逐渐逃离了那天的威恐。
但今年开始,他又一次转入劣势。总监部中的人手被拔除,藏在各地的根据地不明不白地被破坏,他想要掌握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在他的掌握中。
咒灵操使看上去无懈可击,除了强大的实力,他的精神世界也难以被攻破;五条悟在开学那天发了一场疯之后,实力居然再上层楼,羂索怀疑他已经能够展开领域;最好拿捏的反转术式也变得棘手起来:她可以修补身上的伤势,倘若有人对她使用术式,她甚至可以将被诅咒的身体部位去除后再治疗,接着利用热武器将试图将她带走的总监部成员击倒……
在这个本该放开手脚的时间,羂索却被逼入了绝境。他的计划没有一项成功,就连原本复苏两面宿傩的行动也被一推再推……
如今,他藏身在这阴暗的地底,焦急彷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仿佛被斩断了手脚。
终于,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动静从他的头顶传来,有人收紧手臂的肌肉,“喀啦喀啦”,被加赋咒力的钢铁在巨力下无抵抗之力,扭曲着被扯断,“砰!”一声,这间地下室的屋盖被猛然掀飞。
伏黑甚尔跳了下来。
但不止有他。
中原中也紧随其后,接着是太宰治。
伏黑甚尔阴沉着脸,将手机夹到耳边,正抱怨地说着什么,脸色看上去很不爽:“说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太宰治也不甘示弱地拉长声音:“小秋难得求我一次,我怎么可能不来。倒是你啊蠢蛞蝓,你跟过来干什么?这里不~需~要~你~”
他用一种美式霸凌的语气对中原中也说话,又阴阳怪气,又得意。
中原中也抱着手臂,似笑非笑:“需不需要我,可不是你说了算。作为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互相帮忙是理所应当。”
趁着他们各说各的,羂索尝试逃跑。
失败了。
能够阻断术式的天逆鉾被随手掷向羂索的本体,剧烈的疼痛和铺天盖地的惶恐席卷而来,他试图张口求饶,然而动弹不得。
“真恶心啊……”
伏黑甚尔冷眼看着尸体绽开的脑袋上狼狈不堪的脑花,哪怕他手里鲜血无数,也觉得这一幕过于恶心。
“但既然是她想做的……”
总不能脏了她的手和眼睛吧。
所以果然还是他来代劳好了。
天逆鉾没有马上杀死羂索,他在灭顶的痛苦中留有须臾的希望:或许,他还能逃跑……?
有一只手向他伸了过来。
“跑这一趟还真是累呢~横须佐市这么远,我可是风尘仆仆~我要和小秋要超级多的补偿才行。”
青年哼着轻佻的小调,举重就轻动用了异能力。
【人间失格】——
代表着死亡的光晕朦胧而不明亮。
“a-k-i”。
在这刹那,羂索循着青年口中短暂的、缱绻的、代表着人名的音节,回溯了过往的少年时光。
他忽而想起,见过的,他曾经见过她——
铅灰色的眼睛,被掩埋在岁月史书之下的邂逅。
“呵……呵呵……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他发出最后的呓语,彻底陷入死寂。
原来他连棋盘上的尘埃都不是,仅仅靠近她,都被争先恐后的环绕在她身边的拥趸赶走。
而她仅仅是投来冷淡的一瞥。
连时间都不记载他们曾遇见。
第144章 Chapter144“等待你的千……
羂索深谋远虑一千年,布下暗线无数,却因为他的谨小慎微,从不暴露身份,而在死后无人察觉。
没有人知道深植在咒术界的毒瘤已经被连根拔除,只有薨星宫中的天元若有所感,发出一声叹息。
“距离我们初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千年;我们拥有长生,却无法抵御长生带来的副作用,到了现在不人不鬼,或许是神明的惩罚。”
她看上去还很年轻,但因为临近五百年的期限,肢体处于透明与凝固的临界点,普通的咒术师分不清她到底是咒灵还是人类。
“那么,你还想持续下去吗?这样的长生。”
稻川秋站在她面前,耳边的符文耳饰折射出金色的光斑,昏暗的薨星宫里,她的眼睛仿佛某种光源。
光源无喜无悲,仅仅陈述事实:“如果你还想下一个五百年,星浆体已经准备就绪;但如果你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或许我可以送你最后一程。”
天元浅笑起来:“类似的问题,你以前是不是问过我?”
稻川秋歪了歪脑袋:“……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有的。但我问的,应该是你是否能长生;如果可以,要不要和我签订契约。”
“……姬君。”
“真的是你啊,”天元垂下眼,想起一千年前见过的少女。她忽而感叹,“我还以为是幻觉。毕竟都一千年了,我的记忆早就模糊了。我以为你只是个和姬君相似的影子,以为我已经把你的脸记成别的模样……”
“——但真的是你。”
“很意外吗?”
“当然了,姬君。一千年前,你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我;到了现在,你的世界里却容纳了这么多人,你甚至愿意为了他们而改变。”
“简直让人羡慕又嫉妒。”
一千年前,天元曾在平安京游荡。她一手精湛无比的结界术,足够她出入任何地方,而彼时她还年轻,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在路人的讨论声中,对天皇的女儿产生了兴趣。
“虽说是女儿,但其实是天皇向上天祈求时从天而降的姬君呢。”
“不知那位姬君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据说牛车上的大人们都要去觐见姬君……”
出入皇宫对天元而言算不上什么难事,当天夜晚,她就出现在那位姬君的寝殿之中。
夜已经深了,但出乎意料,姬君尚未安眠,而是坐在月下,看着她跳进院子,没有惊讶,更不逃离。
“你从哪儿来的?”她问,“夜宵的话就不必了。”
天元呆了一下,接着笑起来,和对方攀谈。
她们很快熟悉起来,因为皇宫实在是很无聊。大多数时候是天元来看她,问一些漫无边际的问题,而她则懒散地回答她。
天元对姬君没有攀附之意,更没有强行结交的想法。但她来的次数还是很多,可能是因为不管她们交谈得多么热烈,姬君的眼神都很平淡,如同秋天的落叶,唯一动起来是坠落的过程,这之后悄无声息、没有结果。
又一次,天元忍不住问:“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赶走我呢?明明你能轻而易举做到这一点。”
她似乎有些惊讶,但这样的情绪也没有维持多久。
“相比起其他人,你现在更让我喜欢,”她说。
这喜欢还真是少得可怜哪。天元苦笑着听出她的未尽之意,感受到面前所坐之人的凉薄,接着,她更加殷勤地往皇宫跑,就为了见她。
“你喜欢我吗?”有一天,姬君这样问她。
天元摇了摇头。
“我喜欢你,但不是那样的喜欢。”
只是纯粹的喜欢,不管他们是男是女,是荒原上滚来滚去的野兽,还是天上不声不息的晨星。
天元有时候想,喜欢姬君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理由,仅仅是靠近她这个人的时候,就会像跋涉了很久的旅人一样,对突然出现的篝火情不自禁地靠近。
姬君对她的答案似乎满意,似乎不满意,又或者不在乎。只是说:“我们再聊些别的吧。”
姬君或许真是从天上来的。她的言谈中表露出来的世界让天元惊叹,她偶尔说出的概念让天元茫然,“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存在的,在一千年后,”姬君和她说。
天元便问:“你是来自一千年后吗?”
“不知道。或许吧。这又是哪一个世界呢,时间和空间这种东西……我又会去到哪一个世界……天元,天元。”
姬君忽然想到什么,侧过了身子,她铅灰色的眸子像天元夜间躺在草地上看到的星子,璀璨又幽深,让她头晕目眩,当姬君说“我想做个实验,你当我的锚点,好不好?”时,天元晕乎乎地同意了。
等她清醒过来,她喃喃地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或许能长生,”姬君说。
“我需要一个长生的人帮助我。我……不想再突如其来地跳到不同的世界里了。”
姬君伸出手,抚摸着天元的脸,声音仿佛花瓣在空中飘落:“你的脸现在就在我眼里,可当我离开之后,一切都会被遗忘。这样的旅程真是让人……让人……”
“让人畏惧。”
天元帮她接上了她未尽的话。
她顿了顿,忽然转开了脸:“有人来了,你该走了。”
四周空无人声。
天元沉默着,意识到姬君或许从天而降是天女,但天女在天上也是个凡人。
只要是凡人,她就会痛苦。只不过地上的凡人太驽钝了,看不出天女眉眼中的悲伤。或者说,他们是看得出来的——可是无能为力,他们抹不去她眼里的寂寥,只好更卖力地将能拿出来的所有捧到她面前,人间的珍宝却无法让她展颜。
天元沉默了很久,终于打破这死寂。
“……我该什么时候再回来找你呢?”
