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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第121章白鹤染红

    死寂。

    这块不知名的空间,似乎只有这个词能够形容。

    无边无际的黑暗侵袭五感,过度的静谧让人烦躁不安,明明只是方寸大小的一方天地,却有着浓稠的无底深渊般的窒息。

    玄露试探着摸索周围,所能触碰的只有墙壁般冷固的边界,暴力施放的灵力更是毫无反应,像是完全被吸收了。

    自被关进里面已经过了不知多久,大抵也不过一盏茶、一炷香而已,但对于时间上的感知来说,已经开始觉得难熬了。

    玄露倚着结界缓缓下滑,最后无力坐在地上,脑袋轻抵着侧边。

    她闭上双眼,开始试着聆听外界。

    不过跟她预想中一样,她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在这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黑暗里待着。

    玄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陵子游手里什么时候有这种灵器了?她怎么不记得?

    果然,事态多掺了一人,变化也显著了起来……

    玄露再次抚上光滑冰凉的“墙壁”,要是从内破不开,那便只能从外打开了。

    可外面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究竟是沈宴淮没能拿到灵器,还是他也觉得棘手?……是啊,陵子游也颇善机关之术,倘若他在法器入口特意下了禁制,一时解不开也是可能的。

    但是。

    沈宴淮也并非一窍不通。

    玄露抬头望了望没有尽头的漆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沈宴淮解不开它。

    “扑哧。”

    剑尖刺进皮肉的声音刺耳,陵子游脊背早已不复挺拔,身上几个血洞无比瘆人,可他偏偏像是毫无感觉,只看着沈宴淮将锁丝笼取走。

    “打开它。”

    小巧的灵器被紧握着,在陵子游眼底映着淡淡微光。他眯了眯眼,任凭意识变得有些涣散,“你觉得……可能吗?”

    沈宴淮阴沉着脸,没有人见过他比这更加恐怖的表情。他拔出染血的剑,漠然地扫了青年一眼,冷声道:“你想死?”

    外界强行用魔力或灵力破解都不可取,任凭他试了几次都不成功。也不是没有想过拼尽全力,可他不能保证这灵器能承受住他全部的力量。

    万一……小鹤也随之……

    他不能赌。

    “咳咳……魔尊大人说笑了。”陵子游顶着剑尖,竟是调整了个姿势坐了起来,倚向身后的树干。

    他重重地呼了口浊气,抬首扬起唇角,“我现在被您封住奇经八脉,算是废人一个,想死都不能呐?”

    阴阳怪气。

    沈宴淮听出其中不善的意味,眼底冷光乍现,却终究没再动手。没错,这人暂时不能死,即便还有别的办法,但在找到之前,用他才是最简单直接的。

    “哦~估计只能咬舌自尽了吧?可是我怕疼啊~”在这种时候,陵子游又展现出他那嬉皮笑脸的本事,他往前倾了倾身,脸几乎贴着剑刃擦过,哂笑着看沈宴淮匆忙收剑。

    呼吸声在静谧的深林中越发清晰,直到血液渐渐干涸。

    “……你到底怎样才能把它解开?”

    终于说到正题了。陵子游撑着残破的身体站起,微弯的眼里毫无笑意,“我的任务,可是引魔尊入瓮,再一网打尽啊。”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潜藏在黑暗中的魔物发出威慑的低吼,猩红的眼睛纷纷睁开,甚至有伏于秘地的魔修显露身形。杀意变得愈发浓郁,仿佛只要沈宴淮一下令,他们就会冲出来将眼前这大发狂言的人撕碎。

    陵子游撑不住倒退贴到树上,扫视四下,“哈,这是打算灭口了?我——”

    “好。”

    “……?”陵子游脸上刹那间涌现出一丝惊疑,像是从裂缝中溢出的水,又转眼消失不见,“你说什么??”

