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同病相怜
闻秋感觉他还没结束, 却迟迟不见裴渡动作,便打起精神来问道:“不做了吗?”
“不做了,”裴渡起身抽了几张纸巾擦干了手, “你那么抗拒,没意思。”
闻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并起了酸痛的腿,坐在那一片狼藉里。如果不是做那种事, 如此裸程相待实在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张了张嘴, 然而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想说什么?”裴渡抓住了他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探究地看向他。
“……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很可笑?”闻秋偏过头去看向窗外, “没有你的恩赐就什么也做不好, 明明说要感谢可是又不情不愿。”
“你问我的想法吗?我觉得你只是需要改变这里, ”裴渡指了指脑袋,“那些放不下的东西, 只会源源不断地让你痛苦。”
闻秋茫然地看向他,就见裴渡整理了衣着,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 仿佛不曾沉迷堕落过。他捡起沙发上的毯子, 裹在他身上, 然后打开了窗,寒风呼啸着吹进来,吹散了一室旖旎的空气。
裴渡靠着窗, 风吹乱了他的发梢:“我之前说过要给你一个实习助理的职务, 这句话依然有效。你愿意的话, 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闻秋把自己裹在毯子里抵御寒意, 闷闷地说:“我不要。”
裴渡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做了一切情人该做的事,却又想要维持那点尊严, 该争取的不去争取,该放弃的偏不放弃。活该他要痛苦。
办公室连着的休息室里有一个淋浴间,闻秋把自己洗干净了,然后换上了自己没有被弄脏的衣服。裴渡要他多留一会儿,下班后送他回去,也被他拒绝了。
闻秋匆忙地离开了公司,然后找到了最近的药店,买了紧急避孕药,直接干吞了下去。他当然愿意相信裴渡的话,他不会想让自己怀孕的,或许是有长期服药,或许是有什么别的黑科技。然而这也不妨碍他心里忐忑——毕竟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承受代价的只会是自己。
料峭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往衣服里钻,吹得他遍体发凉,后面仍然是酸痛,闻秋一瘸一拐地往公交站走去,忽然听到马路上传来喇叭声。
他转过头去一看,是裴渡的车——裴总就是裴总,翘班都那么随意。
裴渡降下了车窗,看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和被风吹红的脸颊,就蹙了蹙眉,“就知道不能让你一个人走,上车。”
闻秋乖乖地钻到车上,有人送总归是好的,而且车里的确暖和。口袋里避孕药的药盒露出了一个角,裴渡一眼扫到,没有发表意见,只是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好像在说他是个傻瓜。
/
那天回到家后,闻秋便开始整理自己的作品集,把自己之前练手的短篇小说、剧本、文学评论,连带自己的简历全都整理成一个文档,打包发送给了金绫工作室的邮箱。
他没有在网上搜到公开招募实习生的信息,但仍然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希望能够跟随前辈学习。
其实这也是他拒绝裴渡的原因,在参观过风华娱乐、见到了金绫后,他意识到比起部门繁多的大公司,小工作室或许更适合自己。
这封邮件发出去,就像石头沉入了泥沼,一点回音都没有。闻秋焦灼地等了一周,吃饭睡觉都忍不住往手机瞟。裴渡大概能猜到他在为什么事着急,但偏偏又不说,等着他主动来找自己帮忙。
第二周的时候,闻秋更焦虑了。这天他路过美院,就准备找蒋明欣出出主意。周日中午的美院冷冷清清,看不见多少学生,但闻秋知道他最近在忙展览的事情,从早到晚都泡在画室里,想必饭也没好好吃。他从学校食堂打包了一个手抓饼,准备带给他做午饭。
走到那间小画室外,闻秋忽然听见里面有一些奇怪的动静,然而心里也并没有太在意,就和往常一样直接推开了门。
一阵浓烈的信息素扑面而来,闻秋下意识捂住鼻子,便看见画室的小折叠床上,一座肉山正在耸动。而蒋明欣正被压在那座肉山下,正对着他的半张脸露出了极为惊骇的表情。
那座肉山也意识到不对,凶神恶煞地回过头,露出一张肥胖的汗津津的脸,“谁啊?!”
闻秋认识他,知道他是美院的领导,蒋明欣经常私下里吐槽他,背地里管他叫肥猪——所以闻秋怎么也想不到,会撞见两个人在公共画室里做这种事!
他脑子里刚蹦出“□□”二字,就见蒋明欣推了推领导的肩膀:“快走。”
那领导还弄不清情况,勉强扯过衣服挡住下身,对闻秋喝道:“还不快走!”
“哎呀,说你呢!”蒋明欣用力把他肥硕的身躯推起来,“这里的事我来解决,你先走。”
领导两只手拽着自己的裤子往上拉,蒋明欣则帮忙把衣服往他头上套,好容易把肉都包裹了进去,领导瞪了闻秋一眼,还想说什么,蒋明欣就把他往外推,“没事,他是我朋友,嘴很严的,您放一百个心吧!”
