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宗主即位,清冷多年的合欢宗热闹起来,这几日,前来贺喜者络绎不绝。
合欢宗身为仙门大宗,庇护着一方土地,周边大小城池,新宗主上位,期望继续受合欢宗庇护,免遭邪祟之宰的城主们,来得最积极。
盛棠这些时日,只有晚上修行法术,白日根本抽不开身,一会接见这个一会接见那个。
今日亦是,早早便有附属门派和周边城池的城主在外等候。
一夜未眠的盛棠打了个哈欠。
侍女绵云一手拿着精美的玉梳,一手捧起她的发丝,小心翼翼梳着。
听到这声哈欠,小侍女本想劝新宗主先睡一觉,抬眸却瞧见铜镜里的女孩,眉宇虽透着淡淡倦色,乌润的眼睛却亮亮的,嘴角弯弯。
绵云年纪尚小,方豆蔻年岁,但心灵手巧,这才被安排在盛棠身边伺候。
小侍女没其他心思,见宗主高兴,自己不由跟着笑起来:“宗主今天心情很好,是有什么喜事吗,”
盛棠拿起个灵果咬了口,想到伏寂面若寒霜的模样,鼓着腮帮闷笑。
她还以为少年会扑过来跟她拼命,你死我活,倒是比她想像中冷静,哪怕心底的杀意快要染红双眼,也克制住了,没有自寻死路的向她出手。
——他现在可不是她的对手。
锁灵镯铐有祟音特意加上的法咒,伏寂不仅灵力被禁锢了,浑身力气也被抽走了,如同中了软筋散,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盛棠塞书的时候都打算好了,要是伏寂敢轻举妄动,她就按住他,亲自教教他那本炉鼎自我修养中的第一条法则:绝对不许忤逆主人。
可惜,少年虽然漆黑的眼眸中冰冷杀意藏也藏不住,却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盛棠想了想,吩咐下去,让人把伏寂带到水松庭。
那里是他该去的地方,最好磨磨性子,让她明日的任务轻松些。
绵云将发饰给盛棠戴上,少女如瀑的发丝间,点缀了一颗月白明亮的宝珠,黑白两色互相映衬,漂亮极了。
她轻轻放下青丝,忍不住道:“宗主头发摸起来,比绵云以前碰过的最好绸缎都舒服。”
话落,想到自己以前流落在外,压根没摸过什么好绸缎,又急急道:“绵云没摸过特别好的,但宗主的就是很、很好。”
不知新宗主脾气如何,绵云担心说错了话,惊慌解释着,还没说完,被反手塞了个果子。
“挺甜的,尝尝,”新宗主对她笑,清亮的眸子比发间宝珠还耀眼。
绵云如获至宝的捧着灵果,微红了红脸。
她来合欢宗有些时日了,宗内美人如云,可新宗主是她瞧见最漂亮的一个。
听说月音宗主是天下第一美人,绵云没见过,可她觉得新宗主一定不遑多让。
若是盛棠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忍不住道:过了过了,她可没有让诸界大佬为她决战紫荆之巅的本事,而且据说那场大混战中,还有一位背着把大刀的女中豪杰,十分能打。
“宗主,山月城主来了,与其余城主都在卿雪斋等候。”
盛棠眼皮动了下。
原著后期名动三界的山月城,现在只是合欢宗一个附属城池,名不经传,谁能想到,那里会是混沌之花的诞生地。
盛棠沉吟片刻,见时间差不多了,换了身衣裳往卿雪斋走去。
卿雪斋里。
各城主基本都带上了年轻小辈,在一片寂静中,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家小辈的‘竞争对手’。
新宗主碧玉年华,身边没人,倘若族内小辈有幸被看中,成了枕边人,对于他们这些依附合欢宗生存的小地方,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众人一样的心思,在斋内无声弥漫,气氛微妙。
“宗主来了,”一声通报。众人神色一凛,匆忙上前行礼。
随父而来的山月城少主,混迹在人群中,想起父亲在路上的千叮万嘱,紧张的吸了口气,努力挺直了背脊。