    沈宴淮目光沉如渊海,说出的话却全然与之相反。

    “我说,好。”

    ……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短暂的休息过后,玄露继续思考起了办法。

    但,脑海内明显有一股力量在阻止她。

    这是灵器特有的功用,为了让拘捕在内的灵兽老老实实呆着,灵兽会被强行安抚,自然也不该有逃离的想法。

    从最初开始,她就逐渐变得疲惫不堪,以至于快没有精力思索了。

    玄露脑袋抵着结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丰盈的灵力再次像利刃一般刺向周围,同样全无反应。

    早就开始躁动的烦闷再也按捺不住,她抬手捶打墙壁,先是试探着敲打,而后邦邦用力,可无论怎样都没有动静。十几下之后,更是精疲力尽,头晕脑胀地蹲下身来。

    但也趁着这抹疲惫,一缕意识顺着识海深入,她再次看到了许久没观察过的“任务”。

    像是卷轴一样的东西依旧被“禁制”封着,只不过与平时死气沉沉的样子不同了,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苦于禁制。

    有些好笑,难不成天道还被什么束缚了,用来阻止她的东西其实是禁锢天道的?

    玄露苦中作乐地想。

    但很快,她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她自识海中走近,呼之欲出的猜测让她内心变得激动,最终化为一句问题:

    “我要救他吗?”

    禁制发光了,红色的字却散发着金灿灿的光。

    玄露摸不准它的意思,于是又问一句:“……那我不救吗?”

    这一次,禁制发出了更为强烈的光,甚至开始闪烁,亮得炫目。

    玄露忍不住抬袖挡了挡,白纱之后看清了根本:不是字在发光,而是篆刻了任务的卷轴在发光。

    再然后,她眼前一片光亮,原本漆黑如墨的墙壁变得透明,切切实实地展现出外界的景象来。

    外界,本该在魔界深处的沈宴淮不知何时来到了众人之间。

    众多……宗门修士之间。

    玄露不可置信地喃喃:“……沈宴淮?”

    看到自雾霭之中走出的玄色身影,在场诸多弟子纷纷下意识后退几步,拿武器对着他。

    但在看到他身旁的陵子游时,气氛陡然间缓和了——其中清蕴宗尤甚。

    尤其是,在看清陵子游明明一身伤反而态度悠哉,便肯定他用了什么法子控制住了魔尊。

    何况他们的猜想也没错,陵子游身上总不可能只有一种法器——为了制住沈宴淮,宗门可谓下了功夫,将一些能压制魔气的锁环分给了有实力的弟子。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锁环,是沈宴淮自愿戴上的。

    瞥见沈宴淮腕间露出的深红锁环,宋锐来不及询问陵子游到底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便径直上前质问。

    “叛出宗门,堕入魔道,杀戮同门……这桩桩件件可谓丧尽天良!沈宴淮,你可知罪?”

    男人眼中蕴着掩饰不住的惋惜与愤怒,他看着这被昔日的自己视为拜错了师的弟子,无法想象对方到底能因为什么入魔。

    “知罪?”

    沈宴淮稍歪了歪头,眼中依然是一如既往的礼貌笑意,“弟子何罪之有?”

    宋峰主惊得后退半步,气势上首先输了几分。他料想不到眼前的青年还能嘴硬到这种程度,同门弟子凄惨的死状做不了假,满地淋漓的血肉更是罪状,偏偏做出这些的人一脸无辜……他怎么敢的!?

    “你习得的一身魔功,难不成还是清蕴宗教的?”宋峰主沉声。

    “这个啊,”沈宴淮轻笑几声,“自然是弟子刻苦学来的。”

    宋峰主气得说不出话,而就在这时,一道浅色的身影走了过来。

    “休得对师父无礼!”

    沈宴淮眯了眯眼,一丝戾气悄然无声地划过。

    “贺师弟。”陵子游懒洋洋打了个招呼,继而咳嗽几声,咳出的血沫令人注目。

    宋锐看到了,贺逸文也转过目光,只是眼底的得意与阴暗没有掩饰干净,袒露在陵子游眼中。

    早知自己这亲师弟并非省油的灯,但还是第一次得知他仇视的对象是谁,陵子游暗笑了下,转头对着旁边道:“怎么,有仇?”

    沈宴淮没有理会。

    宋峰主则走到陵子游身边,沉默半晌后斥责:“将自己弄成这样,以后别说是我的徒弟。”

    陵子游抬手示弱微笑,实则已然艰难得说不出话来。

    宋峰主见状,径直塞了他t颗丹药,又拎着他往后走,嘴上道:“你去一旁歇着吧。”

    陵子游笑而不语,目光却向沈宴淮转去,警惕与忌惮隐隐萌生。

    事情怎么可能如此简单?一介魔尊毫不反抗地跟着他来到敌军之中,即便戴上消融力量的法器,也远不能让人心安。

    除非……他另有目的。

    想到这,陵子游心头一跳,当即后悔带他回来——这跟领回一头狼又有什么分别!?