“当你意识到你的长生的时候。”
天元走了。
此后有几年的时间,她在各地游荡,没有回到平安京。但贵族们的趣闻络绎不绝零零散散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她听到那位姬君被无数大人物追求,可她没有接受任何人,没有表露出任何爱,姬君仿佛天女,收敛着感情,生怕自己被凡人爱上——当她回到天上去,地上的凡人该是多么得痛苦?
“姬君会爱上什么样的人?”
“也许她已经爱上了某个人,可她不能说这个词语。”
关于姬君的猜测不曾断绝。
天元终于回到平安京那天,姬君正在赏樱。
“好模糊。我曾经和谁一起站在樱花树下,曾经在树下和谁许过什么样的承诺?”
姬君转过身,她的眼睛反射着造景池塘的水波粼粼,清明、剔透、像不经世事的孩童。
天元说:“我想我将会长生。”
姬君问:“你能活五百年、一千年、更长的时间吗?”
“我想,这对我而言很容易。”
“那么,你会记住我吗?”
“你是我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是这样吗。”
“……”
天元恼怒、不甘、颓然地看到,姬君嘴角的笑容没有什么变化,眼神甚至没有动容。
那天夜晚流露出的悲伤像天元的梦,恍惚不可闻,碎落不能拾。
“你分明有求于我……”她忍不住出声。
“……可我其实没有那么在乎。”
姬君说:“我又在这个世界住了几年。天元,你看我是个这样顽劣的人,享受着他们的追捧,却一点希望都不给他们。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我想,或许忘记对他们对我都好,我的畏惧……根本不重要。”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得像梦中的呓语,原本的短发已经在几年时间长长,垂下来在她的脸庞投下阴影。天元要把耳朵贴在她的嘴唇边才能听清她说些什么,要用额头贴住额头才能看到她的眼睛。
冷漠的、清冷的、不近人情、仿佛瓷娃娃的姬君,手指冷得真像瓷。
“重要的,”天元说,“重要的。”
“我希望你能够记住我。哪怕忘记我……之后,也请记起我。”
最后天元握住姬君的手:“请与我立下咒缚吧,姬君。”
“——一千年后,当我再次站在你面前,你一定要想起我。”
“作为代价,我将成为你在时间中的锚。”
“无论你在哪一条时间线降临,我都在这里。”
咒缚成立,灵魂上的牵引降落。
不久之后,天皇的女儿、上天的恩赐、神明的天女,秋姬君因意外而逝世,没有留下遗体。
天元离开平安京,在漫漫时间长河中,孤独地活过一个又一个百年。
千年之后,物是人非。曾经繁华的城市荒成废墟,从前的平原上楼房拔地而起,渺小的凡人立起宏大的文明。
天元进入薨星宫,不见外客。
咒缚拴在她的灵魂上,千年不作响。
“或许她说的千年之后不在我的世界里”。
天元得出这个推论。
接着,又是下一个推论。
“我最多再等她五百年”。
最多再等五百年。一千年……两千年……这样的时间对她来说太长了。她会忘记姬君的眼睛、姬君的手指、姬君的承诺。
她最多再等五百年。
好在不需要再五百年了。
稻川秋出现在薨星宫,用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看着她。于是天元知道,这就是她等待千年的人。
“那么,你的选择是?”
面对着褪去华服、再次恢复短发的少女,天元释然地笑了起来。
“我不需要再五百年了。”
咒缚生效,千年的契约成立之后被解开,活过千年的非人非灵在姬君的注视之中消散。
“等待你的千年,对我而言已是长生。”
第145章 Chapter145如果土豆勇者……
世界融合之后,稻川秋生活最大的变化就是会在不同的地方疯狂“偶遇”熟人。
因为解决了咒术界的一大毒瘤,稻川秋对“咒术师”的身份也变得懈怠起来,目前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大概是应对编辑的催稿。
当初为了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稻川秋用了不同的笔名、在不同的出版社中投稿,后来笔名合并,她还是有多个编辑。为了方便沟通,她干脆将编辑们在Line上拉了一个群。
刚刚被拉入群,编辑们就迫不及待哀嚎起来。
编辑A:【老师!终于联系上您了,老师啊,老师!】
编辑B:【下次突然要去非洲采风,也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啊!您突然消失,我们还以为……】
编辑C:【老师啊——】
编辑们对着屏幕痛哭流涕,事实上,在多处联系本人却无果后,他们已经在做出了最坏的猜测,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横滨爆破之后,他们的摇钱树、救命稻草、天降救星居然又重新出现了!
编辑A:【老师终于结束采风,是有新的出版计划了吗?】
编辑B:【是长篇还是短篇呢?不管是什么类型,日合会社旗下的生产机器都能够最快速度运行,将您的思考印成铅字!】
编辑C:【读者的来信已经累积了快一个房间呢,我们专门为您准备了一间房间来储放,不知道您打算什么时候来看呢?】
稻川秋看到满屏蹦出的文字就头疼,编辑们的热情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她很想当甩手掌柜,像以前一样把他们转交给她的助理。可她突然消失了两年,编辑们对此感到不安,生怕她又再次人间蒸发,消息纷至沓来,她不得不安抚一番,避免他们冲动地找上门来。
稻川秋:【之后不会有长时间的采风了。之前的旅程里积攒了很多新的灵感,目前已经写成初稿,修订之后会发给你们审核。】
编辑A:【真的吗!请务必让我们横崎出版社作为首发!拜托了,老师!我愿意现在就去为您做所有家务,请专心写文章就好!】
编辑B:【横崎家的后辈,不要太异想天开啊!不管怎么想首发都应该是交给我们日合会社更好吧!如果老师愿意,我们的宣发会用上最高的规格!】
编辑C:【如果老师愿意,丰盛出版社愿意从现在开始预告您的归来!老师,两年过去,您的读者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您啊!】
小群里短暂地静了一下,编辑们都有彼此的联系方式,连忙私信互相斗殴,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只好重新回来,试图靠着诚恳的口才来博得作者的青睐。
稻川秋心情微妙。
稻川秋:【虽然已经有了初稿,但还需要很长时间的修订……关于出版的问题,你们可以去和我的助手协商。】
编辑B:【哦哦!是太宰先生对吗?】
编辑C不由发出感叹:【您和太宰先生的感情真好啊……】
编辑A:【也是他将您外出采风的消息告诉我们的呢。】
稻川秋:“……”
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她谨慎发问:【呃,我和太宰,在你们眼里是什么关系?】
编辑A:【哈哈,老师真是明知故问,你们不是情侣吗?】
编辑B趁机拉近关系:【结婚的时候请务必让我过去喝一杯喜酒哦。】
编辑C不甘示弱:【太宰先生是一位贤内助呢……】
稻川秋:【…】
稻川秋:【…………………】
稻川秋:【他的副职是我的助理,主业是骗子,你们都被骗了。】
稻川秋:【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关于我的感情问题讨论。】
编辑ABC面面相觑,似乎意识到什么,赶紧转移话题。
编辑A:【说起来,老师您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开一场签售会呢?】
编辑B:【读者们都很想念您,知道您回来了,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编辑C:【无论如何需要一场盛大的签售会来表明您的回归呢。】
签售会吗……?
稻川秋对这一活动并不陌生。签售会是什么东西?——通过文字传递感情的人被携带着感情而来的人们包围,对扑面而来的情绪一一回应……毫无疑问,这是项困难的差事,因为回应读者的感情本身就让人难以敷衍了事、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现在编辑们重新提起这件事,她有些恍惚。
上一次签售会结束之后,她回到家里,突然穿越到了警校世界中。那就是山崎樋见到她的第一面了——青年的恍惚并非错觉,她当真不属于那间容窄着犯罪、鲜血、黑暗的小屋,她刚刚从明亮的灯光中走出来,身上满载着拥趸们的喜爱的感情。
她闪闪发光。
现在数一数,已经又过去了几个世界呢?
