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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1)

    生子篇

    过了隆冬时节,春日草木萌发,一切生机盎然时。

    赵昱再次娶了李蘅,进了新府。

    新府邸宅院和园子都是赵昱亲自规划的,主院宽大,园中更是一步一景。

    更要紧的是,偌大的府邸,便只得李蘅和赵昱两个主子。

    李蘅在这处住得自在,时不时地回娘家一趟,有时也与刘雅箐一道出去玩玩。

    赵昱不再管束于她,有时候会去接她。

    感受到手臂上紧缚的力量,赵昱收回目光,垂眸看眼前的人。

    李蘅半倚着他,两手紧紧将他手臂抱在胸前,她圆睁着眸子,紧张的神情像极了生怕怀里心爱的玩具被抢走的猫。

    赵昱心莫名软了一下,周身戾气尽散,抬手触上李蘅的脖颈。

    十三和十一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松了口气,也都觉得惊奇——夫人竟然能够在这样的情形下拦住主子。

    他们都跟着赵昱很多年了,知道赵昱一旦杀红了眼,是谁也拦不住的。赵昱带兵之所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也有这方面缘故。

    “不是,不是。”李蘅摇头:“夫君,你冷静一点,我和你一样不想饶了他。

    但他是宁王。”

    赵昱抬眸,脸颊处沾着点点鲜血,盯着朱曜仪,凶狠且嗜血,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夫君。”

    李蘅生怕他突然发难,用力抱着他手臂。

    如果任由赵昱杀了朱曜仪,那不只是镇国公府,平南侯府也会受到牵连。

    朱曜仪毕竟是皇子,她要朱曜仪死,但必须是死在嘉元帝手里,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替嘉元帝杀了朱曜仪。

    赵昱面上神色不显,沉翳翳眉目却舒展开了。

    难怪她摔下去时,朱曜仪叫的那么惨烈,据说男人那里被击中是极为疼痛的,何况是先刺中再压一下?

    那人为了躲避他飞射出来的剑,侧身躲过。

    与此同时,十三和十一已经上前与另一个人战在一处。

    赵昱飞身上前,一把捉住剑柄,另一只手扯开李蘅

    十三忍不住偷偷笑了笑,主子这会一定是悄悄的心花怒放了。

    “既然你们夫妇如此恩爱,那我就直说了。”朱曜仪压低声音道:“你父亲悄悄养了一个女子,就在这营帐后头那座山上,如今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

    李蘅闻言笑起来。

    “你笑什么?”朱曜仪不解:“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李蘅睨着他:“我父亲母亲向来恩爱。

    我父亲后院的妾室,都是我母亲一手纳进门来的,我就是妾室生的,我母亲对妾室从无嫉妒之心。

    倘若宁王殿下说的是真的,我父亲为人光明磊落,必然早就派人将那女子送回帝京去了,又何必留在边关,担惊受怕吃尽苦头?”

    “你做什么?”赵昱脸色铁青。

    李蘅指尖顿住,低着头声音微颤:“已经两个月有余了,我这几日身上也不怎么难受了……”

    赵昱双眸泛红,冷声嘲讽:“李蘅,你觉得我稀罕你这样的残花败柳?”

    李蘅泛着粉的脸瞬间血色褪尽,脸颊苍白,她抬头看赵昱,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受伤,但也不过转瞬,她脸上便恢复了平静温顺。

    她听惯了冷嘲热讽,赵昱伤不了她的。她放下手,轻声询问:“那夫君想要什么?”

    赵昱没有说话。

    李蘅又抬头看他,只见他眉眼阴翳,双眸猩红,胸膛上下起伏,显然气的不轻。

    她有点疑惑,赵昱之前明明一直很想要的,是她方才的举止有什么不妥,激怒了赵昱吗?

    赵昱深深看了她一眼,拿起剑怒气冲冲的去了。

    “莫名其妙。”李蘅嘀咕了一句,转身招呼:“云蓉。”

    她要睡午觉,大战在即,即使父亲和兄长们事先安排好了,但真的到了两军对垒之时,也常常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

    “娍儿,不可!”

    父亲的呵斥就在耳边,李蘅却好像没有听见。

    她只看到那只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牢牢将她的手包在手心,带着她用力往前一刺。

    眼前,方才还一脸嚣张得意的人被刺了个对穿,瞪大眼睛僵在那里,死不瞑目。

    李蘅惊愕,侧眸看赵昱,方才赵昱那眼神,简直恨不得吃了她,现在怎么又帮她?

    赵昱不理会她,随意抽回了自己的剑,在那尸体上擦了擦剑尖上的血,若无其事的将剑归了鞘。

    “大将军。”朱曜仪冷了脸:“镇国公夫妇是您的女儿女婿,在军中做出这样的事,大将军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今日便修书让人送回帝京,向问:“她在中帐,和他们都说了什么?”

    十三知道,他这是在问李蘅,忙道:“属下派人去听了,还没回来呢,等主子用完早饭,估计也就回来了。”

    赵昱不说话了,径直进帐沐浴去了。

    十三站在门口松了口气,他这一关算是熬过去了,但不代表主子这就忘了护袖护腿那回事,这会儿隐忍不发也就是给了赵大将军天大的面子了。他叼着根草叶儿,抬头看了看天,咧嘴一笑,夫人呐,属下帮不了您了,您老就自求多福吧!

    赵昱用早饭时,十三得了消息,站在桌边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

    “夫人说,她之所以知道宁王殿下通敌,设计想要害赵大将军他们,都是主子您派人查出来的。”十三将李蘅对赵廷义父子三人所说的事大致学了一遍之后,补充了一句。

    赵昱闻言放下了筷子,脸色愈发阴沉。

    十三低下头,这也不怪主子,他要是主子他也不痛快,护袖护腿没他的份儿,顶锅却都是他,这一点也不公平,也难怪主子生气。

    赵昱在帐内直坐到午饭后李蘅回来。

    李蘅将上辈子所发生的事情,都换说成是赵昱的人查到的,再加上朱曜仪所做的事,都是有迹可循的,赵廷义是聪明人,只要稍稍点拨,便明白过来一切。

    上辈子的惨状绝对没有机会重演了,她这会儿是一身轻松。她步履轻快,容光焕发的走进了帐中,抬眸便见赵昱冷着眉眼,坐在桌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好像很生气。

    她身子一下紧绷起来,神色间的欢快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娇怯,鸦青长睫扑闪,语气清软:“夫君怎么不午休?”

    她回帐中来,是准备睡一会儿的,半日不见,她还以为赵昱不在帐中,早知道就不急着回来了。

    赵昱薄薄的眼皮一掀,眼神刀锋一般尖锐,语气冰寒,眉目间满是戾气:“你和你父兄说,你所梦见的所有事情,都是我派人查出来的?”

    李蘅面对他的质问,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对……对不起……”

    她不能说出自己是重生而来的,所以才假借了赵昱的名义,是想让父亲和兄长们更加相信她的话。如果她说是做梦梦见的,父兄不免难以置信。

    赵昱眼下这是……不让她以他的名义办事?

    “对不起?”赵昱站起身,垂眸冷冷审视她:“拿出点诚意来。”

    李蘅回头看了看,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帐里就她和赵昱两人。

    她低下头,缓缓解着自己外裳的盘扣,她还能有什么诚意?赵昱想要的,不就是这个“诚意”吗?

    她给他就是了。

    虽然,她身子还没彻底痊愈,但能保住父兄,这算不得什么。

    她要养足了精神,和父亲、兄长们一起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夫人。”云蓉进了门,又忍不住回头瞧了瞧:“奴婢看着,国公爷怎么好像生气了?”

    “不用管他。”李蘅摊手:“过来伺候,我要睡一会儿。”

    这一次,只要拿住朱曜仪的错处,一举解决了朱曜仪,她就可以离开赵昱了。

    眼下,父亲和兄长都已经有了准备,不会出什么大错,她只要稳住赵昱就行了,也没什么心神去哄他。

    云蓉见她态度坚决,也不敢再劝,答应了一声上前伺候。

    赵昱一路出了营地,回头就只看到十三远远的跟着,李蘅根本没有追上来。

    他心情更坏了,走到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

    “主子。”

    半晌,十三估摸着他气该消了不少,这才敢上前说话。

    赵昱瞥了他一眼,不曾理会他。

    “属下接了信,十四他们要到了。”十三道:“主子是让他带人过来,还是有别的安排?”

    赵昱顿了片刻道:“让他寻个隐蔽之所,先驻扎下来。”

    “是。”十三见他消了气,才问:“主子,您说夫人所说的‘梦中之事’,是真的吗?

    宁王当真通敌卖国了?”

    “李蘅之前提过这件事。”赵昱眉头微微皱着:“查探出来的蛛丝马迹拼凑起来,朱曜仪确实心怀不轨。”

    “属下知道宁王有野心。”十三道:“但宁王也太离谱了吧,勾结南元,就算现在得了兵权,难道不怕南元后面翻脸,将他的事给捅出来?”

    “他既然敢做,自然有完全的准备。”赵昱靠在大树上,透过茂密的树叶,看着斑驳的天空:“让人盯着他,找出他和南元勾结的证据。”

    十三正要答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赵昱自然也听到了。

    两人齐齐看过去,就见步履匆匆走来的人是十一。

    “主子。”十一行礼:“宁王去帐中寻夫人了。”

    “什么?”十三变了脸色:“你为什么不留下来阻止他?”

    这还得了?

    别说宁王一直心术不正了,就从前和夫人定过亲这一件事,都够主子生气的。

    “我不是要来禀报主子吗?”十一转头看他。

    “主子,走吧。”十三担忧道:“宁王心思不纯,夫人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赵昱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倒是关心她。”

    十三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我还不是替您老人家着想……”

    “你说什么?”赵昱拧着眉头看他。

    “没什么。”十三摆摆手:“属下听主子安排。”

    “过去看看,先不要惊动他们。”赵昱起身,握着剑当先而行。

    十三和十一连忙跟了上去。

    *

    帐内。

    李蘅靠在枕头上,阖上了眼睛,昨夜疲乏,几乎是沾着床就睡了,这会儿才察觉到这床板硬的很,睡着很不舒服。

    外面又是天光大亮,这床幔也不遮光,她入睡有点困难。

    “夫人。”

    就在她好不容易酝酿出了一丝睡意时,云蓉忽然在门口唤她。

    “什么事?”李蘅蹙眉,忍住了心里的烦躁。

    “宁王殿下来了。”云蓉回道:“说要见您。”

    “我要睡一会儿。”李蘅一听是朱曜仪,顿时不耐:“帮我请他先回去吧。”

    “阿娍。”

    这一回,是朱曜仪说话了。

    李蘅皱着脸,不理会他。

    “我找你是有要紧的事,事关你父亲的。”朱曜仪语气是一贯的温和。

    李蘅闻言睁开了眼睛,事关父亲?

    “阿娍,我说完了就走,不会耽误你午休的。”朱曜仪很有耐心,缓声劝着。

    “你等一下,我起来。”李蘅回了一句,又吩咐:“云蓉,让云燕进来。”

    她倒要看看朱曜仪想耍什么花招。

    这是在军营之中,大军驻扎,朱曜仪绝不敢在这里对她下手。

    再加上云燕,应该足够她自保了。

    穿戴妥当之后,她犹豫了一下,到枕头下将赵昱的那把匕首摸了出来,藏在袖中,口中吩咐云燕:“你就留在这里,站在我身后,他若有异动,不要客气。”

    云燕自然应了。

    “阿娍。”朱曜仪进了帐,便深深看着李蘅,情根深种的模样。

    李蘅生的明艳倾城,莹白的小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粉,睡眼惺忪的模样更惹的人心痒。他从来都是知道李蘅容貌极盛的,但每一次,还是忍不住多看。

    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李蘅要是知道自爱,那该多好?若是那样,他一定会让李蘅做他的王妃,将来让她做一国之母!

    可惜现在李蘅太脏了,她不配了。

    “宁王殿下。”李蘅疏离地往后退了一步,垂眸对他福了福:“我嫁进镇国公府已经许久了,宁王殿下还这么称呼我,不妥。”

    “你要我怎么称呼你?”朱曜仪急切地往前走了一步,朝她伸出手去。

    “宁王殿下可以称呼我为‘镇国公夫人’。”李蘅一脸正色的看着他。

    “你要我这样称呼你。”朱曜仪露出心痛的神情:“那不是用刀在我心上扎吗?”

    李蘅笑了一声:“据我所知,宁王殿下后院的人可不少,您是对每一个女人,都这么深情吗?”

    “阿娍,我……”朱曜仪又往前一步,想要解释。

    “停!”李蘅制止住他:“宁王殿下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

    朱曜仪盯着她看了片刻:“我是来告诉你,你父亲的事……”

    “我父亲怎么了?”李蘅偏头看着他。

    朱曜仪左右看了看。

    李蘅含笑道:“宁王殿下别看了,云燕不是外人,有什么话您不妨直说。”

    “据我所知,她是赵昱的人吧?”朱曜仪看了一眼云燕。

    李蘅笑了一声:“宁王殿下说笑了,我与夫君夫妇一体,夫君的人就是我的人。”

    帐外角落处,十三听到这句话,不由偷偷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朱曜仪是走投无路?竟然给她父亲泼这样的脏水,简直可笑,她一个字也不信。

    “不错,倘若那女子是寻常人,你父亲确实会这么做。”朱曜仪叹了口气:“可那女子,是南元人。”

    “那更不可能。”李蘅对他的话半分不信。

    “可不可能的,你跟我去看一眼就知道了。”朱曜仪指了指外头:“如果是南元一般的女子也就罢了,我就能随手解决了,偏偏那女子是南元王的女儿,也算是公主之身。”

    “既是公主之身,宁王殿下杀了她,不就立了大功吗?”李蘅笑起来,偏头看着他:“宁王殿下不动手,是有什么顾虑吗?

    该不会那女子怀的是您的孩子,您故意栽赃在我父亲身上?”

    公主不公主的,这件事她上辈子没有听说过。不过,南元人不看重女儿家,送个公主给朱曜仪表表诚意,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阿娍别胡说。”朱曜仪一脸严肃:“我都是为了赵大将军好,还好只是我发现了,若是叫旁人发现,这要紧的关头,赵大将军还如何领兵?”

    “那就劳烦宁王殿下去将那女子接来。”李蘅与他对视,分毫不怯:“我会让人将父亲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

    “胡闹。”朱曜仪一脸不赞同:“你把事情闹得这样大,赵大将军颜面何存?”

    “如果他真和南元公主做下这样的事,还要给他留什么颜面?”李蘅反问。

    “是,赵大将军的颜面不重要。”朱曜仪一本正经道:“可接下来的大战事关国运,没有赵大将军,该怎么打?”

    “我夫君不是来了吗?”李蘅漆黑的瑞凤眸扑闪:“宁王殿下难道不知我夫君的名头?他是大夏赫赫有名的‘战神’。”

    十三听到这里,又去看赵昱的脸色,不料却被赵昱看了个正着,还剜了他一眼。

    他忙低下头,忍住笑意,夫人不过无意间的几句话,主子的怒意就已经涣若冰消了,喜怒全系在夫人身上,主子以后可怎么好?

    “打仗之时,最忌讳临阵换将,倘若……”朱曜仪还要辩驳。

    “宁王殿下。”李蘅没什么耐心的打断他的话:“就这么定了,你要带人来,就带过来。

    你若是不带,我便睡了。”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

    她看出来了,朱曜仪话里话外的,虽然是在给父亲泼脏水,但其实朱曜仪一直是想让她跟随他去后山。

    去后山能干什么?不是杀她、羞辱她,就是绑架她,总之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就是了。

    她又不是傻的,朱曜仪哪来的信心,三言两语就能把她骗过去?大概是黔驴技穷了?

    朱曜仪忽然咳嗽起来。

    李蘅静静的看着他,朱曜仪在她面前,做什么她都觉得可疑。

    但朱曜仪像是得了什么病,越咳嗽越厉害,脸都咳的通红,呼吸困难,脸色难看的像是要死了一般。

    李蘅蹙眉:“宁王殿下,您没事吧?要不要我让人去请军医?”

    朱曜仪摆摆手,指了指桌上:“咳咳咳……水……”

    李蘅哪里愿意给他倒水?可看他咳的这样剧烈,可别死在她这帐里了。

    她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倒水,也就离云燕远了些。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门口,两道身影猛地窜了进来,手中扬起白色的粉末,直奔云燕面门。

    李蘅才来得及抬头去看,一旁“上气不接下气的”朱曜仪忽然凑过来,自身后一把勒住她脖颈:“别动。”

    李蘅僵住身子,眼睁睁眼看着云燕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腰间的剑才拔出来一半。

    好厉害的迷药!看样子,朱曜仪是有备而来,不管她答不答应,都要逼她就范。

    “听我的话,乖乖跟我往外走。”朱曜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用袖子遮掩着:“若敢喊叫,立刻便杀了你。”

    李蘅和赵昱才来,就坏了他一桩大事,还杀了他三个心腹。他定下的计策是一环扣一环的,眼下不能动摇军心了,计策便进行不下去了。

    赵廷义所带出来的兵,战斗力是很强的,南元的人很南击败赵廷义,那他在后方还包抄个什么?