    他连忙抬眼,对上了一道阴涔涔的视线。

    沈宴淮看着他……不,是他手中的锁丝笼,询问的意味显而易见。

    “陵师兄,我帮你拿着吧。”一双手接过他手中看似摇摇欲坠的灵器,陵子游转头,看见同为问剑峰的师弟正讨好地冲他笑。

    好像是叫……徐泉?

    陵子游将对方和模糊的记忆对上了号,记得是个天天跟在贺逸文身边的家伙,两人同为师父的亲传弟子,徐泉却不像贺逸文那样瞩目,反而是个不太给人留下印象的。

    只是……徐泉既然与贺逸文亲熟,自身当真这样无害吗?

    思维飘散了一瞬,在意识到手上重量消失后,陵子游立即又将东西捞回手心,笑道:“不劳师弟费心了,这灵器危险,你还是不要动为好。”

    徐泉的表情立刻变得尴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收手。只是在抽手的一瞬,陵子游没有发现他投向灵器的晦暗的眼神。

    这是现实。

    呆立着观望了片刻景象后,玄露下意识抚上这透明的壁幕,似是想看穿景中之人的想法。

    为什么沈宴淮会出现在这里?他难道不该在安全的地方好好待着,找一个绝对能够取胜的时机吗?

    玄露几乎将脸贴到上面,墨黑的眼瞳映着光亮,深处氤氲着一团模糊的雾。

    命运……

    她似乎只能想到这一点。

    不过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开始猜不透沈宴淮的想法,到这一世,更是如此。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避开这该死的命运?

    玄露蜷紧手指,紧紧盯着对方,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神色几近哀求。

    被她贴近的地方渐渐变得温暖,微不可察的波动自下而上起伏,明亮的光幕微微一闪,里面的场景转变了。

    “这法器放在这里,能射得中吗?”

    “哎,你也太小瞧焚灵箭了,一息千里,见血必归,可不是闹着玩的。”

    “也是……璇玑门都卜算过了,竟有十成十的把握,毫无先例啊!”

    不知何处的高峰上,两个弟子身形鬼祟,摆弄着一架华贵威严的射箭台。那射箭台金碧辉煌,上嵌有碧如青空的晶石与宝玉,雕刻了繁复的花纹与咒言,璀璨灵光环绕其身,纵然万般金碧辉煌,也能感受到其中凛凛杀意。

    很陌生,但也无比熟悉。

    玄露不认得这箭台,但架在上面的一支长箭,纵然再轮回多少世她也不会忘却。

    那是本该杀死沈宴淮的箭,而她“颇有殊荣”地死在它手中。

    怎么会……可果然……

    玄露喃喃自语,她明明令魔军巡查了所有高地,将可疑的布阵器台捣毁,怎么会又一次出现呢?可果然,命运无法改变,它理所应当地出现了。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这一切?也太可悲,太可笑了。

    玄露气息有一瞬的不稳,连带着双瞳也浮现出暗红的色彩,紧扣在光幕上的手掌紧收,带起一片好似水波的纹样。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玄露紧绷着挺直身体,寻求救命稻草一般环视四周,她得找个办法出去,或者从里面便能找到操控外界任何东西的方法……

    可除了鹤群,她还能操控什么?

    玄露不免后悔没有让沈宴淮带其他鹤出来,哪怕用不上鹤阵,任何一丁点可能也要尝试……不,不带来也好,若是因战场无眼的厮杀毙命……无忧无虑地活在鹤居才是最好。

    像是丧失所有力气,玄露缓缓蹲下,脑中却在拼了命地思考:灵力?任何灵力相关的东西都毫无用处,她也无法将灵力传送出去,除此之外,还有……

    魔力?