漂泊不定的游魂终于安定下来,回应感情不再难如登天。
稻川秋:【那就开吧,具体安排交给你们吗?】
编辑们大喜过望:【当然!】
【您只要出席就可以了!】
于是,一场签售会就这样轰轰烈烈地提上日程。
稻川秋抽空和彭格列众人见面。
她的日程实在很忙。除了新稿件的编写,还有和天元的会面,抽空把羂索处理掉……这些事情办下来,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星期。
融入新的世界里,彭格列的众人同样忙碌。哪怕之前已经做了准备工作,但首领和守护者们还是忙得脚不沾地,因此他们并没有要求马上和她见面,只是忍不住给她发了很多的信息。
沢田纲吉:【今天也很忙呢。异能力者和咒术师都是很了不起的职业啊,黑手党也不能落后,要在这个世界更加努力才可以……真不想当首领啊……抱歉,我是不是……】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抱歉……我还是太幼稚了。】
稻川秋:【没关系。可以和我抱怨这些。阿纲是个合格的大人了。但是合格的大人也可以有烦恼。】
沢田纲吉:【……】
屏幕另一头的青年看清信息那一刻满脸通红,头顶冒烟,过了好半天才回复。
沢田纲吉:【线条小狗扔爱心.jpg】
沢田纲吉:【嗯……我知道了。小秋有什么烦恼,也可以随时和我说哦!】
稻川秋:【目前没有烦恼。但是之后会开签售会,所以有点忙。】
沢田纲吉:【咦?签售会吗!】
沢田纲吉:【我知道了!】
沢田纲吉知道,彭格列的其他人也都陆续知道了。
山本武:【诶,小秋要开签售会!我可以过去吗?】
山本武:【想想到时候肯定很难买门票。我可不可以走后门?拜托了!】
稻川秋:【网络上放票的数量应该会很多。】何况,彭格列怎么会让他们的守护者买不到一场普通签售会的门票?
山本武:【可是普通的门票什么也说明不了,我想要让别人知道我是特殊的。】
稻川秋:【……开后门是吧,我知道了。】
稻川秋:【会给你们预留场票的。】
对面马上得寸进尺:【可以在票上印专有的标记吗?这样我就可以和别人炫耀了哈哈哈哈哈!】
稻川秋:【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算了。
稻川秋:【炫耀就炫耀吧。】
毕竟,他们也同样成为了她愿意炫耀出去的宝物啊。
云雀恭弥是个神出鬼没的大忙人,倒是和她碰了面。和青年交谈不久,云豆飞到稻川秋头顶驻扎,把前主人忘到了脑后。
“你不把它带走?”云雀恭弥准备离开时,稻川秋出声提醒。
青年闻言转身,脸上神情淡淡。
“它很想你,让它跟在你身边一段时间吧。”
云豆点点脑袋,圆滚滚的身子像毛绒球。
被它踩在爪子底下的女生则歪了歪头,坏心眼地想要把它晃下来。
“好吧,”她最终同意了,“如果它想你了,我就把它还给你。”
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青年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照顾好它。”
云豆其实很好养,除了偶尔会唱跑调的并盛中学校歌、和附近的鸟打架、让它们全部喊自己当老大,其他时候都很乖地蹲在稻川秋脑袋上。
她脑袋上顶着一只黄鸟,回复狱寺隼人的信息。
稻川秋:【怎么样?我说了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吧。这回真没骗你。】
狱寺隼人大概在忙,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哼。】
哼什么哼!傲娇。
相比起忙碌的彭格列十代们,Giotto作为退休老人,平时时间很多,总是给稻川秋发很多照片,内容不一而足。有一些照片上是他养的花,有一些是他起床时看到的太阳,有一些则是今天他看了书之后写的笔记,通过照片传过来。
【其实可以直接打字,】稻川秋提醒他,【不需要在纸上写一遍之后再拍照。】
【已经养成习惯了,而且在读小秋的书的时候,用笔虔诚地写上一些什么,会更有感悟。】
感情是在读她的书!
稻川秋有种在熟人面前裸奔的感觉。她原本以为自己写的书不会被其他世界的人看到,因此写的时候没有太多顾忌,总是直抒心绪;现在发现Giotto正在捧着她的书读,不免觉得脸皮发烫。
金发熟人浑然不觉她的羞耻,直白地赞美道:【小秋写得真好,是大文豪呢。】
欧美人真的很擅长打直球。
【我们都为小秋感到骄傲。】
稻川秋情不自禁微笑了起来。
我也同样感到骄傲,为我自己,为我们的所有从前。
“你也觉得不对吧?”
“以前从没见过什么咒灵,但是现在连异能力者都出现了。”
“……如果土豆勇者也能真正存在就好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下了班之后,难得有空闲一起去喝一杯。
两人穿行在东京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不时聊着最近出现的怪异事件。
一场怪异的横滨风暴之后,奇怪的元素突然出现在他们生活里。咒灵、异能力者、火焰……诸如此类的元素让人头晕目眩,两人确定此前从未曾邂逅过这样的概念,可是身边人都说它们已经存在很久。
“不是我们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萩原研二苦笑着说。
“管他疯不疯,”松田阵平评价,“反正也没影响到我们什么。”
真的什么影响都没有吗?
路过书店的时候,萩原研二忽然笑道:“但是,如果那些文豪都成为了异能力者,那我们世界的文坛岂不是要凋敝零落了?”托工作的福,他看过一些异能力者的资料,对他们的名字大感惊讶。
松田阵平道:“应该会补上……新的……人……吧?”
他的目光落到街边一家书店上,再也移不开,声音和他的脑子同步断了线,吐出来的音节不成字句。
只见书店门外的海报上,大大的字样吸引了不少人的观看。
“国民级作家签售会!与稻川秋の会面,请尽请期待!”
为了吸引观众,海报上仅有一个神秘黑影,不见面目,而黑影边有手写形式的签名。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对这签名再熟悉不过。
“稻川秋”。
出于不明不白的心意而模仿临摹千百次的字迹,作为巨大的钟椎,撞响了他们心中死寂七年的古钟。
第146章 Chapter146悲伤是一种共……
出版社下了大功夫,为了宣传这一次签售会,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做准备。书店上的海报先行,之后会在电视、网络等媒体上继续宣传。
虽然只是一张普通海报,但仍然引起了众多书迷的关注。除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还有不少人围在书店前,讨论着这场即将到来的签售会。
“听说放出的票数不多,啊啊,可恶,为什么要限定人数……”
“但是买老师之前的作品可以参与抽奖,奖品里面有门票呢。”
“概率太低了啊!……和别人抢两千张门票什么的。出版社想赚钱的话为什么要限量啊可恶!”
“两千张已经很多了吧其实,老师也需要休息…但不管怎么说,真的超级想去啊!”
人们的讨论声窸窸窣窣,书店趁机做活动,不少人直接买了整套作品集,期望能在里面抽出珍贵的门票。
反应过来之前,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已经钻出人群,衣服被挤得皱皱巴巴,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手中的整套作品集。
“你……”
“你……”
如果是平常,这时候就该嘲笑对方,脸上的表情真够可怜的了。
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声尖叫突然穿过人群,震响每个人的耳膜。“有人死了啊——!!!”男人跌跌撞撞倒退数步,将人群撞得七零八落,两名在职警察神色一凛,顾不上更多——又或者为了刻意忽略——连忙拨开人流赶往事件的中心。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这里是警察!”
虽然是爆/炸物处理班的成员,但毕竟在公安中耳渲目染,知道在这种混乱的场合中,最重要的就是维持民众秩序,保护案发现场。
人实在太多了,虽然大家都配合地让出位置,他们钻出人群时还是气喘吁吁。与此同时,还有个男孩挤出人群,大声道:“请大家不要往前了!快疏散开,小心破坏了证据!”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认得这个男孩,他是寄住在退役警察、现为侦探的毛利小五郎家里的江户川柯南。这孩子十分聪慧,往往能够看到大人不曾察觉的细节,因此轻松侦破案件的真相。萩原研二看到他的时候心情微妙,明白了隔壁同事目暮十三为什么戏称他为“死神”。
但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大人理所当然在小孩面前担起责任来。
江户川柯南还在努力疏散人群,忽然感觉身后的衣领被抓住,他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他挣扎着往后看,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只是相比起往常肆意从容的神情,此时这张脸上多了几分不明不白的烦躁,看上去更不好惹了。江户川柯南头皮一紧,果然,这位从不吃他卖萌撒娇套路的警官哼了一声,不客气道:“你这小子,怎么又在这里?大人的事不需要小孩忙活,去去去。”
“松田警官……”他下意识露出卖萌的甜甜笑容,但过去多处碰壁,这招显然行不通。好在眼角余光中捕捉到了萩原研二的身影,他连忙举起手挥舞着找外援,“萩原警官,我想我知道犯人的线索了!”
萩原研二正在查看地上的尸体。
死者眼、口、耳、鼻溢出血液,形容可怖,姿势扭曲,左手手指蜷缩着,唯有食指挣扎着指向某个方向。
意识到这一点后,原本站在那个方向的人面面相觑,慌乱地散开。人群如摩西分海,但因为太过拥挤,一时之间散不到头。
听到江户川柯南的求助,桃花眼刑警抬头道:“什么线索?”