“砰”的一声,蒋明欣把人送走了,转身关上了门。
闻秋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他,手里拎着那个逐渐冷掉的手抓饼。
蒋明欣向来做什么事儿都有种理直气壮的劲儿,现在却有点冒冷汗,挠了挠一头乱翘的红毛,“味道太重了,我去通通风……”
结果没走两步,踩到了地上的避孕套,险些滑一跤。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嘟囔道:“就是这么个事儿呗,你可别往外说啊。”
“他强迫你的?”闻秋问,“是不是他利用职权威胁你?现在就报警,我可以帮你作证……”
“不是胁迫,我自愿的。”蒋明欣语气平稳地打断了他。
“为什么?”闻秋的语调急切起来。
“还能为什么,为了零一美术馆的展览呗,一共只有4个学生能去,其他人都陪他上床,就我不陪,那我能被选上吗?”
“只是一个展览而已,有那么重要吗?”闻秋想起刚才那只肥猪,就直想吐,“值得这样出卖自己吗?”
“很重要,非常重要,不能被人看到的话,这些作品狗屁都不是。”蒋明欣漫不经心地扫过自己挂在墙上的画,“当然啦,你清高,你没那种世俗的欲望,你当然理解不了。”
他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某种警惕和防备,闻秋忽然感觉很受伤,是他撞破了不该撞破的禁忌,让蒋明欣展示了不想展示给自己的那一面。他不想就这样结束这段友谊,他只有这一个朋友。
可是他也无法认同蒋明欣的做法,更无法附和他的话,“我一直觉得画画和写剧本是一样的事,你画得那么好,只要继续画下去,是金子早晚会发光的……”
“‘早晚’是多早?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发光,苦熬了几十年的人多的是。我为什么要受那种苦啊?”蒋明欣斜眼看他,“我只是运气没你好,没傍上裴渡罢了……”
“蒋明欣!”闻秋愤怒地打断了他。
他和裴渡复合的事,他只告诉过蒋明欣一个人。出于信任告诉他,不是让他现在拿这件事来捅刀子的。
蒋明欣做了个捂嘴的姿势,“OKOK我不说了,你也不说了,好吧?这下我可把领导得罪惨了,展览肯定去不了咯,我还得想想等会儿怎么给他解释。”
闻秋被他下了无声的逐客令,满心失望地想要离开,蒋明欣却忽然发现了什么,从他手底下勾走了那个装着手抓饼的塑料袋,一如往常地嬉笑道:“带给我的?正好饿死了,谢啦。”
闻秋一点都笑不出来,深吸一口气就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蒋明欣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就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变成了无声的啼哭。他狠狠地拆开袋子咬了一口饼,里面是他最喜欢的肉松和火腿肠,还加了重辣。没两下眼泪鼻涕就一起淌下来,在麻痹的舌尖散开咸咸的味道。
他忘不掉闻秋刚打开门时立刻捂住鼻子的那副神情,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震惊。明明好不容易忍下了所有恶心去伺候那头肥猪,可是那一刻他真的差点吐出来。
想到刚才说的话,他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子。是,他心里的确是那么想的,闻秋能遇到裴渡这样的金主,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自己是羡慕他。可是不该说的,所有人都鄙视自己,只有闻秋不嫌他,他是自己唯一的真心的朋友。
这下好了,全完了,蒋明欣仰天叹了口气,“蒋明欣啊蒋明欣,你他妈真是擅长把什么事都搞砸啊!”
/
闻秋心中烦乱,不自觉地就坐车到了裴渡家楼下。今天裴渡并没有找他,是他自己要来的。
他在楼下打电话过去询问,裴渡说要晚点回来,让他自己先上去坐。
闻秋的身份早就被录入了大楼系统,畅通无阻地上了楼,他直接刷指纹进了裴渡家,熟练地挂好外套换好鞋,然后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等裴渡回来的时候,闻秋已经是微醺的状态了,一个人坐在落地窗边的小榻上喝酒。屋内没有开灯,城市的灯光霓虹透进来,为他镀上一层迷离的冷色光晕。
这种回家有人在等的感觉,让裴渡的心微妙地膨胀了一下,他带着笑意走过去,掰起闻秋的下巴,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今天怎么想到要来?”
“来找你还能做什么?”闻秋伸出舌尖在他嘴唇上舔舐了一下,冰块和威士忌恰到好处地构成了刺激。裴渡眯起眼睛,捧着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城市的灯火和星空连成一片河流,流淌在这无垠辽阔的虚空,两个人肆无忌惮地在窗口做了起来。
不用特意去感知,裴渡就能察觉闻秋的不开心,他今天格外主动,可状态也格外游离。有的时候仿佛是在主动寻求一种痛感,呢喃的爱语接近于挑衅,“用力点……你没吃饭吗?”
裴渡丝毫不受他的影响,在闻秋把性变成自虐之前叫了停。他衣衫不整、随意不羁地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嘴里叼了根烟,懒洋洋地看向他:“所以到底怎么了?”
闻秋并不想说——难道要他承认,他会为蒋明欣的事生气,大半是因为那画面讽刺般地照射了自己,蒋明欣说得对,他只是正好碰到了裴渡,他所做的事和蒋明欣做的毫无区别。可是在画室的时候他竟然如此理直气壮地露出了鄙夷之色,好像他不曾出卖过□□和灵魂。
裴渡还在等他的答案,闻秋却忽然俯下身,夺走了他嘴里叼着的那支烟,自顾自地抽起来。他的身体仍光裸着,只披了件过大的外套,抽烟的姿势很娴熟,只是眉眼冷清,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因为蒋明欣的事?”
闻秋缓慢地眨了下眼:“你知道?”