    而且从李蘅来了之后,赵廷义对他的态度虽然没有改变,但他之前辛辛苦苦安插的人手,现在几乎全被拔出来了。

    虽然他还有后手,但这些已经足够让他很不安了。他不知道赵廷义到底知道了多少,但他必须要想办法自保。

    赵廷义对李蘅这个女儿,一直视如命根。李蘅未婚先育,换成别人的父亲,只怕早就乱棍打死了,哪里会像赵廷义一样,还将人连孩子一起接了回来,养在家中?

    只要他绑到李蘅,赵廷义就不会对他如何,接下来事情的转机就多了。

    “殿下,您要做什么……”李蘅红了眼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浑身瑟瑟发抖,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随着他的步伐,缓缓往外走。

    暗地里,她手却悄悄伸进了袖子中,握住了那把小匕首的柄。

    朱曜仪冷笑了一声,还以为李蘅有多大的本事呢,方才还伶牙俐齿的,这会儿还没对她怎么样呢,就吓得几乎哭出来了。

    早知道,当初就该用这个法子威胁她成亲,也不至于让她被赵昱抢走。

    “夫君!”

    李蘅看向门口,忽然高喊了一声。

    朱曜仪吃了一惊,下意识转头也朝门口看过去。

    就是现在!

    李蘅飞快地抽出匕首,侧过身子,反手干脆利落的朝自己身后扎去。

    她用了全部的力气,没有丝毫声响,手底下十分顺利,那匕首流畅的扎进了朱曜仪的右腰间——赵昱的武器,都是神兵利器。

    钻心的疼痛忽然袭来,朱曜仪大吼了一声,本能的去捂伤口。

    “殿下!”

    朱曜仪那两个手下大惊,齐齐喊出声。

    李蘅趁机挣脱了朱曜仪的禁锢,正要往外跑,那两个手下手里的利器已经迎面而来。

    “伤了我们殿下,你哪里逃!”

    这两人是朱曜仪的亲信,身手自然是一流的。

    李蘅本就很难逃脱,再加上下意识退了一步正好踩在瘫坐在地的朱曜仪腿上,她腿一软,控制不住的摔坐了下去。

    朱曜仪发出一声更为凄厉的惨叫。

    那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对着李蘅出招。

    “留活口!”

    朱曜仪尚有一丝理智在,高喊了一声,李蘅对他而言还有用处,现在不能死。

    “是。”

    那两人自然明白,“留活口”就是留一口气,只要保证人活着,随便怎么折磨都行,所以他们手里的武器仍然没有停,只不过对着的不是李蘅的致命要害,旨在折磨李蘅。

    “尔等敢伤她!”赵昱人未到声先至,长剑飞掷而出,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对着其中一人胸膛而去,他双眸赤红,杀意滔天:“给我死!”

    否则,帝王一怒,她哪怕再是重生而来的,也护不住自己和镇国公府。

    她捅朱曜仪一刀,是情急之下为了自保,情有可原。赵昱要是再捅一刀,那就是故意杀害皇子,嘉元帝再怎么心胸开阔,只怕也不会轻饶了赵昱。

    十一还未出门,赵廷义和赵玉樟便走了进来。

    “娍儿,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布局方法感觉看见刚刚发的方法发个广告刚刚发发发光合计划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哈哈哈嘎嘎嘎嘎嘎嘎嘎方法广告费哈哈哈嘎嘎嘎嘎嘎风风光光和哥哥哥哥哥。

    赵廷义看到地上的死尸,顿时觉得不好,忙快步上前。

    赵玉樟没有说话,却从赵昱手中一把拉过李蘅,护在自己身后。

    他扫了一眼赵昱,面上虽然不显,内心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最高。

    赵昱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捉李蘅手腕,他并不打算让着赵玉樟。

    赵玉樟便要拔剑。

    “嘶——”

    李蘅倒吸了一口凉气,松开赵昱也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她此时才察觉,脖颈处痛得厉害。

    约莫是朱曜仪吃痛时,无意中割破了她的脖颈,当时太紧张了,她竟然没有察觉。

    “叫大夫。”赵昱一把将剑归了鞘。

    还未进院子,李蘅已然窝在他怀中睡着了。

    赵昱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中反而担心:“子舒,你去请于学斗来一趟。”

    李蘅这一阵子很不对劲,嗜睡,情绪也总不好。譬如掉眼泪这样的事情,她很少如此。不知是否是身上有什么不好?

    不让于学斗来给李蘅看看,他不能安心。

    番外二(2)

    生子篇

    于学斗来时,李蘅已然窝在被窝中,怀中抱着小被子,睡得香甜。

    赵昱守在一边,见于学斗进来,起身让开。

    于学斗放下药箱,走上前拱手行礼。

    “于院正不必多礼。”赵昱颔首,示意他走近。

    于学斗上前几步,看向床幔内。

    李蘅卷翘的长睫覆下,眉心微蹙,即便睡着也有一丝忧心在。但脸颊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粉,肤光细腻光泽,犹如婴儿一般。

    父皇禀报。

    大将军就等着回去向父皇交代吧。”

    “宁王殿下是觉得,这三人所为,不是动摇军心吗?”李蘅看向朱曜仪。

    “自然不是。”朱曜仪否定道:“象阵本就厉害,他们这样说,最多也就算是好意提醒。”

    “据我所知,这三人都是宁王殿下您的人。”李蘅回头看了看最先死的那两具尸体:“根据他们的身份,再看看宁王殿下您的反应,我怀疑宁王殿下您里通敌国,特意派人在军中散步谣言,制造恐慌。

    父亲,您可修书一封,写下这里的事,让人加急给陛下送去吧。”

    “你休要血口喷人。”朱曜仪心慌了一下,强自冷静下来反驳道:“他们所说的危险,是确实存在的,南元的象阵本就厉害,我们的马看到象阵,便会吓得瘫软,这都是事实,跟他们是不是我的人有什么关系?”

    一个不顾一切身先士卒的将军,自然是极能鼓舞士气的。从来没有人能在赵昱杀红眼时,迫使他停下手里的剑。

    朱曜仪变公公了?

    ,转身朝堪堪躲开他方才一击之人杀去。

    盛怒之下,他出了全力,不顾一切,那人岂是他的对手?不过两三招,便被他削了半边脑袋,倒在地上。

    “不,父亲。”李蘅忽然打断他的话:“那些副将里面,有宁王的人。”

    赵成干活麻利,不过片刻,地上死尸便被处理了,帐里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几人退了出去。

    李蘅见赵昱收了手,十分有眼力见儿的给他清洗包扎肩上的伤口,礼尚往来她还是懂的。

    赵昱看着她垂眸专心盯着他的伤口,心里窝着的火便散了,面上的戾气不见了,眸色也柔和下来。

    赵廷义左右看了看,这帐里除了赵玉樟,就是李蘅夫

    而赵昱,肩上也受了伤,但他却浑然不觉。他杀红了眼,握着滴血的剑,转而朝半躺在地上的朱曜仪胸口刺去。

    朱曜仪疼的半死,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那尖锐的剑尖在眼前迅速放大,他瞳孔猛缩,想起身躲开却无能为力。

    “主子,不可!”

    十三和十一才解决了另一个人,眼看此情景,不由大喊。

    “别杀他!”

    李蘅也反应过来,扑上去抱住赵昱的手臂。

    赵昱行动受阻,垂眸望她,眸底杀意翻腾:“你竟护着他?”

    李蘅正和父兄在帐中说话,预备着一起用早饭,就听到外头喧哗起来。

    “大将军,姑爷杀了两个军士!”

    赵廷义的亲随,也是平南侯府的家将赵成慌忙跑进来禀报。

    “成叔,你说赵昱杀人了?”李蘅闻言大惊。

    她起来的时候,赵昱不是还好好睡在床上吗?这才多大会儿,就闯出这样的祸端?

    好端端,又发什么疯?

    赵昱手持长剑,站在圈中央,面前躺着两具尸体,地上的荒草被鲜血染红了。

    赵廷义看着这情形,皱起眉头一时没有开口。

    “夫君……”李蘅唤了一声,但见赵昱双眸猩红地看过来,登时不敢再说。

    赵昱这模样好像要吞了她一般,她害怕了。同时心念急转,想着自己哪里得罪赵昱了,这几日赵昱和她不是好好的吗?她没有得罪过赵昱,赵昱也没怎么发疯,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小妹。”三哥赵玉横看出她的害怕,一把将她拽到身后,瞪着赵昱,口中道:“大伯父,他杀的好像是宁王殿下的人。”

    赵廷义和赵玉樟不由看过去。

    李蘅闻言,心中一动,朱曜仪的人?杀得好!

    能跟随在朱曜仪身边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每一个手里都有不少人命,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些人死一个父兄的危险就少一分。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赵昱算是做好事了。

    “大将军,出什么事了?”

    朱曜仪得了消息,整理着衣裳匆忙赶来。

    “宁王殿下。”

    赵廷义几人对他行礼,没有人开口解释,又都看向赵昱。

    朱曜仪看了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他手底下的:“镇国公,这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你怎能杀人?大战在即,你这样做让军士们心中如何想?”

    十三站在离赵昱不远的地方,见赵昱不开口,便高声道:“宁王殿下,我家主子可不是无缘无故杀人。

    这两人在这里大放厥词,胡言乱语,我家主子怕军心动摇才的出手。”

    “军心岂是这些寻常武夫几句话就能动摇的?”朱曜仪皱眉:“镇国公,你向来得父皇信任,本该为国尽忠。

    此番与南元之战,事关国运,你却做下如此无礼之事,如何对得起父皇对你的信任?”

    赵昱从李蘅身上移开目光,似乎是才看到朱曜仪:“宁王殿下。”

    他缓步朝朱曜仪走过去。

    朱曜仪挺直脊背,拿出皇子的威严来,却仍然被他的气势压了一头。

    “那二人对着一众兵士说,南元的‘象阵’锐不可当,让他们上阵遇上‘象阵’便先脱逃。”赵昱偏头审视着朱曜仪:“宁王殿下以为,在两军即将交战之前,在军营中说出这样的话,该当如何处置?”

    朱曜仪沉吟着看了看左右。

    “殿下。”一个军士见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跪下行礼:“那二人不过与我等说笑几句,只不过是闲来的家常,并没有动摇军心的意思,镇国公二话不说便杀了人,若不惩戒,我等不服。”

    朱曜仪等的就是这人出来,闻言转而望向赵廷义:“大将军,镇国公此举……”

    他话才说了一半,李蘅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走到赵昱身旁,抬手夺过赵昱手中的剑,指着那跪在地上的军士,冷冷质问他:“你不服?莫非你是那二人的同伙?”

    她认出来了,这个人,也是朱曜仪的心腹!

    上辈子,她曾听说过,父亲和兄长带着对平南侯府忠心耿耿的十万大军,进攻南元。谁知将士们遇到象阵竟不战而退,被南元军追杀屠戮,父亲和兄长们带着手底下的人且战且退,派了十几次人,去请朱曜仪派援兵过来。

    最后,等来的不是援兵,而是朱曜仪的埋伏,为了杀她父兄,朱曜仪勾结了南元的元帅,前后夹击,她的父亲、大哥、三哥都死在了乱箭和滚石之下。

    上辈子,这就是平南侯府灾祸临头的开始。

    朱曜仪回到帝京,说她父兄临阵脱逃,被敌军诛杀,是他力挽狂澜,护住了南疆。

    想到这些,再看看眼前的情形,李蘅忍不住,上辈子那些遇到象阵不战而逃的兵士,就是受了朱曜仪这些人的恐吓和挑唆。

    这辈子,她要将这一切掐死在萌芽之中。

    赵昱的剑尖还沾着血,她举着剑,指着那人心脏处,手微微颤抖着。

    赵昱侧眸看她,小妇人褪去了在他跟前的胆怯娇软,也不是在酒坊里忙碌时精明能干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恨意,不死不休的恨意。

    赵廷义父子三人都露出差诧异,李蘅从前从未有过如此过激的行径,哪怕是从外面被找回来,被人阴阳怪气的嘲讽,李蘅从未如此强势过。

    “阿娍,你做什么?”朱曜仪露出不忍之色:“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是不是他逼你的?你现在放下……”

    “你闭嘴!”李蘅扭头呵斥他。

    朱曜仪不由住了口,心底难掩惊诧,李蘅从前虽然也不是很好拿捏,但却没有像这样强势过,到底是因为什么使她有了这样的转变?

    他总觉得情况有点不妙。

    “我问你,你是不是他们的同伙?”李蘅将剑往前送了送,手颤抖的更厉害了。

    朱曜仪的心腹,必须死!

    “我在军中,与他们同袍,怎么不是一伙?”那人抬起头来,目露轻蔑:“不过是说几句象阵的厉害而已,象阵本来就厉害,他们让我们注意保命,何错之有?

    镇国公夫人从前在家中,秉性尚可,如今嫁给了镇国公,就要学他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吗?”

    他看李蘅害怕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敢杀人,这才敢如此,正好再说一说象阵的可怕,完成宁王殿下给他的任务。

    说到后来,他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你这是危言耸听,动摇军心!”李蘅手往前一送,长剑的剑尖没入了那人胸口,她眼圈红了,也不知是不是太紧张了,她手下难以使出力气。

    “镇国公夫人杀吧,杀了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总有人能在战场上看到象阵,知道我们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人挺起胸膛,反而得意起来,他已经料定李蘅不敢杀他。

    “你该死!”李蘅双眸通红,手下使力,剑却刺不进去,她到底是女儿家,力气有限。

    她正要拔出剑重新去刺时,一只大手忽然握上了她的手背。

    李蘅怎么会知道第三个人也是他的人?这人是他暗中安插在军中的,平日他并未明里与这人见面或者联络过,照理说除了心腹之人,不会有人知道。

    还有说他通敌之事,李蘅是真知道,还是胡乱猜测的?

    他身边是不是有奸细?

    “象阵厉害,也不是不可破。”李蘅冷笑,都这个时候了,朱曜仪还不忘了恐吓众人,她抬起下巴道:“南元军骑象,我们可以将套马索改良一下,照样可以套象。

    马儿害怕大象,两军对战时,我们可以蒙上马儿的眼睛。

    那些庞然大物只是畜牲罢了,并不会分敌我,只要我们将南元军从大象身上弄下来,那些供他们驱使的畜牲自然会变成杀他们的利器。”

    她负着手侃侃而谈。

    这些法子,她想了很久了,或许不尽善尽美,但此刻用来稳定军心一定有用。

    赵昱幽幽的看了她一眼,这小妇人竟能想出这些刁钻的法子,他之前似乎小瞧她了。

    “娍儿说的很好。”赵廷义见状开口,朝着众军道:“今日这三人动摇军心,确实该死。

    至于如何对付南元军,本将自有办法,兄弟们吃过早饭,便操练起来吧。

    养精蓄锐,一举将南元打过河去,他日凯旋,陛下必不会亏待了众兄弟们!”

    “是!”

    众人在一旁听了李蘅的话,对于南元的“象阵”不仅不害怕了,反而兴奋起来,个个摩拳擦掌,期待着杀敌破阵那一日。

    朱曜仪眼看着大势已去,心里又有鬼,遂没有再开口说话。

    “娍儿,贤婿。”赵廷义招呼李蘅和赵昱二人:“一起用早饭去吧?”

    赵昱没有说话,转身继续往后面的林子处走。

    李蘅上前挽住赵廷义的手臂道:“父亲,他不饿,咱们去吃吧。”

    “长辈喊了,他还不理。”三哥赵玉横嘀嘀咕咕。

    “好了,走吧。”赵廷义拦住了他,赵昱虽然性子有点古怪,但看方才他帮娍儿的举动,对娍儿还是不错的。

    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娍儿,这孩子也不是动不动就杀人的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冲动了?

    赵玉樟与朱曜仪告别,之后,跟了上去。

    朱曜仪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李蘅和赵昱来了,果真坏事,得通知南元那一边,将一切提前,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只怕会夜长梦多。

    *

    林子里,剑影乱飞,赵昱修长的身形在剑影中利落翻飞,树枝成片成片的往下掉。

    十三躲在一棵大树后,探头探脑的瞧,生怕那剑光落在自己脑袋上。

    半晌,中央的几棵树光秃秃的,枝桠都被削光了,赵昱才算停下来,收了剑。

    “主子。”十三十分狗腿的迎上去,递上帕子:“您擦汗。”

    赵昱接过帕子,他才又道:“主子出了一身汗,回帐中去沐浴了再用早饭吧?”

