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到此为止
“不容易啊, ”裴渡左右环顾了一圈,冷冷道,“终于进到了你家里。”
“我没有邀请你。”闻秋低着头, 固执地站在门口挡着他的路,他想要硬气一点,但说出来的话却发着颤,含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心虚, “很感谢你送我回来, 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只是趋利避害, 掀起了华丽的袍子, 遮住了满床的虱子。他那样殚精竭虑地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裴渡看, 是他不该贸然闯进来,掀了他唯一光鲜的伪装。
小知了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很快就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闻秋知道今天的事没那么容易结束,便去了卧室里, 把孩子放在了小小的婴儿床上。
裴渡跟着走进来, 看到婴儿床上垫着一件自己的毛衣——那天他刚把毛衣脱下来, 闻秋就问他讨要,说很喜欢毛衣的样式。他促狭地逗弄了他好一会儿,问他是不是会偷偷吸自己的信息素, 最后还是把衣服给他了——原来是用作孩子的床垫。
那一刻, 裴渡真是忍不住冷笑出声。
闻秋熟练地给小知了换了尿布, 盖好了被子, 然后推着他往外走,低声道:“孩子要睡了, 出去说。”
出去也无话可说,闻秋一声不吭地去厨房烧开水,然后打开奶粉罐泡奶粉。裴渡就抱着胳膊看他忙碌,顺便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间一室一厅的破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加起来没有裴渡家里一个卫生间大。被称作是客厅的地方,也只摆得下一张陈旧的木桌子,往后一眼能看到没有窗户的浴室,淋浴洗漱厕所全挤在两平米不到的地方;厨房已经被尽力地收拾过,然而还是堆满了无数东西,从瓷砖到柜子全都旧得显脏,如果裴渡知道那些香喷喷的饼干蛋糕都是闻秋在这种地方炮制出来的,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入口。
闻秋的目光也跟着他游走,知道他在审视着什么。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仓鼠,费力地叼着棉絮和粮食,全都藏进小屋里,然后自己一下子掀开那小小的屋顶,看仓鼠惊慌失措地抬起黑豆子一样的眼睛,哈哈大笑。
现在他理解了那只仓鼠的惊惶。
客厅是堆得最满的地方,一边是整个柜子的奶粉罐尿布和儿童玩具,另一边角落里整齐地码着纸板和一袋挤扁的易拉罐——他花了很久慢慢收集起来,等足够多了就可以去废品站换十几块钱。
满地的酒瓶子呢,的确是他的错,他喝了太多的酒,时常懒得收拾。窗台上的烟灰缸应该早早清理一下的,不该留下那么多烟蒂,好像他嗜烟如命似的。
也怪他演得太过,在裴渡面前经常装着喝两杯就醉,然后趁酒卖乖,还经常抽掉他刚点燃的烟,一本正经地要他注意健康。现在这些都变成了让自己无地自容的证据,明明白白地敞在眼前。
开水灌进了奶瓶里,烫得不行,等凉下来才能喂给孩子喝。闻秋轻轻摇晃着滚烫的奶瓶,看水雾汹涌地冒出来:“看够了吗?”
“说实话,我很惊讶,你住在这样的地方。”裴渡也不由叹服了,每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闻秋都是精心打扮,竟然能那么好地藏起穷酸气。尤其是那社交的仪态,讲话时的谈吐,会让他有种和同温层交往的错觉。之前他也只是觉得闻秋爱财而已,何曾想到他的生活会窘迫到这种程度。
“大少爷想象不出来也不奇怪,”闻秋越来越紧张,却不想露怯,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点攻击性,“比这里凄惨千百倍的地方也有的是。”
“所以你去会所打工,去找我卖身,所以你需要那么多的钱……”
“我从一开始不就是冲着你的钱来的吗,你又在这里装什么惊讶?”闻秋咄咄逼人地反问道,“穷是我的错吗?”
“那这个孩子呢?”
“……你想问什么?”
“他是一个错误吗?”裴渡凝视着他。
闻秋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把他称之为一个错误。”
“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不知道……”闻秋心急地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让人误会,他立刻改口道,“这和你无关,你不必知道。”
裴渡却一眼能识破哪句是他的真心话,嗤笑道:“不知道啊……因为客人太多了是吗?连是谁让你怀孕都不知道,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孩子生了下来?”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若是没被打掉,现在也该有那么大了。仅仅是因为上一辈肮脏的欲望和不负责任的态度,便草草诞生于世,这样的孩子多么可悲又可怜。
闻秋张了张口,他意识到如果要澄清这个孩子的由来,就必须抖出自己曾嫁人代孕的那段过往。这是他准备带进坟墓里的秘密,也是他最丢人最耻辱的过去,绝对不能让裴渡知道。
他咬紧牙关,拒不承认:“什么客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龙腾夜总会,你工作过的地方,要我帮你回忆吗?”
闻秋睁大眼睛,他想不到裴渡查了自己……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到底查到了多少?昨天过生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吗?那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和自己做了那些事?
明明腰还酸痛着,然而这个昨夜还温柔地拥抱过自己的男人却变得无比陌生。闻秋的手背到身后,颤抖地绞紧在一起。他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裴渡还没有查到小知了的由来,自己还剩下最后一层可有可无的尊严。
“你说的那些事我都没做过,我也没有义务向你解释这个孩子的由来。”闻秋仰头看他。这是他第一次在裴渡面前露出獠牙,目光冷冽像是藏着一柄刀,“你到底为什么不满意?裴少不会是喜欢上了我吧,所以才那么介意这个孩子。”
他说出“喜欢”这个词时的语气格外轻佻,不管不顾地往火上浇油。
“昨天我的确说过对你有好感,那是真心话。”裴渡却没有被他激怒,只是抱着胳膊自嘲道,“我只是想……真心换真心。”
这番话戳中了闻秋心里最深的伤口,他几乎失去了理智,“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过去做过什么,我有没有孩子,到底对你有什么影响?”我送到你面前的,只是一个赤.裸的自己,一颗历经无数纠结和挣扎才慢慢敞开的心。只能给这么多,这就是能给的全部了,凭什么要他把自己千刀万剐,全部敞给他看?!
闻秋越说越激动,“还是说你觉得好不容易操到的OMEGA不是个处,所以不满意?”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经验,哪怕你是千人压万人骑,跟我有什么关系?”裴渡情不自禁地发出冷笑,“但你不应该骗我的,我曾经……非常想要相信你。我承认你的演技精良,把我骗得团团转,但我自觉没有对不起你过,我想不到你这样对我的理由。”
如今说出这些话,他自己听着都可笑。活到这么大,他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栽到这样离谱,开来回十二个小时的车去给他准备生日惊喜,满怀期待地想要与他建立信任。他如此吝啬于感情,豪赌一般掷出了全部,然而全都给了一个骗子。
“那你就继续被骗啊,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像以前一样,我们不是很开心吗?”闻秋的眼眶渐渐红了,哑声道,“那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还是会认真扮演成你喜欢的样子,讨你开心,陪你上床,这有什么不好?”
“扮演吗……”裴渡古怪地笑了一下。假如他只打算玩玩而已,那么养着这样一个小情人,看他费尽心思地讨好自己,倒是件有趣的事。可偏偏自己动了心,那么欺骗就变成了大忌讳,他不会容许一个狡猾的骗子在自己枕榻之侧。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演技吗?”裴渡禁不住好奇地问,“你对我有没有过一点真心?”
“那很重要吗?”闻秋笑了笑,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真心从来就是最廉价的东西。我只在乎能不能傍上你,能不能源源不断地赚到钱——我还要读书,还有孩子要养,我得活下去,没空想什么真心不真心。”
“哈,是吗……”听完这句话,裴渡便感到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下去,他感到一种沉重的钝痛,沉甸甸的失望压倒了其他一切情感。
“我该付给你多少钱?”他的眼神慢慢冷下来,语气也带上了恶劣的调侃,“好不容易上了床,后面都□□成那样,现在连站着都费劲吧?不赚笔大的真是可惜了。”
“没必要,我也有爽到,你也不用忍着恶心给我打钱。”闻秋的火气也上来了,将口袋里的黑卡掏出来,丢到他身上,“没有你的时候我也会自己赚钱,用不着你,滚吧!”
黑卡撞在了他的胸口,裴渡没有接,它便像只垂死的蛾子,扑棱棱落在了地上。
“是啊,脸又漂亮水又多,在床上的演技还那么高超,想赚钱还不容易吗?”裴渡冷笑道,“那你就回到会所里继续去卖笑吧,继续去展会上当商品好了,对随便哪个有钱的ALPHA张开腿,去发挥你的本事吧。”
“你什么意思?!”闻秋揪住他的衣领子,满心屈辱又满心愤怒,“我他妈要是个婊子,那花钱买我的你算什么?嫖客吗?你有什么好高贵的,我凭自己的本事赚的钱……”
“赚了钱,然后去养那个不知道爹是谁的小野种吗?”
啪的一声,闻秋脑袋里绷紧的弦断了,在听到“野种”那两个字的瞬间,他被滔天的愤怒冲昏了理智,身体快过思维,他抓住了桌上的酒瓶子猛地朝裴渡砸去:“闭嘴!你他妈说谁是野种?!”
凭武力他是绝对斗不过一个ALPHA的,然而裴渡从未想过他会这样有攻击性,他堪堪躲过了朝着脑袋砸来的酒瓶,猝不及防间只能用胳膊去挡。
“哐当”一声,酒瓶砸得粉碎,锋利的裂口在他胳膊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跟着渗出来。
鲜红的颜色刺痛了眼睛,闻秋才怔怔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把裴渡当成了假想敌,当成了以前那些会伤害自己的ALPHA,在真正的伤害来临前就本能地做出了反抗。
可是裴渡并不是那些ALPHA,即使被自己划伤,他也并没有还手。他只是静默地站着,任鲜血汇成一股沿着指尖流下来,那漠然的目光好像在说:“看吧,你的本性如此。”
闻秋骇然地睁大了眼睛,喉咙里是压抑的尖叫,他满心慌乱地想去询问他还好不好,然而又死死地咬紧牙关不肯服软——是裴渡先骂他的孩子是“野种”的,他活该!
最后是裴渡先开了口,他用外衣包裹住潺潺流血的手臂,然后平静地告诉他:“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
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一穷二白的家,滴滴答答的血迹顺着他的脚步蜿蜒成行,消失在了漆黑的楼道里。
闻秋慢慢地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他没有哭,只听到自己的心跳空洞地回响。
他不后悔所有的那些谎言,那些虚幻的东西包装了他漂亮的外壳,让他也能成为值得被人珍视的东西。如果剥离了那些伪装,就会露出他的本性:尖锐、暴戾、龇牙咧嘴、虚张声势。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藏身的阴暗洞窟被掀开,他肮脏的过去被一条条拿出来对峙,他腐烂的血肉被翻开在阳光下。然后裴渡理所当然地会感到失望,会厌弃地离开。
他是抱着怎样心情留在他身边一天又一天啊,就好像绝症病人等待着终将来临的死亡,又贪恋着所有的爱和温度,在拥抱时幸福落泪,在亲吻时眩晕而疯狂,在他的信息素里攀上顶峰时觉得死在这一刻也可以。
然后写在日历终点的这一天来临,在梦里一脚踏空惶惶然地惊醒,就像裴渡说的,到此为止。
后面仍然肿痛得难受,闻秋慢慢扶着腰站起来,先是清扫了地上的玻璃残渣,然后跪在地上擦干净了血迹。
做完这一切后,闻秋又拿手指探了探桌上的奶瓶。温度还是有点烫,没有到孩子能够入口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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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外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闻秋从发呆里回过神来,心也跟着狂跳起来,跑去打开了门。
然而门外并不是他想见的人,邻居吴阿姨一脸急切地说:“快,小闻,跟我来,下面都抢疯了!”
“什么?”闻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虎虎生风的吴阿姨拉着跑下楼,只见小区垃圾箱那里,一堆老头子老太太正围在那里疯抢。
是谁家刚丢了空调洗衣机吗?抢成这样……闻秋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到楼下李伯伯家的小孩人小鬼大,一个人抗着一只巨大的毛绒兔子玩偶钻出了人堆,大声欢呼着:“抢到了!是我的啦!”
闻秋怔怔地停住了脚步。
“唉,快点,你年纪轻力气大,快去抢啊!”吴阿姨急得直扒拉他,“不知道谁扔在这里的……噢哟,看看那块表,得好几千吧!”
闻秋只是站着一动不动,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幕,好像丢了魂一样。
吴阿姨拉不动他,只好自己钻进去,凭着多年抢饮料瓶的经验,从人堆里抢了一支钢笔出来。她顿时喜笑颜开:“好东西!将来小宝上学了,给他练钢笔字用。就是分量有点重了,哎,小闻,你看上面那颗是宝石还是水钻啊?”
“小闻?”
闻秋恍惚地回过神来,“什么?”