“学校里有一些风言风语,”裴渡说,“说看到美院教授衣衫不整地从画室出来什么的。”
果然,在公共画室里做这些真的是疯了,早晚会被人发现的吧……闻秋的眉头深深蹙起,心里又多了份对蒋明欣的担忧。他再没能忍住,还是和裴渡说了白天发生的事,他其实很后悔没有敲门,他宁可没发现这件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裴渡道,“为什么在教室那么紧张的美院里,蒋明欣可以单独申请到一个画室?”
“那是公共的……”
“但从来没有别人去过对吧?”裴渡说,“没有必要为他担心,这是你第一次撞见,但绝不是他第一次做。”
裴渡逼迫他去面对现实,闻秋也无法再去忽略那些细节:为什么画室从来没人来,为什么角落里会摆着一张折叠床,为什么总是点着浓浓的熏香,仿佛想要遮掩一些味道……他想起在香水展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蒋明欣就笑嘻嘻地告诉他:世界是个大妓院,每个人都是出来卖的,只是卖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他想他对蒋明欣的愤怒,本质上来源于他对自身无能为力的愤怒。
同为OMEGA,他们不过是同病相怜。
第52章 “让我自己来”
想明白问题的根源后, 闻秋无比后悔自己说过的话。
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出卖尊严的滋味,有时候就是为了一点点钱,一个机会, 一些保障,像他们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就会被迫出卖全部。
可是该如何道歉呢?怎样才能求得蒋明欣的原谅?怎样才能弥补他失去的机会?闻秋抬起头,看向裴渡:“我害他没法去零一美术馆参展……你可以帮忙吗?”
“我没听过这家的名字,可能需要问一问。”裴渡拿起手机, “不过也可以不那么复杂, 与其跟着学校出去蹭展位, 不如在博世开独立画展。”
博世美术馆, 是全江河市、不, 应该说是全国最大的私立美术馆, 能在那种地方办展的艺术家,实力和人脉缺一不可。
“可以吗?”闻秋眼巴巴地问。
裴渡拨通了一个号码, 示意他等待。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裴潇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哥,找我什么事?”
裴渡简单说明了来意, 裴潇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没问题啊, 我去和苏媛姐说一声, 她上次托我找一幅明朝字画,还欠我个人情呢。我现在就去问,十分钟后给你电话。”
果然十分钟不到, 裴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表示档期随他挑, 一同被推过来的还有一个策展人的微信。
闻秋心里再次感慨, 这世上任何看起来麻烦无比的事,在裴渡那儿或许只消几个电话就能解决。可对自己来说, 这又是很大的恩情,裴渡现在为他做的,绝对超出了“安全绳”的职责范围。
裴渡安排好了展览的事,就伸手来摸摸他的脑袋,“做得好。”
闻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夸奖是从哪儿来的。
“夸你开窍了,总算知道怎么正确使用资源了。”
“……”闻秋不动声色地挪开脑袋,不让他摸。
裴渡笑眯眯地看着他:“来,既然都开窍了,还有什么烦恼都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闻秋知道他说的是金绫工作室的事,然而他就是死倔到底:“唯独这件事你别管,让我自己来。”
/
第二天,闻秋早起做了很多不同口味的青团,分成了三份,一份留家里,一份准备带给裴渡,剩下一份放在了背包里,然后就去了学校。
他和蒋明欣约在了学校咖啡厅,把打包好的青团送给他,然后说了展览的事。
他以为蒋明欣会犹豫,毕竟这个机会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未免太有挑战性了,没想到蒋明欣兴冲冲地就应下了,“好啊好啊!”
然后他张开双臂,热情主动地给了闻秋一个熊抱,好像他们不曾有过口角,“裴渡那小子是真的牛逼啊,遇到这种男人早点嫁了吧,别让人给跑了。”
闻秋心里存着事,忍不住问道:“你不会觉得惶恐吗?”
“惶恐什么?”蒋明欣歪了歪头。
“得到一些自己承受不了的东西,而且无以为报。”
蒋明欣听懂了他的意思,倒不如说这一路他都见证着闻秋的挣扎。他笑着拍了拍闻秋的肩:“怎么会,这一切都是我们应得的好吧。”
闻秋不解地看向他。
“我们OMEGA从小到大遇到过多少危险,遭受了多少不公,我们想要做任何事,都必须付出别人好几倍的代价,你想想是不是这样?”蒋明欣说,“就说我吧,我是从穷乡僻壤考上来的,如果我不出来读书,早就被家里卖给不知道哪个ALPHA做老婆了。我从初中开始自学画画,家里没给我出过一分钱,因为他们觉得OMEGA什么事都做不成。”
蒋明欣握住了闻秋的手,闻秋才发觉他的手指粗糙,和自己一样是一双做惯了重活累活的手,“再说你吧,你长得那么好看,我不用猜都能想到你从小到大遇到过多少恶心事。”
闻秋的脑海里划过了一连串的身影,从卢毅龙到崔经理,从曹老板到魏梓英到张明奇,这些毫无罪恶感的戕害者们,他们选中自己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是个没有依靠的OMEGA。
“他们ALPHA呢,一辈子轻轻松松,想得到什么都很容易。我们千辛万苦才能走到他们面前,还要被他们搂搂抱抱占便宜。”说着,蒋明欣恶狠狠地叉起一个青团,“这个世界本来就对我们不公平,不要怕去争取利益,那不过是夺回我们本来应得的。”
闻秋不由微笑起来,虽然他并不是完全认同蒋明欣的话,然而这种理直气壮的劲儿,还是让他心中宽慰了不少。
“噢,你又对我笑了。”蒋明欣叼着青团子,挤眉弄眼地看向他,“不生我的气啦?”