    赵昱边往外走边

    如今的太后,正是当初求赵昱帮安隆帝登基的徐皇后。安隆帝登基之后,有赵昱相助,朝中动荡很快平稳下来。

    局势稳定之后,徐太后自然不想大权旁落,近来起了些心思。

    “属下明白。”子舒应下。心中明白刘嬷嬷其实是赵昱用来试探徐太后的饵。不过,刘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照顾孕妇也是有一手。如今先接来,春妍她们还能学一手,也对照顾娘娘有益处。

    番外二(3)

    生子篇

    刘嬷嬷便在摄政王府住了下来。

    春妍听过子舒的交代,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几日后,李蘅午间休息。春妍让芳娘在屋子里守着,她自个儿则拉着刘嬷嬷到院子里说话。

    “嬷嬷,你之前和我说,娘娘那里还有什么要留意的,是不是还没说完呢?”她挎着刘嬷嬷的胳膊,笑嘻嘻地询问。

    她虽然没带过兵,没打过仗,但从小生在平南侯府,也懂一些战场之事,要是赵昱是无缘无故的杀人,不惩戒赵昱,可是会动摇军心的。

    “是。”赵成满面愁苦的点头。

    “慢点说,是因为什么事情?”赵廷义到底是大将军,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依旧冷静。

    “属下也不知。”赵成道:“属下守在门口,是有人来报,属下便进来了。”

    “托宁王殿下的福。”赵昱扯起唇角:“一路尚且顺利,不过遇上几个小毛贼,随手解决了。”

    赵连娍看他皮笑肉不笑的对着朱曜仪,心里舒服多了。

    “没事就好。”朱曜仪掩唇咳嗽了一声:“我正想着,镇国公来了,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宜。”

    “时候不早了。”赵昱揽过赵连娍,看着她小脸上的疲惫和眼下的青黑:“我们要歇息了,宁王殿下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赵连娍挣了挣。

    赵昱搂紧了她,啧,这女子是真没用,赶这点路累成这样,还想继续逞能。

    不过,她也想早些见到父亲,便起身跟了上去:“我自己骑马。”

    李行驭回头,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赵连娍心跳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她下意识放慢步伐,便要退到赵玉樟身后去。

    大哥来了之后,大概是觉得有人保护她了,她对李行驭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你来,我的马给你。”李行驭回头说了一句。

    “大哥,我去取马。”赵连娍眉目里见了笑,和赵玉樟说了一声,追了上去。

    赵玉樟不放心的远

    “岳丈大人,告辞。”他勾着赵连娍的肩,强行将她往外带。

    赵连娍想反抗来着,但想想又放弃了,她不敢惹恼赵昱,也不想让朱曜仪看笑话。

    也罢,养足了精神明日再和父亲、哥哥他们好好说一说。

    “三郎,你去带你妹妹妹夫到准备好的帐篷中去。”赵廷义忙吩咐。

    武德司众人看到赵昱来了,自然让开了一条道。

    赵昱抬眸向那一众人看去,为首之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盔甲,自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大哥!”赵连娍一眼便认出马上的赵玉樟,一双漆黑的眸子瞬间亮了,她一下挣脱了赵昱的手,朝赵玉樟奔去:“大哥,真的是你!”

    赵昱手里一空,看着赵连娍瞬间生出光彩的小脸,心里也空了一下,眉目沉了下来。

    “小妹!”赵玉樟认出自家妹妹,也是又惊又喜,跳下马来:“你,你怎么到边关来了?这太危险了!”

    赵连娍亲昵的牵住赵玉樟的衣袖:“大哥,好巧啊!”

    太好了,她没有来晚,在这里就遇到了大哥,这辈子,朱曜仪休想再得逞!

    “大哥。”赵昱走了过去,唤了一声,与赵连娍并肩而立。

    “妹夫。”赵玉樟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之前,赵昱去东北边关,为了保护小妹宁可自己受伤,那些事他都还记得。所以,他对赵昱的印象还不错。

    “我们正要寻个地方用饭。”赵昱说着话,顺带着拉过赵连娍牵着赵玉樟衣袖的手:“大哥不妨一起去吧?”

    “是啊,大哥,吃完我们再一起动身。”赵连娍双眸亮晶晶的,只盯着赵玉樟。

    赵昱能看出,见到赵玉樟,赵连娍发自心底的开怀,一张笑脸明艳生辉,整个人看着活泼了不少。和他在一起时,赵连娍似乎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他心里莫名的不痛快。

    赵连娍只顾着开怀,压根儿没有留意到赵昱的情绪不太好,拉着赵玉樟边走边问:“大哥,我大嫂和孩子们呢?”

    “此番来南疆,是有战事。”赵玉樟解释道:“

    赵玉横看了朱曜仪一眼,笑着去了:“妹妹,等等我!”

    这几个月打仗,朱曜仪处处要抢功劳,他早烦透了朱曜仪,就喜欢看朱曜仪吃瘪的样子,赵昱这个妹夫,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如此,我也告辞了。”朱曜仪看赵连娍对赵昱百依百顺的,心里很不舒服。

    赵连娍这贱人,可以和外面的野男人生孩子,可以乖顺的依偎真赵昱的怀中,为什么就偏偏不能对他顺从一点?

    如果赵连娍听他的,他根本不需要费尽周折,在边关吃这么多的苦,呕心沥血的谋算。

    赵连娍闻言羞恼不已,莹白剔透的脸一下红透了,一时没忍住,骂他一句:“疯子。”

    赵昱反而搂紧她笑了起来。

    赵玉樟不禁看向二人。从他的角度看,赵昱不知道在小妹耳边说了什么,小妹羞的脸都红了,似乎是呵斥了赵昱一句。赵昱看起来不像传言中那么暴戾,小两口还挺恩爱的,他放下了之前的一些担心。

    “大哥对我笑呢。”赵昱咬着赵连娍小巧的耳尖:“你说,大哥是不是很期待?”

    “我答应你了。”赵连娍偏头躲过他的唇。

    赵昱这个狗东西,自来是言出必行的,她要是不答应,赵昱只怕真的会不顾场合的亲她。

    要真是被大哥看到了,她只怕要找个地洞钻进去藏着,她不想那么丢人,只能妥协。

    “乖。”赵昱下巴蹭着她头顶,举止亲昵:“可要说到做到。”

    赵连娍心烦,根本不想理会他。

    “诶?”赵昱想起什么来,又补充道:“晚些时候,见了你父亲和你三哥,也是一样哦。”

    赵连娍气不过,扭头瞪他。

    赵昱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我知道了。”赵连娍败下阵来,扭过头应付了一句。

    别看赵昱这会儿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她要是不应,说不准转眼就是另一副面孔。

    罢了,此番去除了朱曜仪,就可以跟远离这厮了,暂且先忍耐一下。

    赵昱很满意,腾出手来抚她头顶。

    赵连娍更心烦了,赵昱是真拿她当小宠物了,听话就亲亲摸摸,不听话就翻脸不认人。

    众人在马上一路疾驰,前头入目仍然是一片葱郁,山腰处云雾缭绕之间,出现了一队人马。

    “大哥,小妹!”

    赵玉横是个急性子,看见自家兄妹,抑制不住激动打马迎上前。

    “三弟。”

    “三哥。”

    赵连娍和赵玉樟齐声回应他。

    赵昱揽住赵连娍下意识绷直的细腰:“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知道。”赵连娍真想回手给他一巴掌,赵昱太不讲理了!

    “大哥,大伯父吩咐我来接你们。”赵玉横看向赵昱,粗声粗气的问:“妹夫,你怎么带小妹一起来了?”

    赵昱来,他是得了消息的,妹妹来他也已经听说了,但他觉得妹妹一个柔弱的女儿家,不该到这种地方来。

    之前,赵昱帮过他,他对赵昱的印象其实是有所改观的。但今日见赵昱竟然真将他家的宝贝妹妹带到正在打仗的边关来了,他原本强行掩在心底的不满意又翻滚了上来,看着赵昱的眼神很不善。

    战场上一旦厮杀起来,就算是儿郎,也都是九死一生,何况他妹妹只是个女儿家?赵昱是不是不顾妹妹的死活?

    “三哥,是我要来的。”赵连娍想下马,奈何赵昱臂膀宛如铁打的,死死箍着她的腰身,将她牢牢锁在他怀中。

    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笑着与赵玉横说话。

    “小妹,这里很危险,我还是派人先送你回去吧,到边城去等着我们也行。”赵玉横对着她说话,神色顿时温柔下来。

    “我要见父亲,我有话和你们说。”赵连娍拒绝了:“走吧三哥,你带路。”

    “好吧。”赵玉横调转了马头,他是个干脆的,也不喜欢多想,大不了真遇上事了,他舍命护着妹妹就是了:“随我来,抄小路。”

    赵连娍等一众人跟了上去,天逐渐黑了下来,一路上都是丛林,赵连娍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什么道路。

    如果没有赵玉横带路,他们绝不可能找到这条隐蔽的路径。

    即使如此,一行人也还是走到半夜,才抵达了大夏军队驻扎之地。

    南疆之境多丛林,军队驻扎在丛林间的一块草地上,这草地也葱郁,长着比人还高的杂草,这就是天然的屏障。要不是有帐中隐约透出的灯光,在这夜间,无人能看出这一片竟然驻扎了二十万的大军。

    赵玉横带着他们,一路进了中帐。

    *

    中帐内一片安静,烛火不时的被风吹着轻轻晃动。

    赵廷义坐在案前,朱曜仪靠在一旁的椅子上。

    “三郎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将他们带回来。”赵廷义看向朱曜仪:“或许,他们在路上驻扎了,明日才会抵达。

    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先回帐中去歇息吧。”

    朱曜仪笑着摇摇头:“现在局势严峻,能不能凯旋班师回朝,就看这一着了。

    镇国公有‘战神’之誉,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在边关几个月,他肤色比从前黑了一些,下巴上长着一些胡茬,神色却还像从前一样和煦,看着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下官明白殿下的意思,但殿下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赵廷义点点头道:“不如这样,殿下先回帐中去休息,他们要是到了,下官第一时间派人去请殿下来。”

    他来的时候,女儿曾提醒过他,让他小心提防着朱曜仪。

    他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女儿的话,他是放在了心上的。但这么久以来,据他的观察,朱曜仪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除了喜欢抢功劳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心思。

    他的心算是逐渐放下了。

    但因为之前,朱曜仪和赵连娍定亲之后,又和温娉婷纠缠不清,还做出过伤害赵连娍和小葫芦的事,他对朱曜仪也再没有从前的亲近。

    如今相处,已经是公事公办更多一些。关心朱曜仪,也不过因为朱曜仪是皇子,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怕回去无法跟嘉元帝交代。

    “不必了。”朱曜仪很是深明大义:“大将军这么大年纪了,尚且能在这里等着他们,我年纪轻轻,又有什么资格先去休息?”

    “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赵廷义笑了一声:“既然殿下执意如此,那便陪下官一道等吧。”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朱曜仪不听,便怨不得他了。

    “大将军,我们下盘棋,打发打发时间吧。”朱曜仪笑着提议。

    “也好。”赵廷义抬手,让随从取了棋盘来。

    第三局厮杀尚未结束时,外头传来了赵玉横爽朗的声音:“大伯父,我把小妹他们接来了。”

    “人来了。”朱曜仪放下手中的棋子。

    赵廷义则起身相迎:“请他们进来。”

    话音还未落下,赵玉横便挑了帐门,转身拉过赵连娍:“小妹,来。”

    “父亲。”赵连娍看到皮肤黝黑的父亲,不由热烈盈眶。

    既心疼,也感慨。心疼父亲在边关受苦了,感慨上辈子没有来得及的事情,这辈子她没有来晚。

    “父亲。”赵玉樟进来,朝着赵廷义拱手一礼。

    赵昱招呼他:“岳丈大人。”

    “给宁王殿下行礼。”赵廷义拉过赵连娍,转身看到朱曜仪,才如梦初醒,忙吩咐一众小辈。

    赵玉樟拱手一礼:“下官见过宁王殿下。”

    赵连娍和赵玉横只是跟着作揖,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赵连娍恨透了朱曜仪,垂眸不看他,她怕自己忍不住,会抽了一旁的长枪对朱曜仪动手。

    赵玉横则是一直不喜朱曜仪,朱曜仪当初费了那么多功夫,可谓机关算尽,才算和妹妹定上了亲,却又和温娉婷勾搭起来欺负妹妹,他每每想起都来气,再加上这几个月以来朱曜仪在边关的种种作为,他看朱曜仪是越发的不顺眼。

    至于赵昱,他见了嘉元帝都不跪,何况区区一个宁王朱曜仪?他只抱臂在一旁看着。

    “几位客气了,免礼吧。”朱曜仪彬彬有礼,含笑问道:“因为战乱,道上不太平,不知道镇国公你们来这一路上可顺利?”

    赵连娍掐着手心,抬眼看朱曜仪,沿途几次危险,都是拜朱曜仪所赐,朱曜仪还问这样的话,是在故意嘲讽挑衅他们?

    沿途设计的关卡,竟然都被赵昱给破了,不过没关系,他不会放过赵连娍的,他一定要让赵连娍哭着求他,后悔当初没有嫁给他!

    然后,他会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将这些人永远埋葬在这里!

    “殿下慢走。”赵廷义和赵玉樟一起将他送到帐外。

    “大郎,你怎会和娍儿一起来?”

    帐中,只剩下赵廷义和赵玉樟父子,赵廷义这才开口询问。

    “在边陲小城遇见了。”赵玉樟道:“父亲,边关太危险了,我和三弟都劝小妹回去,奈何小妹不肯,说是有话要和您说。”

    “等明日,说完话派人送他回去吧。”赵廷义也担心赵连娍有危险。

    “好。”赵玉樟应了。

    “你一路奔波,也早些歇了。”赵廷义心疼的看着儿子:“明日,我再与你细说这边的情形。”

    父子二人说了几句,便各自睡下了。

    翌日一早,赵连娍便在阵阵鸟鸣声中醒了过来,周围是林子,鸟叫声怪好听的。

    赵连娍看了看熟睡的赵昱,轻轻拿开他握在她腰上的手,蹑手蹑脚的下了床:“云蓉。”

    “夫人。”云蓉揉着眼睛走了进来:“您这么早起身?再睡会儿吧,奴婢看他们早饭还没准备好。”

    “我去找父亲和哥哥们,你轻一点,别吵醒了他。”赵连娍回头看了一眼赵昱,又道:“对了,将包裹里的东西拿上。”

    原本打算突然睁眼逗她的赵昱,听她说起“包裹里的东西”,眸子便又紧紧阖上了,眉心同时皱了起来。

    “走。”

    赵连娍穿戴整齐,带着云蓉出帐去了。

    赵昱翻身坐起,随意套了外袍,草草系上腰带,拿起长剑便跟了上去。

    “主子。”十三见他出来,忙迎上去。

    赵昱没有理会他,双目只盯着转进中帐的赵连娍。

    十三远远看了看,夫人笑意盈盈,容光照人,看得出来很高兴。

    他再回头看看自家主子,一张脸阴沉的几乎滴出水来。夫人不是去寻自己的父兄吗?主子怎么连这种醋也要吃?

    他心里觉得奇怪,但看自家主子脸色实在难看,也不敢开口询问,只低着头夹着尾巴,跟在后头。

    赵昱走到中帐前,便听里头传出赵连娍带着笑的声音:“三哥喜欢就好。”

    “老爷,二位少爷。”云蓉帮腔:“这护袖护腿,我们夫人在船上可是连着做了五日才做出来的呢。”

    “是吗?”赵玉横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那我可舍不得戴了。”

    赵连娍笑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手艺又不好。

    你们要是不嫌弃,我那里还有云纱,回头我再给你们多做几副,留着换洗。”

    “那就多谢小妹了。”赵玉樟比赵玉横要温和有礼,但也听得出语气里对妹妹的宠溺。

    “我就不谢你了。”赵廷义笑道:“这是你对为父的孝心。”

    “我还带了些滋补强身的药材,父亲也留着用吧……”

    十三听着里头的欢声笑语,脸都白了,敢情那几副护袖护腿,夫人不是做给主子的,而是做给自家父兄的。

    难怪主子如此生气,这可如何是好?

    他偷偷看了一眼赵昱,不露痕迹的往后躲了躲,想了想又站了回去。

    主子虽然恶名在外,但他知道,为这件事主子不至于对他下杀手。他也担心主子气不过,拿着剑砍进去,那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其实真动手也没什么,主子担得起这件事。只是主子如今对夫人有了情意,真要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只怕无可挽回。

    他得劝着主子一些,虽然他也很害怕。

    他担心的看着自家主子。

    赵昱冷冷的横了他一眼。

    十三心尖发颤,出乎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好在赵昱没有进中帐,而是转身拔腿便走。

    “主子,您去哪?”十三忙跟了上去。

    赵昱不理会他,只顾着往前走。

    十三看他是往后山去,估摸着他是要练一练剑发泄一下心里的怒火,这样也好,主子消消气,就什么都好说了。

    主仆二人路过伙房,一众军士围在一起,等着伙夫一个一个给他们打粥来吃。

    “象阵啊,南元这次准备用象阵对付我们。我可是听说过象阵的厉害,别说是人了,马看到了都吓得腿软,瘫倒在地上起不来……”

    “可不是吗?我祖父那时候就是经过象阵的,那些大象踩过来,人肠子马肠子喷一地……”

    “到时候骑马是骑不了,赶紧往林子里躲吧……”

    “能捡一条命,算一条命……”

    一胖一瘦两个兵士,手中拿着碗,一唱一和的说着话。

    周围那些兵士听着,脸色都变了。

    赵昱回头,盯着那两人上下翻动的嘴皮看了片刻,忽然转身大踏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他样貌出众,本就惹眼,何况这会儿正气恼到了极点,更是气势凌人,只一个眼神,便叫人忍不住畏惧,心生臣服。

    周围一下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那危言耸听的两人被赵昱盯着,几乎吓得心胆俱裂,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你……你是……”

    “噗噗——”

    两个人都没能问出一句完整的话,赵昱已然手起剑落,利落的在他们二人胸前各留下一个血窟窿。

    那两人睁大眼睛,看着胸前喷涌而出的鲜血,不敢置信。他们张嘴大口呼吸,也不过只能坚持几息功夫,便双双倒地。

    “杀人了!”