    “对了,把魔剑拿出来罢。”

    陵子游向前摊手,未擦干净血迹的唇角略微勾起,显出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得意。

    沈宴淮眯了眯眼,不语,也没有反应。

    这时有人过来朝长老们汇报,陵子游回头听了几句,又转过头感慨:“我猜得果然没错,你们还真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连焚灵箭台都找魔修摧毁了。”

    “那可是璇玑门算了许久才找到的九成把握。”

    “也不知……你是怎么知道的?”陵子游歪了歪脑袋,眼底闪过探究的光芒。

    而就在这时,御灵峰主自他身后走来,在沈宴淮面前站定。

    “你……”林择云眼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复杂,作为师父,徒弟在他不知情时跌入邪魔歪道,不可谓不痛心。

    只是方才那一战被打断后再回来,本该激烈的心情也早平复了,林择云又注视了沈宴淮片刻,最终只留下一声叹息。

    这是放弃的意思了。

    无人不能体会林峰主这道叹声的含义,即便是亲传弟子,犯了如此之大的过错,又如何保得了?

    “作为沈宴淮的师父,我责任重大,过后必向宗主请罪。”林峰主说,“只是这逆徒,该我亲手处置!”

    语毕,其他宗门的人也凑上来扯皮争夺处置权,陵子游陡然抬眼,只觉眼皮突跳了几下。

    他心中警惕仍在,将宋峰主扯到一旁,低语:“此人还是速速解决为好。”

    这话让宋峰主想起本想问的事,于是疑惑道:“你是怎么遇上他的?又是怎么将他带回来的?”

    白鹤将人卷走的速度异常之快,他们本以为这回要无功而返,等魔尊重新修养好后迎来更惨烈的报复。哪知……竟被一开始便不知去向的陵子游带了回来。

    “我……也是尝试了个小小的方法罢了,谁能想成功了呢。”陵子游挑了挑嘴角,笑容中隐隐透出勉强之意。

    他从未想到,小九承认了这个名字。

    在唤出名字的一瞬,他其实也在赌。

    被主人命定的“名”,反之亦需要被灵物承认。倘若“玄露”并非鹤的本名,这灵器也相当于一块废铁。

    可惜,他赌赢了……

    陵子游攥紧背在身后的手掌,凸出的纹路硌得皮肉发疼,冰冷的质感却早已被他握得滚热。

    “如今他既被镇魔环锁着,那便先将他带回宗门,再处置发落吧。”宋峰主往宗主那边看了一眼,看得出,几大宗门的掰扯正让他头疼。

    “师父万万不可!”陵子游一惊,眉头紧皱,“拖一时便多一时的危险,宗门对他已仁至义尽,还是就地正法为好!”

    “嗯?”宋锐挑眉,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自己这徒弟如此紧张,往常都是要多散漫有多散漫。他便正色,同陵子游将沈宴淮的魔剑收缴而来。

    魔剑万界,的的确确是一把世上无出其右的好剑。其瑰丽的剑柄与寒芒毕现的剑身足以令所有剑修着迷,更何况自剑周身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动,更容易让人察觉到它是一把上好的兵器。

    传闻万界能随不同剑主的力量变换色彩,在沈宴淮手中,这柄剑的中心呈现出血一样的暗红,变换角度时仿佛有血液晃漾流淌,分外慑人。

    只不过……方才它好像有一瞬间变浅了些?

    玄露面无表情地看着幕中的画面,手指几乎扣碎了前壁,发丝在无风的空间里微微漂浮起来,竟是被紊乱的灵力吹拂翻卷。

    画面中,高峰之上的两人正将箭尖对准了战场的中心,亦是瞄准了那道身影的心脏。

    处于险峻陡峭的山巅,侥幸无一人发现这里的动静,只待弓弦拉满,一击即杀。

    玄露微眯起眼睛,还好,她已经找到方法了。

    水幕般的壁垒映着少女全然变红的眼眸,如同高悬的血月,皎洁空寂地挂在天边。

    魔剑。

    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机会。

    回想上一世无事可做,却又能被允许跟在沈宴淮身边时,在那些过于寂寞又过于冗长的时间里,她单是看着,便将那剑法完全记住了。

    鹤剑是剑,魔剑也是剑……她如今能触碰到的东西,似乎只有这把剑了。

    即便从未用过,亦没有魔气驱使,又怎么称得上难题?

    为此殊死一搏又何妨,若是眼睁睁看着他们重蹈覆辙,忍受令人作呕的结局,那才是比死还要难受……

    那、便、入、魔!