“没有生过你的气。”闻秋很认真地说,“你以后再遇到这些事,别去找那只肥猪,直接来找我。”我去和裴渡交换。
“我爱死你啦宝贝!”蒋明欣展颜一笑,抓住他的手摇晃着,“到时候记得要带上你家那位,来看我的画展哦。”
/
闻秋很庆幸,自己及时地挽回了友谊。而裴渡又一次慷慨地提供了帮助,无疑让他心里十分感激。
凭现在这个关系,闻秋表示感激的唯一方式,就是在床上变得更加予取予求,各种play都很配合,让裴渡十分受用。
这一天,闻秋下课后就去了裴渡家。裴渡正在书房里开视频会议,一时没空招呼他,他就自己钻进浴室洗了个澡,做好了扩张。
洗完澡出来,闻秋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忽然看到屏幕上一条邮件提醒,发件人赫然是“金绫编剧工作室”。他的心砰砰狂跳起来,沾满水的手指去划屏幕,三次才把邮件打开。
一目十行地读完邮件,闻秋激动地扑到了沙发上,抱着抱枕打了个滚。他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又把邮件逐字逐句读了一遍,嘴角疯狂上扬。
“什么事那么开心?”
闻秋抬起头,才发现裴渡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金绫——你知道那个金绫吗?她让我去参加她的编剧研修班!”闻秋眼睛亮亮的,三两步跑到他跟前,把邮件给他看,“你看啊,一共只招10个学生,全程亲自指导,参与剧本创作!她还说很喜欢我的风格,期待我的表现!”
“哇哦,”裴渡赞叹了一声,“恭喜啊,金绫的确是年轻一代里很有水平的编剧。”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可以参与创作啊!”闻秋说,“她们工作室正在写的本子,今年夏天就开拍,明年就能上映。我查过她们工作室,参与的编剧全都有署名,如果我能参与进去,就可以有自己的作品了!”
裴渡看他身上香喷喷地冒着热汽,脸颊红扑扑的,淡绿色的眼眸里好像藏着闪闪的星星,看起来实在诱人又可爱。他情不自禁地亲了亲他的头发,没有完全吹干的发梢潮潮的,散发着清爽的洗发露气息。
“哎,别亲了……”闻秋被他的发丝扫到,痒得躲闪了一下,“你有在听我说吗?这可是我的人生大事!”
“在听啊,我们家小秋实在太厉害了。”裴渡揽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躲,又尽情亲了个够。同时,他的心里也整理好了说辞——他并不打算让闻秋加入金绫工作室。
他身居高位,很多事情看得比闻秋更清楚。金绫前年和风华传媒的合同结束,并没有被涨薪所挽留,毅然决然地离开风华,打算和朋友一起开一家编剧工作室。她的工作能力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当老板需要的是另一种才能。
工作室还没开起来,她就和合伙人闹翻了,当初招募到的很多员工也跟着合伙人离开,只留下一个空架子。剩下的人费尽心血写出的电视剧剧本,却因为半路投资人撤出而打了水漂——这在业内当然是常见的事,对于一家初创公司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
工作室自身岌岌可危,合作的影视项目也不被看好,不久之前金绫还主动找到老东家来拉投资。所谓的编剧研修班,参加的人只能算是学徒,连实习生都算不上,给人白打工还拿不到工钱,项目还可能随时黄掉。
裴渡手里有很多顶级资源,即使不把闻秋放在风华娱乐,也可以让他参与进更好的编剧工作室,把他直接塞到陆甲那边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他看闻秋正在兴头上的样子,暂且不打算立刻泼冷水,准备先把人摁着享用一番,分散一下注意力,再运用语言的艺术说服他。
闻秋却很兴奋,完全没有想做的意思,非得拉着他出门,说要请他去吃烧烤。裴大少爷穿着昂贵的大衣,纡尊降贵陪他去了那家小店,还被人行了注目礼。不过那家的串儿的确好吃,闻秋叫了好几瓶啤酒,喜气洋洋地和他干杯庆祝。
几瓶啤酒下了肚,闻秋的兴致越发高涨,走回去的路上就握住了他的手,随着步伐轻轻摇晃着,嘴里不成调地哼着最近的一首流行歌曲。
只有现在这个时候,他看起来才像一个22岁无忧无虑的大学生,可惜这热情的缘由并不是自己。裴渡反握住他的手,好在他兴奋过度要撞上消防栓时及时把人拽到一边。
回到家,裴渡脱下大衣,就像以前一样顺手递给了闻秋。闻秋却把大衣往地上一丢,带着三分醉意斜眼看他:“我是你的丫鬟吗?”