“我问你,你看笔帽上这颗是宝石还是水钻啊?还有盒子上这串英文是啥,你帮我念念。”
“……是宝石,很贵,不要给小宝,他肯定会弄坏,”闻秋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地响着,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英文就是Montblanc,你拿到人家店里去卖掉,很值钱的……”
“真的啊,我回去叫我儿子查查!”吴阿姨欢天喜地地走了。
20件礼物很快被哄抢一空,最后两个大妈也一边争一件毛衣一边骂骂咧咧地走了。只留下闻秋一个人站在垃圾桶旁,望着那被撕烂的大礼物盒出神。
他好像才感受到一点ALPHA不曾对他展露过的残忍,说要断,当真是断得干干净净、不留情面。他能轻易给出的,也能轻易收回去。
闻秋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弯下腰来,一张一张捡起那份凌乱的稿纸。写有陆甲导演亲笔的剧本是唯一没被哄抢的东西,它们有的印满了脚印,有的被踩得破破烂烂,还有的被吹到了水沟里,泡得变了形。
闻秋小心翼翼地捡起了每一张,重新叠成一叠,欣慰地发现大多数字迹都还清晰可见。从此以后他谁都靠不了,所以这份梦想才如此珍贵。
白玫瑰散落了一地,躺在了垃圾堆上,落在了臭水沟里。闻秋捡起了其中一朵,在衣服上擦干净了沾染的灰尘,叫它露出纯白洁净的本色。
一朵残破的玫瑰、一叠散发着垃圾气味的稿纸、一段甜蜜与痛苦交织的梦境。
这些就是他从裴渡那里得到的,刻骨铭心的21岁生日礼物。
第二卷·埋葬玫瑰花的地方·完
第42章 新的生活
“诶, 慢一点、慢一点!放着我来吧!”居民楼下,穿着短袖衫的师傅远远地吆喝了一声,却见那个OMEGA搬着巨大的箱子, 稳稳地走下楼梯,放上了搬家公司的面包车。
“嚯,”师傅忍不住去掂了掂那箱子,发现可真够沉的, 不由对这OMEGA刮目相看, “看着细胳膊细腿的, 还真怪有劲儿。”
闻秋擦了擦脸上的汗, 对他笑了笑, “快搬完了, 还剩最后一个柜子,麻烦您跟我一起搬下来。”
“没问题。”师傅爽朗一笑, 他就喜欢这种客户,不像别的OMEGA那么娇滴滴的,干活也利索。
一起合作搬下了柜子, 闻秋最后跑上去一趟, 抱起了小知了。他最后看了眼这个逼仄昏暗的小屋子, 然后把钥匙还给了房东。
和裴渡分手后的那一周,他就做了搬家的决定。一个是他只要走进房门,只要路过那垃圾桶, 不堪的回忆便会涌上心头;另一个原因在于吴阿姨——她人虽然很热心肠, 然而嘴也是真的碎, 用不了多久他和ALPHA厮混整夜不回家的八卦就会传得满天飞, 那群老头老太背后也不知会怎样嚼舌根。
再来,小知了已经学会了爬, 一张床已经快要困不住他了。旧房子里到处都是拖线板、各种管道和电线都裸露在外,对孩子实在不安全。他现在有了点积蓄,也想着换一个更好的住处。
临走前,他带着礼物去拜访了吴阿姨一家,感谢了她对孩子的照顾,还转了一万块钱过去,算之前少付的看护费。吴阿姨虽然推辞了几次,但最后还是眉开眼笑地收下了。
再面对她,闻秋的心就变得坦然了,不再有之前那种亏欠的感觉。他想钱真的是个好东西,谁没钱谁就低头,谁有钱谁就挺腰。怪不得之前裴渡总是能那么理直气壮地对他做任何事,大概也是种消费者的底气。
他的存款大概有10万,现在变成了9万,好过之前一穷二白的时候,但也好得有限。闻秋一口气搬到了地铁末站附近,那里山清水秀的,房子也相对便宜。新租的房子是两室一厅,房龄还不到10年,窗户大,很敞亮,租金也没比原来的高多少。
每离开一个地方,就好像和一段过去作别,丢弃那些无用的东西,仅保留生存必需之物,轻装上阵再出发。
用了一个周末搬完家之后,闻秋又去看了好几家家政中心,寻找合适的育儿嫂。他本以为自己每天只需要几小时,价格会便宜,没想到按照时薪算的育儿嫂更贵,最低也要45一个小时。
这样一个月下来至少是4000的开销,一直到明年9月份小知了能送去托儿所为止,光是请人这块的支出就高达4万,实在有些超出他的承受能力。就算现在每个月继续打工挣钱,所能挣到的也只能勉强支付育儿嫂开销而已。
可是寄养到邻居家的方式,经历过之前的种种,闻秋是再也不考虑了。他坐在一家家政公司的大厅里,掰着手指算来算去,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都说由奢入俭难,习惯了那样轻松地从裴渡卡里划钱,再回到过去那种忙到喘不过气的打工生活,他心里难免还是要叹气。这已经是他能找的最后一家家政公司了,如果还找不到价格合适的育儿嫂,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很快他跟着经理进了办公室,把他们公司所有的育儿嫂看了一个遍,价位和之前也差不了多少。闻秋抿了抿唇:“真的不能再便宜了吗?不用做饭打扫,只要看着孩子就行。”
对面的经理抬头扫了他一眼,“那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呢?”
“……大概两千。”
“哈。”她轻笑了一声,“和您实话实话吧,现在这年头,两千块钱你连个扫地阿姨都请不来!”
“就我们刚来的那个扫地阿姨,也是两千五包吃住的。”旁边的同事附和道。
“对呀,而且您家这么远,价钱开低了人家路费都不划算的。”
这些闻秋心里怎么会不清楚,他站起来便往外走:“打扰了。”
离开那间办公室,还听到背后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看起来穿得蛮好的,居然那么抠门……”
“嘻,你懂什么,这种一身名牌又年轻漂亮的小O,肯定是去做了小三,结果生完小孩就被抛弃了,不然哪有一个人来请育儿嫂的?”
闻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这件外套自然是裴渡送他的。这是他来江河市的第一个冬天,还没来得及置办过冬的衣物,能抵御寒风的只有这一件。而这昂贵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已经显得不合时宜。
他满腹心事地往外走,在出门的时候看到大厅的墙上挂着工作人员的介绍牌,从月薪两万的金牌月嫂,一直到扫地工阿姨……忽然,闻秋的目光凝固了,盯着最后一个介绍牌久久出神。
他立刻转身走回了办公室,急切地问道:“请问,那个叫赵小勤的扫地阿姨在哪里?”
办公室里的人都不解地抬起头,闻秋就听到身后有人问:“找我干啥?”
那声音熟悉地叫人心尖发颤,闻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回过头去,便看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扫地阿姨,手里拿着扫把和簸箕。她的面容比记忆里要沧桑得多,虽然胖了些,却并不显得健康。
闻秋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赵妈……”
那矮胖的妇女也是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那神情就变成了惊喜:“小少爷?真的是我们家小少爷哇?”
“嗯,是我,你怎么会……”
“这都多少年了?快有10年了吧!”赵妈连忙丢了扫把走上前来,短粗的手指想要来碰他,又不好意思弄脏了他的衣服,所以只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我们秋秋都长这么大了!”
“是,都快10年了……”闻秋听到她带着雁市乡音的普通话,鼻子就有点发酸,“你怎么来江河市了?”
赵妈名为赵小勤,从他出生起就在他家当保姆,是看着他长大的。后来他家破产,赵妈也就被遣散了,此后再也没见过面。
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会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相遇,人生的际遇真如浮萍聚散,难以预料。
提起这个,赵妈就来了气,和他吐了一番苦水:原来她有个不中用的儿子,本事没有野心却很大,前两年把她所有的积蓄都拿走了,说要创业,结果屁都没创出来。赵妈老伴死得早,就指望这么点棺材本养老了,一直催着儿子还钱。一开始她儿子还三五百地打钱过来,后来干脆就失联了。她没办法,追到江河市来找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就先找了个保洁的工作干着。
闻秋的心不由一动:“他们给你开多少钱?”
“两千五,包吃包住……其实我本来是想应聘保姆的,我经验多着呢,人家却嫌弃我外地人年纪大,就让我扫地……”赵妈絮絮叨叨地说,“我想着就先干到年前,实在找不到那畜生就回家去了,一个人饿死拉到!”
“赵妈,你要不要到我这里来?”闻秋热切地问,“一个月两千块,吃住都跟我一块儿,儿子我也帮你一起找。”
“你要找保姆做什么?你这年纪应该还在读书吧?”赵妈连连问道,“唉,对了,我都没来得及问你,这些年你过得咋样啊?听说夫人改嫁去了谢家,谢家对你可还好?”
“这就说来话长了……”闻秋笑了笑,“工钱可能开得有点少,你愿意来吗?”
“愿意,当然愿意!”赵妈激动得满面红光,“能照顾我们家小少爷,也是我有福呢,我说上次去庙里拜,那和尚怎么说我要碰贵人!”
她签的是临时工,办手续也方便,很快就辞了工作,收拾了不多的行李,跟着闻秋上了出租车。到了地方,闻秋先在楼下的小饭馆请她吃了顿晚饭,两个人有着聊不完的话,各自说了这些年的生活。
闻秋小心地藏起了所有不好的部分,只挑一些好的说。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提起了现在的处境,听得赵妈红了眼圈、唏嘘不已,“哎哟哟,这些年来你也真的是不容易。老爷夫人也真是,就这么不管了……我就特别记得,你小时候啊,摔一跤都要抱在怀里哄半天,怎么能吃这种苦呢?”
赵妈脑子里的自己,还停留在很久之前,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小少爷,是摔一下就眼泪汪汪的娇气包。闻秋喝着啤酒,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种种,嘴角也不由翘了起来,那时候觉得被人宝贝着是理所当然的事,现代他却很清楚万事万物都要付出代价,尤其“爱”是最明码标价的奢侈品。
一顿饭吃完,他带赵妈去了附近的日托中心,把小知了接了回来。
赵妈整个都被吓到了,“这孩子?这孩子是?!”
瞧瞧那一双又圆又大的绿眼睛,还有那嫩到可以掐出水的小脸蛋,可不就是刚出生的闻秋嘛!
“是我的孩子,大名叫闻知尧,小名叫小知了。”闻秋把小知了抱到她面前,小知了就像小狗一样探头探脑地闻她的味道,“抱抱?”
赵妈无比宝贝地抱了过去,兴许是姿势太专业,兴许是小知了继承了他的脾性,一向害怕陌生人的他居然没有哭闹,而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赵妈的心都软化了,不知道该怎么疼他才好:“孩子他爹是谁啊?哪家老板那么有福气,能娶到我们家小少爷,都结婚生小孩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哎哟,瞧瞧这孩子,哪儿哪儿都像妈妈,就头发像爸爸……”
小知了是乖乖顺顺的黑发,这点显然继承自父亲。
“我没有结婚,”闻秋说,“是我决定要生的,也是我自己养大的,他没有父亲。”
赵妈一愣,看着他的神情,便也知道背后肯定发生了许多事,只是闻秋还不愿说。她外表看着大老粗,其实心很细,立刻就不问了,又开始夸孩子可爱漂亮。
闻秋把她带回了家,本来决定用作书房的那个房间,正好就留给了赵妈当卧室。
这一天两人都累了,早早地睡下歇息。第二天闻秋六点半就爬了起来,他得坐一个小时车去上八点的早课,结果走进厨房时,发现赵妈已经一个人忙活起来,锅里炖着香喷喷的菜肉粥,蒸锅了蒸了芋头紫薯和玉米,都是他小时候喜欢吃的那些东西。
“小少爷起这么早?这里的瓶瓶罐罐还真多,很多都是洋文,我都看不懂,好在糖和盐都是认识的。”赵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说,“好多年没给你做菜了,尝尝还对不对胃口?”
闻秋倚着门框笑道:“别叫我小少爷了,哪有少爷的厨房还漏风的呀?”
“行,那以后就叫你小名?”赵妈也笑笑,她把粥盛出来端上桌,“秋秋来吃饭了。”
她在大户人家做了很多年,规矩是刻在脑海里的,饭菜都放在了主座前,闻秋坐下了,她也只站在一边候着。
“一起吃吧,赵妈。”闻秋去拉她的手,“你这么忙,只拿这么点工资,我心里过意不去……”
赵妈也不推辞,便坐下来,忽然将他的手翻过来,抚摸着他手上的茧子,她忍着没说什么,那神情却是心疼了。
闻秋想到的却是她的手的触感:老树皮一样粗糙厚实,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才磨出的一片肉盔甲。和她相比,自己吃的这点苦算什么?为什么要露出那样不忍的表情?