    “大将军,有人屠害自己人!”

    “快去请大将军来!”

    围观的兵士这才反应过来,如鸟兽一般一哄而散,到中帐叫人去了。

    赵昱纹丝不动地矗立在原地,双眸猩红,周身满是肃杀之意,剑尖处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草地上,将白色的野花染的猩红,看着触目惊心。

    “去看看。”赵廷义当先往外走。

    李蘅和两个哥哥也一起跟了上去。

    还未曾走到赵昱面前,就看到一众人远远的围成一圈,看着赵昱议论纷纷,见赵廷义一行人来了,顿时都住口了。

    刘嬷嬷跨进门槛,瞧见左右坐着的二人,一弯膝盖重重跪了下去。

    “王爷,王妃娘娘,求求你们救救奴婢的家人……”

    她跪趴在地上,老泪纵横。方才在门口思虑良久,她还是决意投靠李蘅夫妇。

    毕竟,如今这天下是赵昱说了算。且李蘅将她当作人看,而不像徐太后那样,动不动抓她家人来威胁她。

    番外二(4)

    生子篇

    徐太后走之后没多久,赵昱便进了一趟宫。

    先帝在的时候,他在宫中便有住所。不过,他从未在那里留宿过。

    安隆帝登基之后,那住所也还在。他出入宫门自然是没有人拦着的。

    这一趟,他去了太皇太后宫殿中。太皇太后许久不开的殿门,亦为他敞开了。

    李蘅身怀有孕的消息传了出去。有徐太后亲自登门送礼在前,不过几天的工夫,各家送的贺礼犹如小山一般堆满了主院的一个房间。

    李蘅和赵昱都回头去看,后头都是武德司所的人,而且人马还不少,照理说应该不会有人敢寻衅滋事的。

    “十三。”赵昱吩咐:“去看看。”

    十三挤进人群,片刻又退了回来:“主子,又来了一队人马,喝令咱们的人让路,跟咱们的人争执起来了。”

    “谁的人马?”赵昱询问。

    “都挤在那,属下挤不过去。”十三赔笑,这些家伙都没轻没重的,他身上伤还没痊愈,可不敢往前挤。

    身上虽然没有她说的那么疼,但颠簸了两三日,她是真的经不住折腾了。

    赵昱在她手心亲了一下,乌浓的眸子带着笑意,握住她手腕:“你求我。”

    李蘅忍着手心的痒意,卷翘的长睫轻轻扇了扇,软软道:“求夫君饶了我……”

    赵昱眼神反倒热起来,将她手放下去,与她十指相扣:“说点好听的。”

    他打量着她,她的声音、语气和他记忆中一般无二,李蘅这么像年年,为什么她不是年年?

    李蘅垂下长睫,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我记得你之前提过。”赵昱翻身躺在她身侧,将她拥进怀中:“说什么让我休了你?还要和离?”

    “那些都是气话。”李蘅柔声细语的解释:“夫君容貌出众,待小葫芦也好,我怎会动那样的心思?”

    赵昱是怕她这个替身跑了,找不到更像“年年”的人?那她知道该怎么说了。

    “待小葫芦好。”赵昱把玩着她发丝:“那就是我待你不好?”

    “夫君待我也是极好的,我心里也仰慕夫君。”李蘅垂着眼睛说瞎话:“再说,我父亲和兄长那里,还等着夫君去帮忙,我怎么也不会有离开夫君的心思的。”

    “去看看。”赵昱顺手牵过李蘅。

    “让一让!”

    十三喊了一声。

    我怕他们有危险,便派了一队人马,先送他们回帝京去了。”

    量好之后,她又坐了回去,专心致志的裁剪布料,没有留意到身旁“睡着”的赵昱,此刻已然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动,就这么看着李蘅。

    李蘅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手上,一张稠丽的小脸在阳光下似乎泛着淡淡的光华,鸦青长睫浓密卷翘,樱唇微微抿着,粉嫩莹润,明艳倾城,自有芳华。

    赵昱看得意动,忽然翻身坐起。

    李蘅吃了一惊,抬眸看过去。

    赵昱忽然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

    李蘅警惕的绷直了脊背,不料他却只是凑过来,脸贴上了她的面颊,轻轻蹭了蹭。

    她怔住了,赵昱这又是唱哪一出?

    只是贴贴她,赵昱似乎觉得不够,又笑着在她小脸上亲了亲。

    李蘅更不敢动了,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云蓉和十三都忙着低下了头,她脸上不由发烫:“夫君做什么?”

    真想将手里的针扎进赵昱脑子里看看,都装了什么?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一点都不害臊!

    “没什么。”赵昱松开她,又躺了回去,一只手支着下巴含笑看着她:“你继续。”

    李蘅看了看他,低下头继续忙碌,赵昱简直莫名其妙。

    见她真忙碌起来了,赵昱百无聊赖,又将自个儿的腿搁在了她腿上。

    李蘅只当不知道,一门心思全都在做护袖上。

    用过晚饭,李蘅回甲板忙碌去了。

    赵昱在船尾练剑消食。

    十三在一旁伺候着,眼看着赵昱收了招式,他忙送上了帕子:“主子,擦擦汗。”

    赵昱接过帕子擦汗。

    十三看了看甲板的方向,笑着道:“主子,夫人真是有心,还亲手给您做衣裳呢。”

    “你怎知是给我的?”赵昱将帕子丢了回去,话问的漫不经心,眸底却已经有了笑意。

    李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赵昱没有解释,她也就没有过多的追问。

    “主子,两个人都处理了。”十四进来复命。

    “派人往回走,去买些芒果子。”赵昱吩咐:“快去快回。”

    “是。”十四应了。

    赵昱牵过李蘅,乌浓的眉目舒展,眸底隐有笑意:“娘子,该歇息了。”

    李蘅看他好似不怀好意,便不愿意随他往前走。

    赵昱哪里由得她?俯身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李蘅双脚悬空,来不及多想,便被他摁在了床上。

    眼看着赵昱低头吻过来,她抬手掩住他的唇,漆黑的眸子泛着点点水光,嗓音娇娇怯怯:“夫君,我身子没养好,腰特别疼……小腹也疼……”

    “当真?”赵昱掰过她小脸看着她。

    “自然当真。”李蘅偎进他怀中,柔软的语调带着一丝落寞:“我只是怕,怕以后‘年年’回来了,夫君会抛下我。”

    那两人都不说话,只瞪着眼睛。

    “十四。”

    毫不变,察觉李蘅的目光,他转过脸来,朝着她露齿一笑。

    李蘅心颤了一下,咽了咽口水,面对这种情形还能面不改色,只能说明这种事赵昱早已轻车熟路,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

    她上辈子虽然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幸,但这种残忍血腥的手段,她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只看了一眼心中也还是有点不适。

    那男子起先还咬牙忍着,而后忍不住,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痛的浑身颤抖,喉咙间发出野兽般的闷吼。

    李蘅听得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

    “主子,十个手指甲都卸了。”十四开口。

    赵昱起身,高高的俯视那男子。

    赵昱朝十四抬了抬下巴。

    “是。”十四一招手。

    立刻有两个人上前,一人手持一把尖利的利器,另一人握住那跪地男子的手,尖锐的利器插入指甲间,竟是要活生生的将他的指甲剥下来!

    李蘅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这实在太过于血腥。

    “快洗吧。”李蘅只想早点洗完,远离这个疯子。

    但赵昱缠着她,岂会当真只是为了和她一起沐浴?说是替李蘅沐浴,却借着沐浴的名义上下其手,可谓占尽了李蘅的便宜。

    见李蘅羞愤,却又咬着牙隐忍着,他反倒愈发觉得有趣。

    折腾了半晌,沐浴的水都凉了,他才肯抱着李蘅回到床上。

    李蘅飞快的脱离了他的怀抱,拉过寝衣裹着自己,警惕的看赵昱。

    但见赵昱正偏头查看自己的手臂上的伤。

    李蘅想起自己手上的伤,抬起手来查看,见那烫伤处皮都被水泡开了,指尖已经长好了,只是皮肤的颜色还有些红,但大致已经恢复了。

    她有点意外,没想到这烫伤好的这么快,还以为得要个六七天的。

    难道是赵昱给她用的药好?

    她下意识看向赵昱。

    但见赵昱依旧端坐,垂眸看着眼前的情形,面色丝

    那男子已经瘫倒在地上,十根手指头血肉模糊,仰面看着赵昱,竟还冷笑了一声:“武德司所,不过如此,赵昱,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们。”

    李蘅这才看过去,她之前听说过,暗卫都是经过各种酷刑训练的,根本不怕痛。

    今日看来,暗卫也不是不怕痛,只是耐痛的能力比普通的人要强不少。

    如果是她,被剥了手指甲,别说是十个,只怕是一个她就要招了。这疼,要不是经过专门的训练,谁能受得住?

    “是条汉子。”赵昱笑了一声,踱了几步,抬手指着旁边那个女暗卫:“把她的指甲也剥了。”

    李蘅看向那个女暗卫,见她浑然不惧,不由心生敬佩,这女暗卫是有真本事的,不是浪得虚名。朱曜仪还真是有福气,能拥有一个这样的手下。

    不过这女暗卫不能像上辈子一样效忠朱曜仪了,这一回,定然要折在赵昱手里。

    十四做事随了赵昱,十分利落,当即便挥手让人上前动手。

    赵昱看着那男暗卫,唇角微勾,慢条斯理道:“若是手指头都剥了,你还是不招,她还有脚趾头,还有四肢,还有五官,一样一样慢慢来。”

    李蘅所站之处,只能看到他好看的侧脸,然而她这会儿半分也生不出欣赏的心思,赵昱脸上的幽暗嗜血让她打心底里生出害怕来。

    这是真正的赵昱,冷血无情,杀人如麻,让人只听声音就毛骨悚然。

    “我自己去。”李蘅躲开他的手。她身上黏黏的,自然想沐浴,但她不想和赵昱一起沐浴。

    “你手上有伤,我帮你。”赵昱不管她的挣扎,俯身将人抗在了肩上。

    李蘅挂在他肩上,捏着拳头捶了他两下,赵昱毫不在意,她自己倒是手疼的不得了,气得一口咬在他肩上。

    赵昱笑着将她丢进浴桶内,自个儿也跨了进去。

    李蘅起身往外爬。

    赵昱坐下来,捉住她脚踝:“李蘅,我今日高兴,别扫兴。

    否则,就算到了南疆我也把你带回去。”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李蘅顿时不动了,缓缓坐了回去。

    “这才乖。”

    赵昱将她抱进怀中坐着,手落到她领口处,缓缓推开,左侧锁骨下,“赵昱印”四个字露了出来,红红的字在莹白的肌肤上很是显眼。

    赵昱指尖落了上去,缓缓摩挲那几个字。

    李蘅低头看过去,时隔许久,那四个字依然清晰。她之前还想着,或许时日久了,这疤痕会慢慢消掉,字也就没有了。但看这情形,除非是割了这块皮肉,否则这字绝不会自己消掉。

    赵昱一个字一个字的摸过来,甚是愉悦,唇角微微勾着:“李蘅,你是我的。”

    想到这里,她又迅速抛开了这个念头,悄悄瞪了赵昱一眼,赵昱就是罪魁祸首,给她用好药是应该的,就当赎罪了。

    接下来,可以给父亲和哥哥们准备护袖和护腿了。

    “我疼。”赵昱坐到她跟前,给她看自己的伤。

    李蘅看过去,大概是碰水碰的太早了,那伤口上的痂掉了,伤口泡的发白,又流了一些血出来。

    她看在眼里,觉得渗得慌,忙转开了目光。

    活该!

    这当然是客套话,她要是不这么说,赵昱又发疯怎么办?她现在只想顺利的抵达边关,见到父兄。

    她怎么可能心悦赵昱这个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威胁她甚至要杀她疯子?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这样对待吧?除非她也疯了!

    “那朱平焕呢?”赵昱捉住她手,面上的笑意消散了,眸色沉沉的笼罩着她。

    李蘅心跳了一下,鸦青长睫垂下,语调温软的道:“那都是年少不知事时的事,我都忘了。”

    在没出事之前,她确实真切的喜欢过朱平焕,但那已经是过去了。

    如今,她心中只有报仇一念,没有别的任何杂念——她也不打算有。

    成亲不就是为了生孩子么?

    她如今已经有了小葫芦,酒坊也慢慢的做起来了,只要报了上辈子的仇,她自己带着小葫芦也能生活的很好。

    什么心悦之人,都是自寻烦恼,根本不需要。

    “真忘了?”赵昱指尖轻轻勾起她下巴。

    “真的。”李蘅坦然望着他。

    “那小葫芦的父亲呢?”赵昱探究地望着她:“倘若他来找你,你应不应?”

    说起小葫芦的父亲,李蘅就来气:“之前不是和夫君说过吗?他死了。”

    赵昱似乎是信了,将她拥入怀中,很是喜爱地揉了揉她头顶。

    李蘅愤慨于他又拿她当小猫小狗了,但也只能忍着,乖乖依偎在他怀中,看着温驯极了。

    “主子。”

    十四敲门。

    “进来。”赵昱放开李蘅,挑开幔帐。

    李蘅拉过被子,裹着自己,这样穿着寝衣叫十四看见了,不太雅观。

    好在赵昱还算有良心,下床后将幔帐又合上了。

    “跪下!”

    十四呵斥。

    接着是“噗通、噗通”两声,有人跪下了。

    李蘅好奇,凑过去将床幔挑开一道缝往外看。

    这房间本就不大,十四带着几个手下进来,屋子里就显得满满当当的了。

    跪在地上的,正是放才来见他们的那对“夫妻。”

    这两个人都被卸了下巴,张着嘴,嘴角有鲜血流出。

    “如何?”赵昱在床上坐下,目光冷冷扫过跪着的二人,气势凌人。

    “这两人当是宁王手下的暗卫,他们打算在主子和夫人的饭菜里动手脚,被属下带人逮了个正着。”十四公事公办道:“他们的牙齿里,都藏有剧毒之药,应当是准备在无法脱身时自尽。

    属下已经命人拔去了他们带毒的牙齿。”

    他说到这里,地上跪着的那两人一脸恨意的瞪着他,但也只能瞪着而已。

    “喂点软筋散。”赵昱漫不经心的吩咐。

    “属下已经喂过了。”十四道:“再等半刻钟药效就到了。”

    赵昱颔首:“先拖出去,让云蓉进来伺候。

    另外,将晚饭端上来。”

    吃了两日多点心加干粮又浑身疲惫的李蘅坐到桌边,看着满桌的佳肴也不客气,虽然算不上是风卷残云,但比起平时也吃的很快了,且饭量也比平时增长了。

    赵昱望着她,好笑道:“说什么胃口不佳,看来都是饿少了。”

    李蘅不理会他,也不顾忌他,挑着自己喜欢的菜,吃得饱饱的。

    晚饭后,赵昱让十四再次将朱曜仪的那两个暗卫带进来了。

    李蘅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这一回,两人被卸的下巴都恢复了,却不能再站着了,连跪坐在地上都要人扶着。看样子,是赵昱所说的“软筋散”生效了。

    赵昱撩袍在二人面前坐下:“说说吧,宁王还在前面为我们安排了什么?”

    “你!”男暗卫咬牙,死死瞪着他。

    “动手。”赵昱不再理会他,往后退了一步。

    那女暗卫死死咬着牙,忍着疼一声不吭,只是双目血红,满是恨意的盯着李蘅和赵昱。

    李蘅看她下唇都咬出血了,也不吭一声,不由发自心底的佩服她,毕竟方才那个男暗卫都没忍住吼出声了。

    不过,都说暗卫是没有感情的,这男暗卫怎么还对女暗卫情根深种了?

    只要有情,就有弱点,她知道赵昱想问的东西,很快就能问出来了。

    “把他扶起来,让他看着。”赵昱随意指了指男暗卫。

    很快,那男暗卫就被扶着坐起来,看着女暗卫受刑。

    他双目通红,面孔扭曲,看起来似乎比女暗卫更痛苦,不过片刻,方才被剥了指甲都还能冷笑的人,竟咧嘴大哭起来。

    “收起你这副样子来,我不需要你心疼。”女暗卫咬牙呵斥他。

    但因为软筋散的缘故,她的呵斥听起来也没什么威慑力。

    “我招,我招了!”男暗卫大吼:“你们放过她!”