江户川柯南急忙从松田阵平手中跳下,忙不迭道:“死者的死因暂且不论,单看他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他一定是有同伴的,可是现在他死了,他的同伴却迟迟没有出现,说明他的同伴有很大的嫌疑……”
萩原研二在他的提醒中低头,死者穿着浅白色衬衫,黑色紧身裤,以及灰蓝色的连帽外套。此时外套的拉链敞开,露出了里面的口袋……啊,他目光一凝,看到了里面的四张电影票,露出来的时间正好是不久之后的开场。
江户川柯南见说动了萩原研二,总算松了口气,靠近过去道:“只要查出他的同伴,或许就有新的线索,另外,他的手指指着的方向——呃—
—”
江户川柯南沿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瞳孔地震。
只见人群已然分流完毕,原本拥拥攘攘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两个人站在书店的屋檐下,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生戴着贝雷帽、披着棕色斗篷,一只手举着冰淇凌,另一只手拉着女生的手臂,女生则满脸无聊……不对,细看之下还有一点尴尬。
江户川柯南先是认出了男人。这是显而易见的。这可是他名字中姓氏的来源啊!
江户川乱步,出身横滨的传奇侦探,世上没有他解不开的谜题,更没有他破不了的案件。虽然年纪轻得可怕,但江户川柯南,也就是工藤新一年幼时就听着他的故事长大,对他的崇拜可以说是从小就种下了种子。
正因对对方印象深刻,所以在遭到黑衣组织毒害、身体缩小,不得不假造身份时,工藤新一才毫不犹豫地选了“江户川”为姓氏。顺带一提,“柯南”的名则是来源于一位了不起的英国侦探,工藤新一同样对之满怀尊敬。
虽然因为横滨的特殊,工藤新一并没有和江户川乱步当面相处过,但谁会认不出偶像的脸呢!
他心中一喜,就想要冲上去表达敬仰之情,顺便拜托对方帮自己签名。但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尸体,他又猛然想起来这里不是追星现场,案件还没有侦破呢!
可是,案件都还没有侦破,怎么会有侦探会忍住不过来看一眼呢?
难道江户川乱步已经清楚真相了吗?!
事实确实如此。
“真是可恶,”江户川乱步不满道,“警察怎么还不过来?这么多人挤在这里,连路都不通了。”
他今天是特意来找稻川秋的。其实前几天就应该来了,可侦探是个路痴,还不会坐地铁交通,又不想别人帮忙,于是挣扎了好久才出现在稻川秋面前。
可想而知稻川秋修改着稿子,打开门时看到满脸得意洋洋的侦探时有多惊讶。
江户川乱步完成一件大事,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他臭屁地道:“给你一个机会,陪乱步大人去逛街!”
“……你从横滨跑过来,就为了到处乱逛?”
侦探回答得理直气壮:“当然了,不然呢?”
“你都会坐电车了,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去逛街吧。”
稻川秋正想把门关上,手臂上猛然一重。侦探像只猫,赖在她身上就不走:“不行不行不行,没有你我会迷路的!”
是谁千里迢迢一个人坐电车过来的啊!这个时候倒是又迷路了!
稻川秋满脸嫌弃,心却软了下来,又想到好一段时间在修改稿子没有出门,干脆同意下来:“那就出去逛一下。”
说这话之前,她飞快斟酌了一下平时有谁会来找她。彭格列们都很忙,五条悟他们最近在和总监部的人打架,港口黑手党的众人在复建,连太宰治也被她的编辑们围堵追杀地顺水而下……虽然他们还是会随机刷新在她的房子里,但最近的频率变得低了一点点,那么出一趟门也没什么。
江户川乱步比她年纪大许多,但心理年龄上仿佛小孩,在街上看什么都想买。可丽饼、冰淇凌、巧克力棒,数量多得两只手都不够用。
路过书店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长长地“诶”了一声。
侦探对书店没什么兴趣。以他的话来说,“售卖的都是没什么价值的无聊的东西”。某意义上他说得倒也没有错,在文豪全部转职异能力者、文坛凋敝的世界里,书店售卖的大多是无营养文库本小说,文学一蹶不振。
对侦探而言唯一例外的大概是稻川秋的文集。江户川乱步认认真真地把她的作品从头看到尾那天,拽着稻川秋的袖子问:“下一本什么时候写呢?”
稻川秋莞尔失笑:“我本来以为乱步大人对这样的文字没有兴趣?”
江户川乱步嘟囔着:“是这么说……有一些情节设计根本看不懂意义,很荒诞啊。”他这人从小到大没经历过多少社会的毒打,就算曾经直面人类的真面目,也照样养成毫无情商的性格,像个小孩。
可小孩的夸奖总是出于真心。
“但是很好,”湖绿色的眼眸闪着真挚的神采,仿佛湖水被风吹动,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你是对的,也许荒诞不是因为人的本质荒诞,而是人——不得不荒诞。”
江户川乱步凭着心意表达爱憎,从来不懂他人的纠结和难以启齿,因为心眼太过明亮,他不把他人的阴暗面当成阴暗面,也同样看不懂他人灵魂中的光辉璀璨。
给了他启发的居然是一本书。
稻川秋压根没听懂他想说什么,侦探表达喜爱的方式是缠着她,用奇奇怪怪的话题来引走她的全部注意力,直到达成目的为止。
……稻川秋不理解他的目的为什么是一张普通无比的海报,这也不妨碍他们不知不觉就挤进了书店的内部,接着看着书迷们抢购她的书,最后一声尖叫打破稳定的动态。
她敷衍地回应:“其实,警察已经来了……”
江户川乱步道:“处理炸弹的警察,还是下班的状态,和路人有什么区别。”
他突然顿住了话头,狐疑地看了看稻川秋,又看了看那两个神情巨震的青年。
至于江户川柯南,自动被他忽略了。江户川乱步道:“你们认识?”
疑问句马上变成了陈述句,他不满地嚷嚷:“等等,不许!今天你是我的!不许你和别人玩!”
“………”这个根本是做不到的吧!
眼看着青年走过来,江户川乱步咬牙切齿,转着圈跺脚,脸上写满不高兴。
但到了最后,他也没有扯着稻川秋一走了之。
大概因为青年脸上的神情太过恍惚。
以自我为中心的侦探,面对这样的神情,居然能够共情,忽而想起看过的书上写:
——“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过去的我;悲伤是一种共通的粒子,漂浮在空气中,轻而易举就摄住人类的心脏。”
第147章 Chapter147真的已经七年……
重逢这种东西,来得太过突然,就会变成荒诞喜剧。
萩原研二顺着小侦探的手指看过去,见到那个人时,差点儿以为自己又认错了影子。
稻川秋这张脸,其实真的没有多少特点。寡淡的五官,完美融入人群的发色和肤色,在人群里随便揪出一个人,看背影和她的相似度至少有五六分。
所以萩原研二常认错人。
在马路上恍惚地回头,或者在拐角处捕捉到一个相似的残影,茫然地拨开人群,看到的背影的主人却有着另一张陌生的脸。
这样的经历,对萩原研二绝不陌生。
时间会将人磨损,萩原研二收敛自己的心,变得散漫轻佻。他养成了新的习惯,看人——尤其是看到有着相似体型的人——的时候,他会下意识不看对方的脸,而是记住对方的衣着和其他特征。
因此,萩原研二看稻川秋,是先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接着是穿着。
很熟悉的穿着,白色的系扣衬衣,黑色百褶长裙,披着黑底金纹的羽织,宽大的袖子下的手白得像雪。
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于是习惯被打破了。他的目光往上移,落在了对方的脸上。
和当年一般无二、甚至更加年轻的脸庞,黑色的短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着,脸颊上的血色很淡,像某种被特定培养的浅色玫瑰,嘴唇很薄,眼睛看过来时,眼中微微漾起的波动,让他想,啊呀,小秋又在心虚,又想,但是心虚之后还是我行我素,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性格,再想——
啊。
稻川秋。
人群嗡嗡的讨论声,旁边尸体散发出的血腥味,空气中的粒子好像突然静止,萩原研二忽然感到无比冷静。
他听到胸口的心跳的砰然,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他的灵魂好像出窍,审视着这荒谬的一切。
这世上岂有死人复生的故事?
可是,是她,不是吗?
来自异世界的土豆勇者,你何时又回来了呢?
他慢慢站了起来,走向屋檐下的人。
她似乎有些想跑,像过去不信任他们、宁可自己作出最坏的选择的时候,脚尖指向人群之外,不愿面对他。
可现在他们已经取得了她的信任。
于是,那撇开的脚尖犹豫了一下,又慢慢地转了回来,转向他们的方向。
“小秋,好久不见。”
萩原研二的声音轻得好似生怕惊吓走突来人间的鬼魂。
如果稻川秋斩钉截铁地否认,说自己并不认识他们,或许也能够蒙混过关;年纪是不能编造的东西,她可以轻而易举抹掉她的“未来”和他们相遇的事实。
可她的嘴唇动了动。
最后,她说:“嗯,好久不见。”
真是好平淡的对话啊。
这样的对话,七年都没有过了。
萩原研二听到松田阵平的声音:“除了这个,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萩原研二的灵魂
又重新塞回了躯壳里,这瞬间他的灵魂年轻回到七年前。“啊,啊,”他发出无意义的喟叹,试图用七年前的模式调侃,“不管怎么说,告别七年这种事也太过分了吧。小秋该怎么补偿我们呢?”