他想喝粥,赵妈却又拦着:“等会儿再吃,烫嘴呢!先尝尝这个蒸饺,楼下店里买的,都说好吃。”说着,就夹了一个煎饺放在他碗里。
闻秋低头咬了口煎饺,热腾腾的雾气氤氲了他的视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赵妈看他吃得脸颊鼓鼓的,心里就有说不上来的欣慰,就记起八年前见他的最后一面,这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跑过来抱着自己的腰,泪眼汪汪地说:“赵妈,我不想你走……你可要一直一直记着我啊……”
如今长大了,长开了,还做了父亲,但不知怎么的在她心里,她家小少爷总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她暗自下定了决心,今年去庙里烧香,要好好给少爷祈福,祈祷这世间的风啊雪啊永远不要落到他头上,祈祷他能受尽好意和善待,福寿绵延、安康顺遂。
第43章 狭路相逢
一顿早饭, 吃得情绪都上来了,闻秋借口来不及,匆匆背着书包出门。好在他搭的是首站, 很容易就抢到了座位。路上整理了一下酸涩的心情,也就到了学校。
学校里永远有追不完的热点话题,白宁姝休学的风波早就过去了,同学们也早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在课间谈起了某个教授和学生的桃色八卦。
闻秋回到了舒适区, 临近期末, 他也想好好抓一抓学习。现在有了赵妈帮忙, 他终于也有时间上图书馆, 可以专心地复习了。
第二节课下课, 他忽然收到了一条微信,来自辅导员, 要他去办公室一趟。
闻秋不明所以地去了办公室,辅导员热心地招呼他坐,然后东拉西扯地关心了一会儿他的学习和生活。闻秋越听越奇怪, 最后忍不住问道:“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 闻同学, 在学期初的时候,你申请了贫困生资格,学校呢通过严格审核把关, 决定给你一些生活上的资助。”辅导员推了推眼镜, “但是最近有同学这个、举报你啊, 说你消费大手大脚, 每天都穿名牌。我呢也是想先核实一下情况,所以把你叫过来……”
话说到这份上, 闻秋心里就明白了。其实有什么好核实的呢,现在他身上还穿着裴渡给买的外套,手里还拿着他送的最新款苹果手机。
辅导员还想委婉地说两句,闻秋先开了口:“您是想取消我的贫困生资格吗?没问题,这笔钱可以给更有需要的同学。”
说来讽刺,那笔补助一年不到4000块,不如他在裴渡身边待一个下午。
“别急啊,我也不是说就要你……”
“我现在的确有了些积蓄,但是最开始申请的时候,我并没有弄虚作假,这点学校应该是调查得很清楚的。”闻秋不卑不亢地说,“如果举报的同学再来问,也希望您能如实告诉他。”
“好,我了解了。”辅导员扶了扶额头,“其实呢,除了贫困生这件事,你还被举报了一些生活作风上的问题。当然了,学校不是要干预学生的自由恋爱,我是以老师的身份提醒你一句:作为一个OMEGA,在享受一定特权的同时,也要注意自身的形象,将注意力放在学习上……”
闻秋在听到“特权”的时候,就禁不住冷笑起来。所谓的“生活作风”问题,大概也是传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的他和裴渡白宁姝的“三角恋”。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他直接拎起包站起来,“谢谢老师提醒,我会注意的。”
“那就好,有任何问题就来找我,我的门随时敞开着。”辅导员依然是一副关切的样子。
闻秋冷着脸,转身就走。
好像上天觉得给了他一个赵妈是很赏脸了,中午吃完饭,他又遇上了一件恶心事:路过篮球场的时候,他先是倒霉被飞过来的篮球给砸了,结果那六个人高马大的ALPHA跑过来,不仅不道歉,还把他给围住了。
为首的那个ALPHA阳光帅气,好像是什么美院的院草,然而现在这张帅脸上的表情却是很嫌恶的:“你就是那个闻秋?”
闻秋一眼扫过他们,也渐渐想起来了,这几个都是戏剧社的人,因为和白宁姝演过一个什么公主骑士的剧,后来他们也被戏称为了白宁姝的骑士团。而这几个人呢,也真的把艺术带进了生活,平时以社长的骑士自居,对她鞍前马后唯首是瞻。
蒋明欣之前还提醒过他要小心,没想到会在这里倒霉碰上。现在想想刚才那个篮球,分明就是对着自己的脑袋砸过来的。
“不是。”闻秋面无表情道,“麻烦让一让好吗,我急着上课。”
“哼哼,少来了,你以为藏在口罩下面别人就认不出你了吗?”院草骑士义愤填膺道。
“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整天把头脸都遮起来呗。”
“你知道白学姐因为你抑郁症又发作了吗?哇,我真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OMEGA,连别人的男朋友都要抢!”
“你们都在罗里吧嗦些什么?”闻秋一步不退,反问道,“我怎么不知道裴渡什么时候是白宁姝的男朋友了?”
这个问题切中要害,几个男生都愣了一下,才道:“就算人家分手了,这就能成为你故意刺激她的理由吗?”
“说到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闻秋笑了笑,“都说他们曾经很恩爱,各位学长中有哪一位真的看他们在一起过吗?”
这个问题又把人给问住了,关于裴渡的那些事只存在于白宁姝的口中过。按她的说法是做裴渡的女朋友很辛苦,因为大家族的规矩重,所以不能公开。结果就是连和她走得最近的人,也没真正接触过裴渡。
男大学生ALPHA大概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物种,他们一愣之下,并没有对白宁姝起疑,转而换了个角度展开了攻击。
“我听文院的人说了,他好像还是贫困生。”又一个人炫耀了自己的情报,不怀好意地嘲笑道,“说真的,你自己觉得裴学长能看上你吗?”
他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这个闻秋刚按下的怒火噌地就上来了。他磨了磨牙,“不好意思啊,现在不是贫困生了。而且我和你们白学姐和裴学长也没有任何关系,祝他们百年好合天长地久,现在能让我走了吗?”
“不行!”院草骑士很耿直地拦住他,“你做错了事,至少应该和白学姐道歉!”
此人浓眉大眼的,的确是很英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流露出清澈的愚蠢。闻秋扶额叹了口气,忽然问道:“你们白学姐,平时是不是很喜欢摄影啊?”
院草骑士一愣,不知道他忽然在说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答道:“对啊,而且她很喜欢拍校园风景,经常拿着相机出去拍的。”
“你要是有机会,就打开她的相机看看呗。”闻秋敲了敲他厚实的胸口,对他眨了眨眼睛,“里面有惊喜哦。”
“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白学姐的相机,好像一直在活动室的柜子里……”
“说什么呢,怎么能乱动别人东西!”院草骑士立刻道,“特别还是这个见不得光的人说的话,你们就全信啊……”
闻秋不想浪费时间了,他的确还有课,见几个人不依不饶,索性直接摘掉了帽子,扯下了口罩,“没什么好见不得光的,想看就看吧。”
虽然在那张角度不好的照片上见过闻秋的脸,然而真的面对面近距离,在11月深秋正午的阳光下,见到这张被神祝福过的脸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骑士们的眼神都直了,心中齐齐滚过一串弹幕:裴渡就是裴渡,能被他选中的人,绝对是有原因的!这他妈长得这么好看,十个白宁姝也拍马赶不上,换他们也选眼前这个啊!
闻秋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有的人莫名地红了脸,有的人结结巴巴地想解释什么,那个浓眉大眼的院草更是呆住了,好像一只呆头鹅。本就是因为颜值聚集起来的小团体,自然会因为颜值而叛变,ALPHA的世界还真是简单易懂。
“怎么了?作为骑士,既丢了公主,也没有马,所以太无聊了对吧。”闻秋上前一步,直接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让开。”
这话骂得难听,然而他却没有再受到围攻,那傻子院草更是一推就让开了。闻秋懒得理他们,径直去上课了。
他也懒得再戴上帽子和口罩——无论他再怎么低调,永远都会有阴暗的眼睛在背后盯着他,永远会有流言和傻逼的纠缠,既然如此,隐藏还有什么意义呢?
也是拜裴渡所赐,他如今感到很多事都没什么所谓了,连那种被真正喜欢的人侮辱的感觉都经历过,这些无关紧要者的目光又算得了什么。
他走进了阶梯教室,领受了瞬间的安静和灼热的注目礼,然后直接找了第一排的位置坐下。上课时教授也很疑惑,问他是不是走错了教室,搞清他的身份后,那个六十多岁的老教授还顺口夸了一句:“还是摘掉帽子好,多精神啊!”
上课不到二十分钟,蒋明欣就疯狂在微信上戳他,让他打开学校论坛,看那个“文院的神颜小哥哥”。闻秋直接开了静音,把手机扣了过去。
另一边,院草骑士——大名叫作燕晟——也心事重重地和哥们几个回到了社团里。作为副社长,他先是提醒要保密,然后自己取了白宁姝放在柜子里的相机,说要给她送回去。
平时,他这种故意制造和女神见面机会的行径,肯定会被哥们几个制裁,然而此刻大家都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是谁发现了论坛上的热帖,都埋头刷起来。
燕晟一个人拿着相机回到宿舍,确定四下无人,便给相机充了电,躲在床帘里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一张、两张、几十张、几百张……越看他越心惊。所有的照片上都有裴渡的身影,而且所有的照片都是偷拍!白宁姝还给每一组照片分了类,标题是“XX日的约会”。燕晟看得脊背发凉,再想起白宁姝平时提到裴渡时的样子,她所传的那些谣言,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白学姐真的是个偷拍狂,那说明他真的冤枉了闻秋同学。他一个OMEGA,被自己这边六个ALPHA围攻,肯定吓坏了。燕晟心里愧疚起来,连忙去打听闻秋的联系方式,结果发现整个系的ALPHA,都在打听那个文院新生……
燕晟有个优点就是很有毅力,在那个时间点的篮球场蹲守了三天,终于又蹲到了闻秋。
他厚着脸皮,径直走上去打招呼:“你好啊,闻同学!”
闻秋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燕晟挠了挠头,一路跟在他屁股后面,又是道歉,又是说要给他买奶茶请他看电影,结果好像都被闻秋当成了车载BGM,没有一声回应。
两个人走着走着,走到了学校的人工湖边,这里有很多小情侣在散步,周围人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闻秋终于肯抬头看他一眼,神情却很是冷淡,“你看过白宁姝的相机了吗?”
燕晟“呃”了一声,嘴唇蠕动了一下,结果就听闻秋说:“别和我说谎,我能看出来。”
“看了。”燕晟只好老实交代,“我其实也很吃惊,她居然会拍那些东西,其实仔细想想,她平时就有点神经质……”
“哦,你知道了真相,那你有告诉其他人吗?”闻秋眯起了眼睛,“有告诉所有人白学姐其实是个跟踪狂,裴学长是受害者,而他妈的闻秋根本就是个倒霉卷进来的路人——你有说吗?”
燕晟耸眉搭眼地摇了摇头。
“你连帮我澄清的勇气都没有,还敢厚着脸皮来追我?”
燕晟大惊失色:“谁说我在追你?!我、我我……”他说着说着,脸就可疑地红了起来。
闻秋“嗤”了一声,甩下他继续往前走,燕晟脑子里还没组织好语言,一双大长腿却遵循本心,狗一样跟了上去。
忽然,闻秋的脚步又顿住了。燕晟也跟着停下,抬头一看,却见狭窄的小路对面走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经院的老教授,陪着他一起散步的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ALPHA。他身穿灰色针织外套,挎着单肩包,是有些学生气的打扮,然而他本身自带一种气场,和学校里的年轻小A们截然不同地区分开来——尼玛居然是裴渡?
燕晟下意识转头看了闻秋一眼,却见闻秋死死地盯着对方,眼神里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裴渡的目光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扫过来,在自己身上定了一秒,然后就看向了闻秋,那视线好像有一种分量,落到谁身上就要压谁一头。
燕晟不由缩了缩脖子,只感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第44章 还是想他
唯独赵教授什么都没感觉到, 只觉得迎面走来的一对小情侣十分养眼,于是乐呵呵地对身旁的裴渡说:“所以我就喜欢多在校园里逛逛,看看这一对对的年轻人, 心情都变好了。小裴你也是的,不要只会闷头搞学术嘛,抓紧还在学校的时间,争取谈个朋友出来!”
作为裴渡的导师兼长辈, 赵教授对他的婚姻大事自然也是相当关心的, 有空没空都要提个两嘴。
裴渡看着眼前走来的二人, 闻秋自不必说, 自己看了千遍万遍仍觉得耐看, 旁边的ALPHA也够阳光帅气, 两个人搁那儿一站,可以直接拉出去拍江大的招生宣传片。
他尚还在咀嚼着被背叛的滋味, 闻秋却早已挥别过去,拥抱新的生活和新的男人了,可见他的确没有心。
“老师说得对, ”裴渡双手插着口袋, 目光悠然地收了回去, “可惜我不太擅长恋爱。”
“少来,”赵教授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 追你的OMEGA排了一长溜呢, 那天老孙还来找我说亲, 要把自家宝贝的小孙女介绍给你……”
“这都是讲缘分的嘛, ”裴渡微笑道,“有时候感情交付出去, 也未必会有回报。”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赵教授拍了他的后背一把。
闻秋什么都没说,默不作声地走到草坪上让出路来。他想看看裴渡的手臂,也不知道伤口有没有好,可惜裴渡穿着长袖。虽然他对这件事心存愧疚,但也不意味着他原谅了裴渡,每每想到他口中吐出的“野种”二字,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燕晟站在他身边,察觉到了他的僵硬,裴渡话里话外的挤兑,更是有心人都能听出来。作为戏剧社的天才社员,他脑海里已经脑补了两人之间的种种狗血大戏。
骑士的使命感油然涌上心头,他很有正义感地揽住闻秋的肩膀,装作一个体贴的现任:“还好吗?”
闻秋却一点没接收到他的信号,不仅在他贴上的瞬间就条件反射般地避开了,还皱眉看向他:“你干什么?”
“呃……”燕晟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落下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闻秋的神色有点难看,快步向前走去。燕晟脸都涨红了,没滋没味地跟在他后面,结巴道:“哎,不好意思,是误会。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你不是说要请我喝奶茶赔罪吗?”闻秋挑眉看他。
“哦,对,你不是不愿意嘛……”
“谁说的?”闻秋瞥了一眼小路尽头远去的背影,又看看眼前傻不拉几的大狗狗,“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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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期末考试一步步临近,年味也逐渐浓郁起来。
一年到头所有节日里,新年是裴渡最讨厌的一个。
庞大的家族以其惯性生生不息地运转,在这一个富贵而封闭的小世界里,传统根深蒂固,身份与等级之差给每个人打上了标记。即使站在这套食物链的顶端,也不妨碍裴渡对此满心厌恶。
其他的富家子弟们和他情况差不多,忙完了家里的事后,纷纷像是关不住的野狗一样,撒着欢儿跑出来透气。接着又是一场又一场年轻人的狂欢派对,未来的继承人们尽兴地社交与□□,美其名曰打响新年第一炮。
这一场派对是在安家的别墅里,出入的年轻人都成双成对,裴渡照旧是孤身一人独来独往,其他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他身边没有美人,也有的是献殷勤的舔狗,冷落谁也冷落不了他。
安云起搂着个金发大美妞,到他面前来现眼,“啧啧,我还以为今年会不一样呢。”
“什么不一样?”裴渡瞥了他一眼。
“你之前不是和一个OMEGA搞得蜜里调油嘛,怎么后来又没消息了?”安云起朝他挤眼睛,“当时我们下注,你还说他一个月之内会对你投怀送抱呢,你输了居然不主动请客吃饭!”