    “停。”赵昱抬手止住十四他们。

    “你闭嘴……”女暗卫呵斥男暗卫。

    “嘴堵住。”赵昱瞥了一眼十四。

    女暗卫的嘴被堵住了。

    “宁王殿下的人,在前路上安排了许多人,过了前面的河,可以说一步一卡。

    衣食住行,只要你们从那儿过,总有一环能要你们的命。”那男暗卫露出得意都笑来:“就算你杀死我们,也无用。”

    那女暗卫在一旁拼命挣扎,想阻止他说下去,目眦欲裂。

    李蘅看在眼中,暗暗感叹,朱曜仪何德何能,能有这样忠心的手下?怕不是被朱曜仪温文尔雅的外表给迷惑了吧?

    “是吗?”赵昱负手而立:“十四,去安排一下,走水路。”

    男暗卫冷笑了一声:“宁王殿下都算好了,镇国公夫人晕船,你们走不得水路。”

    李蘅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上辈子她确实晕船,帝京谁家宴客在画舫上,她是从来都不去的。

    但朱曜仪不知道的是,上辈子她被囚禁在后宫的那些日子,受尽了苦楚与折磨。朱曜仪后宫的那些妃子,常常以折磨她为乐。得知她晕船,便故意将她放在船上晃悠,她又晕又吐的也不知道被折磨了多少次,晕船的毛病竟然好了。

    是的,她现在已经不晕船了。

    “她晕船,关我什么事?”赵昱笑着问了一句,俯身拍了拍那暗卫的脸:“把宁王详细的布置说一说,我可以饶她一命。”

    他扫了一眼那个女暗卫。

    女暗卫挣扎起来,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摇头想阻止男暗卫。

    那男暗卫深深看了她一眼,对赵昱道:“我只是一个暗卫,宁王殿下的安排不可能全让我知道,我只知道过了河之后的两处。”

    “说吧。”赵昱坐了下来。

    男暗卫将自己所知的和盘托出,末了他盯着赵昱道:“镇国公,你虽心狠手辣,但也是条汉子,我已将我所知,全都告诉你了,你会守诺吧?

    你若食言,必不得好死,永堕十八层地狱!”

    “永堕十八层地狱么?”赵昱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你们把这一家人如何了?”李蘅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此时才发现,门槛的角落处有点点血迹,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想。

    那男暗卫笑起来,眼神残忍而疯狂,似乎看李蘅不忍心的样子很痛快:“还能怎么?挡路者杀无赦。”

    李蘅说不出话来,这确实是朱曜仪的作风,外头都说赵昱残忍,赵昱至少残忍在明面上。朱曜仪那个伪君子,表面光风霁月,背地里是阴沟里的臭老鼠,才是最令人作呕的!

    赵昱挥手:“带下去。”

    李蘅看着那男暗卫被拖了出去,赵昱说“带下去”,自然是带下去处置了,她内心没有半分波动,如此残害无辜,自然死有余辜。

    她目光落在那女暗卫身上。

    女暗卫眼中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死死盯着赵昱的脸,仿佛要将目光变成利刃,将赵昱扎穿。

    “也带下去。”赵昱摆摆手:“将他们葬在一起。”

    这是他最大的善心了。

    那女暗卫想骂他,奈何嘴被堵住了,有口不能言,带着满腔的恨意与不甘被拖了下去。

    李蘅看了一眼赵昱,并不意外,如果她是赵昱,她也会这么做。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何况那女暗卫那么恨他们?而且还武功高强,又是朱曜仪的人,要真是放虎归山,那才是自讨苦吃。

    没必要会为了虚无缥缈的十八层地狱,放了一个对自己充满恨意的人,而赵昱,本就不是什么信守承诺之人。

    “看什么?”赵昱理了理她额边的碎发,偏头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他对那个女子有情?”李蘅好奇这一点。

    方才那两个人都是暗卫,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必然不会往那方面想。

    赵昱笑了笑:“他说‘有本事杀了我们’,而不是‘有本事杀了我’,这还听不出来么?”

    李蘅闻言暗暗佩服,她还真没听出来,要说聪慧,整个大夏恐怕找不出能胜过赵昱的人来。

    赵昱见她不说话,抬手勾着她下巴:“卿卿吓到了?在想什么?”

    “没有。”李蘅摇头:“你说真的有十八层地狱吗?”

    “有。”赵昱笑起来:“我早去过了。”

    她特意提了“年年”,那是赵昱的逆鳞,她要敢于“吃醋”,才会显得真诚。

    头一回,李蘅提“年年”赵昱没有发怒,他抱紧了李蘅,沉默了半晌,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到底是何意,李蘅没有追究,只要这一次南疆之行顺利,“年年”能回来更好,她可以更容易的摆脱赵昱。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相拥而眠,同床异梦。

    翌日清早。

    李蘅睁眼时,赵昱已经不在身边了。

    “云蓉。”她揉揉眼睛坐起身。

    连着在马车上颠簸了几日,陡然睡上了床,这一夜她睡得极好,身上的疲乏也一扫而空。

    “夫人,您醒啦。”云蓉上前伺候她穿衣:“国公爷在外头练剑。”

    李蘅敷衍地点了点头,赵昱做什么她并不想知道。

    穿戴整齐洗漱时,十三在外头敲门:“夫人。”

    “进来。”

    “夫人。”十三推开门,提着一个竹篮走了进来,放在桌上:“这是主子命人连夜回头去买的,您早饭的时候吃两个,不晕船。”

    “是什么?”李蘅和云蓉都凑过去看。

    “芒果子。”十三笑着给他们看:“云蓉,等会儿出发时,你记得给夫人带着。”

    红红黄黄的芒果子足足装了浅浅的一篮子。

    他就说主子动真格的了,这要不是真心疼爱夫人,就主子那秉性,他这么多年从未见主子对谁这么细致体贴过。

    “放着吧。”李蘅关切的打量他:“你身子怎么样了?怎么这就出来当差了?没养好就多歇几日,身子要紧。”

    “多谢夫人关心,我没事。”十三笑道:“我再不出来,十一都要取代我的位置了。”

    夫人真好啊,真体谅下属。相处的越久,他越发觉出李蘅的好来,难怪主子都把持不住。

    李蘅也笑起来:“你们之间,还要争宠么?”

    “那自然……”十三还要再说。

    赵昱忽然走了进来。

    十三立刻噤声,止住笑意一本正经的行礼:“主子。”

    李蘅也收敛了笑意。

    “下去。”赵昱对着十三一脸不悦。

    十三小跑着窜出去了。

    云蓉不知所措地看李蘅。

    李蘅示意她也出去,忐忑的上前招呼赵昱:“夫君。”

    好端端的,这厮又发什么疯?

    赵昱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模样,脸色更难看了,眉目沉沉:“方才还笑靥如花的,怎么,我会吃了你?”

    对十三笑得那么灿烂,对上他,就这么害怕?

    “没有。”李蘅低下头:“我只是问问十三的伤情怎么样了。”

    赵昱转过脸不说话。

    李蘅犹豫了一下,上前挽着他手臂晃了晃,语调清软:“夫君,你别生气嘛。”

    眼看着要到南疆了,惹恼了赵昱只怕会耽误事情,撒娇这一套,赵昱好像是吃的。

    果然,赵昱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看起来,瞥了她一眼,眉目间的阴沉消散了去:“以后,不许对十三笑。”

    “好。”李蘅应了他,心中却嘀咕,赵昱的心眼,只怕比针鼻还小。

    两人一起用了早饭,便预备着动身了。

    云蓉在屋里收拾东西,李蘅吩咐她:“将云纱和针线放在一边。”

    她手上伤好了,护袖护腿可以开始动手做了。

    赵昱先出了屋子,十三正靠在门口,抬头看天上的云,陡然见他吓了一跳:“主子。”

    赵昱看了他一眼,也抬头看天,忽然问了一句:“女儿家是不是不会轻易和人撒娇的?”

    十三愣了一下,明白过来,立刻道:“那是自然,女儿家只会对自己心悦之人撒娇。”

    他知道自家主子看到夫人对他笑,必然是吃醋了,正发愁如何解释呢,可算逮到个拍马屁的好机会。他也知道主子现在喜欢听什么,只是主子大概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赵昱乌浓的眉眼舒展开来,唇角压不住:“是么?”

    “是,真的。”十三笑起来,一看就知道,这马屁拍对了。

    “以后少自己往夫人面前贴。”赵昱忽然冷了脸,抬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让他们准备一下,要动身了。叫十四过来。”

    “是。”十三一溜烟去了。

    “主子。”十四远远走了干过来。

    “你带一队人马,走陆路。”赵昱低声吩咐:“将朱曜仪安排的那两处人解决了,绕路过去,到南疆汇合。”

    “是。”十四领命去了。

    李蘅跟着赵昱上了船,水波荡漾,船儿也在轻轻摇晃。李蘅牵着赵昱的袖子,感应着船儿的晃动,发现头并不晕,她松了口气。

    她原本还担心上辈子练出的本领这辈子不管用,现在算是可以放心了。

    船儿沿着河流向南,速度不算快,比坐在马车上舒服多了,一点也不颠簸。

    李蘅坐在船头,拿着尺子比量云纱。赵昱躺在她身旁,阖着双眸像是睡着了。

    李蘅试探着轻轻推了他一下。

    赵昱毫无反应。

    李蘅这才大着胆子,轻手轻脚的将尺子绕在他手臂上,量了几处,又在腿上也量了几处。父亲和哥哥们的身量,跟赵昱差不多,她拿赵昱来比个样子。

    “属下在边上都瞧见了。”十三笑眯眯地道:“夫人给主子量体裁衣来着。”

    “算她有心。”赵昱终于抑制不住,唇角翘了起来。

    他如今看李蘅越发顺眼了,很合他的心意。李蘅如此爱慕他,如果找不到年年,他不介意将李蘅一直留在身边。

    次日晌午,李蘅终于做出来第一副护袖。

    她坐在甲板上,将护袖套在胳膊上试了试,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女红不是很出色,做出来的东西只能算做是尚可,比不得一等一的绣娘做出来的美观,但遮挡蚊虫应当绰绰有余了。

    她很是满意,起身进了船舱内,将这副护袖放进了随身带着的行囊中。

    而后,她便又出舱,回到甲板上继续忙碌去了。

    赵昱很快便带着十三,进了船舱。

    “主子,是不是在这里面?”十三指着李蘅的行囊。

    那是夫人的行囊,他一个男儿自然不好随意去触碰,否则只怕主子要砍了他的手。

    赵昱没有说话,走过去打开了那个包裹,方才李蘅试的那副护袖,正放在最上方。

    他拿过护袖,展开细看,云纱缝的护袖,针脚还算密集,但不是很整齐,角落处还绣着一个小小的“赵”字,字同样不是很漂亮,手艺也就一般般吧。

    十三在一旁看着:“是副护袖啊?属下还以为夫人要给主子做衣裳呢。”

    “是给我的?”赵昱偏头看他,脸色不是很好:“那她为什么收起来,不给我?”

    十三想了想道:“属下看见夫人还给主子量了腿,是不是还有护膝啊?夫人打算到时候一起给主子?”

    “这么薄,能护膝?”赵昱抖了抖自己手里的护袖。

    “主子有所不知。”十三解释道:“属下之前去南疆办过事,那地方四季都有些炎热的,穿的单薄,可又蚊虫不断。

    这云纱即使是微风也能吹的鼓起来,可以挡住蚊虫叮咬,在丛林中还能防蛇。”

    赵昱闻言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护袖折叠整齐,原样放了回去。照十三这么说,李蘅待他还算有心。

    李蘅对这主仆二人所为毫不知情,有了做护袖的经验,她做护腿比之前快了不少。

    晚饭之前,她便做好了一副护腿,拿进船舱,和护袖一起放在包裹里。

    赵昱站在舱口,看着她的举动,一言不发。

    十三看他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实在可怕,便小声宽慰他:“主子,夫人估计是想做两副,给您换着戴。”

    主子这是急什么呢?夫人做的,除了给主子还能给谁?

    赵昱回头瞥了他一眼,这话,听着好像也有道理。

    船顺流而下五日,终于靠岸了。

    踩上岸那一刻,李蘅心也一下松了,虽然如今不晕船了,但人还是不适合长时间在水上飘着,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她左右看着,南疆之地,气候温暖,植被茂盛,两岸入目皆是葱郁的树木,直连到天边,远处是一片一片的青山,蓝天白天,风景极好。

    “云燕,这里离边关还有多远?”她问了一句。

    “奴婢听十三说,骑马还要半日。”云燕回道。

    “十三认得路?”李蘅不由看向她。

    云燕点点头:“是,十三之前来南疆公干过。”

    李蘅点点头,伸手去接她手中的缰绳:“走吧。”

    她只想快些见到父兄,确认他们的安全。

    云燕却没有松手,犹豫着往后看:“夫人,主子交代了……”

    “交代什么?”李蘅不解。

    “李蘅,过来。”

    云燕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后头赵昱的声音传来。

    李蘅回头,便看到赵昱牵着一匹雪白的骏马,走了过来:“你不会骑马,我带你。”

    “夫君,我会骑马的。”李蘅不大愿意和他同骑。

    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惹恼了他,到时候发起疯来,谁能拦得住?说不准就死在他的马上了。

    “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我不放心。”赵昱不由分说,拦腰将她抱起放到了马背上:“万一摔伤了,要我如何向你父兄交代?”

    他说着话,便跨上了马,双臂环在李蘅腰间,一抖缰绳:“驾!”

    马儿飞奔起来,李蘅自然也没有了反对的机会。

    云燕看着两人的背影,眸色复杂,最终咬了咬牙,跃上马背,追了上去。

    武德司的一众人紧随其后,一路直奔边关。

    远远见了边城,李蘅心中隐隐激动,很快就能见到阔别已久的父兄了。

    哪知入了边城,里头十分寻常,商贩在集市上叫卖,行人不紧不慢,与别的小城并无二致。

    李蘅左右瞧着:“这里,不像打仗的样子?”

    “忘了和你说,岳丈大人已经打下了南元两座城池,咱们似乎还要再赶半日路。”赵昱靠在她耳畔,含笑低语。

    李蘅松了口气:“那咱们快些过去。”

    “急什么?先用饭,睡一觉休息一下再走。”赵昱却不肯再走了,反而下了马。

    李蘅心中焦急,但也没有胆量违拗他的意思,只好跟着他下了马儿。

    赵昱抬头,看着四周的店铺,边陲小城荒凉的很,实在没什么像样的吃住之处,他嫌弃的皱着眉头。

    李蘅也正左右打量着,后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李蘅点点头:“回去也好,小葫芦也在母亲那里呢,正好有哥哥们带她玩了。”

    “你怎么跑边关来了?”赵玉樟不放心,看了赵昱一眼:“是陪妹夫来的?”

    “不是。”李蘅摇头:“此事一言难尽,晚些时候见了父亲,我再和你们细说。”

    “你还要往前走?”赵玉樟一脸不赞同:“你还是别去,前方打起来,只怕没人能顾及到你。有什么话你和大哥说,大哥帮你给父亲带话。”

    “不用。”李蘅摇头:“大哥别担心我,我有数的……”

    三人找了个小酒馆,坐下吃饭。

    赵玉樟自来疼爱李蘅,李蘅与他也亲近,兄妹二人许久未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赵昱在一旁,一句话也插不上,闷闷不乐。

    赵玉樟还好些,顾忌着他是自己的妹夫,时不时的和他说上一两句。

    李蘅是完全将他抛诸脑后了,竟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赵昱险些将手里的给酒盅捏碎了。

    三人才放下筷子,赵昱便起身:“走吧。”

    李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之前赵昱不是不着急吗?还说要睡一觉再走,这会儿怎么又急着走了?

    远跟了上去。

    赵昱在马厩边,解他那匹雪白的宝马。

    “我不用这么好的马。”李蘅跟到他身侧:“我去让十三给我牵一匹普通的马就行。”

    她说着便要去找十三。

    “谁许你自己骑马了?”赵昱捉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拉进怀中。

    “方才不是说……”李蘅仰头看他,开口辩驳。

    “李蘅。”赵昱打断她是话,嗓音低沉凛冽:“是不是赵玉樟来了,你就觉得你有靠山了?”

    李蘅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无缘无故为什么这么生气?

    “信不信我现在将你送回去?”赵昱咬牙威胁她。

    李蘅抿了抿唇瓣,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他,怕多说多错,反而被送回去。

    赵昱不再言语,将她抱上了马儿。

    赵玉樟走了过来,眼看着赵昱上马,他笑问:“小妹不是自己骑吗?”

    “她许久不骑马,赶路又急,怕不安全。”赵昱上了马儿,搂着李蘅,挽着缰绳招呼了一句:“走吧,大哥。”

    “不应该啊。”赵玉樟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疑惑道:“小妹骑马是我亲自教的,小妹聪慧,小时候就骑得很好了。

    难道多年不骑,这骑马还能忘了?”