小少主试图在众多年轻子弟中显得出类拔萃,好吸引新宗主的注意。
却忘了此刻都在行礼,一个比一个腰弯的低,脑袋埋的低。
盛棠走入庭间,抬眼就瞧见一个愣头青似的少年,把背脊挺的像剑一样笔直,抬头直勾勾望着这方向。
少年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
盛棠身后随从低咳了声,意有所指的道了声:“山月少主,”
发现自家儿子被点名的山月城主一愣,侧头瞧去,老眼一黑。
小少主双眼也是黑的,他打小就容易紧张,出门在外见了生人更是,此刻面临至关重要的考验,整个人紧张过度,手心全是汗,望着新宗主方向的目光恍恍惚惚,怎么都看不清,只依稀感觉迎面走来的身影,纤长细瘦,皮肤像雪一样白。
被父亲狠拽了下,他不解的收回视线,待环顾四周反应过来,一张脸唰的白了。
山月城主带着他扑通跪下:“宗主息怒,小儿甚少出门,一时紧张忘了礼数。”
山月城巴掌大的地,又处在山野环绕之中,没有合欢宗给予的法阵保护,莫说邪祟,那些山林野兽都能在城中肆虐。
新宗主脾气如何,无人知晓,倘若一时不悦抛弃了他们,山月城存活不了多久。
知道惹了大祸的小少主,跪伏在地,脑海一片空白,直到紧盯着地面的视线中,一帘黛青色的裙摆浮现,在拂过的庭风中泛起点点涟漪。
盛棠垂眸望着瑟瑟发抖的身影,眉梢微挑。
她有这么吓人吗。
见对方抖的好似下刻要晕过去,盛棠从袖中摸出一瓶丹药,俯身递去。
“给你。”身体不好就补补。
清新的丹药香传入鼻尖,舒缓了些许紧张,小少主恍惚的视线定格在玉白的手掌,意识到新宗主在赏赐自己丹药时,愣了愣,赶忙抬起双手。
接过的刹那,他指尖无意碰到新宗主手心。
新宗主的手不仅看着像玉一般白皙,摸着也如软玉一般。
小少主呼吸一颤,赶忙收回了手。
盛棠虽然在意山月城,却没有表现的太明显,抬手在少年肩膀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拍了拍,鼓励似的说了几句后,就走向了其他城主。
她挑了几个顺眼的,挨个说了些寄予厚望的话。
大意就是一切照旧,合欢宗还是和以前一样罩着他们,不过他们不能掉以轻心,要积极发展力量,挖掘到好苗子、找到天材地宝、或是发现什么风吹草动的消息,统统送到合欢宗来。
攥紧丹药瓶的小少主,平静下来后,偷偷朝盛棠瞄了眼。
这一眼,就瞧见不远处的新宗主,侧颜精致,眼尾处的睫毛卷翘纤长,随着垂眼动作,在半空泛起蜻蜓点水般的弧度,牵引着人心微微一颤。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新宗主侧过头,露出一张姝美无双,令花月失色的面颊。
小少主看得心口一跳,立马埋下脑袋。
盛棠望着宛如看见豺狼虎豹般,躲避不及的少年,稍一思忖,明白过来。
是怕被她留下当炉鼎吧。
原著里,山月少主后期回忆,少时因依附合欢宗,被某个分宗弟子欺负过,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今日卿雪斋这些年轻子弟,等于是被送来给她的,只要她看得上,就能留下来。
而留下后,是到她卧房还是到水松庭做备选炉鼎,就像分水岭,前者是枕边人,地位高,后者就要受些委屈了。
合欢宗如今是名门正派,与邪修不同,门中对待炉鼎都是十分人道,不会过分采补,还会定时给予灵药让对方增强修为,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双赢。
于是,对于那些天赋平平,一辈子只能到炼气期,寿命最多比凡人多个一两百岁的普通仙修而言,成为合欢宗门人的炉鼎,是增强修为,延长寿命的上升渠道。
故而经常有人来合欢宗自荐,接受炉鼎考验。
水松庭就是给这类人居住的。
但炉鼎二字毕竟不好听,世人多也不耻,不是走投无路不会选择这条路。