“谁说我输了?”裴渡慢悠悠地喝了口香槟。
“操,那大美人儿真让你给睡到了?”安云起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那今天怎么不带过来?要真带来了,我们这里所有的小模特小明星可都要被比下去了。”
“我和他已经结束了。”裴渡说。
尽管他的神色云淡风轻,然而安云起凭借和他二十多年的交情,敏锐地察觉到他暗藏的不悦。他立刻展开笑颜:“嗨,分了就分了,下一个更乖!走走走,我给你介绍几个好的!”
裴渡没有接茬,也懒得跟他去猎艳。
即使不带着滤镜,纯粹从客观的角度来说,这场宴会上无数受尽追捧的美人,都比不上闻秋分毫。
如果不曾发生过那些事,现在他就会很自然地挽着闻秋的手,带着他穿过衣香鬓影,将他介绍给所有人,让他的名字成为与自己并肩的存在。
然而现在他只能形单影只,望着一对对爱侣成双成对——明明早已习惯并享受这种孤独,然而此刻却感到了些许的落寞。
“喂,你真的一个都看不上啊?”安云起替他发愁。
裴渡随口道:“我有伴了。”
“瞎说,你有什么伴?你家筷子一样都只有一根。”
“我带了人来的。”裴渡说着就往门外走,安云起非要跟去看看他的“伴”。
裴渡耸了耸肩,走到自己的车边,敲了敲车窗。驾驶座的门立刻打开,一个穿着全套黑西装的男人下了车,对着裴渡恭敬地点了下头。
安云起的神色忽然就凝住了,如果他是野兽,那么在看到李天畅的一瞬间,他的瞳孔就会紧缩,他的獠牙也将竖起。
他早就知道李天畅在裴渡手下做事,当时他烦透了这个人,便也顺水推舟地想着放了他算了。然而时隔数月再见到这位前任保镖,他没想到自己仍会轻易地被他点燃情绪。
李天畅压根没看他,一板一眼地问裴渡:“送您回去?”
“嗯,开车吧,”裴渡说,“过年也劳烦你陪我在外奔波,今天早点回家吧。”
“没关系,反正我回家也没事。”李天畅说。
“谁说的,淼淼不是在家等你吗?”裴渡说的是万圣节那天李天畅捡走的小猫,“它在你家过得还好吗?你有好好照顾它吧?”
说起那只小三花,李天畅脸上便浮现了很淡的笑意。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老板会突然提到那只猫,他还是很耿直地回应道:“淼淼在我家过得很好,它现在变得特别粘人,每天都要到门口等我回家,晚上就钻到我被窝里……”
“什么淼淼?!”安云起终于忍不了了,上前揪住李天畅的衣领子,爆发出一阵怒吼,“老子放你走你还上脸了是吧?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她知道你在外面被男人操……”
李天畅用比他更大的力气把他推开,“放开!”
安云起难以置信地爆了句粗口,“好啊,翅膀硬了是吧?!”
“我现在不是你的下属,没有必要听你的命令。”李天畅以防御性的姿态,往后退了一步。
始作俑者裴渡插着口袋看了一会儿,才假惺惺地上前劝架,他揽住安云起的肩膀,“好了好了,你怎么连小猫的醋都要吃?”
“什么小猫?”
“淼淼啊。”裴渡翻手机给他看了张小奶猫的照片,“很可爱吧?我交给天畅养的。”
安云起搓火地盯着那小猫两秒,才咆哮道:“妈的裴渡,你故意的吧?!”
而这时裴渡已经坐进了后座,降下车窗对他挥挥手,“我和我的伴先走了,你慢慢玩。”
安云起上前还想踹他车门两脚,谁知道李天畅打紧方向盘猛踩油门,车子贴着他的身体擦过,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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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云起的直觉没有错,自从那一日离开闻秋家后,裴渡就陷入了长久的不爽。尽管他说了“到此为止”,但却无法将这个人从自己的人生里爽快地划掉,闻秋就好像一个悬而未决的事项,永远挂在to-do-list的第一页。
一开始,裴渡将问题归结于自己没有展开报复。通常对敢于欺骗背叛自己的人,他的手段是很残酷的。哪怕是安云起惹他不开心,他也绝对会第一时间戏弄回去——他就是有那么睚眦必报。然而他对闻秋做的最能称作为报复的事,也不过是随手丢了他的生日礼物。
后来,经历了一次人生中最难熬的易感期后,裴渡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欲求不满。他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打算靠昂贵而高效的抑制剂度过易感期,可他的身体并不买账,疯狂地渴求着那个OMEGA甜美的气息。最后他甚至用了那瓶桂花味的信息素香水,然后靠脑内幻想纾解了几次,才勉强压下去那股邪火。
裴大少爷这辈子都没有那么狼狈过,等完事后大脑慢慢冷却,他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在情动时居然会忍不住去亲吻香水瓶卡片上的唇印。当然,他碰触到的只有冰凉的纸片,那柔软湿润的唇舌、温热急促的鼻息、痴缠迷恋的目光,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闻秋就像是一段病毒,悄无声息地篡改了他本来运转良好的程序。原本吃惯的食物变得难以下咽,因为半点比不上闻秋在他家厨房里哼着歌烹调出的美味;原本轻松愉快的看书休闲时间变得漫长乏味,因为他早就习惯了把OMEGA拥入怀中当抱枕,习惯了他安静的陪伴和周到的照顾。
如今分手已经足足三个月,很多情绪都沉淀下来,裴渡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对闻秋动了心,即使他是个可恶的小骗子。惹人怀念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与气息,还有与他度过的每一个琐碎的日常——即使黑夜是他的底色,可是回忆起来,他只会想起那一颗颗渺小而闪烁的星星。
然而闻秋呢,离开自己后反而变得更加引人注目了。他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很快就成为了万众追捧的对象。短时间内整个江大校园里的ALPHA都陷入了惆怅的单恋,心里乱撞的小鹿能开跑马场。而闻秋居然真的来者不拒,对献殷勤的人不冷不热,给足机会。
除了那次不愉快的偶遇,裴渡也曾远远地见过他几面,看到他被一群舔狗簇拥着,仿佛真的……谁都可以。
裴家的家族办公室自带一个庞大的公关部门,裴渡不用亲自去关心,就能知道任何八卦。在他一番小心眼的操作下,目前在江大论坛闻秋的名字和自己进入了同一优先级,删帖删得比谁都快。
即使如此,裴渡也不打算再回头了。从小便是如此,他对情感极端吝啬,也极少原谅,对于那些让他失望过的人,他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他会慢慢忘记他,就像忘记童年所有的星辰。
第45章 新年快乐
裴渡其实很少去学校, 那次偶遇之后,闻秋再也没碰见过他,只是偶尔在八卦中听到他的消息——申上了什么什么课题, 代表学校参加了什么什么会议,被某某OMEGA盛情告白又残忍拒绝。
当他再次变成一个遥远而闪亮的符号,闻秋就渐渐对他失去了实感。他有时候会感觉过去所有的相处都是一场幻觉,他就像白宁姝一样脑子出了问题, 混淆了幻想与现实。
至于他和那个傻乎乎的燕晟, 倒是又吃了几顿饭, 还看了电影, 可惜并没有发展出什么友情之上的情谊。最开始闻秋也不过是看他顺眼, 想拿他转换一下心情, 可惜经历过裴渡这样的极品,他的确是很难再向下兼容了。
于是两人成了朋友。燕晟在校外兼职模特, 也给他推荐了一份平面模特的工作。闻秋自然不会拒绝,跟着他去了一次,半天的拍摄就拿到了一千多块。
如今他对拍照的事也不再那样抵触, 只要能赚钱, 他做什么都行。网店的试衣模特、可疑的宣传单、十八线品牌的广告, 只要给钱他都接,这一行的好处在于颜值为王,哪怕他没有经验和人脉, 很多时候凭着一张脸就能吃上饭。
期间也有MCN公司找到他, 希望包装他做网红;也有经纪人来挖他, 让他去参加偶像选秀。闻秋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他也就是拍硬照好看,真到了视频里那动作要多僵硬有多僵硬, 神情要多拘谨有多拘谨,天生不是吃这口饭的料。
从放寒假到年前,他便一直忙碌着。先是跟着陆甲导演的批注,最后修改了一轮剧本,赶在文心杯截止前提交了上去。
再就是忙着练车——之前裴渡一次性付清了驾校的钱,闻秋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坚持着上完了课,考到了驾照。
其他空余时间,他忙着打工,又攒了小一万,结果赵妈骑电瓶车出去买菜摔了一跤,又送进医院里。摔伤倒是没有大碍,但全身检查下来的结果却很糟糕。她有很严重的风湿病,平时身上酸痛却都忍着不说,有时候阴雨天关节都痛得直不起来。
这都是经年的辛苦攒下的劳损,然而她的积蓄都被儿子拿走了,有病痛也只想熬过去。闻秋不忍心看她受苦,执意要她接受治疗,看病的钱以及后续针灸的费用,他都拿自己的钱贴了上去。
赵妈可能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还惦念着他的人,闻秋在心里一直把她当作亲人。为亲人花钱,他从不吝啬,只是如今一小之外又多了一老的压力,再怎么辛苦工作余额却不见增长,闻秋有时候半夜睡不着,会想起还在裴渡身边的时候。
那时候他不用为钱发愁,也很少有忧虑,就像露水一样短暂地恋爱过。
也只有在这样难以入眠的时刻,他才准许自己想那么一小会儿。因为这些回忆都是对自己有害的东西,会让他在妄想里盲目,在满是坑的现实里跌倒。
除了这些迫在眉睫的压力之外,还有一件事沉甸甸地压在闻秋心里,那就是小知了上学的事。
等小知了满了三周岁,也就是两年后,就要去上幼儿园了。但是他没有户口也没有房子,根本排不上公立幼儿园。而私立的鱼龙混杂不说,收费还很昂贵,其中贵的能有两三万一个月,便宜的也要三四千。
排除了那些环境实在太差的,闻秋最后看上了一家四千每月的幼儿园。他心事重重地回家算了笔账,三年下来光学费就要十万。他要么就得想办法攒下一笔钱,要么到时候就得带着小知了离开江河市,回外婆家过日子——那也意味着他将完全放弃自己的编剧梦。
时间并不会因为他的忧虑而放慢脚步,随着大街小巷上挂起红灯笼,超市里又响起“恭喜发财”的歌声,新年逐渐来临了。
赵妈养好了腿,一瘸一拐地来回操持着,先是清扫了屋子,然后买了些福字年画,把小屋里装饰得喜气洋洋,又请楼下老头写了副春联,贴在了门上。
于是每天下班,闻秋最先瞅见的就是门上一副春联:“年年顺景福运到,岁岁平安好运来。”
闻秋多给了赵妈500块的过节费,很快就变成了家里的花生瓜子蜜饯腊肉,小知了多了件龙宝宝的小衣服,闻秋也有份,得了一条赵妈亲手织的红围巾。
大年夜那天,两大一小一起去超市买了众多食材,晚上把桌子挪到电视机面前,一起边看春晚边煮火锅吃。
火锅是鸳鸯锅,闻秋拿骨汤煮了一小碗菜,吹凉了喂给小知了吃。小知了吃得肚皮滚圆,到最后就摆摆手,“吃饱了、宝宝吃饱了……”
“饱了就擦擦嘴。”闻秋比划了一个擦嘴的姿势,小知了就有样学样,拿起自己脖子上的小饭兜,给自己擦了擦嘴。
赵妈看着这一幕,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笑眯眯地说:“小知了,说‘新年好’。”
小知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学电视上的人拱了拱手,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新年好!”
“哎哟,宝宝太乖了,”赵妈乐得不行,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他手里,“奶奶给你红包。”
小知了接了红包,开心得手舞足蹈,知道这是个好东西,把红包递给闻秋,“给爸爸。”
闻秋笑弯了腰,在他软软的脸上亲了好几口,“谁家的小孩那么乖?谁家的小孩那么可爱?”
小知了被他亲得咯咯直笑,大声叫着:“爸爸家的,爸爸家的!”
小知了学说话特别快,然而别的宝宝这个岁数差不多都能走了,他却仍是走不了。别的宝宝满屋子爬的时候,他最喜欢安静地坐在那里玩积木。闻秋心里知道这是信息素缺乏症的影响,时常忧心得辗转反侧。
吃完火锅,一家人围着吃零食。闻秋把大橘子分成两半,一半给赵妈,然后丢了两瓣丢嘴里,再慢慢给小知了剥出果肉来。
他喂完小知了,发现赵妈还在那里慢慢地剥橘子——她正眯着昏花的老眼,认真地把那层白白的橘络剥下来。
闻秋就笑着打趣道:“吃橘子也有那么多讲究呀?”
“还说呢,特地给你剥的,”赵妈嗔怪道,把剥好的橘子瓣递给他,“你从小嘴就叼,不加蜂蜜的水不喝,不剥掉须须的橘子不吃,我都记着呢!”
闻秋怔怔地接过橘子瓣,鼻子有点发酸。这些事他早就忘记了,可赵妈还记得。在过去的几年里,他早就改掉了所有的少爷毛病,可还是有人把他当小孩子一样迁就着。
他心里五味杂陈,默不作声地吃着橘子,赵妈剥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他眼眶红红的,便奇道:“这是怎么了?”