    他解了缰绳,也翻身上了马儿,朝着李蘅他们追去。

    “李蘅。”赵昱贴在李蘅耳畔,低声告诫:“我警告你,离赵玉樟原点,不许和他亲近,更不许碰他。”

    李蘅闻言,一时气得小脸都红了:“那是我大哥,同父异母的大哥……”

    赵昱什么意思?他大脑是不是有病?她和大哥亲近一点都不行?她和大哥可是正经的血亲!

    “那也不许。”赵昱语气霸道。

    管他是同父同母还是同父异母,他看着不痛快,就是不许。

    只在心里骂

    “你记住没有?”赵昱追问她。

    李蘅撇过脸不理他,赵昱有癔症,是真的有癔症!

    此时,赵玉樟策马追了上来。

    赵昱靠在李蘅耳边,眼睛笑看着赵玉樟,口中低声威胁:“李蘅,你再不说话,我就当着你大哥的面亲你。”

    她本就是个热心肠,这样的事情,哪怕是陌生人,她也会伸手的。

    赵月茜也哼了一声。

    韩氏推了赵月茜一下:“茜茜!”

    她能看出来,李蘅已经在给赵月茜台阶下了。

    番外二(5)

    生子篇

    赵月茜看看李蘅,又别扭地转过头。她实在迈不过心中那道坎儿。

    当初,都是李蘅迁就她,处处让着她。后来二哥已经逼着她给李蘅磕头赔罪了。这事时常被薛家大嫂和婆母拿出来,明里暗里地讥讽她。现在娘又让她给李蘅赔罪,她自然不愿意。

    对李蘅,她心里一直是有气的,只不过眼前的事情自顾不暇,已经很久顾不得想起从前的事了。

    李蘅解气的在心里骂了一句,起身道:“我去取药粉和纱布。”

    “这里有。”赵昱将床头十四他们预备好的东西递给她。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李蘅不经意间流露的神情,能看出来她分明是不忍心看他伤口的,所以李蘅心里还是爱慕他的,不愿意和她亲近是因为害羞?

    难怪她每次脸都那么红。

    他注视着李蘅,乌浓的眉目之间又有了点点笑意,这般神态在他做来,宛如世家清贵少年郎,再没有半分戾气。

    李蘅给他处理着伤口,被他这么盯着看,心底生出一股不安来,她警惕的往后让了让,赵昱看她做什么?还笑!这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李蘅几乎不能呼吸,浑身软绵绵的抽不出一丝力气来,哪里能回答他?

    好一会儿,赵昱停住了动作,不舍的在李蘅唇瓣上亲了亲,垂眸看着她,眉目之间有了一丝餍足。

    李蘅偏过头去躲着他,恰好瞧见他伤口崩开了,鲜血染红了他半支手臂。

    她殃殃的瞥了一眼,没有开口提醒,赵昱实在太过可恶,让他流血流死算了。

    赵昱抬手替她整理了衣裳,让她倚在一旁,整理自己的衣袍,却低低笑起来。

    “李蘅,你看。”

    他提起衣摆,笑得暧昧。

    李蘅瞥了一眼,本已逐渐恢复寻常的小脸瞬间爆红,转过脸去再也不肯看他。

    赵昱的衣摆上到处斑斑驳驳,几乎湿成一片,那些都是她方才……

    她也是人,赵昱这样磨她,她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更何况她感官本就属于极为敏锐的,她自己也克制不住。

    自从那日离开苏州城,到现在整整两天半的时间,两人都没有见面。

    李蘅正在给手上的伤口换药,见他进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往边上让了让,给他让出来一个坐处,便又垂眸忙自己的了。

    赵昱身子乖乖的剧毒奶茶店比方说二级白斗多久能回房间百分点底子好,那么深的伤口,这便结痂开始愈合了,这会儿用药粉沾不住,涂的是药膏。

    她手指细细软软的,触得伤口处有些痛,又有些细密的痒,赵昱看着她喉结滚了滚,嗓音暗哑:“你怎么不看我?”

    李蘅便看了他一眼,真的只是单纯看了一眼,便又盯着手里的动作了。

    她稠丽的小脸有几许苍白,这几日赶路,带着几许疲惫,发髻也有些乱,看着有几分“病态”的美,又像是才被他狠狠“欺负”过。

    “李蘅。”赵昱目光在她柔嫩的唇瓣上流连,终于按捺不住,伸手将她往怀里抱。

    “还没包扎好。”李蘅挣扎着。

    李蘅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端着碗转身出去了。

    她疲乏到一丝怨怼都生不出来,身上来了葵水,腹中本就不适,方才炖汤还不小心烫伤了右手无名指和中指,此刻还钻心的痛。

    好容易做出来了,赵昱却看都不看一眼,便让她端去倒了。

    他惯常如此说翻脸就翻脸,她也早已习惯了,端着汤回到炖汤的炉子边坐下,取过勺子,尝了一口汤。

    这汤是云蓉教她做的,调料什么的放的恰当,味道还是不错的。

    她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总要攒些力气,接下来的路还长呢。

    “夫人……”云蓉不放心跟进来,看到她这般,不由心疼的眼圈都红了,快走了两步上前蹲下,仰头看着她。

    “我没事。”李蘅朝她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碗:“太多了,拿个碗来分你一半。”

    “夫人……”云蓉忍不住哽咽,又气愤不已:“夫人真的太苦了,国公爷凭什么那样?明明是他让夫人做的,一口也没尝又让夫人端出来倒了……”

    “嘘!”李蘅掩住她唇,低声呵斥她:“你不要命了!”

    赵昱正在气头上,这话要是叫他听见了,只怕云蓉免不了一死。

    云蓉流下泪来。

    “你别说了,我就松手。”李蘅嘱咐她。

    云蓉泪眼婆娑的点头。

    李蘅这才收回手。

    “夫人。”云蓉擦了擦眼泪,还是气不过:“为了夫人,奴婢不怕死。”

    “我怕你死。”李蘅小声道:“云蔓远在帝京,云燕虽然护着我,但到底是他的人,遇到事情也是向着他。

    我跟前就只有你了,你要是怎么样了,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他话音落下,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

    李蘅低下头,没有说话。许是有一阵子没有听到有人当面对她说这么直白又难听的话了,她心里抑制不住的涩了一下,但也只不过是一下而已。

    比起市井传言,赵昱说的算是客气的了,她从来都有放在心上,她承受得住。

    “怎么不说话了?”赵昱睥睨着她,咄咄逼人:“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李蘅垂着眸子,长睫轻轻颤了颤:“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她无力辩驳,也不想辩驳,没有意义。

    “你是不知道错?”赵昱修长的手指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

    李蘅没有如同以往一般,对他言听计从,她坐着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

    她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想着拿回来,更何况只是一锅汤而已?

    赵昱真是有病!

    “李蘅。”赵昱眼尾殷红,眸底泛起危险的光,幽黯可怖。

    “我只不过是感激十三救了我,并无他意。你不信我,大可杀了我。”李蘅抬起小脸看他,大颗的泪珠顺着她莹白的面颊滚落下来。

    每每如此对着赵昱,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可能这就是她的求生本能。因为她心里清楚,赵昱听不得她哭。

    果然,赵昱见她哭了,周身顿时没了方才的戾气,但仍然余怒未消,转身一把将身后的桌子掀翻在地,连带着立在旁边的屏风和花瓶也是倒的倒,碎的碎。

    他眼尾殷红,灼热的目光落在李蘅脸上,眸底的欲念实在明显。

    李蘅错开目光不看他,转开了话题:“夫君可看出来了,今日袭击我们的是谁的人?”

    就是不能给这厮好脸,他整天脑子里没有别的事。

    “除了朱曜仪,没有别人。”说起这个,赵昱的神色变了,不是方才那般随和,眉目之间蒙上了一层阴翳肃杀。

    “何以见得?”李蘅抬眸看他。

    赵昱道:“他的人,这些年和武德司的人没少打交道,方才那一波人里头,我的人曾经见过其中一个。”

    李蘅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们动身了,朱曜仪得到消息了,动手也不稀奇。

    至于那些人一开始为什么针对她,她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因为她没有自保的能力,杀了她能乱父亲和兄长们的心神,对赵昱多少也会有点影响。

    朱曜仪这是一箭双雕。

    “接下来的行程,要多留意了。”赵昱垂眸望了望她:“尽量不要离我左右。”

    “嗯。”李蘅点点头。

    回到客栈,李蘅伺候着赵昱沐浴,趁着他在床上歇息,到门口吩咐云蓉:“你取些灵芝,炖一盅鸡汤。”

    她身上没有大好,出来时让人带了许多滋补品,打算她一路吃着去南疆。

    无论做什么,身体都是本钱,她是从不肯亏待自己的。

    “诶。”云蓉答应了一声。

    李蘅回了屋子,赵昱正自个儿解了伤口的纱布,那纱布叫血浸透了,得换一块了。

    “我来。”李蘅加紧走了两步。

    赵昱松开了手,含笑看着她,对她能这么主动很满意。

    李蘅低眉顺眼的替他重新清理了伤口:“还是让大夫来缝几针吧。”

    她看这伤口,也没有愈合的意思,还是像小孩子的嘴似的,一直张着,血虽然流的不快,但也一直没有停。

    “不碍事。”赵昱满不在乎:“等会儿你扎紧一些,明日就好了。”

    李蘅见他自己都不在意,也就没有再劝,替他上了药,仔细包扎起来。

    “替我揉揉肩。”赵昱坐起身,往床里侧去了去。

    李蘅上了床,替他轻轻垂捏肩膀。

    赵昱舒坦的眯着眼睛,吁了一口气。只一会儿便昏昏欲睡了。

    李蘅扶着他躺下。

    他阖上眼睛,低声道:“捶捶腿。”

    这厮简直得寸进尺!真把她当婢女了!李蘅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却也只能认命。

    她爬到床尾,给他捶腿。

    好在不一会儿,赵昱便睡着了。

    李蘅半靠着床尾,闭上眼睛打盹儿,这些日子疲乏,早上又早早的被赵昱叫醒了,还遭遇了那么一场,她也累坏了。

    屋内安静下来,只余下两人均匀的呼吸。

    “夫人。”云蓉轻轻晃李蘅的手臂。

    李蘅睁开眼。

    “汤奴婢炖好了。”云蓉怕吵醒了赵昱,小声道:“夫人是不是饿了?奴婢给您端进来,您先吃一些?”

    李蘅一回来,就叫她炖汤,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李蘅是饿了。

    “不用。”李蘅醒过神来:“汤在哪?”

    “奴婢怕凉了,还煨在炉子上呢。”云蓉回道。

    “扶我下去。”李蘅伸出手。

    下床出了房间,她从炉子上端起炖盅问道:“云燕,十三住在哪一间?”

    十三为了保护她才受的伤,她不能毫无表示。

    “这里。”云燕给她带路。

    十三赤着上身,肩上斜绑着纱布,正和十一说话。

    “夫人来了。”云燕出声提醒。

    十三闻声看过去,吓了一跳,拉过一旁的衣服就往身上裹,却牵着了伤口,直痛得龇牙咧嘴的。

    十一连忙行礼:“夫人。”

    “夫人恕罪。”十三慌慌张张的穿衣服。

    “你不用穿,别再牵动伤口了。”李蘅将手中的砂锅放在了桌上:“我来送些汤,给你补一补身子,我这就走。”

    李蘅眨了眨眼睛,干脆抿唇不说话了,赵昱真是蛮不讲理,他即使在赶路,这一路上也是山珍海味的吃着。十三和他能比吗?

    再说十三救了她,她给十三送点汤,这不是天经地义吗?赵昱做什么要这样?

    “说话。”赵昱晃了她一下。

    李蘅低着头:“我就是去看看……”

    “看来,你确实和传言中一样,不安于室,水性杨花。”赵昱冷哼了一声,话说的极难听。

    李蘅掩面小声哭泣。

    赵昱不看她,转身进了里间。

    李蘅哭了一会儿,透过手指的缝隙,偷偷的看里间的方向,赵昱进去了,暂时好像没有出来的意思,应该已经消气了吧?

    就是她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赵昱忽然从里间走了出来。

    她原本已然止住了哭泣,见状又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别哭了。”赵昱没好气道:“再哭我立刻让他们转道,带你回帝京去。”

    李蘅闻言顿时不敢再哭了,赵昱说到做到,她不敢赌,她必须去南疆救父兄。她眼眸红红的看着他,稠丽的小脸宛如牡丹沾了露珠,惹人怜爱得很。

    赵昱抬手,粗鲁的替她揩去脸上的泪珠。

    李蘅垂着湿漉漉的鸦青长睫不说话。

    “我也要吃那个汤。”赵昱硬邦邦的开口。

    李蘅抬起手背蹭了蹭被他揩得生疼的脸,低眉顺眼地道:“我去让他们准备。”

    赵昱嘴刁,吃东西讲究,出远门也带着厨子。

    “我要你亲手炖。”赵昱不依不饶。

    李蘅怔了一下:“可是,我炖的不合你胃口。”

    “你炖不炖?”赵昱皱起眉头,很不耐烦。

    樊正学的妻子,没事就炖一锅汤送到武德司所去,给大家分着吃。

    李蘅呢?他叫李蘅炖个汤,李蘅都要这样推三阻四的,这让他心里很不痛快。

    “我这就去。”李蘅起身往外去了。

    也罢,炖汤就炖汤,只要能远离赵昱,做什么都行。

    她出来不过片刻,正小声吩咐云蓉去取东西,身后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赵昱迈了出来。

    李蘅吃了一惊,下意识往边上让了两步。

    “主子。”十四迎上去。

    赵昱看也没看李蘅一眼,吩咐道:“去,让樊正学来一趟。”

    “是,属下这便去请副统领。”十四转身去了。

    请樊正学来,自然是要说公事,李蘅听在耳中,也没放在心上。

    樊正学很快便进了房间,抱拳行礼:“大人。”

    “过来。”赵昱上下扫了他一眼,当先进了里间。

    樊正学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半分也不敢耽搁了,赶忙跟了进去:“大人,请吩咐。”

    赵昱难得有些为难,两手负在身后,一时没有开口。

    樊正学不解地看着他背影:“大人是有什么为难事吗?”

    赵昱转身看了他片刻,忽然问他:“你妻子为什么总是喜欢给你做饭,送到武德司所去?”

    樊正学被他问的一愣,接着便跪了下去:“大人,属下知错了,以后绝不会再让贱内到武德司所去,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都出来这么久了,大人竟然还记挂着这件事,可见之前对他们夫妇有多不满。

    可笑的是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谁说不许她去武德司所了?”赵昱皱眉,语气很不好。

    “那大人的意思是……”樊正学看着他,不知所措。

    赵昱的心思本就很难猜测,但对他们还算宽和,平日里他竭尽全力,也能猜个三四成。

    今儿个却被赵昱问的云里雾里的,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是……”赵昱往他跟前走了一步,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李蘅为什么不像……不那么贤惠?”

    他说罢站直了身子,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自在,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樊正学又被问的愣了一下,才道:“大人是说,夫人没有给您做饭送到武德司所去吗?”

    “别明知故问。”赵昱瞥了他一眼。

    樊正学想了想道:“大抵是各人秉性不同,武德司所那么多人成亲了,也只有贱内一人喜欢那么做。”

    赵昱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别扭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做到的?”

    樊正学道:“说了大人别见笑,下官夫妇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向来要好。

    再加上如今还没有孩子,她在家也无事可做,才愿意做些饭菜。

    国公夫人要管着酒坊,还要带着孩子,就没有什么空余的时间给大人做那些了。”

    赵昱沉寂了片刻,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是。”樊正学再次行礼。

    “等一下。”赵昱又叫住他,但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樊正学明白过来:“大人放心,今日大人所问之事,属下绝不外泄一个字。”

    “去吧。”赵昱颔首。他也说不清打听这些事情的缘故,但就是想问一问。

    李蘅忙活了一个中午,肚子饿的咕咕叫,总算将一碗灵芝鸡汤端进了房间:“夫君,用饭了。”

    下人们已经收拾了房间,整理好了桌子,预备将饭菜端上来。

    “嗯。”赵昱负手走了出来,上下扫了李蘅一眼。

    李蘅忙的出了一头的汗,细碎的发丝软软地贴在额前,稠丽娇美,又乖巧体贴。

    赵昱不禁想,李蘅要真是年年就好了。

    想起年年,他脸色骤然变了,语气冰冷的对李蘅下令:“端出去,倒掉。”

    “夫人……”云蓉忍不住匍匐在她脚边哭起来:“奴婢不会,奴婢再也不乱说了,一定好好陪着夫人……”

    “好了,去拿碗来。”李蘅轻轻拍她后背。云蓉是有些孩子心性的,好哄。和云蔓一般,都对她忠心耿耿,这一点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从未变过。

    云蓉起身擦了眼泪,拿了碗,主仆二人将汤分了,相对而坐。

    “夫人。”云蓉看着她受伤的手指:“您手上是不是要包扎一下?”