稻川秋被四道灼灼的目光盯着。
江户川乱步控诉的目光、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炙热到情绪扭曲的目光,以及工藤新一满怀恐惧和疑惑的目光。
等等,工藤新一……?
稻川秋发出疑问:“七年了吗?真的七年了吗?”
“你们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而且,”她直白地道,“工藤新一小朋友……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小孩不都是一年长一个样吗?”
她略微思考。比划了一下:“如果真的过去了七年,那他怎么想也不可能还那么矮啊。不……这个身体,怎么感觉还缩水了。”
稻川秋对工藤新一的印象还挺深,毕竟公园凶杀案之后,小孩就和她暗中观察,多处单方面向她发起挑战,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破案的。
她住在警察宿舍里,工藤新一知道了她的住址后,好几次找上门来,一点儿都没有普通小孩的不怕生。稻川秋不厌其烦,随手给他出了几个难题,因为太过不负责任,还给了他一点和黑暗组织相关的线索……工藤新一安分了一段时间,之后,不等他再找上门,稻川秋就光荣“殉职”了。
工藤新一为此遗憾惋惜自不必说,关键稻川秋给出的和黑衣组织有关的线索已经深深吸引了他,现在线索却断在了中途……工藤新一心中不甘,可到底他才是个小孩,想要调查这种大案也是无有门路,只好记住了相关的信息,结局不了了之。
谁能想到,时间流逝,十七岁他陪青梅竹马毛利兰到热带公园游玩时,正好遇到了十分可疑的黑衣人,和稻川秋的描述十分相近。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暗中跟踪,却不幸被暗算,身体缩小。
他懊恼心惊,既懊恼自己的大意,又心惊于世上居然有如此不合常理的药物。为了避免组织暗害他的亲友,他只好把自己当成七岁的孩童生活,为此起了新的名字和新的身份。
除了几个极亲近的人,没有人知道江户川柯南的真正身份,他也以为没有人会认出他十年前的模样——连他的青梅竹马都被他糊弄过去了!
谁能想到,眼前的稻川秋对他印象深刻,又因为两次遇见都是在案发现场,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小孩就是工藤新一呢?
江户川柯南终于把目光从江户川乱步身上移走,看到稻川秋时,铺天盖地的惊愕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在黑衣组织将他身体缩小之后,他自然而然着手对付这个组织,同时做出了多种猜测和行动。因最早对黑衣组织的了解能够追溯到与稻川秋见面时,他不免有所揣测:或许那场摩天轮上的爆炸并非单纯的犯人犯罪,而是……
这样的想法,他曾经和安室透,也就是公安卧底降谷零提起过。
后者听了他的猜测,没有马上沉浸到推理之中,而是愣了一下,才道:“原来你认识她啊。”
江户川柯南好奇道:“降谷先生也认识稻川警官吗?”
金发青年笑了起来,怀念道:“你忘了吗?我是公安啊。”
江户川柯南有些懵懂道:“那就是说,降谷先生和稻川警官是同事?还是同学?”
他想起了认识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虽然没有明确的肯定过,但他知道,他们是同期警校生,且是不错的朋友。而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不仅认识稻川秋,还对后者抱有同样的感情……
降谷零看着小孩脸上的神色,轻轻笑了一声。
他的语气中除了怀念,更多了几分不明不白的惆怅,仿佛走入冬天的人蓦然回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了珍贵的秋天。
“在成为公安之前,我当然也读警校。我是她的同学,是她的朋友,是她的……”追求者。
他唯独黯然,因为职业道路,无法像同期那般光明正大地将感情说出口。所能做到的,竟然只是看着着藏在文件底层的旧照片,一遍又一遍。
江户川柯南直觉自己不该问下去对方的未尽之语。
好在降谷零很快恢复状态,两人继续商讨起关于黑暗组织的计划。
能够把人的身体变小的药物,时至今日,江户川柯南见过的例子也只有寥寥几例,他们都被黑暗组织迫害,用孩童的身体行动。
江户川柯南曾经以为所有人服药之后,不管年龄岁数,都会缩小到十岁以内。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稻川秋,却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毫无疑问,她的年龄少了很多水分,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她怎么会——
江户川柯南的脑子还没得出结论,就听到稻川秋随口把他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
等等啊,要不要那么随便啊,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松田阵平“哈?”了一声:“工藤新一?哪来的工藤新一?”
江户川柯南头皮发麻,扑上去大声道:“啊啊啊,是天下第一侦探乱步先生,您已经知道案件的头绪了吗?真的好厉害啊,新一哥哥刚才说……哈哈哈……”
他胡乱地说了一堆不知所言的东西,引得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分出一二心神看过来。
“小秋,这孩子你认识吗……?”
稻川秋淡淡看了一眼满脸“我有问题”的小孩,放了他一马:“认识……不认识。算了,先把案件解决吧。”
她推了推不情不愿的江户川乱步:“快,到你出场了。”
萩原研二道:“这位是……?”
江户川乱步正等着他这句呢,马上大声道:“她是我的助手!我是她的……”他眼睛转了一圈,“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说是“最好的朋友”,表现出来的程度却远远超过了,侦探扒着助手的手臂,如果不是再过分会被推走,他非得再把脑袋靠过去不可。
萩原研二神情不变,笑道:“原来是同事。我们是小秋的朋友……对吧,小秋?”
松田阵平站在萩原研二,满脸“你敢反驳一个试试”的凶恶表情。
稻川秋:“……”
有没有人管管死者啊。
早知道今天就不出门了。
她把哼哼唧唧的江户川乱步推开,分别给两方介绍了彼此。为了端水,说到关系的时候都是模糊的,“很重要的朋友”,双方的表情勉强缓和,只是仍然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移走。
有没有人管管死者啊。
好在这案件对江户川乱步是小菜一碟。出队的警察匆匆赶到的时候,侦探已经随意说出了凶手和作案的手法。
伊达航刚从警车上跳下驱散人群,就听到案件已经被破的消息,顿时双眼一亮,走近道:“谢谢你们的配合……咦,稻川?!”
伊达航瞳孔地震,口不择言:“你你你你,我今年去给你祭拜打扫过了啊,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稻川秋:“……”
稻川秋:“…………… ”
真是谢谢你了啊,班长!
第148章 Chapter148超新星爆发了……
伊达航还记得不久之前去祭拜打扫时墓碑上的照片。因为时间过了许久,原本就灰白的照片更显颜色黯淡,彼时他叹息着岁月无情,又叹息有一些人的存在如此深刻,死去之后竟把生者的灵魂也牵引。
“你们两个,还是不打算结婚吗?”
松田阵平戴着墨镜,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青年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啊。反正也没有看得上眼的……”
萩原研二耸了耸肩膀:“反正爸妈也没催过我……”
其实是有的。日本这种畸形的人情社会,纵使他们多次表示没有婚姻的打算,也照样有人说他们该找一位妻子走入人生的下一阶段。
“怎么能不结婚呢?那样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啊,”一位在爆炸案现场的老奶奶抓着解救了他们的警官的手,满怀好意地道,“无论如何应该有一位妻子才行啊,否则会被议论纷纷的……”
异样的目光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汇聚。不知不觉间,爆炸/物处理班内部的关于两位队长什么时候有新的感情生活的赌盘已经被放弃,没有人愿意再在一个看上去无限延长的时间里投下赌注,“没准真的一辈子都爱一个人呢?毕竟是队长他们,”相识的同事私底下这么说,又叹息,“可惜……”
相比起熟悉却总是隔了一层的同事,与他们亲历警校时期的伊达航更懂自己两位同事的心绪和不平。
“不结婚就不结婚吧,”伊达航道,“其实,如果不是娜塔莉,我也实在想不到和其他人结婚的可能……”
“……”
他们三人陷入一段短暂的沉默,最后是松田阵平狠狠吸了一口烟,打破这诡异的寂静:“班长,你是今年登记结婚吧?”