裴渡一挑眉,就直接上前把人压倒在了玄关地板上,那件昂贵的大衣便作了垫子,被两人的分量压得乱七八糟。闻秋嘟囔了一声:“操,很贵吧。”
“你以为你现在撕的这件衬衫就不贵吗?”裴渡捏捏他的下巴,“专心。”
说话间衬衫扣子就绷到了地上,哒哒地弹跳出好远,闻秋仰起头来,眯着眼睛任他亲吻。
一阵翻云覆雨过后,两人在床上抱着闲聊。裴渡心里装着话,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卸货,结果闻秋还在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一会儿担心自己没有经验会不会跟不上,一会儿又在畅想进组跟拍时能见到哪些明星。
裴渡单手枕着脑袋看着他,心里存着的话始终没有机会说出来。其实他也不想打断,因为闻秋在他面前总是很沉默,好像一个细口的葫芦,半天也倒不出几句话。只有碰上他真正高兴的时候,才会说个不停,好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闻秋光说还嫌不够,还打开手机,给他放《风起青萍之末》的片段。“这是我上高中的时候最喜欢的电视剧,因为太喜欢了,我就去找了它的剧本读。这还是我第一次读剧本,才发现它和影视剧有着截然不同的魅力,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觉得当个编剧也很不错,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我居然有机会能见到金绫本人……”
那部古装剧透着肉眼可见的贫穷,台词却很缱绻深情,成为了当年的一匹黑马。视频里的男女主说着生死契阔的台词,闪烁不定的光映在闻秋的脸颊上,他的眼眸里还是十几岁少年那般的热忱。
裴渡望着他,心里微微一动,好像注视一个谜题太久,突然灵光乍现找到了答案——他能给闻秋很多更好的,但未必就是他最喜欢的。何必一定要去干预他的选择呢?他还那么年轻,即使失败也是宝贵的经验。
况且,有自己作为那条“安全绳”,他即使摔倒也不会摔很惨,一切都会有重来的机会。
就这样吧,放手让他去努力奋飞,他的小雏鹰也许真的有一天能展翅翱翔,找到属于他的无垠天空。
第53章 似是故人来
即使气氛再好, 晚上一到十点,闻秋就要回家,说是孩子晚上离了他就要哭闹。裴渡心里对此颇有意见, 但也没法说什么,只能开车送他回去。
闻秋搬过家,据他所说居住环境是变好了,但裴渡压根看不出区别, 只觉得更远了一些。按照他的心意, 最好是在自己家附近给闻秋找一套好点的房子, 这样两个人乱搞也方便。但一想到那个孩子也会跟着过来,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 他又实在心存芥蒂。
闻秋身上有让他着迷的部分, 也有让他厌弃的部分,可惜并不能把人掰成两半只取其一, 实在是遗憾。
今天小区里的道路格外拥挤,横七竖八地停着私家车。居然还有一辆卡宴,车头勉强挺进了一个空隙, 半个屁股歪在马路上。
于是闻秋没让他进小区, 两个人在大门口告别, 裴渡目送他离开,看着他的单肩背包在肩上一晃一晃,在路灯下晃开数个影子。
明明才刚分别, 却已经开始期待着明天的见面。
/
楼道的声控灯早就坏了, 闻秋熟练地摸黑打开房门, 然后便是一愣——客厅里灯光大亮, 门口摆着一双陌生的男性皮鞋,看起来价格不菲。
他的第一反应是警觉, 手已经伸进兜里握住了手机,却听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道:“小少爷回来了。”
这时赵妈也走出来招呼道,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少爷,看看是谁来了?”
闻秋怔怔地后退两步,贴在墙上,就看到何羽从沙发上站起来,微笑道:“不认识何羽哥哥了?”
闻秋的第一反应是逃避。即使再亲切的人,都是那个名为“过去”的泥潭里伸出来的手,抓着他的脚腕要把他拖下记忆的深渊。
更何况何羽还是父亲的人,小时候明明那么照顾自己,可这么多年来还不是对自己不管不顾。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父亲也清楚这件事吗?
何羽发觉了他的不安,像靠近流浪猫一样慢慢地走近。他比记忆中要更加高大,那张脸也要比上次远远一瞥看到的更加成熟英俊。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也会跟着浮起温柔的波浪,这点和裴渡就很不一样。
何羽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忽然脸上的微笑就出现了一丝裂痕。闻秋的心漏跳了一拍,立刻意识到了他惊讶的原因——自己身上沾满了裴渡的ALPHA信息素!
赵妈是个BETA,所以他回家时从来不在意身上的气味,然而何羽却是个货真价实的ALPHA!自己身上的味道何其浓郁,一看就是被里里外外好好地浇灌过。
当着赵妈的面,何羽也没说什么,很快恢复了那种甚至带点讨好的笑。闻秋尴尬得脸都红了,吞吞吐吐道:“我刚回来身上有点脏,能去洗澡吗?”
“你去吧。”何羽后退两步,“正好我和赵妈还有许多话要聊呢。”
赵妈也笑:“宝宝已经哄睡着了,你去洗吧。”
闻秋抱着衣服迅速钻进浴室,客厅里何羽和赵妈对视一眼,尴尬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小少爷……交了男朋友了?那个孩子是他们生的吗?”