    “不用。”李蘅看了一眼:“已经上过药了,包起来捂着,反而容易化脓。

    晚些时候取根针,替我把里头水放了吧。”

    “好。”云蓉应了。

    *

    赵昱捏着筷子,对着一桌子菜肴坐了半晌。

    十四在一旁立得像根树桩。

    “她人呢?”赵昱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十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主子是说夫人?”

    “不然呢?”赵昱挑眉。

    “属下去请夫人。”十四拱手退了出去。

    赵昱心中烦躁,将筷子重重的拍在桌上。

    李蘅身上处处不舒坦,只喝了几口汤,便没什么胃口了。

    十四去请了她。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才推开门迈进了门槛,实在是心累到一点都不想面对赵昱。

    “去哪了?”赵昱见她进来,不满地问了一句。

    “在外面坐了一会儿。”李蘅垂着眉眼回他,说话没什么精气神。

    “吃饭。”赵昱提起筷子。

    李蘅站住脚,抬起头来:“夫君吃吧,我不饿。”

    “坐过来。”赵昱皱眉,眸色冷了。

    李蘅便不说话了,低着头顺从地坐到他对面,拿起了筷子。

    赵昱抬眸,这才看到她通红的两根手指,指尖上遍布水泡,他当即问:“手怎么弄的?”

    “没事。”李蘅将手指往里收了收,却再一次痛得额头见汗。

    “你能做什么?”赵昱放下筷子,起身拉过她的手,语气里满是嫌弃。

    他自然能猜到,李蘅是方才炖汤烫到了手,心中愈发的烦躁。

    “我涂过药膏了。”李蘅将手往回抽,她烫成这样,还不是赵昱非让她去炖汤?现在又装什么好人?

    “十四,取银针来。”赵昱捏着她手不松,口中吩咐十四。

    李蘅偏过头不看他。

    十四取了针包来,选了一根银针,手脚麻利的在火上过了一遍,递给赵昱,又去取了药粉来。

    赵昱捏着银针,挨个扎破李蘅手上的水泡,擦拭干净,又撒上药粉。他垂着笔直的眼睫,专心又细致,动作也温柔,抿着唇瓣,看起来清润又贵气,与方才发怒时判若两人。

    李蘅转开了目光不看他,赵昱生的再好看又如何?不过是个魔头罢了。他这点柔情,是对“年年”,而不是对她。

    而且这般“打一巴掌给个枣”的柔情,她也不稀罕。

    等以后有了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远离赵昱,并且此生不复相见!

    “好了。”赵昱替她包扎好手指,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别沾水。”

    “嗯。”李蘅点头。

    赵昱坐回去,拿起筷子。

    李蘅怕他又发脾气,也陪着吃了几口。

    “下午不休息了,赶路。”赵昱看她蔫蔫的,心中又起了无名火。

    “好。”李蘅没有看他,乖顺地答应了:“我去和他们说,让他们准备一下。”

    赵昱看她低眉顺眼的,一点也没有之前想反抗他又不敢的生动,心头火更大,丢下筷子便起身:“现在就走。”

    李蘅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依旧维持着先前乖顺:“好。”

    赵昱怒气冲冲的出去了。

    李蘅也不管他在气什么,上了马车她便倚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思量着养好精神,晚上要多吃一些,否则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

    赵昱骑马跟在马车旁,一整个下午,李蘅在马车里没有丝毫动静,也没掀开帘子看他一眼,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郁躁,难以言表。

    “主子。”十四小心地询问他:“天黑了,夫人身上不适,是不是该歇下来用晚饭了?”

    赵昱下意识扭头看李蘅的马车。

    李蘅当然听到了十四的话,但十四又不是在询问她,她没有开口,也不好奇赵昱为什么不说话,依旧没什么精神的靠在那处。

    “看来有的人不饿。”赵昱冷声道:“继续走。”

    “主子要连夜赶路?”十四有些诧异地问。

    “不然呢?”赵昱瞥了他一眼。

    “是。”十四低头:“那晚饭……”

    “晚饭还用我教?”赵昱语气凛冽:“你是第一次出来?”

    “属下让他们吃干粮。”十四忙说了一句,快快的将话传了下去。

    赵昱盯着马车看了良久,猛地扬起马鞭抽下去,催着马儿到前头去了。

    “夫人。”云蓉和云燕一起在前头赶马车,见赵昱走了,云蓉便钻进了马车:“奴婢这里有糕点,是客栈房间里的,奴婢嘴馋出发时就偷偷带着了,您吃这个,比干粮好吃。”

    她说着,取出几块油纸包好的点心,一股脑儿捧给李蘅。

    “我吃两块就够了。”李蘅拿过两块:“其余你吃吧。”

    “夫人身上不舒服,夫人多吃点才有力气。”云蓉劝她。国公爷也真是的,明知道夫人身子不适还这样拼命赶路,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没事。”李蘅看穿了她的心思,拆着一块芙蓉糕:“早点到边关也好,要不然我吃不好也睡不好,总是提心吊胆的。”

    云蓉一向是她说什么是什么,听她这样说,跟着点点头:“是啊。”

    李蘅就着茶水,吃了两块点心,也就饱了。

    “夫人晚上睡这里,奴婢帮您铺一下吧?”云蓉往后退了退。

    “不急。”李蘅含笑道:“你先吃,时候还早。”

    如此急赶了两天的路,李蘅觉得疲乏极了,但还是强忍着。

    幸好葵水已经走了,手上的烫伤也见好了,更好的是赵昱这两日都没来她跟前,她也没听到他说话,当真清静极了。

    她想,只要赵昱不来她跟前发疯,就算是赶路吃点苦,她也情愿。

    但赵昱岂会处处遂她的心愿?

    当晚,赵昱便上她了马车。

    她不情愿和赵昱亲近。不是已经相安无事两日了吗?就这样到南疆不好吗?

    赵昱不信任她,嫌弃她,却又纠缠她,这不矛盾吗?

    “不包了。”赵昱一把扯开纱布,丢在一旁,抬手将她捞入怀中。

    李蘅双手下意识抵着他胸膛,想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赵昱一手禁锢着她腰身,另一只手捉着她两只手腕举到头顶,摁在马车壁上。他肩宽腿长的,力气又大,如此李蘅背靠着马车壁,两手高举,当真是半分也反抗不得。

    赵昱眸底满是欲念,迫不及待的俯身吻了上去。

    李蘅咬紧牙关,却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过片刻便,败下阵来,却又不甘心任由他长驱直入。

    她心一横,一口咬在他唇瓣上。

    血腥气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李蘅不由想起她才重生回来,被朱曜仪算计上了赵昱床的那一回,她也咬了赵昱,赵昱却不肯松开她。

    这次也一样。

    赵昱不仅不松开她,还低低的笑了一声,甚至吻的更热烈了,似乎是在拿这个回应她。

    李蘅唇被他堵得紧紧的,有口不能言,只能在心里骂他:“疯子!”

    赵昱心情好了很多,这样会反抗、活生生的李蘅,才生动有趣,比只会逆来顺受强多了。

    李蘅从小脸到脖颈都透出一层薄薄的粉来,泪眼汪汪的透不过气来,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似的,即使赵昱松开了她的手,她也只能虚虚的推他胸膛,压根儿抵抗不得。

    “阿年,帮帮我。”

    赵昱抬起头,朱唇沾着一丝血迹,眼尾殷红,眸色迷离,清润的面庞多了几分妖冶,呼吸间热气打在她耳廓上,低声诱哄着拉过她的手,自他结实的腹肌缓缓滑下。

    李蘅手心烫了一下,听他唤她“阿年”,陡然清醒过来,猛地抽回了手。

    她环顾四周,才想起这是在马车上,云蓉和云燕就在门口赶马车,只要有一丁点动静,外面就会听到。

    赵昱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娘子,叫夫君。”赵昱捉着她手,不依不饶。

    “你清醒一点,外面有人。”李蘅小声提醒他,想再次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着手腕。

    赵昱的理智稍稍回笼,低笑着在她耳畔道:“你不出声,外面不会听见。

    快点,不然我就不管你身子好没好了。”

    他威胁的明明白白。

    恬不知耻!李蘅想给他一巴掌,却只能任劳任怨的替他做“手工活”。

    李蘅本来就不大会,右手又受伤了,折腾了半晌,赵昱都不能得趣。

    他实在按捺不住,将李蘅抱起来调了个个儿,让她背对着他坐在怀中:“腿并拢。”

    李蘅害怕云蓉她们听见什么,只能顺从他,任由他像前几次那样来回摆弄。

    “主子,前面要渡河了,是不是先在河边驻扎?”

    十四的声音响起时,李蘅正被赵昱侧抱在怀中,陡然听到声音,李蘅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紧了赵昱。

    “走慢一些,沿途看看有没有可以借宿的人家,给人家些银两。”

    赵昱眼尾殷红,脸颊和脖颈也红红的,呼吸略粗重。

    李蘅看到他脖颈处青筋直跳,却还能维持理智,条理清晰的吩咐十四,真是个狠人。

    “还有多久到三个月?”赵昱低俯首攫住她微肿的唇瓣,这样过门不入,实在不能解渴。

    李蘅摇了摇头。

    赵昱拉过她右手,取了手指上包的纱布,仔细看了看:“快好了,应该不会留疤。”

    李蘅又不理他了。赵昱高兴起来,对他好得很,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不高兴了就对她恶语相向,甚至想要她的命。她又不真是小猫小狗,没那么记吃不记打。

    赵昱低头,轻轻亲吻她受伤的指尖。

    酥酥麻麻的触感让李蘅下意识缩了缩手。

    赵昱再次抱紧她,脸埋在她颈窝处深吸了几口,方才一番耳厮鬓磨,怀里沉甸甸的香软使他连日来的郁燥烦闷一扫而空,眉目舒展,显然心情好得很。

    “主子,到了,已经安排好人家了。”

    马车停了下来,十四在外头提醒。

    赵昱应了一声,抱起李蘅下了马车。

    他没有放开李蘅,而是抱着她,往那户农家小院子走去。

    李蘅也没有挣扎,她怕她下来了,云蓉他们会看到赵昱身上的凌乱狼狈,那多尴尬?

    虽说她和赵昱是夫妻,但也没有人在马车上做那样的事情吧?真要是叫他们察觉了,赵昱反正是脸皮厚无所谓,她只怕她自己要无地自容。

    她靠在赵昱怀中,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户普通的人家,三间泥瓦房,旁边带着个小厨房,门口的小院子是用竹杆围成的,简单朴素,打扫的干干净净。

    院子里有一口井,另一边摆着一张磨盘,磨盘边上有几个不起眼的泥碗泥盘,想是小孩子用水和泥做的。

    普普通通的人家,看着没有什么异常。

    赵昱抱着她进了堂屋。

    十四他们已经打点过,此刻堂屋里亮着不少蜡烛,将整间屋子照的亮堂堂的,房梁上的蜘蛛网都看的清清楚楚。

    “主子,这一家是夫妇二人。”十四上前道:“属下给了一锭银子,他们很高兴,眼下正在厨房里,拿了不少他们平日攒的野味。

    属下让人收下了,您和夫人先沐浴,属下晚些时候便让人去做饭。”

    “你看着安排。”赵昱抱着李蘅,便要往东侧的房间去。

    “等一下。”李蘅忽然开口。

    她的眼神落在屋子角落处一个灰扑扑的小沙包上,那个小沙包磨盘边的泥碗一样,都在角落处,不仔细看都留意不到。

    赵昱顿住脚。

    十四问:“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这家真的就只有夫妇二人?”李蘅转过脸看他。

    她小脸上酡红还未散去,稠丽的小脸艳若桃李,十四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去:“是,属下派来的人,只见到这里有夫妇二人。”

    看样子,主子和夫人是和好了?那大家也能松口气了。否则,主子再像前两日那样赶路,大家可有吃不完的苦头。

    “不对。”李蘅转而看赵昱:“你看那个。”

    她指着那个旧沙包。

    门口的泥碗,屋子里的沙包,都是小孩子惯常玩的东西,这家不可能没有小孩子。

    那十四所说的夫妇二人,为什么要骗他们?这对夫妇很可疑。

    眼看着没几日就要到南疆了,她不能出现丝毫差错,但凡是有一丁点疑点,她都不放心在这里住。

    赵昱也看见了那个沙包,他自然明白李蘅的意思,遂朝着十四道:“你去让主家来一趟,就说我们要亲自感谢他们。”

    “是。”十四转身出去。

    赵昱动了动,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蘅:“你就打算赖在我身上不下来了?”

    李蘅偏过头不看他,两只手臂依旧紧紧环着他脖颈,没有松开的意思。她要是下来,赵昱身上的痕迹就露出来了!

    赵昱笑起来,不仅不恼,反而还将她往上颠了颠。

    “老爷,夫人。”

    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带着穿戴朴素的农妇,走进了堂屋。

    两人看着都是老实的庄稼人,进了门对着赵昱和李蘅就磕头,一副紧张不已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必客气。”赵昱打量着二人。

    李蘅也看过去,男子她没有见过,但看到那女子的脸,她不由浑身一僵,很快便转开了目光。

    这两个人,装扮确实天衣无缝,从表面看他们就像地地道道的庄户人,半分破绽也没有,但其实根本不是。

    十四,再拿些银子给他们。”

    那夫妇二人顿时又磕起头来,感激不尽。

    赵昱抱着李蘅进了东侧房。

    房间里,十四已经命人布置好了,床上床下都换了新的床幔床单,热水也打在浴桶里了。

    赵昱俯身将李蘅放到床上,自个儿也没有起身的意思,贴在她耳畔问:“你认识那对男女?”

    “男的我没有见过。”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廓上,痒得李蘅往边上躲了躲,小声回他:“那个女的,是朱曜仪的人。”

    “你确定?”赵昱抬起头看她,语气正经起来。

    李蘅点头:“无比确定。”

    这一次,朱曜仪安排的很稳妥。

    但朱曜仪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是重生而来的,她认得这个女子。

    这女子是朱曜仪手下的一个暗卫。上辈子,也是在朱曜仪登基之后,她才见过这女暗卫几次,据说这个女暗卫长相普通,身手却了得,就没有她完不成的任务。

    赵昱抽身而起,李蘅听到他打开了门:“十四。”

    接着,两人说了什么,她便听不见了,估摸着赵昱在让十四暗中行事。

    片刻后,赵昱便回床沿处坐下了。

    李蘅没有看他。

    赵昱拉过她的手:“李蘅。”

    李蘅侧过脸看他,便见他俯身过来,笑得一脸轻佻:“我们去沐浴。”

    “李蘅。”赵昱忽然问她:“你有没有心悦之人?”

    李蘅被他问的怔了一下,垂下眸子:“我心悦夫君。”

    “快熄灯呀,我困了。”李蘅抱到自己的小被子,困倦便涌了上来。

    她面朝着床里侧,蜷起身子,阖上了眸子。

    赵昱熄了灯,上床自身后搂着她,将她整个环在怀中,这才安心阖上眸子。

    番外二(6)

    生子篇(终)

    隆冬,天气晴朗,北风呼号。

    李蘅抱着汤婆子站在门边,探头看外头。

    她有五个来月的身孕了。但身姿纤细,衣裳又厚重,不仔细看,全然看不出是有身孕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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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只是赤着上身而已,不算什么事,她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看见了又能有什么?

    “夫人……夫人给属下的?”十三受宠若惊,闻着鸡汤的香气一时惊呆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李蘅会纡尊降贵的来看他,还给他带了滋补汤。他是主子的人,保护夫人不是天经地义吗?夫人怎么这么好?还特意来看他!

    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都兴奋的有些红了。

    “对啊。”李蘅朝他笑了笑:“大夫那里有什么需要的,你和我说,我让云燕去买。”

    李蘅被迫与他对视,嗓音发颤:“夫君若是嫌弃,便休了我。”

    要真是能这样分开也好,省得整日提心吊胆的,还要被他无故讽刺挖苦。

    “你休想。”赵昱恼怒的甩开她。

    赵昱整理好衣袍,重新将她抱进怀中,贴在她耳畔软语缱绻:“卿卿也想我了是不是?”

    李蘅不理会他,他也不生气,捉着李蘅细嫩绵软的手来回把玩,又问她:“手还疼不疼了?”

    李蘅红了眼圈,倔强的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们这里简陋,委屈二位贵人了,有什么需要的贵人尽管吩咐……”那汉子说着,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

    赵昱自然察觉到李蘅身子的紧绷,他若无其事道:“我妻子身子不适,能有休息之处便很感激了。

    李蘅见他追上来,又“啪啪”抽了两鞭子,不仅没有听他的话停下来,马车反而跑得更快了。

    赵昱脸色难看至极,催着马儿追过去,看准时机一个纵跃,竟从马上跃到了马车上,正落在李蘅身旁。

    李蘅吃了一惊,下意识往边上躲,却忘了她原本就坐在靠边处,一侧身竟直朝着马车下方栽去。

    “李蘅!”

    赵昱眼疾手快,一把勾住她腰带,硬生生将人给捞了回来。

    李蘅头都快触地了,吓得不轻,一时脸都白了。

    “不要命了是不是!”

    赵昱气急,一巴掌扇在她臀部。

    一声脆响,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李蘅小脸涨红,眼圈也红了:“你做什么!”