    一瞬间,整个空间被魔气充斥,混沌深沉的气息铺散开来,竟比玄露自身所具有的灵气还浓郁得多!神似仿佛有自我意识般渗入魔剑,t像藤蔓蜿蜒,逐渐覆上沈宴淮留在其上的桎梏,而后凝结成属于自己的力量。

    只是,时间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催动魔剑的前一刻,那支箭带着穿云逐日之势射了出去,一时之间,天地为之变色,浓云蔽日,整个视野好似都看不见了。

    玄露睁大双眼,倾身贴近了幕墙,脑海中前世的云景翻滚着铺开,那一支金色的利箭再次破空而来,这一次,它穿透了沈宴淮的身躯,直直扎入她心脏的最深处。

    “不……你不能……”

    阴云周卷,冷风瑟瑟,在场所有人都警惕地抬头张望,试图找出令天色不知缘由变幻的始作俑者。

    方才还平和的景象骤然暗了下去,无人捣鬼才是有鬼!

    “谁!”陵子游猛然朝身后古树看去,厉声喝道。而下一秒,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一下他手上的锁丝笼,轻若风拂。

    “出来。”那声音淡淡的,细听竟有几分温柔。

    陵子游猛然回头,与一双平和的眼睛对上。

    可转眼间,对方又不见了。

    陵子游这时才发觉事情比想象中更加糟糕,其他人也一样——明明与其他人近在咫尺,却总也触碰不到,如同一层隔阂——这到底是谁、是什么时候组成的阵法!?

    刺耳的嗡鸣声阵阵响起,魔剑剧烈地抖动,拿着剑的弟子一时不察,被它脱手而出。

    腾空而起的魔剑,像是碎裂一般脱去外皮,露出其中莹白如月的光泽与剑身,其中强大的压倒性的力量足以让人窒息。

    众人下意识去看沈宴淮,却见他也露出细微的惊诧,接着,挣断了手腕间的锁环。

    完了。

    他们心中只来得及浮现出这二字。

    短短的死寂过后,迎来的是无尽汹涌的杀意,令人难以呼吸的压制力一瞬间铺天盖地,分不清是灵力还是魔力在挤压。

    天幕四分五裂,乍眼的白光从天降落,直直降在正下方少女身上,接着迸射而出,似是要吞没这片黑暗。

    不知何时,那件小巧玲珑的法器已凄惨地碎在地上,掺杂着鲜红的血,而血的源头正怔愣地仰视着面前的一切,连自己手心被割伤也恍若未觉。

    滚滚烟尘之中,有一道雪白的身影从中走出,手中长剑反射着亮眼的光芒,同时也滴落着如注的鲜血。

    少女白皙的面庞被吹起的长发遮住一些,隐约能看见几抹灰尘沾染的污痕,微微低垂的头挡不住阴沉的神色,也挡不住那双泛红的双眼。

    “那……那是……入魔!”

    哆哆嗦嗦的颤音响起,就连陵子游也疑惑自己是否听错了——那可是小九,怎么可能会入魔?

    再然后,连这点颤音也听不到了。

    玄露亦是这么觉得。

    她恍惚自己陷入了一个朦胧的世界,周围一切都蒙了层隔膜,惨白看不清晰。只是她的神志完全清醒,连带着心中的痛恨也愈发炽热。

    从前误以为早就不记得了的剑术依旧那么炉火纯青,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未放下过的修炼也昭显着强烈的存在感,虽未实践过,可她知道剑尖指哪更让人痛苦,亦清楚剑刃朝哪杀伤力更大。

    在识海看不见的深处,束缚着卷轴的枷锁逐渐碎裂,冲破桎梏,一片片脱落,露出其原本的模样。名为《入魔》的书不断翻动,死亡的一页粉碎殆尽,浮现出新的篇章。

    血雨混着血雾淋漓而下,土地变得润泽起来,也显得更为空旷。

    白衣染血,原本只有眉心一点红印,如今竟更像鹤了。

    本就重伤的陵子游被震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狼狈滚倒在地。一直待到烟尘散尽,他才勉强支撑起上半身,仰起头来,眼中映着少女的模样,惊愕与震撼一点点泛开。

    血雨停了。

    玄露木然停在原地,目光失焦地不知放在何处,她抬起一只手,抹去顺着面颊滑下的湿热,另一只握着剑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牢牢地抓在手里。