赵妈虽然闻不出信息素,但早就火眼金睛地知道闻秋在外面有情况,叹了口气,“哪能呢,说是不知道谁的种,偏要自己养活。小少爷最近天天晚归,从不和我说原因,我也不敢问……你呆会儿也别问啊,别惹他不开心。”
“我知道的,赵妈你放心,要说照顾小少爷,我也很在行呢。”何羽低头喝了口茶,心里知道的还要比赵妈多一点——他知道那个ALPHA信息素的主人是谁,正是因为裴渡的暗中阻拦,所以他到今天才打听到了闻秋的消息。
ALPHA之间永远存在着排斥与竞争,仅凭这一点,何羽就很难对裴渡有好印象。
刚才闻到信息素,他立刻起了反应,既有对ALPHA信息素的厌恶,也有对闻秋自身信息素的兴奋。这毕竟是ALPHA的本能,他只能凭理智勉强维持冷静——三年不见,闻秋实在是长开了,无论是那张漂亮的脸,还是那副沾满情. 欲气味的身体,都足以摧毁任何一个ALPHA的理性。
“你们是怎么生活的?哪来的钱?”何羽又问道。
赵妈犹豫了一下,看他浑身精英派头,喝茶的样子优雅沉稳,不敢把他当作曾经的小毛孩对待。被那眼神淡淡地扫过,她情不自禁就说了真话:“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小少爷哪来的钱……我觉得,兴许就是那个ALPHA给的,他应该挺有钱,开的车是豪车,对小少爷也大方……”
承认这个家靠小少爷卖身过活,毕竟是一件丢人的事,赵妈又急忙找补道:“我是相信你才和你说的,就指着你好好帮衬呢!小少爷命苦啊,不得已才走这条路……等你回去了,要和老爷好好说说这边的情况,让他把小少爷接回去。我年纪大了,干活也还利索,希望老爷念着旧情,也给我一份活干……”
何羽动容道:“赵妈你放心,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小少爷,当然会好好对他。”
那边浴室里,闻秋先打开了淋浴头,然后埋头闻了下自己的手臂,脸顿时更红了。因为今天裴渡戴了套,他又急着回家,所以没在那里洗。他身上不仅沾着裴渡的信息素,还有他自己的信息素,浓得和发情期一样。
亏得何羽定力惊人,居然还能维持体面的表情。不过他的确从小就温柔沉稳,总是能包容自己的任性,任劳任怨地当跟班,满足他很多无理取闹的要求。
何羽是佣人的儿子,因为挺身而出照顾作精小少爷,他甚至还能领一份工钱。但闻秋并不把他当佣人看,走到外面他总是很自豪地对别人说,他有一个超厉害的大哥哥。而何羽悉心地照顾他,很多时候也远远超出了一个佣人的本分。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成为了他不想再面对何羽的原因。
赵妈还好,因为赵妈是他家刚破产时走的,没有见过他最落魄的一面。何羽却不同,他们之间有过一段很不好的回忆。
闻秋记得自己18岁的时候,从母亲那里听到了何羽回国的消息。听说父亲在非洲挣到了钱,便派自己的得力手下回国,去偿还一笔银行贷款,顺便打探国内的市场行情。
那时候他已经无法忍受在后爹家的生活,当即收拾行李,准备去投靠父亲。临走前他告诉母亲,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去见了何羽哥,那一次相见的时候,他是非常高兴的,拉着他说了无数的话,抱怨那个可怕的后爹,还有不闻不问的母亲。他恳求何羽带自己出国,何羽却劝他在国内完成学业,将来考上大学就能离开那个家了。
然而闻秋是一刻也等不了了,他恳求何羽帮自己联系父亲,何羽表现得很为难。
跨国电话一直到第二天才拨通,那头传来了父亲低沉冷厉的声音:“你是哪位?”闻秋连忙喊了声“爸爸”,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一连串地告诉了他。
然而父亲只是很冷漠地回答道:“这种事你自己解决。我很忙,挂了。”
之后再打过去,便没再接通过。
闻秋知道了何羽为难的原因——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被父亲完全抛弃了,只有自己还像个傻瓜,以为世上还有能栖息的角落。他记得自己当时哭得很惨,哭得何羽手足无措。
后来何羽还想给他钱,说可以养他,给他租房子,像哥哥一样照顾他。闻秋拒绝了,说自己有钱,而且他要回后爹家去了。
跟何羽告别后,他并没有回后爹家,而是开始四处流浪。反正18岁已经成年了,他身上还带着几十万的私房钱。
他当时完全是怀着赌气的心理,想看看自己玩失踪后,哪一方会急着来找自己。结果最先找上门来的,是卢毅龙——父亲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问他们借过一百万,后来利滚利变成了三百万。
那之后,他人生中最噩梦的两年就开始了。一开始他想着,爸爸或妈妈那边会找过来,将他解救出去,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他们却迟迟不来。闻秋说服自己,或许是自己话说得太绝,两方都认为自己跟着对面生活,所以没留意到自己失踪了。
两年后,他被卖去生孩子,已经完全对父母绝望。他不再想着谁能伸出援手,他只想自己逃。
现在,他完全靠着自己的努力从深渊里爬出来后,何羽却出现了,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仿佛只是一个长假后再见面,任何坏事都没发生过。
楼下那辆卡宴应该是他的,门口那双手工定制的皮鞋也是他的,他已经事业有成,春风得意地回国。而自己落魄到攀附于ALPHA生存,抚养着一个生父不明的孩子,夜归时身上满是被人操.过的味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难料。
闻秋心绪不宁地洗完了澡,也终于冷静下来,想着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他套上了居家服,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便出了门,却见何羽正站在门口。
他吓了一跳,身体有些僵硬,何羽却无比自然地伸出手,在他头顶上虚虚地比划了一下:“三年多没见,长高了是不是?”