“……橘子吃多了,胃里酸。”
“哎呀,你胃不好,是不能多吃这些,怪我。来,赶紧喝点热汤……”赵妈想起身去盛汤。
闻秋就往她怀里一倒,眼巴巴地抬头看她,那神情是孩子气的:“没事,给我揉揉就好啦。”
赵妈只好无奈地笑笑,粗糙温热的手贴着闻秋的肚子,一边轻轻地给他揉着,一边唠叨着他要好好吃饭。
小知了看到了,也咻咻咻地爬到闻秋的怀里,把圆圆的肚子腆到闻秋手下,也要“揉一揉”。
过了一会儿,电视上的主持人开始一起倒数十二点,闻秋想象着这一刻有十几亿人同时屏住呼吸,等待着新的一年到来。他的心也砰砰跳起来,抱着小的拉着大的走到窗前。
“砰——”伴随着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漫天的烟火在同一时刻升腾,满怀着人们美好的愿景,在夜空里绽开绚烂的花束。
可这所有的烟火加起来,都不及他生日那天所见的那样好。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即使是他这样孤僻的人,也收到了很多群发的祝福短信。闻秋忽然动了心思,下滑了许久找到了和裴渡的聊天框,两人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个月前。
他收到的祝福一定比自己多得多吧,如果混在这所有的祝福里,仅仅是发一条“新年快乐”……闻秋敲下了两个字符,很快便笑着摇了摇头,把手机收了起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就让这烟火般绚丽的幻象,同旧年一起消失在这寒天彻骨的冬夜里。他会带着崭新的愿景,同真正在乎自己的人一起,张开怀抱迎接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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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学生的寒假还没有结束,公司则大都复了工。裴渡去了公司一趟,处理一些积攒下来的事务。
他手下的项目不多,纯粹是拿这个非核心产业来练练手。不过副总办公室倒是豪奢得惊人,宽敞得能跑马。
经过评委们的评审,“文心杯”新锐编剧大赛的获奖名单已经初步确定。这份名单自然被送到了他的桌上,而且还被姜助理放在了最上面。
裴渡大致翻看了一下,立刻就把项目负责人叫过来询问。
“不用紧张,Alex,只是有一些小问题。”裴渡安抚了一下一看就很紧张的负责人,“为什么这里的评分和奖项不匹配?按照12名专业编剧评委的盲审打分,《埋葬玫瑰花的地方》是91.25分,《天际线》是89.4分,但是特等奖却被颁给了后者。”
Alex解释道:“是这样的裴总,《天际线》的编剧柳星辰是我们公司的签约编剧,也是我们准备重点培养的人才,他先前的作品已经被改编成网大,即将在各平台上映,这一波获奖正好给电影造势……”
裴渡心下了然,“是谁做的决定?”
“是王总监,他很关照新人,做事一直都亲力亲为。”Alex小心翼翼地问,“裴总对这次的比赛结果,有什么指导意见吗?”
裴渡沉默了片刻,公司为了扶持新人发展而将特等奖颁给自己人,是无可厚非的事。在表层的公平之下,这才是这世界真正的运行规则。对于没有人脉没有背景的闻秋来说,第一次参赛就拿到一等奖已经是很不错的结局。
当然,他只需要一开口,就可以将本该属于闻秋的特等奖还给他。放在之前还没掰的时候,他会尽心尽力地促成这件事,但是现在,裴渡想不到这样做的理由。
“我没有意见。”裴渡合上了名单,“比赛举办得不错,我听说业内很多导演编剧,都很关注本次比赛的结果。”
“谢谢裴总,这也是多亏了裴总的指导,才促成了这次的比赛。”Alex露出点喜色,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这本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然而在之后的一整天里,裴渡却总是有些分神——他做了合理的抉择,然而心里并不舒服。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些事:闻秋盘坐在放映室的小桌前埋头修改他的稿件,想起他和自己谈论剧本时两眼放光的样子,想起他拿到陆甲导演的修改稿后,激动到不知所措的样子……所有的他,无数的瞬间,都鲜明地映在脑海里,好像都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在得知自己拿到一等奖后,闻秋一定也会很快乐,然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被剥夺了什么。
裴渡靠在椅背上,缓缓转着手中的钢笔,花了十分钟琢磨这件事儿。最后他的理性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上风,决定对此事保持无动于衷。
第46章 狐假虎威
寒假过去刚开学, 闻秋就接到了一笔大生意,还是他之前拍过照的摄影师介绍给他的,据说是业内很有名的工作室, 被拍过的模特很多都爆火了。
闻秋不想爆火,单纯图他们给的钱多。那个周六他出门前还跟赵妈说了一句不用准备晚饭,晚上带她和小知了下馆子去。
到了明奇工作室,果然和他平时去的小作坊不一样, 设备格外高大上, 往来忙碌的工作人员都非常专业, 闻秋还看到了一个挺有名的T台模特。
他踌躇地站了一会儿, 才找到一个看起来不忙的人, 报了介绍人的名字, 就被带到了摄影师那里。
摄影师是个留着狼尾长发的ALPHA,有点痞帅的意思, 看到他就做了个眼前一亮的夸张动作,上来和他握手,“你好哇, 你就是闻秋吧?幸会幸会, 果然和老宋说的一样漂亮。我叫张明奇。”
“您好, 我是闻秋。”闻秋被他热情地抓着手晃了晃,“听这名字,您就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
“哈哈, 其实工作室就是开着玩儿, 我主要还是喜欢摄影。”张明奇朝他wink了一下, 又朝旁边的女人抬了抬下巴, “小岚,你带他去熟悉一下流程。”
这次的工作内容是要给某某杂志拍一组写真, 闻秋签了合同,就被带去化妆换衣服。足足换了四套,张明奇都不太满意,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对工作人员呼来喝去。
闻秋心里已经有点不舒服,因为张明奇给他选的衣服一套赛过一套地暴露,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火热。
最后递到他手里的,是一片十分清凉的布料。闻秋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这衣服……是不是有点太暴露了?”
他一说话,周围的人全笑了,看他的眼神像看白痴。摄影助理道:“你翻翻牌子,看看这是谁设计的衣服?上了T台,哪个地方是不能露的?你都来混这个圈子里,一点为时尚献身的精神都没有啊?”
“今天上午来的大牌模特,都没你事多,人家拍的是比基尼。”张明奇则从手机上抬起了头,板着脸教训道,“我听老宋说你有经验才让你过来试试,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闻秋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推进了更衣室,看在那一大笔钱的份上,他努力把布料组装到身上。
那是一件薄薄的长衬衫,上面开了许多意义不明的口子,下摆勉勉强强垂到了大腿上。至于裤子,那是压根没有的。
闻秋扯了扯下摆,想到要穿着这种衣服在镜头前摆姿势,他的心里实在是有些过不去。要是真想赚这种钱,他去干点别的,可不比拍照来钱快多了。
化妆师说得对,他还是缺乏献身精神。闻秋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笔钱,还是打算推掉这个工作。
正准备出去,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什么,对危险的本能让他警觉起来,立刻转过了头。
他看到墙上的兽首浮雕里,藏着一个细小的针孔摄像头,安静得像一只深夜窥探的眼睛,正寒意凛然地盯着自己。
闻秋本能地颤抖了一下,既是因为害怕,也是因为愤怒。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之前几次换衣服的画面,应该已经被全部拍下来了。
那在自己之前呢?还有多少人被拍?连看起来这样正规的工作室都藏着这种东西,他到底还能去哪里工作?
想到张明奇那不怀好意的眼神,闻秋便悄悄举起手机,拍下了那个摄像头的位置,准备出去之后再报警。关掉手机,他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打算问工作人员要自己穿过来的那套衣服。
结果一出去,就看到张明奇大喇喇地站在那里,抱着胳膊笑道:“哟,你还挺机灵的。”
闻秋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他没想到摄像头那边一直有人实时监控……不对,刚才张明奇一直淫.笑着低头看手机,应该就是在偷看他换衣服的画面!
“张老板,您应该清楚,偷拍可是犯法的。”闻秋扫视了一圈周围,这是工作室里最大的一个摄影棚,只要能跑到门外人来人往的地方,他应该就安全了。
“是吗?你还想报警啊。”张明奇有恃无恐道,“你知道我这家工作室开了几年吗?你猜这几年里有多少小模特做过傻事,最后他们的下场是什么?”
闻秋心里有些打怵,因为整个工作室的人都围了过来,像一堵墙一样站在张明奇身后,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就算出去后能报警,恐怕张明奇早就已经销毁了证据,仅凭自己拍的那张照片,真的能给张明奇定罪吗?
况且他手里还有自己换衣服的视频,之后没法在圈子里混下去还是小事,万一他想要蓄意报复……
看到他的脸色难看,张明奇更得意了:“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不想为难你,陪我睡一觉,要是伺候得好,我说不定就原谅你了呢。”
果然到最后都是这点裤.裆子里的事,闻秋心里鄙夷,想着先表面上答应,然后再找机会逃跑。他刚刚酝酿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就见到张明奇抬了抬下巴,他身后的两个助理忽然冲上前来,一个制住他的双手,一个从他手里抢走了手机。
“你干什么!”闻秋想夺回手机,那高壮的ALPHA却紧紧地制住他不放。
张明奇接过他的手机一看,就嗤笑了一声,关掉了手机的录音键,然后把整段录音删掉,再翻开他的相册,删掉了针孔摄像头的照片。
“你看看你一个人耽误了我们整个组的工作,按照合约你要赔10万的违约金。你要么现在把钱付了,要么用身体抵债,不然这事儿可完不了啊。”
闻秋的手被反剪在背后,低垂着头,身体止不住地打颤。10万,他的全部积蓄,花钱消灾;或者陪人睡觉,卖身抵债。好像哪一个他都给得起,不过是抽筋剥皮,一时死不了,苟延残喘还能活下去。
可是他不想这样活。
他只是想凭自己的力气赚点钱,养活自己在乎的人,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想清楚没有啊,快点——”张明奇其实并不心急,他喜欢欣赏别人的绝望,尤其是把美人儿逼到崩溃,吃起来更别有一番风味。
闻秋忽然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好像藏着尖锐的玻璃,“我不是不想陪你睡觉,而是我怕自己陪你睡了,会惹我的金主不高兴。”
“哟哟哟~”张明奇笑了,周围的人也开始起哄,“你金主谁啊?”
闻秋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三个月来第一次说出那个名字:“裴渡。”
他心里压根没有底,或许这帮人根本不知道裴渡是谁,况且裴渡早就和他划清界限了。狐假虎威都没这么难,他是要拿一只纸扎的老虎,去恐吓狡猾的狼。
这个名字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张明奇的眼睛睁圆了,显然是知道他。闻秋心里燃起一点希望,刻意挺直了腰背,作出有恃无恐的模样:“要是让裴少知道你们那么对我,你猜他会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啊!”忽然,张明奇爆发出一阵大笑,抱着肚子笑弯了腰,对身边的助理说,“你听到了吗?他说自己是裴渡的人?那个裴渡?哈哈哈哈……”
摄影助理也在笑,嘲讽地对闻秋说:“你扯谎也要看看对象,你不知道我们老板是裴少的朋友吗?”
闻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背被冷汗浸得湿透,“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翻我的手机,我有裴渡的微信,我的打车软件里还有他家的地址,你自己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张明奇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年了,裴少身边从来没带过人,多少家里有权有钱的OMEGA往他身边凑,他什么时候看上眼过?你要说是安少的马子,我说不定就信了呢。”
“就是啊,”助理附和道,“你要跟了裴少,还用出来拍这种照片啊。”
这句话仿佛给了张明奇一些灵感,他忽然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老黄,抓紧他别放,对,手臂拽开一点,别挡着胸了。”
闻秋的心脏狂跳,拼命挣扎起来,就见张明奇掏出手机,对着他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然后又嫌不够似的,让助理拿了瓶矿泉水过来,泼在他的衬衫上,又是一通猛拍。
“真是绝景啊,”他赞叹了一声,然后拿手机在闻秋面前晃了晃,“我帮你发给裴少,让他品鉴一下,说不定人真的看上你了呢?”
“不要……”闻秋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地挣扎起来,“等等……不要发!”
他只是想借着裴渡的名头吓人,绝没想过要真的让他知道这一切。他宁可死在这里,都不愿意让裴渡看到这耻辱的一幕。
然而张明奇已经精心挑选了几张发送出去,脸上的笑容扩大到了极致——其实他没和裴渡说过几句话,层次不够。平时他也不敢冒昧打扰人家,好不容易这里出了个乐子,正好是个和裴少搭上话的好机会。
下一秒,一个语音通话打了过来,张明奇转过身去接起电话:“喂?哦哦您好、裴少,好久不见啊……”
“呃——什么?”
旁人听不清电话里在讲些什么,却能看到张明奇的笑容瞬间石化,像是被吓傻了。
半晌,张明奇挂了电话,战战兢兢地朝助理使了个眼色,手指朝杂物间比划了一下。
助理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强拽着闻秋,把他推进了杂物间里,关门落锁,“你好好待着!”
“轰”的一声大门紧闭,闻秋一颗心砰砰直跳,淹没了耳边所有的声响。他不确定刚刚自己是否有在电话那头听到裴渡的声音,可是张明奇的反应至少说明了一些事——裴渡绝对是看到那些照片了。
他会发火吗?还是冷笑?还是漠不关心?为什么要打过来,他到底和张明奇说了什么?