    过往的一幕幕如此清晰而迅速地浮现在眼前,从来到这个世界的初始、得到那本书、等待漫长的百年、终于遇见命定的那人,再到和他相处的每一日每一分细节,那些本以为已经忘却的记忆就这么被挖掘出来,整整两世的相处早就不是简单的陪伴,而是刻入骨髓的习惯。

    她早已、她早已……

    少年初登山峰凌云壮志,被欺凌排挤郁郁难安,被发现血脉驱逐下山,来到魔界,直到死亡重启时间,他们再度相遇,她的记忆里不知何时全然是对方的脸。沈宴淮好像向她愈发靠近了,烤鱼,梳羽,关心的言语,周到的心意,还有……那句表白。

    最后一幕,是沈宴淮认真的笑脸,“或许,小鹤什么时候才愿意给我答案?”

    干涩的唇瓣张了张,最后被哽咽挤满。

    “我……我……”

    玄露声音带着哭腔,眼睛眨了又眨,怎么也看不清晰了。

    倏然,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脱力一般跪倒在地,任凭泪珠不断砸进泥土,心脏痛得皱成一团。

    再回答也没有用了,能听见她的人,已经没有了。

    空白与怅然将整个人充满,玄露只是低着头,抓着剑没有动作,只能看见不断有透明的水珠从她脸上滴落。

    “……小九……”陵子游嘶哑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与颤抖,“不要着魔……”

    玄露仿若未闻。

    “咳咳……沈宴淮不值得你这么做,天道轮回,最终的因果还是你来承担……”

    陵子游这时才发觉自己错得离谱,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少女,她展现出的可怕力量仿佛逆转了整个局势——无数宗门的联合,完全溃败于此。

    即使如此,他也不希望她背负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但玄露这次听见了,她抬了抬墨黑的眼珠,唇瓣翕动,隐约听见模糊两个字音。

    她说:“轮回。”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玄露的眼神一瞬间亮起,看向剑的目光陡然变得狠厉。她握紧了剑柄,敛息数秒,最终提剑而起,将利刃抵向自己脖颈。

    剑身本已鲜血淋漓,却在抬起的一瞬映出苍天暗日下的光,一同反射出少女沾满泪痕的决绝表情。

    是了,她怎么忘了这个?

    一次失败不算什么,两次也能总结教训,只要……再来一次就好了。

    小九!???

    陵子游目眦欲裂,呼喊塞住喉咙喊不出来,更遑论阻止。

    但在剑刃划向皮肤的前一刻,玄露感觉到一股异常巨大的力量挡住了她,新鲜的血腥味涌入鼻腔,剑身却是牢牢不能撼动了。

    她睁开酸涩的双目,却因泪水凝结看不清晰眼前的身影,只听见一声过于熟悉的叹息响彻耳畔:

    “小鹤……”

    玄露一瞬间睁大眼睛,泪珠陡然掉出,由此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沈宴淮正紧紧攥着她手中的剑,掌心划破涌出的鲜血顺着剑身流淌不止,顺着剑柄不断滑落。他的眼底充满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只是那张熟悉的面容让她抽不出神去一一辨析——他还活着,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玄露下意识松开魔剑,改为去抓沈宴淮的手,他也任由她抓住,温和地注视着她。

    “我……”她在发抖,“沈宴淮,我……”

    她想将回应告诉他,言语却像失去了控制,到嘴边变得语无伦次起来。玄露着急地将人抓得更紧,全然不知自己眼底映着对方模样的样子有多吸引面前的人。

    沈宴淮温和地垂下眸子,唇角勾起一丝极轻浅的弧度,却又不像笑。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恍若深潭将人溺毙,“嗯,我听见了。”

    沈宴淮半跪在玄露身边,捧住她满是泪水的脸,指腹轻轻拭去泪痕。玄露怔怔地随着沈宴淮动,手指不再紧叩,而是变成拽着他的衣袖。

    “噗。”她听见他绽开笑意,又流露出一股抱歉的意味,“弄脏了。”

    染血的手掌擦拭泪水,自然也在玄露面庞上留下了血痕,清冷白净的脸皮多出抹开的猩红,竟肉眼可见地生出几分妖艳。

    玄露眨了眨眼,半晌才理解了沈宴淮的话,她却毫不在意地覆上沈宴淮的手背,抬眼看着他:“不过也不怕再染更多血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