闻秋想起自己小时候,总要和他比一比身高,可是何羽总比自己长得更快些,以至于差距越来越大。所以他每次都要踮起脚尖作弊,何羽则每次都装作不知道夸他长得快。
想起过去的事,他不由有些怀念,悄悄踮起脚尖,柔软的发顶便触碰到了何羽的手心:“嗯,长高了。”
何羽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解释道:“本来我是想在小区门口等你的,结果碰到了赵妈,她一定要我进屋来,抱歉……”
“抱歉什么?”闻秋抬起眼眸,凝视着他的眼睛,“是抱歉不小心发现了我的孩子,还是抱歉撞破了我有情人?”
第54章 人生岔路口
何羽惊讶于他的说话方式, 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接下来:“都有吧,我也担心过会惊扰你的生活。但是亲眼看到后,我还是觉得这一趟来得对, 不然我都不知道你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哈哈,什么样的日子?闻秋觉得好笑,绕过他去沙发上坐下,很自然地端起何羽的茶杯喝了口茶。
何羽便跟着坐到他旁边, 膝盖抵着他的膝盖, “我今天来这里, 父亲并不知情, 是我自己决定要来找你的。”
闻秋的心缓慢而沉重地跳了一下。那些埋在他心底深处的根系, 他本以为早就枯萎了, 此刻却又痒痒地想要复苏。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那个人……这么多年有找过我吗?”
何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话语, 闻秋忽然抓住他的肩膀,厉声道:“你告诉我实话!”
何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年,父亲其实很少提到你。”
闻秋心中的石头便落下了, 沉闷的一声巨响, 扬起久远的灰尘。说不上是失望, 倒是一种释然,好像挖出了老树虬结的根,从此这片土壤便可以留给更有生命力的东西了。
他难受地缓过了一口气, 才注意到何羽的措辞:“你叫他父亲?”
“是, 除了你以外, 闻先生没有其他子嗣。在非洲的那几年我一直跟随着他, 所以他就把我收作了义子。”何羽垂下眼睫,“所以现在你的确是我名义上的弟弟了。”
闻秋听了, 忍不住就露出了冷笑。他还没死呢,却好像已经被埋了。闻杰睿宁可收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子,也不来找他——甚至都不再提他!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对父亲说见过你的事。”何羽温声道,“但是你不要抗拒我……说实话,我真的非常愧疚,当年要是我再多关心你一些,你现在也不会……”
“我没有怎么样,”闻秋摆了摆手,知道他夹在中间是无辜的,“我也不怪你。”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一直以为你回了谢家,回国后想去找你,才发现找不到……”
“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我也不想说。”兴许是太过熟悉,闻秋很快就在他面前放松下来,“你呢?这些年过得似乎还不错?当闻杰睿儿子的感觉怎么样?”
“那也说来话长了……”何羽低头呷了口茶。
两个人聊了很多。闻秋才知道父亲当初为了躲债去非洲,是去投靠一个老朋友。他是某建设局的大领导,拍板直接给了一个职位,父亲实际是做了包工头,每天当牛做马赚死工资,那滋味对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来说必定不好受。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远在英国的奶奶重病,喊他回去。这时候爷爷已经去世了,父亲和家族的关系不再那么僵,便回去见奶奶最后一面。这一面为他赢得了一笔丰厚的遗产,据何羽所说,比他自己开公司最鼎盛那年的身价还要高得多。
父亲于是就这么实现了财富自由,如今他回国闯荡,不过是为了洗刷自己曾经的失败罢了。何羽作为他指定的继承人,被寄予厚望,他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启动金,之后就打算驻扎在江河市,做一些投资生意。
聊完了这些往事,已经12点多了,闻秋有了些困意,然而又想继续聊下去。何羽便从一旁拿来一本册子一样的东西:“差点都忘了,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嗯?”闻秋有了点精神,就看到他翻开收藏册,里面是好多奇奇怪怪的纸币和硬币,还有很多非洲风情的照片。
“我记得你以前每次去欧洲的时候,最喜欢去古玩店搜罗古币了。我在非洲这几年,总是想起你,所以一直都在收集这些东西,想到将来见了面,可以送给你。”
闻秋惊讶地翻着一页页的收藏册,那些精心保存的钱币非常漂亮,除了常见的领导人半身像,还有很多野生动物图案。一页页那么厚重,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点点搜集起来的呢?
能全世界飞着旅游收集古币的日子,早就已经不复存在,然而这个从小照顾他长大的便宜哥哥,却仍然为他保留着这个习惯。闻秋心中涌起一股感动,他抱紧了沉甸甸的收藏册,仰头看向何羽,“谢谢,我非常喜欢,谢谢你……一直都记挂着我。”
何羽微笑道:“还有一枚不在册子里,因为它非常特别,当地的萨满说它是‘好运钱币’,谁得到了就能交好运。”
说着,他摊开右手,掌心上是一枚有点古旧的金币,上面画着一只很抽象的狮子。
闻秋想拿起来细看,何羽却忽然合起掌心,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翻飞,那枚金光闪闪的金币就在他的指尖跳起了舞。
忽然,他的两只手握拳,递到闻秋面前:“猜猜在哪里?”
闻秋笑了起来,何羽以前很喜欢变魔术给他看,小时候自己总觉得神奇,后来死缠烂打才知道,其实猜哪只手都不对,硬币会被藏在衣袖里。
他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好骗,立刻去翻何羽的西装袖口,“肯定是在……咦?”