这些随长辈而来的年轻子弟,好歹是一方少主,哪里肯做炉鼎,心里都怕被逮去水松庭。
担心再待一会,把人吓晕的盛棠,心底笑了声,闲谈了几句拂袖走了。
有一个炉鼎已经够她头疼了,她可不想再来几个。
一下午过去,傍晚夕阳西下之际,盛棠走出房门,一手握着炼制了一下午的乌红刻笔,在指尖转了转。
明夜,她就要用这笔在萧楚润腕间刻下烙印,不过她没有丧心病狂到给对方留下一生一世难以磨灭的炉鼎印。
她选用的刻笔,原料是乌血木。
点在皮肤间,瞧着醒目骇人,仿佛再也消失不掉,其实过些时日就会自动消失。
不过少年肯定不知道,到时候,估计气的七窍生烟。
“人怎么样,”她问起暗中监视伏寂的影卫。
“除了扔掉炉鼎腰牌以外,只是绕着水松庭四下走了走,没有其他举动,”想起少年黑眸有意无意投来的冷睨,影卫抿唇道,“他似乎发现了属下的存在。”
盛棠挑了下眉:“无妨,继续盯着。”
她不信他如此老实,四处走动多半是在观察环境地形,好找时机逃走。
可惜,他不会有机会。
“还有一事,”影卫迟疑道,“他在地上随手捡了块竹片,揣在了怀里。”
不是匕首之类的利器,本来无关紧要,但盛棠交代,事无巨细都要告知,影卫不敢马虎。
竹片?
盛棠眨了眨眼,想不出伏寂要这个做什么,倘若当武器,现在就算她站在他面前给他一把剑,他也没有胜算,总不能是留给自己,觉得受辱打算自绝吧。
哈,主角心灵可没有那么脆弱。
盛棠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转身回房,心里却忍不住敲起鼓来。
是、的、吧......
盛棠回房饮了口茶,指尖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片刻,实在按捺不住,化作阵风咻的赶到松水庭。
合欢宗对自愿来当炉鼎的修士,给予的待遇都不错,每人有独立的房间,灵气充沛的修行室,庭中还有水榭楼台,供赏玩之景。
盛棠到了地方,直奔伏寂住所。
天已经完全黑了,伏寂人在房内,里面却未有烛光闪烁,从外看一片漆黑。
房门从内锁着,影卫不会钻到房中盯梢,没人知晓他在里面做什么。
“砰!”的声巨响。
盛棠心急,一脚踹开了房门,抬眼就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泄入,洒在木质地板上。
背对月光而坐的少年,一手拿着磨尖的竹片,扎入另个按在地板上的手掌。
鲜血在他掌下淌了一地,在惨白月色中,红森森的,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息。
盛棠看到那竹片嵌入的地方,正好是少年拇指骨节所在。
......他是在削骨。
削去拇指,锁灵镯就能摘下来了。
洞察到对方想法的盛棠,头皮差点炸开,什么自幼心软见不得血的圣父主角,简直是个没有理智的小疯子!
被打断的伏寂,看着突然闯入室内的身影,面色冷了下来。
他不怕受伤,龙族恢复能力很强,削去一根手指,与拔片真身龙鳞差不多,很快能重新长出来。
削去一根手指就能恢复力量,与他而言,是想也不想就会做的事。
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伏寂薄唇紧抿了抿,眼底一片郁色,见计划失败了,正黑着脸要扔掉竹片,原本门口的人身形一闪,出现在面前。
他握着竹片的手腕被一把抓住。
似乎怕他继续,对方抓着他的力道很大。
伏寂冷冷的掀起眼皮,正要说话,抬眸的刹那,意外的从盛棠脸上看到了某种情绪波动。
他疑惑地歪了下头,静静看着她,好半晌,抬起了按在地板上的手。
他将被血染红的指尖,落在她乌黑的睫梢。
感受到些许颤意,伏寂指尖在女孩柔软的睫毛上,轻轻一点,语气莫名,“你怎么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