    光天化日,周围还有这么多人,赵昱居然打她……打她那里!

    “进去。”赵昱见她泫然欲泣,心里的火不知怎的一下就消散了,推着她回马车内。

    “我不回去。”李蘅挣脱他的手,展现出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强硬:“你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要去找我父亲和兄长。”

    家人是她的底线。触及家人,哪怕是赵昱,她也不怵。

    “我说了明日带你去。”赵昱捉了她双手拖进马车内。

    云蓉吓得缩在角落里,不知所措。

    “滚出去。”赵昱不客气的呵斥。

    云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马车。

    “云蓉,你赶车。”李蘅扬声吩咐。

    “李蘅,你非要与我作对是不是?”赵昱也未曾想见她敢如此反抗他,将她拘在角落里:“就一日,你等不得?”

    “我一刻也等不得。”李蘅推他,眼眸通红,歇斯底里几近崩溃:“那不是你的父亲,不是你的兄长,他们出了事,痛的人不是你,你当然无所谓!

    赵昱,我死都要去,要么你就杀了我……”

    “你去。”赵昱指着外面:“把汤给我端回来。”

    “不用,不用。”十三连连摆手:“夫人太客气了。”

    夫人真是人美心善,难怪主子动心了。

    赵昱两手放在膝盖上,气呼呼地看着她一点一点给自己上药,又将纱布缠在手指头上。

    赵昱连梦到她要看戏,就要带她来看戏这种事都做的出来,说他神志不清都是轻的。

    她很快将心头不该有的思绪压了下去。

    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起来,赵昱素来讲究,早差人将戏园里的客人都打发了,偌大的戏园里空空旷旷,就只余下他们两人坐着。

    云蓉和十四他们远远的站着。

    李蘅眼睛盯着那些戏子,神思却已经跑到了千里之外。

    父亲那里,不知道情形如何了?这么久了朱曜仪的局,应该布的差不多了。等她去了,戳破朱曜仪的伎俩,到时候不知道能不能一举杀了朱曜仪,报了上辈子的仇?

    “在想什么?”赵昱偏头看她。

    李蘅回过神来摇摇头,定神看向台上,一看之下她怔了怔,蹙眉道:“不对啊……”

    赵昱疑惑地看回去。

    “这左右的旗子……”李蘅解释。

    台上三人,正当中唱的人没有出错,左右两人拿的旗子却是拿反了,这是最低级的错误,什么不入流的戏班子,竟然会犯这样的错?

    她话说了一半,台上变故陡生,那左右二人忽然一把扯开手中的旗子,露出里头的短枪,直直朝着她杀了过来。

    这二人似乎很清楚她没有反抗之力,看都没看一旁的赵昱,两人手中的短枪都指着她。

    李蘅只来得及站起身,两把锃亮的枪头便刺到了她眼前,她漆黑的眸子惊得滚圆。

    赵昱一把将她扯到身后,徒手握住其中一把短枪枪身。

    马车在路上行了五六日,日暮时分进了苏州城。许是人多,也许是武德司恶名在外,左右一路上没遇上什么事。

    除了颠簸的累,还有赵昱时不时的要和她乘有些烦人之外,这一路走来,李蘅倒觉得也不算辛苦。

    只是今日清晨,葵水来了,她腹中一直有些不适。到客栈沐浴之后,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便要去睡。

    “做什么去?”

    她才放下碗筷,坐在对面的赵昱便问她。

    李蘅怔了怔:“我漱口睡觉。”

    赵昱怎么什么都要管?

    “吃完。”赵昱扫了一眼她碗里剩下的饭。

    “我吃饱了。”李蘅怯怯的回了一句,她不明白赵昱这是什么意思。

    “饭菜不合胃口?”赵昱挑眉:“我找掌柜的去。”

    他说着便起身。

    “不是。”李蘅忙拦着他:“太累了,我没什么胃口,你找掌柜的做什么?”

    他去找掌柜的,准没什么好事。

    赵昱上下扫了她一眼,将她拉到跟前,手落在她腰上用力握了握。

    “夫君做什么?”李蘅身子绷紧了,忍着没有躲开他。

    “太瘦了。”赵昱意味深长,手顺着她纤细的腰肢往下滑。

    “我吃。”李蘅脸一下红了,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不老实的手。

    这厮怎么这么不要脸?

    赵昱笑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提起筷子:“给我布菜。”

    李蘅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认命的夹了一块松鼠鳜鱼喂到他唇边。

    赵昱就着她的筷子,张口吃了还点点头,甚是满意的样子。

    李蘅垂眸不看他,怕自己气不过一筷子扔他脸上。

    “明日在这休息一日,后日再动身。”赵昱缓缓咽下口中的鳜鱼,扫了扫她泛了菜色的小脸。

    “不行。”李蘅闻言,脱口拒绝了。

    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到边关,她必须尽早去。

    “你大哥那里才动身两日,咱们就是歇三日也来得及。”赵昱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

    李蘅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

    “你在怀疑我的能力?”赵昱掀了掀眼皮乜着她。

    “这么远,谁的腿脚这么快……”李蘅越想越不信。

    就两日而已,几千里的路途,哪里有人来得及跑来回给赵昱报信?赵昱定然是说谎诓骗她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信鸽?”赵昱皱眉嫌弃地瞥着她。

    李蘅受不了他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起身道:“吃饱了,我去睡了。”

    她倒是忘了可以用信鸽送信了。既然来得及,休息一日也不是不可,她来了葵水,腹中实在是不舒服。

    赵昱起身跟了上去。

    李蘅还在床边整理衣裳,他已经先躺到床上去了。

    李蘅上床,他故意将手臂伸到里侧,偏头看着李蘅。

    李蘅犹豫了一下,靠着他手臂躺下。左右她不靠在他怀里,他也会将她拉过来,她又反抗不了,那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赵昱见她主动靠过来,甚是愉悦,抬手在她头顶抚了两把,又低头在她唇上奖励般亲了亲。

    李蘅没有躲开,心里却不乐意,赵昱好像把她当成了听话的小猫小狗似的,她不喜欢。

    但实在疲惫,她到底是枕着赵昱的手臂睡着了。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赵昱却难熬的很,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天将亮时却又醒了。

    他侧过脸看着李蘅恬静的睡颜,内心的燥热更盛,喉结滚了滚,咬牙下了床,拿过桌上的茶壶灌了几口冷茶下去。

    他重重的将茶壶搁在桌上,从未觉得三个月竟然这么漫长。

    在桌边站了片刻,他取了剑到外面去。

    等他一套剑法练下来,太阳已经出来了,大汗淋漓的回到房间,挑开床幔一看,李蘅还在熟睡着。

    他放下剑去沐浴,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李蘅还没有醒的迹象。

    “李蘅。”他唤了一声。

    李蘅一动不动。

    赵昱俯身,捏住了她翘挺的鼻子。

    李蘅睡得好好的,忽然不能呼吸,下意识扭头想摆脱他。

    他却捏着她不松,看她有趣,黑眸中不禁泛起点点笑意。

    “唔……”李蘅黛眉皱到一处,抬手推他。

    “李蘅,起来。”赵昱松手拍了拍她的脸。

    听到他的声音,李蘅一下清醒过来,支起身子往后让了让:“夫君不是说,今日不赶路吗?”

    “不赶路。”赵昱拉过她:“起来和我去集市上。”

    “我喊云蓉进来伺候。”李蘅下了床。

    赵昱又要做什么?她一点也不想跟着他去集市。

    “不必。”赵昱拿过一旁的衣裳:“我给你穿。”

    “我自己来。”李蘅别扭极了,侧身躲过。

    “站着别动。”赵昱沉下脸来。

    李蘅无奈,只好站在那里,任由他来回摆弄。

    赵昱真把她当阿猫阿狗了,还亲手给她穿衣打扮,她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赵昱不会梳女儿家的发髻,替她穿好衣服之后,拿着篦子在她头上摆弄了一阵便放弃了,叫了云蓉进来伺候。

    到了集市上,看到遍布苏州城的各样布料铺,李蘅忽然想起买云纱的事情来。

    “我去那边看看。”她挣开赵昱一直拉着她的手。

    赵昱扫了一眼那店铺门口悬着的布料,没什么兴致:“你去吧,我在门口转转。”

    李蘅自然求之不得,自个儿带着云蓉、云燕进去了。

    这是在外头,她自然没有做衣裳的心,径直买了几匹云纱,叫云燕拿着,也就出门了。

    赵昱正百无聊赖的看路边卖的各色首饰。

    “夫君,回去吧?”李蘅招呼他。

    赵昱随意扫了一眼云燕手上的东西:“不回去,随我来。”

    “去哪里?”李蘅不解。

    “去戏楼。”赵昱眉目间难得和煦。

    李蘅顿时便不想跟他往前走了,父亲和哥哥们在战场拼命,她该早些赶到南疆去,却在苏州城享乐,这像什么话?

    但她又不敢反抗赵昱,只能试探着问:“夫君怎么突然想起看戏了?”

    “我昨夜做梦,梦见你想看戏。”赵昱偏头含笑望着她:“带你来看。”

    李蘅看着他乌浓清润的眉目,一时回不过神来,此刻的赵昱像极了哄心爱的人开心的少年郎君,坦率又赤忱。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客官来了,里面请——”

    戏楼伙计的招呼声让李蘅瞬间回神,她心剧烈的跳了两下,抬手悄悄在自己腿侧掐了一把。

    赵昱是什么狗脾气她还不清楚吗?可千万不能被他这副皮囊给迷惑了!

    十三和十四迅速冲了上来,拦住了另外一把短枪。

    赵昱推开李蘅,口中喝道:“跑!”

    李蘅退了两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身后传来巨大的破门之声。

    一众蒙面之人手持各种武器,冲杀进来,她竟首当其冲!

    这些人是有备而来!

    一把长剑朝她胸口刺过来,她连退数步,抱起一把椅子便砸了过去。

    对方岂会怕这点东西?动作也只被阻碍了一下,便又跟了上来。

    那一边,赵昱被五六人围住,饶是他身手了得,一时也脱不开身。十四也是一样,只有十三是以一敌二。

    李蘅退到墙边,眼看着避无可避,云蓉从边上冲上来:“夫人。”

    十三冲过去一把将她推到一侧,极快的闪到李蘅跟前,抬手拉她却已然来不及,只能以身为盾,硬生生挡在李蘅跟前。

    李蘅眼睁睁看着那把利刃插入了十三的肩胛骨。

    “夫人,快跑。”

    十三推了她一把,自怀中摸出一把哨子,放到嘴边吹了一下,尖锐的哨声几乎刺破人的耳膜。

    赵昱长剑出鞘,已然放倒了三人,回头见一众人围向李蘅,眼眸猩红,周身充斥着肃杀之意,连连出剑逼退余下几人,转身便朝着李蘅而去。

    一个蒙面人自侧边杀过来,一刀砍向他的脖颈。他闪身躲过,拼着胳膊上挨了一下,一剑刺穿了对方的胸膛。而后,像个没事的人一般奔向李蘅。

    李蘅看着眼前挺拔威武的背影,后背下意识靠在了身后的墙上喘了口气。

    “大人!”

    樊正学带着武德司众人冲了进来。

    “杀!”

    赵昱身上沾满了献血,毫不留情的吩咐。

    武德司的人如狼群进了羊窝,即使对方人数不少,也不够他们齐齐出动的,不过片刻便将那些人几乎杀了个片甲不留。

    “留几个活口。”

    眼看着没几个人了,赵昱这才吩咐。

    樊正学和手下押了两个人。

    “不好,牙齿里有毒药。”

    “快,下巴卸了!”

    几人焦急的上前动手,却已经晚了,那两人已然口吐黑血,脑袋歪到了一边。

    “大人……”樊正学难以交代,抬头看赵昱。

    赵昱踱过去,扯了那两个死人的面巾:“认识么?”

    武德司众人都围上去看。

    李蘅看向一旁扶着墙的十三,十三流了许多血,脸色苍白。

    她走上去扶他:“你怎么样了?”

    十三是替她挡了一剑,否则不会受伤。

    “夫人,我没事。”十三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背影,忙抽回被她扶着的手臂。

    等会儿主子瞧见了,不得砍了他的手臂?

    “夫人。”云蓉惊魂未定,上前扶着李蘅。

    “去请大夫吧。”李蘅扭头吩咐她。

    “不用,夫人。”十三指了指赵昱身旁那群人:“武德司出门都带大夫的。”

    他话音落下,果然有一人走出人群,虽然大家穿戴都一样,但此人面皮白净些,看着像个文人。

    “你先给主子看看。”十三抬了抬手。

    赵昱左臂上方受伤了。

    “不必。”赵昱回头看了一眼:“先给他包扎。”

    他朝李蘅招手:“走。”

    出了门,李蘅见他牵马,难得主动道:“你和我坐马车吧。”

    这满身的鲜血,在路上跑马,将老百姓吓坏了不说,她怕又生出什么事端来,反而耽搁了行程。

    “好。”赵昱漆黑的眸底泛出细碎的光芒,这女子是看他为她受了伤,于心不忍了?娶进门这么久了,可算长了点良心了。

    马车行驶着,李蘅满鼻腔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她往边上挪了挪,努力忍住心里的不适。

    “你不替我包扎伤口么?”赵昱靠在马车壁上,抬着下巴看她。

    李蘅回头看了他一眼,凑过去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解开了一粒盘扣,赵昱当真是浑身浴血,她都不知该从哪下手。

    “那边有水,抽屉里有药粉。”赵昱指挥她。

    李蘅依着他的吩咐,将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表面任劳任怨,心里却嘀嘀咕咕,明明那里有大夫,赵昱不用,偏要让她为奴为婢。

    说好的替身呢?好歹也假装心疼一下她吧。

    虽然不甘心这么伺候赵昱,但用清水擦净赵昱的手臂,看到他手臂上那个深深的伤口时,她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不是要缝针?”

    她转开目光,不忍心再看。

    “不用。”赵昱侧头瞥了一眼,不以为意:“撒上药粉包上便可。”

    李蘅总觉得他好像不知道痛,她取了药粉,手微微颤抖着给他上了药。这伤看着都疼,她下意识给他轻轻吹着。

    赵昱看着她长睫轻垂,专心致志,蹙着黛眉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心中一热,拉过她的手:“等会儿到了客栈,你替我沐浴。”

    但她只有一个左手给自己包扎,到底是不太方便,几次包不上,包上去也是歪歪扭扭的。

    赵昱看不下去了,抬手接过纱布,给她包扎。

    李蘅也就放手了,低眉顺眼的让任由他包扎着。

    “你是不是傻了?”赵昱气不过,抬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子。

    两日多,这女子也不求饶,也不喊累,甚至没有掀开帘子看他一眼,简直没良心透顶!

    李蘅任由他戳得脑袋晃了晃,依旧没有抬头看他,靠在角落处一言不发。

    “我伤口痛,你给我换药。”赵昱理直气壮的要求她。

    李蘅终于抬起小脸,但还是没有看他,只是盯着自己手里的动作,慢慢解开了他手臂上的纱布,细细清理了血迹,再一点一点的上药。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李蘅嘱咐一句,便带着云燕去了。

    “夫人给我的。”

    十三掀了砂锅的盖子,还有些不敢置信,又笑嘻嘻的看向十一,得意洋洋。

    十一道:“你敢吃?”

    “怎么不敢?”十三不服:“夫人不会害我。”

    “不是害你。”十一笑起来:“你不是说,主子对夫人不一般吗?

    夫人亲自给你送汤,你不怕主子吃醋?”

    已经拿碗准备盛汤的十三听闻此言停住了动作,犹豫着道:“我今日替夫人挡了剑,这是夫人赏我的,只是个赏赐而已,主子之前也不是没有伤过我,他老人家应当……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你看。”十一面上笑容更盛:“你自己对自己这话都没什么把握吧?”

    十三捏着汤匙将汤搅了又搅,最后还是将汤匙扔了下去:“我等半个时辰再吃。”

    万一主子生气了,他还能把汤给还回去。

    十一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

    李蘅才推开屋门,便见赵昱立在眼前,垂眸看着她,不怒而威。

    李蘅看到他如此,心底便生出几分怯意,软软地问他:“夫君怎么不多睡会儿?”

    “去哪了?”赵昱拽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椅子边坐下。

    他虽然受伤了,力气却一点都不小,李蘅半分都违抗不得,便坐在了椅子上。

    “我去看看十三。”她解释。

    “看他做什么?”赵昱脸色阴沉下来。

    李蘅奇怪的看他:“他今日为我受伤了,我让云蓉给他炖了一锅汤,刚刚给他送……”

    “我的人,用你这么关心?”赵昱冷冷打断她的话。

    李蘅蹙眉:“但他为了我受伤,我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赵昱怎么这样?不可理喻!

    “那我是为了谁?”赵昱反问她。

    李蘅戳了戳他肩:“你不看看孩子?”

    “不急,我先安顿好你。”

    赵昱问过稳婆和医女,确定李蘅不会有事之后,才接过儿子。

    不过,只瞧了一眼,他便露出了和李蘅初见儿子时一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