闻秋闭上眼睛喘息了一会儿,才感觉思维慢慢回到了脑袋里。杂物间里没有空调,冻得他止不住发抖,他试着去开门,门锁得死死的,又重重地敲门喊人,却只听到沉闷的回声。
大概过了几分钟,门忽然打开了,是之前对他还算亲切的化妆师,腆着笑脸走进来。她先是把手上的一条毯子递过来,然后小心翼翼道:“那个,我们谈谈好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放我出去。”闻秋拎起柜子上的一个花瓶,就朝门口走去,那女人连连后退,“你先冷静一下……冷静!”
花瓶直朝着她的脸面砸过来,她吓得尖叫起来,一溜烟钻回了门后。花瓶砸在紧闭的门上,摔成了一地碎片。
闻秋就捡起了碎瓷片,守在门边,等着下一个进来的人。应激状态让他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一边哆嗦着一边双眼赤红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他或许的确比普通的OMEGA更敏锐更强悍,曾经一度也觉得自己战无不胜,凭着勇气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世上有太多困难是他解决不了的,就像现在,他孤立无援,只能靠报出前情人的名号自保。
又过了不久,门再度打开,神色紧张的张明奇钻了进来,高大的身体缩得很小,简直有点点头哈腰的意思。
之前的十几分钟,他求爷爷告奶奶地打了无数通求救电话,得到的回应让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要大难临头了。
“这个,那个……”张明奇嘴唇嗫嚅了一会儿,还是咬咬牙说道,“我是来道歉的,的确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有弄清你的身份,才搞出这些误会……”
“偷拍删掉。”闻秋打断了他。
“当然!肯定删得干干净净!”张明奇擦了把头上的冷汗,“你说吧,怎样才能原谅我?凡是我能做到的,都是一句话的事!”
闻秋看他那样儿,忽然就不紧张了,反而有点想笑,觉得这一切真有意思。他忽然很好奇,裴渡这个名字,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ALPHA做到什么地步。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满头大汗的张明奇:
“好啊,那你给我跪下道歉吧。”
第47章 裴渡解决问题的方式
“你说什么?!”张明奇的第一反应是怒火中烧, 下跪?!开什么玩笑?除了张家的列祖列宗,他堂堂一个ALPHA还得给OMEGA下跪?!
“你不跪,我怎么知道你的诚意?”闻秋单手托着腮, 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是说要我在裴少面前多说几句?你心里很清楚,裴少毁掉你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你忘记魏梓英的下场了吗?”
闻秋说这番话, 大半是在诈他。裴渡早就和自己一刀两断了, 怎么可能帮自己出头。然而让他就这么放过张明奇, 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在听到“魏梓英”这个名字时, 张明奇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闻秋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裴渡对这位“准妹夫”做的事, 圈内人果然都心知肚明。没想到他的冷酷和残忍会是如此好用的一柄武器,当然前提是刀刃别对着自己。
张明奇脸色狰狞地在原地踱步打转, 忽然快步走到闻秋面前。闻秋警惕地坐直了身子,唯恐他做出什么不轨的事,却见人高马大的ALPHA身形猛地一矮, 居然真的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
而且那份狰狞也被很好地藏了起来, 张明奇谄笑道:“你看我跪都跪了, 这下总能放过我了吧?要是裴少问起来,你可得帮我说话啊!”
“……”闻秋沉默不语,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可一世的ALPHA原来也是这样趋利避害的动物。他好像到现在才特别感受到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感受到裴渡在这条食物链上所处的位置。
对自己来说这样危险的世界, 对他来说的确是狩猎的乐园。
“怎么了, 你还嫌不够?”张明奇咬牙切齿道, “说话!”
闻秋微微弯腰,掐住了他的下巴, 止住了他的话音。他像抚摸大型犬一样缓缓摩挲着ALPHA的喉结,感觉到他脸上的冷汗滴在手心里,“放心,我会帮你的。现在乖乖跪着,直到我离开为止,听明白了没有?”
张明奇赤红着双眼抬头看向OMEGA,正对上那双清冷的浅碧色眼瞳。那眼神里满是责备的意味,好像把他当成了一条需要教训的狗。
也不知怎么的,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恼怒,而是下意识地说了声“明白”。
闻秋便绕过跪着的他,信步朝门口走去。所有人都在外面,纷纷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低头看着地不吭声。
闻秋随便走到一个人跟前,“把我的衣服拿给我。”
“呃、这个……”那人还没蹦出个屁来,忽然就听到外面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朝外看去,闻秋也跟着转过头,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闻秋。”
灯光明亮的摄影棚,清晰地照亮了男人的脸——裴渡的额发散乱,脸上有汗水,毫无往日的从容。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含着冰冷的怒火,喊他名字的语气接近于训斥。不给闻秋任何解释的机会,就走过来捉住了他的手腕。
闻秋并不配合,使劲挣扎起来,“放开我……”
裴渡却强行掰开他攥紧的手,“松手,你这是打算去杀谁?”
他的手心里赫然是一块碎瓷片,若不是裴渡强行把它夺了出来,闻秋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一直攥着它,见到了掌心渗出来的一点血,才迟钝地感到了疼。
裴渡看到那一抹血迹,心尖就紧缩了一下,他随手把瓷片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一言不发地拽着人就往外走。
张明奇这时候忙不迭地追出来,努力地想跟裴渡解释什么,然而裴渡根本不给他眼神。
那些各式各样的目光也逡巡过来,落到了自己身上。灯光打在身上,好像探照灯一样将他照得无可遁形,闻秋的心里一片混乱,拼命地想挣开裴渡的手,他想立刻逃到没有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裴渡不仅不放,甚至握得更紧,大手攥着他的手腕好像一副铁镣铐。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看他湿透的衬衫透出肉色,滴着水的下摆紧贴着腿根,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看起来倒的确是个称职的男妓。
裴渡不知心中的那股火由何而来,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看到照片后第一时间离开那样重要的会议过来找他。他一边脱下外套甩在他身上一边口出嘲讽:“怎么,穿成这副贱样,还怕人看吗?”
闻秋的眼瞳紧缩了一下,反驳道:“那也不关你的事!我又没有要你来!”
“不关我的事?”裴渡索性放了他的手,冷笑道,“你自己搬出了我的名头,现在又说不用我来,是怪我打扰了你的好事?”
闻秋又是伤心又是羞耻又是愤怒,从心脏向四面八方蔓延着痛楚,若不把那些钉子吐出来,他的肚子都要被划烂掉,“我叫你来你就来,那到底谁更贱?!”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心里都咯噔一声,这位小祖宗到底是谁,居然敢这么对裴少说话,不要命啦?!然而更加叫人惊掉下巴的是,那个OMEGA得寸进尺地揪住裴渡的衣领子质问他贱不贱,裴渡却只是任他发泄,只是在最后问了一句:“闹够了没有?”
站在一旁的张明奇更是忐忑,简直不敢去看裴渡的表情。他现在多少感受到了闻秋在裴渡心中的分量,便想着努力找补,硬着头皮挤到两人中间,“两位消消气,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裴少,我可以和您解释……”
裴渡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他,然而和刚才那种外露的愤怒不同,裴渡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森寒,多了一种残酷的意味。
他的语气就像电话里一样,冷静得叫人琢磨不透:“刚才倒忘了问,你是哪位?”
这一眼看得张明奇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个,我叫张明奇,家父是大河酒业的张德元。上次酒会的时候,我和严家傲严总一起来敬过酒,您忘啦?”
“张明奇是吧。”裴渡缓缓点头,然后捏紧拳头,朝他的脸砸了过去。
周围爆发出一阵尖叫,张明奇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摔在了椅子上,七荤八素地站起来,半张脸肿得像猪头一样。他捂着脸大喊道:“等、等等——”
周围都是他的员工,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帮忙,眼睁睁地看着裴渡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直接将人踹飞了出去。张明奇摔在了滚烫的补光灯上,被烫得嗷嗷叫,身后那堆昂贵的器材都被他砸得稀巴烂。
他人都有点摔懵了,也顾不上惹不惹得起对方,ALPHA的凶性被激发出来,朝一旁吐了口血唾沫,就想跳起来反抗。
极优性ALPHA的速度、力量、乃至精神都代表着一种碾压性的暴力,他的这点反抗只带来了更加不留情面的暴打。到最后张明奇一边痛哭着一边在地上往前爬,被裴渡踩着背钉在地上,那恶魔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某种嗜血的兴奋:“张明奇,这事还没完,你做好准备。”
裴渡并不喜欢暴力,但不妨碍他认为暴力是一个很有效的方式。把张明奇像垃圾一样踹到了一边,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五指的指骨发红,沾满了不属于他的血迹,他随手甩了甩,就有一个很有眼风水的家伙跑着送来了湿巾纸。
裴渡用湿巾纸擦干净了手,才过去认领他的OMEGA。闻秋是躲得最远的一个,在一开始他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头,好像觉得自己要挨打似的。
“走了。”裴渡刚一碰他,闻秋就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反应很大地躲开了。
这不是第一次裴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了,好像一只惊惶的兔子,搞得自己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一样。
明明刚才还那么有骨气地和自己对呛,却那么不禁吓,OMEGA就是OMEGA,稍微给点颜色看就知道听话了。
暴力的血性还残留在身体里,这一次裴渡也懒得和他多说什么,用大衣将人包裹起来往怀里一揽,就把人带回了车里。
尽管没考虑好下一步怎么办,但毫无疑问他要把闻秋先带回家。现如今不把人安安全全地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身体里沸腾的血液就无法平息。
闻秋一声不吭,抱着他的衣服蜷缩在副驾驶座上,依然有些发抖。不知是受了凉还是受了惊吓,他的脑袋发热,昏昏沉沉的。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但是于他而言最可怕的,是裴渡挥起拳头的那一刻。
他从未见过裴渡的这一面,但现在见到了。那因兴奋而加快的呼吸、沾满血腥气的手指、还有野兽一样嗜血残忍的眼睛,都在提醒自己这是怎样危险的一个存在。这分明是一个血液里都流淌着暴力因子的极优性ALPHA,为什么自己之前都忽略了他的威胁?
他出手时那样冷静,好像屠夫在处理一块肉。对自己来讲那样高大健壮、不可战胜的ALPHA,能被他轻易揍得满地找牙。闻秋竭力想忘记的记忆全部触发,他想起了那个阴冷的厨房,想起了那些不由分说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脚,那种逃都逃不了、不知道何时会降临的剧痛。
只有真正挨过打的人,才会理解那种疼痛和恐惧,就像烙印一样打在骨子里,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就连看电影里的暴力镜头都会感觉胃疼,更何况亲眼见到了这一幕。
裴渡沉默地开着车,本是想再教训两句的,然而余光瞥见闻秋的状态实在不好,那些话就闷在心里说不出来。他索性放出了信息素,让自己的气息盈满了车厢,闻秋便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那双淡色的眼睛像脆弱的玻璃,闪烁地看向自己,他显然想要更舒服一些,但心里又在拉扯。在一个红灯的等待时间,闻秋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还要……”
那能怎么办?没有一个ALPHA能拒绝自己的OMEGA提出的请求,哪怕裴渡现在心里还有气,但还是一边生闷气一边释放了更多的信息素。闻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头埋在了他的衣服里——OMEGA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既恐惧ALPHA的暴力,又会轻易地被ALPHA的气息安抚。
等到了家里的时候,闻秋整个人就都散发着自己的味道了。去拉他的手,也不会害怕得发抖了。裴渡把人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人带进浴室,打算把他好好地清洗干净。
闻秋都没来得及脱衣服,热水就从头顶浇了下来,把他浑身浇得湿透。他下意识甩了甩脑袋,就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裴渡的手指插进他的发丝里,把他湿透的乱发都捋向脑后。
那件衬衫已经完全变得透明,又湿又沉地贴在身上,包裹出身体的曲线。裴渡隔着衣服揉着他的胸口,声音刻意压得很轻柔:“我给你的钱不够多吗?需要你这样出去卖?”
闻秋抬起湿漉漉的睫毛,压根没有打算回答这个羞辱性的问题,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是你说的‘到此为止’,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为什么要来?”
第48章 交易2.0
闻秋的问题直切要害。其实从收到照片开始到把人带回来, 裴渡的每一个行动都没有进行过多余的思考。现在回想起那些冲动下的行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很在乎。
热水敲打在两人身上,裴渡的衣服也逐渐湿透。他思虑片刻, 这样答道:“我们曾经相处得不错,床上也很合拍。除开那些谎言,我一直对你很满意。”他帮闻秋一粒一粒解开衬衫扣子,“你的身体的确有让人恋恋不忘的资本, 说实话, 如果它落到了其他ALPHA手里, 我会感到不悦。”
每一块被他碰触的地方, 都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刚才闻秋为了让自己冷静, 吸入了太多的信息素, 身体食髓知味地开始怀念,甚至要先于情感的冲动。
“既然都要卖, 为什么不卖给我?”裴渡缓缓抚摸着他的脊背,用热水一点点洗净他,“我至少比那些人更大方, 对吧?”
情感太过幽微曲折, 欲望却是真实赤.裸的。裴渡遵循自己的本心, 既然他不想看到别的ALPHA碰闻秋,那还不如把人握在手心里。
这种抚摸介入爱抚和安抚之间,配合着逐渐充盈的信息素, 让闻秋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他配合着抬起手臂或腿, 任由裴渡把自己一点点洗干净, 恍惚间想到很久前的某一次, 好像也是裴渡将自己从危险中解救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他伤痕累累的身体——那个时候, 自己是多么信赖和依恋他啊。
三个月来关于忘却的努力都化作了泡影,这一刻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他仍然非常、非常渴望裴渡的气息和温度,想念他的眼神和碰触。即使眼前的男人会同时带来欢愉和痛楚,但那些都是刻骨铭心的滋味的一种。
“好。”闻秋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水汽里慢慢升腾。
“想好了?”裴渡帮他擦干净头发,“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建立信任的机会,所以这一回我们不谈感情,只谈交易。你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个更高的价钱,不要把自己卖得太贱。”
“我不要你的钱。”闻秋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所以语气也很平和,“我只想要一些额外的保障。”
“什么保障?”