“是。你们一定要过来。”
伊达航点了点头,他和女友终于要结束七年的爱情长跑,正式步入婚姻。某意义上这可真是了不得,毕竟人人都说七年不结婚,就不可能结婚了——伊达航却能够想象几十年后他和娜塔莉的生活。
正因为他的想象如此具现,所以他才能理解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无论你们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们的,”这外粗里细的壮汉揽住了他的同伴,喃喃道,“我只希望你们能幸福。”
伊达航比他的同期们更早地接受了稻川秋的死亡,因为他在走上警察这条道路时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对于同伴的离去,他惋惜悔恨,却也能够重拾心情,为同伴复仇;可是,肉眼可见,他的四位朋友,时至今日都还陷入七年前的漩涡沼泽中,难以挣脱。
伊达航看得很清楚,对他的同伴们而言。
“没有人生的下一阶段了”。
完整的人生这种东西,在某个人离去之后彻底变成了奢望。从此之后活着的人不得不接受自己的人生残缺一块的事实,他的世界一部分停摆,坍塌得无可修复。
幸福仿佛也变成了天边的初月,纵使真的将它摘下,也只能接受它残缺了一块的事实。
对于造成了这一切的主角,伊达航心情复杂。如果对方还活着就好了,可是如果稻川秋真的还活在这世上,这样畸形纠缠的关系该怎么去捋清呢?
伊达航对这问题避之不及,唯一庆幸的是他不在这纠缠里面,他好做个旁观者,黯然地祝福期望着同伴能够走出过去噩梦。
……
噩梦好像是走出来了。
因为噩梦的主角——死人复生了。
但坏消息是,那些让伊达航避之不及、头皮发麻的感情纠纷再次出现了。伊达航看看稻川秋,看看她旁边的江户川乱步,再看看两个表面若无其事、却怎么看怎么怪异的同期,感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原来是这样……”
伊达航在警署苍白的灯光下听完了稻川秋的死而复生解释,露出了“啊?异能力还能这样”的表情。
案件被破之后,众人作为目击证人被带回警署,正好做笔录。
本来江户川乱步很不高兴、晃着稻川秋的手嘟囔“说好的约会”,想把人拽走的,结果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抓住稻川秋的袖子一角。
“小秋不想和我们说些什么吗?”
伊达航不忍直视,感觉同期用出了十二分功力。怎么回事,联谊上女生们给你的评价不都是“虽然很帅但不苟言笑”吗,你现在这幅熟练撒娇能去牛郎店当头牌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萩原!
松田阵平也没有落阵,他甚至没有臭脸,而是用一种沉默得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稻川秋,在她看过来时又马上撇开脸——最后还是舍不得,慢慢将视线转回来。
“喂,”他说,“你一点都不想我们吗?”
稻川秋:“……”
一比二,江户川乱步输了。
于是他们一行人就出现在了警署的办公室里,顺便一提,江户川柯南也跟了过来,他犹豫了半晌,便决定无论如何不能放过这个重要的线索。
“我是一名异能力者,能在不同的世界里穿梭,而穿梭的条件是……”
稻川秋沉吟片刻:“当我被某个人爱上——纯粹的、没有杂质的、达到顶峰的爱——的时候,我就会离开当前的世界,回到我原本的世界里。”
“接着,我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会淡化,最后完全消失。我只会记得我曾经穿越到一个异世界里,但这个世界里我经历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诸如此类的信息都会被彻底忘记。”
她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指,才慢慢看向聆听她的解释的青年。
萩原研二的声音冷静得不可思议:“可是,你看上去像是认识我们的样子……?”
“当然,我记得你们。因为在上一个世界,我做了一点……嗯,有趣的手脚。”
稻川秋把各种惊险的经历轻飘飘略过:“我干脆把我去过的几个世界——我还记得的——都融合在了一起,这样正好也能解决几个不安定的世界因素,所以融合的过程还挺顺利的。”
松田阵平终于反应过来:“那些咒灵、异能力……”
稻川秋淡定颔首:“不错,它们都来自其他世界,因为世界线的兼容,大多数人不会意识到异样,但因为你们曾经和我有重要的羁绊,所以你们会有所察觉,而不受世界的蒙蔽。”
萩原研二飞快抓住了重点:“咒灵和异能力,应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产物吧?小秋也曾经去过那些世界、曾经在那些地方……经历着土豆勇者的冒险吗?”
稻川秋有些意外于“土豆勇者”的称号。
“嗯……嗯。在没有记忆的时间里,我会忘记你们,然后和新的人建立联系。”
萩原研二终于明白了一切。
“所以,你说,让我们忘记你。”
——不要爱上你。
玩笑一般的戏言是仁慈的怜悯,
土豆勇者怎么知道自己又会在哪一个异世界与哪一个人结下不可解的羁绊?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的蘑菇骑士和萝卜法师是谁,她忘光了自己曾经和他们许下什么样的诺言。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却陷在过去的感情里走不出来。
所以她规避着情感的建立,希望他们忘记她。至少这样就是她认为的“公平”:我忘记你们了,所以,你们也忘记我吧。
——不,这不公平。
倘若能够轻易忘却,我们的冒险又会有谁人传说。
萩原研二望着眼前之人的眼瞳,那被手指摩挲到起了边的照片、在记忆中被回想太多次有些扭曲的面庞、朦朦胧胧的梦中的虚影,忽而落到实处。
她的眼睛恍若当年,停留在他们离别的当初;恰好,他们还陷在那年走不出来,看着她以为穿越了时空。
“痛吗?”
松田阵平突然问。
“……什么?”
“爆炸的时候,你会痛吗?”
他没有问她在其他世界认识了谁,没有问她是否对其他人有了感情上的偏向,没有问她是否已决定抛弃他们。
他只是问,痛吗?
松田阵平没有直面现场,他是赶回来时看淡了二手的卷宗。“登上摩天轮后不久,直面爆炸”“没有找到尸体”“疑似高温中……”诸如此类的字样像密密麻麻的玻璃纤维,插入他的心脏中,让他拔不出来,动一动就生疼。
他做过的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他当时也在现场,爆炸的时候,他背后长出了翅膀,将他带上高天,像只飞蛾一样扑到她在的摩天轮舱房,救不了她,那就一起死吧,他想,仓库的火熊熊烧起来,他在明亮不已的火光中抱住她——
超新星爆发了。
因他距离如此之近,他的灵魂受到致命中微子的攻击。
他的眼皮融化了,青年的眼球裸露在空气中,他剧烈喘息,感到肢体的幻痛。
医学上将幻痛指为难以根除的痛苦,大多数它出现在截肢的病人身上:他们认为他们的已经失去了的肢体正在发出剧痛。而医生对此手足无措,他们无法缓解不存在的肢体上的疼痛。
幻痛是无法根除的,于是松田阵平每做一次梦,就会感到无可消解的痛苦:正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她的死亡,所以他甚至没有任何措施来将她从他的生命中连根拔出。
他在每一个痛苦的瞬间,想,她是否会比他更加痛苦?
“……”
是有的。
四肢都融化的痛感,在灼烧之中将身体蜷缩起来、安慰自己过了这段时间之后就能够恢复如初,但痛苦不断涌上来……
她嗫嚅着嘴唇,本想说,一点也不痛苦,我可是土豆勇者,怎么会像你这样的凡人一样疼痛。
到了最后,她垂下了眼,睫毛在眼底投下阴翳。过了好久她重新抬起眼睛,铅灰色的眼珠像荒原上的明亮的月光。
“有一点,”她说,“但因为见过了你们,所以我也很愿意。”
第149章 Chapter149明天见
角落里的江户川柯南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虽说他明面上的身份是个小孩,且是“看不懂脸色、随时可能捣蛋”的小孩,但本质上他十七岁。
十七岁的少年人,该懂的都懂了,尤其是在感情这种敏感的话题上,再没有因遭受迫害而身体缩小、无法守护青梅竹马的工藤新一更明白,失而复得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撇去对黑暗组织的恐惧和追查,江户川柯南再明白不过,几位警察先生对他们这位早逝的同期怀抱着什么样的感情。而在这种重逢的情境下,纵使对于稻川秋口中的“穿越世界”“异能力”“融合”,他有一万个问题想问,也不得不按耐自己,不要用小孩的捣乱特权。
他干脆坐到了角落的长椅上,看着三人谈话。伊达航因为是这次出警的主要负责人,已经找借口出去归档文件,江户川乱步在旁边捣乱——但没两下就放弃了,也跑过来长椅上坐着。
江户川柯南正想和对方攀谈,就被他身上散发出的不高兴气势给镇住了。
用不恭敬的话来说,江户川柯南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被主人暂时忽略而愤怒喵喵叫的家猫。
而主人对此毫无所觉,还在被外来的坏家伙们牵制。
“哼……乱步大人宽宏大量……以后要补偿我……可恶……”
青年侦探抱着手臂,用小孩子的语气抱怨着。他的目光落在两人围住的稻川秋身上,当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变化时,他露出了极度不爽的表情。
这股不爽当然是冲着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去的。江户川乱步虽然以没有情商、我行我素著名,却能在这种敏锐时刻捕捉到女生脸上的神情变化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她接受了他们即将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的事实。
江户川乱步还记得自己花了多少时间才让她露出这种表情来——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总之,她是侦探人生中少有的执拗。
当时,她对他在她身上表现出的极大兴趣感到头疼。
“明明我们算是敌对势力吧,你不怕我杀人灭口?”
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有过不少交锋,她因为身份特殊而出面接洽,因此认识了江户川乱步。她原本以为这只是短暂会面,但没想到后者见她好像见到了天下无双小鱼干,之后她再也甩不掉他。
有时候一回头就能看到他,神出鬼没,一问他从哪儿来,“迷路来的,”这人回答得理直气壮,全然不以她为黑手党而害怕。
现在也一样,面对她“杀人灭口”的威胁,侦探懒洋洋地回答:“不怕。”
“等会去吃红豆小年糕汤吗,”他提议。
稻川秋:“……”话题不要转移那么快啊!
她无奈道:“其实别人也能陪着你吃红豆小年糕汤吧。”
“可是可是,如果是别人的话,红豆没有那么甜。”
“也许只是老板刚好忘记放糖了。”
“哼,不一样的。”
稻川秋沉默了好久,才说:“所以啊,根本不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算什么回事。”
侦探像在湖里捞鱼的猫,见过那么多人,偏偏却只对她这条见过不多久、全身不出彩的鱼执着不已。
“没关系,我以前也不懂,现在也不懂,”江户川乱步坐在秋千上支着腿荡了荡,“但是现在感到高兴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拒绝吧!”
他敲开了喝完的波子汽水瓶子,把里面的波子取出来,递到她面前。
她迟疑了一下,看着青年手心的在夕阳下折射余晖的珠子。
再抬头,看到侦探湖绿色的眼睛,执拗和期待的神色,好似穿堂风吹进她的心。
“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吗,居然舍得送给我?”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侦探能看穿一切真相,所以毫无遮拦的世界告诉他,最重要的往往是自己的心,“就是这样的道理。”
——我现在把它送给你,并非我不再喜欢它,而因为把它送给你能够让我更感纯然的欢喜。
侦探说完,把波子往她手里一塞,他高高兴兴地宣布:“等会我还要再吃十碗红豆小年糕汤!”
……听上去像是大胃王,实则是只吃掉年糕里面的红豆的挑食鬼。
稻川秋笑了一下,站起来到他的秋千后面,将他推起来:“嗯,那就吃十碗。”
“太好了!”
秋千在风中晃动,像她的心一样,一刻动摇之后再难以恢复死水一潭。
其实哪里有那么多理由呢?杀人的理由、爱人的理由、做某件事的理由——对于看过太多荒谬案件的侦探来说,世上的理由已经够多了。
所以跟着心走吧:你的心说你该往左,你就往左;你的心说当你看到她的时候,快点缠着她,那你就跟住她;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故此将某个人容纳进自己的世界里,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将波子送给你是因为我喜欢。
太阳西斜,万物垂金,侦探微微睁大眼睛,看到女生脸上的笑。
啊,于是侦探在心里肯定地窃喜:她之后绝对不会再忘记我。
——用侦探的头脑来赌注。
正因为对这神情如此印象深刻,所以江户川乱步再肯定不过,这两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人,用简短的语言打动了稻川秋的心。
可恨的是他还不能上前阻止。
江户川乱步把贝雷帽拉下来盖住脸,抱着手臂,整个人陷入自闭状态,非得等人来哄不行。
结果哄猫的铲屎官没出现,奇怪的粗点心出现了。
江户川柯南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知道他身上有古怪,但没动,仍然用贝雷帽盖着脸,声音闷闷的:“什么?”
江户川柯南讪讪道:“你和稻川警官之前认识吗?”
贝雷帽向下滑,露出青年湖绿色的眼眸:“不要把她和愚蠢的警察并列啊——”
其实江户川乱步平时对警察公安之流还是比较尊重的,至少不会当面用贬低的词语。但显然他现在在迁怒:什么稻川警官,这家伙一开始明明是他们这边的人啊!和异能特务处这种同机关的势力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户川乱步理直气壮地把自己和稻川秋划成同一派别,全然不管后者目前正式身份其一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而江户川柯南则愣了愣:“抱歉……”
他福至心灵地道:“我对稻川……姐姐不太了解,但是乱步先生似乎和她很熟悉,所以我想要问您一些关于她的事……”
江户川乱步的脸色肉眼可见被哄好了。
“哦哦,说到那家伙的话,我绝对是最了解她的人,”江户川乱步兴致勃勃,仿佛家猫跟不知哪来的野猫分享自己的铲屎官有多好,“你想问什么?”
江户川柯南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问:“我想问……稻川姐姐,她现在是年龄……身体缩小了,还是,死而复生了呢?”
“……”
青年的脸如他所想的沉了下去。
虽然在江户川乱步的世界里,他知道她不会真正死亡、仅仅在不同的世界线里穿梭,但这并不改变她失踪了两年的事实。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他们以为等待也无用、不再怀有期待,任由回忆蔓延七年,江户川乱步却怀着“她什么时候再出现,是否不再回来”的心情常常跑到港口黑手党的门口,然后被带走。
他们等待的时间不一样,心情却类同。
于是,在说到她,用“死而复生”这样的词语时,听到的人总会感到刺耳。
“哼,”江户川乱步不高兴了,就要让别人不高兴,“你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你身体缩小是不是和她有关吧。”
说出来了。
他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了啊!
江户川柯南方寸大乱,但因为不久前已经历过不少冲击,因此很快稳定下来。
“是的,”他说,“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寻找到真相。”
江户川乱步抱着手臂道:“所谓的真相……”
“好吧,”他顿了顿,“没有足够的线索,我也不知道你想捣毁的组织的Boss在哪里。”
黑暗组织的Boss,那个垂垂老矣苟延残喘的老头,比前港口黑手党的Boss还要怕死,还要谨小慎微。漫长的时间里,他只做了三件事,一件是壮大组织,一件是寻找返老还童的药物,最后一件是将自己藏起来。
他将所有痕迹都抹去,除了少数几人——琴酒等秘密高层,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藏身在哪个鼠窟。
江户川柯南大失所望,但很快打起精神:“没关系,我相信……”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捣毁组织,找到APTX-4869的解药,恢复体型,回到毛利兰的身边。
江户川乱步冷眼看着他的神情,忽而笑了一声,放下一个重磅炸弹:“其实你根本不用做这种长期战斗的准备。”
“你认识的人里,有卧底在那个组织的公安吧。”
江户川柯南想起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是的。”
江户川乱步又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那两个人,同样被她认可。”
“她是个再心软不过的家伙……”
所以,江户川柯南的烦恼根本不算烦恼。
她绝对会插手的,哪怕看上去根本没有必要。
江户川柯南还想问些什么,侦探满脸你有完没完,重新把贝雷帽盖上,表现出不打算再交谈下去的意思。
江户川柯南只好作罢。
又过了一段在他看来煎熬不已的时间,那边的谈话终于结束了。
稻川秋走了过来,敲了敲侦探的脑袋。
“干什么!”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大声哈气。
“带你去吃红豆小年糕汤。”
“乱步大人有那么容易被收买吗?”
江户川柯南虚着眼看着青年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一边从座位上跳起来,一边还要故意问:“你们不叙个旧?哼……”
稻川秋淡定地道:“带着你的话,太不正式了,对你也不公平。”
她晃了晃手机,回头道:“那,明天见。”
江户川乱步明白了她的意思,拉着脸,把她生拖硬拽走了:“可恶,那今晚的时间就全部都是我的,不许浪费在他们身上……”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则和她挥手:“明天见。”
其实并不想分开。
然而,想到明日就能再见到她,无论发生什么,竟也都觉得甘之如饴。
所以,现在就先暂时、暂时按捺自己的心,让从见到她开始就不断狂跳的它,暂且缓和下来吧。
第150章 Chapter150吵完记得把家……
签售会的宣传铺天盖地,几乎每个书店都挂上了相应的海报,网络上相关的话题热度也只增不减。
降谷零却没有多少外出的时间。相反,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整合脑海中多出来的信息上。出乎意料的是,这段时间里没有多少人来找他的麻烦,就连琴酒也像是陷入了蛰伏期。
他看到那张海报和相关的讯息,是在组织的一个据点里。
“调查这个女人的背景资料,Boss对她很有兴趣。”
面前推过来一张海报,上面刻意被涂成黑影的人看不清脸庞,却能看清楚旁边的手写的签名。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能够认出的字迹,他当然也认得;甚至他更加熟悉,因为他真的帮她写过检讨,认真研究和临摹过她的字。
字的尾巴翘起来,结尾时在偏上角点一个点,全名一气呵成地写完,如同海浪起伏。
可以想象写下这字的人彼时有多么随意,眼神又多么平淡。
可以想象——
降谷零的身体慢慢僵住,仅仅出于卧底的素养才没有露出破绽。在琴酒不以为意、扭过头叼起烟时,他用轻松的语气道:“组织怎么想起来调查一名作家了?据我所知,这个行业——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吧?”