“我想要一条安全绳——就是在走钢丝的时候,绑在身上的东西。”闻秋直视着他,“你是ALPHA,所以你没法理解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在你看来到处是鲜花和掌声的地方,对我来说到处都是危险和陷阱。也许哪一天我没那么幸运,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
裴渡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想起自己总是会见到闻秋的那一面:狼狈的、不堪的、疲惫的、歇斯底里的……他总是习惯于把问题归咎到他头上,指责他满口谎言、自轻自贱。
但他也不会过于同情闻秋,“你有想过这所有不幸的根源是什么吗?”
“你觉得是什么?”
“你决定让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有想过怎样抚养他长大吗?有想过他会把你压得喘不过气吗?”裴渡擦干净他头上的最后一点水,然后拿起吹风机帮他吹干,“既然做了错误的决定,就要承受它的代价。”
男人的手梳理过他的头发,吹风机的风暖洋洋地扫过发丝,闻秋轻轻地叹息一声:“这不是错误的决定,如果没有那孩子,我或许坚持不到今天。至于代价,我会好好承受的,不用你提醒我。”
真是个了不起的妈妈啊。裴渡摩挲着他的头发,从后脑勺一直揉捏到后颈,好像在撸一只猫。闻秋困倦地眨了眨眼睛,他想起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
“所以你来做我的安全绳吧,如果我快要坠落,就拉我一把,就像今天一样。你知道我有一个孩子,现在家里还住着一个阿姨,如果他们生了重病,你就帮忙垫付一下医疗费;将来如果我或者孩子上不起学,我可能还会问你借一笔学费……我想请你为我做这些,可以吗?”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慌不择路,但他是真的感到了害怕,无论是今天这件事,还是过去许许多多件事。他不怕和裴渡做.爱,不,倒不如说是很享受。如果滚个床单就能换到这些保障,他愿意这么做。
裴渡说:“可以,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
“从今以后,你不许再对我说谎,无论真话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可以接受。如果被我发现你仍在欺骗,我会收回所有的保障。”
“我明白了。”闻秋点头,“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嗯?”两个人在浴室里衣衫不整地大眼瞪小眼,裴渡兴致都起来了,又被他泼了一头冷水。
闻秋露出一副“是你要我说真话”的神情,认真地解释道:“天都黑了,我和家里人说好这个点回去的,赵妈等不到我会着急,小孩也会哭闹。所以我得快点回去。”
现在对那个孩子的存在,倒是直言不讳了啊……裴渡拿起椅背上的大衣,“我送你。”
“好啊,不过能不能换一辆普通点的车?”闻秋又想到了什么,“老实说你每次开豪车送我都太显眼了,整个小区都会传我的闲话,我还想过两天安生日子呢。”
“我没有那种车。”
“那算了,”闻秋啧了一声,“我乘公交回去。”
裴渡抱着胳膊,“你现在完全不装了是吧。”
“那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再过一周我的发情期就要来了,今天吸了太多信息素,所以还会再提前。”闻秋懒洋洋地凑过来,给了他一个松弛的拥抱,“我发情了就来找你,作为对这次帮忙的报酬,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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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秋丢了个叫人心痒痒的空头支票,走得那叫一个毫不留恋,叫裴渡不能不回忆起三个月前,他们还在“交往”的时候。
那时候闻秋每次离开自己家,都会抱着自己的腰恋恋不舍地撒娇,特别甜地说舍不得他,满眼期待地问下次什么时候见面——敢情那都是付费才能解锁的特殊服务。
而现在的闻秋,仿佛一只新采的柠檬,一口下去只会酸得人牙齿打颤。半点不甜,却又叫人感到别样的刺激。也许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尖锐的荆棘缠绕着玫瑰,扎手又扎嘴。
问题是……怎么感觉更叫人兴奋了呢?裴渡无语凝噎地低头看了一眼,认命地去浴室解决问题去了。
心里的邪火难消,他于是把张明奇拖到了自己的案板上,手持刀俎,琢磨着怎么把他大卸八块。
当天的监控、人证、物证,还有张明奇手机里所有的原始视频,裴渡全部都亲自过了一遍。他抱着想整人的初心,结果却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实——
那一天,闻秋真的只是想去拍杂志照片而已。
被偷拍的是他,被胁迫的是他,最后被自己无缘无故羞辱的,也是他。
在摄影棚的监控视频里,他看到闻秋一个人穿着勉强遮住大腿的衣服,被不怀好意的工作人员围着,努力镇定地自救。从镜头里只能看到他单薄的背影,竭力挺直着,据理力争。
裴渡无法想象他究竟经历过多少事,才能在这种情况下冷静地与恶人对峙,到最后实在无计可施了,才将自己的名字搬出来——原来那不是挑衅不是炫耀,而是绝望中的最后一搏。
他的确是被气得失去了从容风度,才会在不了解事情经过的情况下,明里暗里把闻秋贬作娼妓。
其实之前闻秋一直维持着理智,是等到自己过来之后,他才开始情绪失控的,就好像……好像在整件事里,是自己伤他最深。
黑暗静谧的书房里,裴渡点起了一根烟,默不作声地将视频拖到开头,看了一遍又一遍。
/
闻秋的发情期果然提前了,从裴渡家回去的第三天,他就察觉到了先兆。于是他把孩子托付给了赵妈,向学校请了假,然后把自己打包送上了门。
两个人一贴上,就立刻找回了三个月前的节奏。其实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做够,却因为矛盾的爆发无疾而终,以至于再次滚到一起时,两个人都有种白白浪费时间的遗憾。
他们简直是最完美的伴侣,无论是身材、样貌还是信息素,都绝佳地踩中了对方的好球区。一开始闻秋还以为只有自己忍得很辛苦,结果裴渡展现出了不亚于他的热情,两个人足足三天没出门,做了个天昏地暗。
到了第三天,闻秋从一段昏迷般的睡眠中清醒过来,看到窗外蒙昧的天色,一时不知是在清晨还是傍晚。
裴渡赤着上身靠着床头,正在查看pad上的资料,黑发难得有些凌乱,侧脸的轮廓英挺,叫人刚醒来望见,心里便是怦然一动。
闻秋困顿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睛半阖着又想睡,就听裴渡道:“醒了就喝点水。”
“唔……”闻秋发出很模糊的音节,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大概是流了太多水,的确是渴,他爬起来凑到床头柜上的水杯前,叼着吸管喝光了一杯温水。
裴渡偏过头看他,便看见他被床头灯照亮的脊背骨肉停匀,盛着昏黄的暖光。的确就如同上次承诺的,他默许了自己对他做任何事,即使他根本没有欠自己什么。
他想,无论两人之前有多少过摩擦和龃龉,至少这一次,自己应该道歉。
第49章 温度差
“张明奇已经被逮捕了。”裴渡先这样开口道, “他的手机和电脑里有很多偷拍视频,受害者高达100多个。”
“哦,”闻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我还以为他这种人不怕被抓呢。”
“的确,他有避险的手段。”裴渡说,“不过那天我带的人直接把他控制住了,搜查了他的工作室和家里, 他的员工也表示愿意作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后才报的警, 他没有销毁证据的机会。”
闻秋没劲地叼着吸管, 心想张明奇横行霸道那么多年, 欺压了不知道多少和自己一样的小模特, 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可是裴渡只要想, 就能轻易地扳倒他,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肯定不止是偷拍, 他会拿这些偷拍的视频威胁人,要么给钱要么陪他上床。”闻秋说,“能不能仔细查查, 多关他几年?”
“这点你放心, 我正有此意。”裴渡的手指哒哒落在平板上, 敲出了很单调的节奏声。
听他这么说,闻秋就很放心,裴渡整人的本事, 他是认可的。
裴渡铺垫完毕, 转过来认真地看向他:“那天我有很多事还不了解, 就对你说了很不妥帖的话, 这一点我要向你道歉。”
闻秋有些意外,想不到他还具备知错就改的优良美德。他很愿意相信裴渡道歉的诚意, 但也知道下一次该犯浑的时候他照样会犯浑。
“没事,”闻秋淡淡地说,“任谁突然收到别的男人发来的前情人的色.情照片,都会忍不住生气的,我能理解。”
“但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解释?”裴渡问出了真正在意的点。难道在闻秋心里,自己是一个不值得费唇舌解释的人?
“我不在乎你怎样看待我,就像你说的,我们保持床上的关系就好,你要给我保障,我不能对你说谎。”闻秋垂下眼睫,“至于感情就不谈了吧,没有必要。”
注定没结果的事,谈到最后都是枉然,徒惹人伤怀。
裴渡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清醒。”
“这不是清醒,这是自我保护。”闻秋也不愿意再多解释什么,蜷着身子又躺下了。他和裴渡的世界隔着千万道沟壑,裴渡恐怕永远都没法理解,不谈感情和自我保护之间有什么关联。
眯着眼睛躺了一会儿,裴渡缓缓抚摸着他的脊背。闻秋舒服得险些又要睡着,忽然听他说:“六点了。”
闻秋一下子醒了,白天的时候他叮嘱过裴渡,六点的时候要把自己叫醒。三天没着家,小知了的眼睛都要哭成水蜜桃了。
他强忍着身上的酸痛,一骨碌爬起来,一件一件把衣服穿上。裴渡只感觉被窝一空,旁边骤然钻进了冷气,手也失去了抚弄的对象,颇有些空虚。
刚温存过的OMEGA转眼就要回去照顾别人家的小野种,他本能地感到了不爽,然而也不好说什么。披着睡袍把人送到门边,闻秋穿好外套,把围巾一圈圈缠在脖子上,顺便打算把这两天攒的垃圾都带下去——其中一个垃圾袋装满外卖盒子,另一个垃圾袋里都是用过的套子和小玩具。
裴渡倚着门框,看他来回忙碌,忽然道:“幼儿园已经预定好了,学费全部缴清。是你家附近的鼎英幼儿园,到年龄了直接去上就可以了。”
闻秋吃了一惊,抬头看他:“两万块一个月的鼎英?那个不是一定要外籍身份的吗?”
“是吗?我好像没听园长说……”裴渡的话还未说完,就忽然被闻秋捧住脸,浅尝辄止地吻了下他的唇。
“谢谢你。”闻秋眼睛亮亮的,嘴角翘起一个可爱的弧度,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他其实是很少笑的——现在裴渡也多少能分得清他的笑容里有多少虚情假意的成分——所以这个阳光明媚的笑意就显得很珍贵,裴渡想大概只有在涉及那个孩子的时候,他才会如此动感情。
“不必谢,”裴渡单手擎住他的后脑勺,给了他一个更深的goodbye kiss,“我还不至于亏待自己的床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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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闻秋就发现,选择了裴渡是多么有性价比的一次投资。
说不需要金钱包养是一回事,然而偶尔从裴渡手里漏下来的一点东西,就够他捡半天的了。比如那些一票难求的演出、会员制的高档餐厅、认识名流大腕的机会、甚至还有学业上的指导……后来裴渡嫌弃他路上太慢,非常想要送他一辆车,被闻秋以没有停车位的理由拒绝了。
其次,裴渡还给他配了一个保镖,但凡去任何可能有危险的地方,他都可以让这位保镖陪同。那是个高瘦凌厉的ALPHA,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闻秋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有些打怵,不过时间一长就渐渐习惯了他沉默的存在。
还有一些更幽深隐晦的好处,闻秋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发现,但它的确在暗中运转着,并造就了他人生中的一次小小奇迹。
事情要从风华传媒的一次内部肃清说起。起因是有人匿名上书董事会,告发王书冉总监的七大罪状,其中包括拉帮结派、中饱私囊、泄露公司机密等等。董事会对此事高度重视,立刻成立调查组,调查后发现罪状基本属实,决定对王书冉作出开除处理。
至于他之前负责的项目和做出的决策,也都由调查组牵头进行了重审。其中就包括一个小小的编剧比赛项目,由他拍板决定的特等奖被取消,按照评委盲审的评分重新安排名次。于是赶在大赛结果公布前三天,特等奖就变成了《埋葬玫瑰花的地方》,作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编剧闻秋。被所有人看好的柳星辰的《天际线》,则掉到了一等奖。
这一次王总监倒台之快,简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公司的高层本就不可能完全清白,很多事董事会心里门儿清,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人们纷纷猜测,他要么是做了派系斗争的牺牲品,要么是被人给搞了。有人去旁敲侧击,可是王书冉只是作苦大仇深状,什么都不说。
其实王书冉自己,也是完全懵逼的状态,直到被公司扫地出门,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得罪了哪位大佬。他四处烧香拜菩萨,找遍了所有的关系,别说自救了,连为什么被搞的原因都没弄明白。
最后从一个相熟的高层口中,他才好像隐隐得到了一些暗示:仿佛是他挡了谁的路,所以就被当作小石子随意地踢开了。
门前一下冷落起来,之前那个小编剧柳星辰整天像哈巴狗一样围着他转,现在路过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眼白能翻到天上去。还听他嚷嚷着要去调查那个闻秋究竟是什么来头,王书冉已经有所察觉,但就是不作提醒,冷眼看着他栽跟头,自己也好跟着呸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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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文心杯”的结果出炉,闻秋看到结果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拿到了特等奖!
那可是有无数戏文专业大佬参加的比赛啊,他居然能脱颖而出拿到第一名!那可是将近9万块的奖金!