琴酒道:“Boss的吩咐,执行就可以了。”
降谷零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容:“上次去横滨你用的也是这个借口——琴酒,你不会是假公济私吧?在我看来,这样的工作毫无价值,不过是浪费我们的时间。”
名义上他是朗姆派系的人,对琴酒提出质疑再正常不过:“横滨之行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我不得不怀疑你是看我不顺眼,想把我外派。”
琴酒对他长篇大论的质疑不可置否。
男人冷笑一声:“Boss的命令还不需要向你们解释。当然,如果你们非得要一个理由。”
他唇边的烟在昏暗的环境中明灭,他的
眼睛如同致命的蛇,流露出丝丝的危险。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就像是猎人对其他人宣布:对,这就是我的猎物,我要你们全力以赴协助我,然而只有我才有对她射出弓箭的权力。
“那么,我怀疑她是失踪已久的公安的‘眼’——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阴鸷的绿瞳扫视过表情各异的众人,琴酒再无解释的欲望。而知情达理的伏特加赶紧接上:“哦,你们进入组织的时间晚,可能不知道,七年之前,公安的‘眼’是大哥的宿敌……”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表情都古怪至顶点。明面上看,他们似乎是在诧异,七年过去,居然还有所谓的“宿敌”能让琴酒念念不忘?
然而,只有他们知道,他们的心中正在不屑地冷笑。
最后,两人都应下了这张项任务。
“——知道了。会把情报送到你手里。”
——假情报的制作开始了!
稻川秋的行踪隐蔽,哪怕之前有过签售会,也因为会上禁止拍摄,而在网络上没有照片流出。这也是读者们热衷于签售会的原因——能够亲眼见到作者本人,幸运的话或许还能够交流几句读书时的心得,这样的经历值得大众打破头脑。
当然,这样的作家的隐蔽,大多是仅对于大众读者而言。于行走在灰色地带甚至里世界的人而言,想要找一名作家的真实身份和行动痕迹,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稻川秋无疑是极少数的罕见的那部分。
哪怕是在暗网上,关于她的照片、住址、现生职业等信息,也都全然没有。连零星半点的痕迹都没有,简直称得上是奇迹。
奇迹往往是由人铸成。天与暴君正在和他的合伙人讨价还价:“帮你处理了那家伙,没有报酬吗?”
“报酬?”
“你兼任我的代理人,应该知道市面上我出手一次要价多少吧?”
男人舒展肢体坐在沙发上,顺手捡起散落的稿子,看了几眼,突然道:“你什么时候开签售会?”
“一个半月以后吧……你很闲?”
因为天元的消失,日本的结界也同步消融了。虽然长远来看,咒灵的数量最终会降低到一个恒定的状态,是件好事,但短时间里,咒灵的数量上升,受乱的范围增加,伏黑甚尔接到的单子数不胜数,数钱数到手软,每天挪移在不同的地区,怎么还有空来管她的签售会?
伏黑甚尔一副无聊透顶的表情,嘴角的疤闲闲地撇着:“算吧。赚钱太多了就得花。但你又不让我去赌马……”
伏黑甚尔好像有不把钱花光就全身刺挠的毛病。虽然他曾过过几天穷困潦倒、只能在破网咖里躺尸的生活,但显然这样的教训没有给他留下半点伤痛。这人有钱就扔进赌马里、柏青哥里、街边随处有的彩票里。就是不把它们放在银行卡里、好好地吃利息。
问他为什么不存钱,他便假模假样露出沉思的神态。
“想证明我有手有脚到哪里不能赚钱——”
男人懒洋洋地举起手臂,摆了一个健身房Man最喜欢摆的秀肱二头肌的姿势。区别是后者往往狐假虎威,而他的肌肉都是真材实料,黑色短袖下的肌肉蜿蜒的青筋能引起所有女生尖叫。
稻川秋看了一眼,转回去继续打字。
“等你老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伏黑甚尔“啧”了一声:“那就老了再说。”
“等你年老力衰了我就终止我们的合同,让你流落街头去当流浪汉。”
“那不行。”
懒洋洋的猎豹好像被视以为同类的猫踹中了脑袋。力道不大,但他显然不高兴起来,嘴角往下撇,稻川秋坐着的椅子被他按住,男人一手按在了她的键盘上,完全是一副捣乱的态度。
如果她不认真看他,他的捣乱就要进行到底。
稻川秋只好抬起眼睛看他,心想好险现在是秋天,温度已经降下来,否则倘若是夏日,他靠近过来时,肉/体散发出的热量就够她额头冒汗了。
她故意道:“虽然我们是签了合同,但并没有规定终止的时间。”
他露出“你不要骗我我是老实人”的无辜表情:“我看不懂合同。我以为那上面的意思是我们当一辈子合伙人。”
稻川秋:“按现代日本法律,这样长时间的契约往往都是不符合规范、可以当场做废的。”
“那就不按那什么法律了,”他毫不犹豫地说,“拜托了,我们不能当一辈子合伙人吗?”
他合理发挥运用自己的优势:“我存不住钱——如果你终止合同让我没钱可挣——我只能住你家了。”
稻川秋:“……”
已经被窥见目的了呢,甚尔。
把钱花光了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和合伙人联系、获取新的任务,又或者直接赖在合伙人家里不走,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主意。
“就算你那么说,”稻川秋表示,“绫子奶奶不会让我和一个天天赌马的人来往的。她会怕我被带坏。”
说到绫子奶奶,伏黑甚尔便无计可施。他很清楚他的小合伙人多么看重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说爱屋及乌、爱屋及乌,以前伏黑甚尔对这词嗤之以鼻,毕竟他连爱的人都没有,又何况那只乌鸦?现在绫子奶奶是那只乌鸦了,伏黑甚尔只好乖乖败退。
“好吧,”他瓮声瓮气地说,“不就是不赌马……”
其实他还是赌了。人渣本性根本难以改变。不过他总算学聪明了点,优渥的资金只分出部分给赌马这项持之以恒的事业,剩下的则交给稻川秋帮忙存起来,别的要用的时候比如要买咒具的时候再跟她支取。
稻川秋接了这工作,满头雾水:“我不是瑞士银行。”
伏黑甚尔道:“我又不信什么瑞士银行。”
总之事情就这样变得有些古怪,好在伏黑甚尔常年出差,他们交流常在网络上,倒也没有多碍眼。
这时候伏黑甚尔却躺在她家的沙发上,明显别有目的。
“好吧,你到底想做什么?快说。”
稻川秋昨天送走江户川乱步,还记得今天约好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准备出门之前,她打算把这突然跑来的家伙打发走。
伏黑甚尔摸着下巴:“我听说签售会上都会有保镖……”
稻川秋满脸“你就想说这个?”,一边把外套穿上:“你想的话——”
“不管怎么说嫡系保镖也应该是我吧!是我和杰啊!嫡系的,我们两个啊!”
窗边突然窜出一黑一白两个脑袋,从来不走寻常路的两人抢着第一个进来的名额,你撞我我撞你:“我就说有不祥的预感,果然,才半天没回来,就有人偷家了!”
伏黑甚尔分给他们两个眼神,抱起手臂:“哈,六眼,咒灵操使,哈。”
别的没有说,但不屑与挑衅之意表现得淋漓尽致。五条悟大怒,跳窗而入,夏油杰紧随其后,二人表现出举世无双的默契,合力攻打伏黑甚尔。奈何这里是稻川秋的家,没办法展开手脚,一时三人陷入僵局。
“我们才是嫡系啊!贴身保镖、助理这种工作都应该是我们的!”
一向不屑嫡系庶系这种封建糟粕的五条悟化身恶龙,怒喷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不甘示弱:“哈,你们凭什么靠近她的你们自己知道,这种位置不管怎么说都还轮不到你们吧。”
……说得那么嫡嫡道道踩低捧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争正宫的位置,结果是在抢着当保镖!
稻川秋慢慢把外套整理好,越过他们走向门口。
他们的动作随着她而偏移。
“你们慢慢吵,”她回过头礼貌地点头道,“吵完了后分别提交3000字报告申请,我会酌情考虑的。”
“对了,吵完记得把家务干了。”
说完,门合上了。
……走得还真是干脆利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