在学校里他捂着嘴没敢兴奋地叫出声,好像揣着个烫手山芋似的熬到下课,立刻就打车前往裴渡家里,迫不及待地想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在车上收到蒋明欣的庆祝短信,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刻都没想到和好朋友一起分享喜悦,满脑子都想着快点告诉裴渡。
不过闻秋很快又释然了,这个剧本毕竟是在裴渡的见证下诞生的,且不说他从陆甲导演那里得到了多少帮助,就连最初开始写,也是因为裴渡帮他解决了生存之忧。
这份快乐,理应与他一起分享。
跑到门边,闻秋飞快地按着门铃。门很快开了,裴渡还有些纳闷,“今天这么早?”
“编剧比赛我拿奖了!”闻秋把获奖名单递到他眼前,“特等奖!”
裴渡当然是早就知道了的,因而毫不惊讶,只是微笑着张开手。闻秋就笑着扑倒了他怀里,被他抱起来转了一圈。
“厉害啊,我就说你一定能行。”裴渡夸赞道。
闻秋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也有你的功劳,如果不是按照陆甲导演的建议对整个结构进行了大改,我肯定拿不到奖。”
然而这却引起了裴渡一段不好的回忆:“陆甲的那个剧本……”
“我从垃圾站捡回来了,”闻秋笑了笑,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幸亏那些大叔大妈看不出这份礼物的价值,光去抢那些没用的东西了。”
“嗯,那些东西丢就丢了吧,”裴渡随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以后送你更好的。”
不会有更好的了,闻秋在心里暗嘲道,那些礼物在生日时给了他多么大的感动,在被丢弃时就给了他多么大的痛苦。那种折磨他不要再受第二遍,他不会再珍惜裴渡送他的任何东西了。
“不说那些了,我去给你煮好吃的,就当是谢礼了。”闻秋也不愿再去想那些晦气的事儿,今天可是他获奖的好日子,他进门就朝厨房走去,“想吃什么?我今天可是要发挥十成的功力,机会难得,快快点菜。”
“做牛排吧,就是你第一次给我做的那个,”裴渡跟在他身后,“那滋味我现在还想着呢。”
闻秋当然也忘不了那滋味,那是他第一次试图卖身失败后,忍着胃痛做的一餐,后来还被裴渡的气场压迫着,没滋没味地吃了一半。
闻秋给自己系上围裙,和颜悦色地应道:“好啊,这可是我师父教我的拿手好菜。”
裴渡坐在餐桌前,看到他围着围裙忙碌的背影,心忽然被触动了一下,想到三个多月前的日日夜夜,闻秋在灶台间忙碌,给他变着花样烧好吃的。
现如今,只有闻秋想要表达谢意的时候,他才能得到这种高规格的招待。
但现在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好处,比如三个月前他看得到吃不到,现在却可以随时将闻秋按在灶台上,从后面肆意欺侮他。
裴渡单手托着腮,品味着这前后的温度差,眼睛眯了起来。
第50章 闻秋答谢的方式
很快闻秋便参加了“文心杯”编剧大赛的颁奖仪式, 领取了荣誉证书和88888元奖金。尽管那只是个很小的活动,但一站上舞台去领奖,他还是兴奋过了头, 说获奖感言时都险些忘了词。
裴渡陪他去参加了典礼,坐在观众席第一排为他鼓掌,还送了他一束花。
闻秋抱着大束的玫瑰,很自然地低下头去埋在花间嗅了嗅, 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裴渡不动声色地看向他, 看到他穿着修身的正装, 衬衫领子服帖而板正, 领带也系得一丝不苟。偏偏怀里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 脸颊也因为兴奋而染着红晕, 看起来有种活色生香的漂亮。
他忽然很庆幸自己改变了主意,用釜底抽薪的方式改写了大赛的结局。看到闻秋开心的样子, 他的心情也会变得很愉快。
第二天,闻秋又应了负责人的邀请,去风华娱乐讨论作品的孵化改编事项。
接待他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编辑, 给他详细介绍了作品的运转模式。闻秋才知道获奖只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步, 光是风华娱乐手中就已经紧握了许多大IP, 其中不乏知名的小说漫画以及著名编剧的作品,然而并非每一部都能得到改编的机会。作品即使有幸被选中,通过层层评估审核制作, 上映往往也是好几年后的事了。
根据大赛投稿的规则, 风华娱乐自动拥有了他作品的版权, 如果之后作品的衍生开发赚到了钱, 闻秋也能得到一定比例的分成。
闻秋坐在那里嗯嗯地听着记笔记,编辑让他签合同, 他看过之后就签了字。其实真的能改编也好,不能也罢,他都已经极其满意。
商谈结束之后,编辑带他参观了公司的编辑部,还请他在茶水间喝了咖啡,投喂了一大堆小零食。和高冷的外表不一样,她看起来十分热情,闻秋有什么不懂的都一一解答。
聊着聊着,闻秋也回过味来了,这个编辑好像一直在打探他自身的情况,甚至夸他长得好该去做明星,打趣地问他有没有交A朋友。闻秋何其敏锐,猜想这种兴趣肯定是有什么由来,莫非她觉得自己能拿到特等奖,是托了关系走了后门?
那就是扯淡了,虽然他的确得到了大导演的帮助,但最终稿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改出来的,这也是他如此自豪的原因。
正聊着,茶水间的门忽然打开,一个年长的女人和一个年轻的OMEGA男生一前一后地走进来,那个OMEGA男生还黏糊糊地喊着:“金绫姐~~”
闻秋眼前一亮,立刻认出了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是业内出名的编剧,高质量又高产,电影电视剧都有涉猎。
这一次来风华娱乐,闻秋自然抱着结识大佬的心思,这是花钱都买不到的机会。可真到了重要关头,他却又有点胆怯,不知道该怎样上前打招呼。那个小男生却机灵得很,跑前跑后给金绫端茶倒水的。
编辑看他出神,便道:“那是金绫,写《千古一圣》的那个。以前也是我们公司的,后来自己出去开独立工作室了,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啊。”
闻秋小声道:“嗯,我喜欢她的作品……”
编辑就笑了,直接把他拉到了金绫面前,“金姐,这是我们编剧大赛的特等奖获得者闻秋。你参加评审时夸过的那本《埋玫地》,就是他写的。”
“哦,我有印象,伏笔的安排很老练,倒有点陆甲的味道。”金绫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了闻秋一眼,“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哪来的明星呢。”
“金姐好。”闻秋立刻乖巧地打了声招呼,金绫在那里喝着咖啡的时候,他就抓紧时间说道,“我特别喜欢您的作品,尤其是那部《风起青萍之末》,写得太好了,我就是因为读了那部,才立志想当编剧……”
他在那里说着,金绫就挂着淡淡的笑意听着,最后点了点头:“这部倒是挺早的了,难得听人说起,看你年纪不大,研究倒挺深。”
看她态度亲切,闻秋便微微松了口气,又多说了几句对她作品的理解,金绫也随和地回答了。闻秋便鼓起勇气道:“金姐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
这话一出口,那个OMEGA小男生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像是憋着什么气,在那里瞪眼很久了。金绫则委婉道:“我的工作室邮箱是全网公开的,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或是想要交流作品,可以通过工作室邮箱联系我。”
说罢,她放下空了的咖啡杯,和编辑打了声招呼:“快五点了,我还要去找新总监开会,回见。”
“好,金姐慢走。”
看着她步履优雅地走出去,闻秋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编辑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能刷个脸就不错啦,起码人记住你了。你回头整理个作品集发她邮箱,听说那边是每条都回复的,说不定就有机会了呢。”
“嗯。”闻秋点了点头,心里对金绫是叹服的——不愧是成熟的编剧,竟然能从一部改过千百遍的剧本里,一下子就看出哪里受了陆甲的影响。
那个OMEGA小男生没有跟着金绫走,抱着胳膊打量着这边,冷不丁道:“你就是闻秋?”
“嗯?”
“我之前还在想,到底是哪路神仙抢走了我的名次。”那个男生忽然走近了,盯着闻秋的脸发出啧啧的声音,“现在看到这张脸,我算是明白了,有资本就是不一样啊。”
“柳星辰,你说话注意点。”编辑皱眉道。
柳星辰这个名字闻秋有印象,他的《天际线》获得了一等奖,据说排名仅次于自己。然而颁奖典礼那天这个人并没有出席,所以这也是闻秋第一次见到他真人——脸蛋不错,目光凌厉,语调尖酸,一看便是那种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人物。
但说起拼命想要往上爬,谁不是呢?闻秋淡然地回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柳星辰咄咄逼人道,“哈,直到结果公布前三天,特等奖都还是我的,你没发现你那个荣誉证书都是赶工做出来的吗?!我不知道你背后是谁,用了什么手段抢走了我的东西,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这个圈子终究是凭实力说话的,你可以试试看凭这种龌龊的手段能走到什么时候!”
闻秋本应当非常自信地喷回去,然而此刻他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叫他打心底冒出了寒意。好在这时他的编辑也严肃起来:“柳星辰,公司不是给你胡说八道的地方,茶水间里也有监控,你必须对你说的每句话负责任,你心里清楚吧?”
柳星辰翻了个白眼,大步走了,狠狠地摔上了门。
“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这样,仗着自己有点才华,谁都看不上眼。”编辑拍了拍闻秋的背以示安慰。
“所以呢?”闻秋直视她的眼睛,“我这个特等奖是怎么来的?真的如他所说最后三天才临时变成我吗?”
“呃……”编辑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卡了一下壳才回答道,“所有作品都是经过专业评委盲审打分后选取的,绝对公平公正,你不要信他的胡说八道……”
闻秋深吸了一口气,直言不讳地问道:“可以告诉我裴总的办公室在哪一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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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观景电梯,闻秋一路向上,来到了裴渡的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大而开阔,以大理石和实木为主的装饰有种简洁大气的风范,落地窗里装着冬日高远的天空,风吹动残云,向夕阳散去。
裴渡在办公桌后抬起头来,他穿着全套西装,头发梳得整齐不乱,和平时在家见到的慵懒模样相去甚远,以至于闻秋在一瞬间感到有些陌生。
“怎么想到过来?”裴渡笑着问,“来,过来坐。”
闻秋走过去,没有坐,就站在他面前,隔着宽大的办公桌与他四目相对,“是你动了大赛的名次,把特等奖给了我?”
裴渡靠在椅背上,面对他的质问,气定神闲地说了声:“是。”
“我有要你做这些事吗?!”闻秋的声音立刻拔高了,他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好让自己没有破口大骂,“裴渡,我他妈知道你有钱有权,你是不是觉得我离开你就什么都做不到?是不是以为用这种方式我就会对你感激涕零?!”
没有谁比裴渡更会羞辱他了,所有的兴奋和喜悦都变成了耻辱,他宁可自己什么名次都拿不到,也好过凭关系走后门拿到胜利。柳星辰根本就没有骂错,所以编辑看他才会是那种眼神,所以金绫也不愿意搭理他,如果业内都知道这件事,那他以后到底还怎么做人……闻秋越想越气,恨不得把他那个傲慢的脑袋锯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狗屎。
“说完了?”裴渡把他拉到怀里来,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然后把一份文件递给他,“看看这个。”
闻秋气得手都在发抖,翻开文件,发现是大赛的评委盲审记录,而自己的作品赫然就以91.25分高居榜首,柳星辰的《天际线》则排在自己下面。
他陷入了深深的疑惑,“我是第一名?那为什么他们说最后才改动了名次?”
裴渡便告诉了他整件事的始末,唯独隐去了自己一开始没有干预决策的事。
“所以你就为了把名次改过来,操纵董事会把王总监赶走了?”闻秋又陷入了深深的震撼,这、这都是什么人啊?
“哦,那是因为我本来就看他不爽,”裴渡漠然道,“我初来乍到,正好拿他立个威。”
他说得像是顺手而为,然而闻秋怎会感觉不到他在这件事上的诚意。如果真的按裴渡所说,那么刚才自己完全是误会了他,他不仅没有走后门给自己安排奖项,反而是替天行道守护了比赛的公平。
归根结底,他也的确是凭借了和裴渡的关系,才守住了这个奖项。世界上多的是有才华却没有门路的年轻人,在这个酱缸一样的圈子里,遭受了不公平对待也只能忍气吞声。
他那样懵懂无知、冒冒失失地闯进这个圈子,如果没有裴渡的暗中守护,或许会被一千一万个柳星辰啃得骨头都不剩。
闻秋立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地想了很久。裴渡也没有打扰他,拿起没看完的文件继续看起来。忽然,他就听到闻秋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
“……我是不是该说谢谢你?”
“看你怎么想这件事。”裴渡仍然专心地在文件上写着批注,“在我看来,你的实力得到了专业评委的认可,第一名实至名归,作为比赛的组织者,我不过是保证了这件事应有的秩序和公平。”
“但是没有你,我连一点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不,甚至连知情都做不到。”闻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应该谢谢你的。”
他不想欠裴渡人情,所以要当场就还清。而他唯一能用来酬谢的礼物,只有自己的身体。
说话间,他慢慢解下了自己的外套。那件为了来办正事而故作成熟的外套下,是一件印着可爱小熊图案的毛衣。
裴渡停了笔,戏谑地打量着他,看着臃肿的冬衣一件件褪下,OMEGA纤细的曲线渐渐显露。他背后光线敞亮的办公室,又平白增添了一丝禁忌的刺激。
“这是感谢吗?我倒觉得是奖励我了。”裴渡来者不拒,握住他的腰将他抱起来,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冷不冷?”
“冷啊,”光裸的皮肤沾到冰冷的实木桌面,那一下还是很刺激的,闻秋的脚晃悠着沾不到地,就踩在了裴渡的小腹上,望着他的眼睛道,“快点让我热起来。”
送4512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