两只袖子里都是空的,倒是发现男人的手臂肌肉很结实,戴着一只劳力士手表。
何羽看他疑惑的样子,心头一动——明明长大了,可是疑惑时微微蹙起的两条眉毛,和小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他摊开右手心,金币就在那里。
“哦,原来还在这儿啊。”闻秋仔细回想,是何羽变魔术的手太快了,他根本没看清。
“嗯,它一直都在。”何羽微笑道,将温热的金币放在闻秋手里,“好了,现在好运是你的了。”
闻秋攥紧了硬币,“谢谢何羽哥,我会好好珍藏的。”
时间不早,何羽也要告别了。闻秋送他到门口,何羽便道:“我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快不快乐,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在。如果你觉得不顺心了,就来找我,我有足够的钱和能力,可以承担你、赵妈,还有那个孩子的生活。”
说着,他将一张银行卡递过来,“密码是你的生日,没有上限随便花。”
闻秋瞥了眼黑卡,却没有接。依附裴渡为生,或者依附何羽为生,这中间真的有区别吗?
何羽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继续道:“说实话,站在你面前,我仍感觉对你有愧——现在我拥有的这笔财富,本该是属于你的。你不是在靠我养活,而是拿走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或许等你真正全部拿走的那一天,我心中的愧疚才能消失。”
闻秋的心鼓噪起来,何羽说的话无疑击中了他的软肋。对,那本该是他继承的东西,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利,这是父亲欠他的。
他应该立刻答应的,可是心中又有另一种纠结,让他没有立刻回答。兴许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觉得自己还需要时间,“抱歉,我还需要想想。”
“我还会再来看你。”何羽把卡放在了桌上,“希望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我在市中心买了房子,已经按照以前的样子装修好了。”
何羽离开了,只留下些许淡淡的木质调香水气息。闻秋攥着那枚金币,长久地出神。
何羽说要带他走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裴渡。
何羽很好很可靠,他从小就知道。裴渡给他的,何羽都能给,而且不计回报。
只要他答应跟何羽走,就可以结束这段不对等的关系,他不用等着裴渡按心情翻牌子,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给人操;也不用患得患失地计较每一笔付出和收获,满怀负担地接受裴渡的种种施舍;甚至小知了还可以得到稳定的ALPHA信息素来源,这对他的治疗也有帮助。
然而他也很清楚,一旦他决定跟何羽走,他和裴渡之间就彻底结束了。哪怕他和何羽并非那种关系,然而ALPHA都有洁癖,不会容忍自己的OMEGA和别的ALPHA亲近。
该结束吗?该结束的。
那是不良的、有害的关系,并且不会有未来。裴渡不会再信任他,也不会给他任何“名分”,更不会标记他、和他结婚。因为在他心中,自己始终就是一个怀上了客人野种的、满嘴谎话的前任男妓。
裴渡只是还放不下他的身体,所以把温柔从床上带到了床下。然而热情会冷却,裴渡早晚有一天会腻烦。与其提心吊胆地等待着被抛弃的那一天,倒不如提前潇洒离开。
然而闻秋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清醒地意识到了所有的利弊,他还是放不下、舍不得。他会构思一万个理由去拒绝何羽,然而此刻裴渡只要发一条短信让他去,他会立刻飞奔着去找他。
闻秋疲惫地陷进了沙发里,头顶的日光灯发出滋滋的白噪音。房间里小知了睡醒后没看到他,于是开始哭闹,又传来赵妈哄孩子的声音。除此之外,黑夜是全然寂静的,只有他的心事在脑中嗡鸣不休。
/
闻秋并没有立刻考虑出答案,他和何羽互换了联系方式,也只是平常地相互问候,何羽没有再追问他的选择,而是给他留出了思考时间。
另一件事很快就接踵而至,闻秋收到了金绫工作室的消息,让他去参加第一次编剧研修班培训。
想要进入编剧行业,这无疑是个绝好的踏板,闻秋鼓足干劲,决心要好好表现。
然而叫他没有想到的是,金绫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她的工作室却租在一间老旧的写字楼里。空空荡荡的楼层里零星排列着小贷公司、按摩店、剧本杀店,但更多的是空房间。走廊里没开空调,灯只开了一半,看起来格外冷清。
进了那间工作室,里面倒是很温馨,横七竖八的躺椅和沙发,散发着各种零食的香气,几个员工看起来都很邋遢……嗯,很有艺术家气息。
隔壁房间则是临时留出来的教室,已经到了好几个人,长得都很有特色。最大的学生快四十岁,留着络腮胡子;最小的女生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偷偷画了妈妈的口红,呈现出一种不搭调的成熟。
闻秋在助教老师那里签了到,又等了一会儿,助教就环视一圈,“人都来齐了吗?钱小骏来了没?”
“来了!”外面传来急切的声音,一个人急匆匆跑进来,直冲助教面前,“可不可以把这名字改掉,我有艺名!”
“啥艺名?”助教嫌弃地抬眼。
“柳星辰!”柳星辰讨好地笑笑,“麻烦您啦!”
拜托完,他才看向室内,恰好对上了闻秋冷冷的目光。他“嚯”了一声,立刻走过去,手撑在闻秋的桌子上,“你是跟屁虫啊?我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
闻秋把他的手扫开,不动声色地说:“钱先生,根据比赛的结果,你才是吃我尾气的那个吧。”
柳星辰火气立刻上来了,故意大声说:“你以为在这里你也可以走后门吗?我告诉你,金姐最讨厌那种溜须拍马的人了,你要小心了!”
“是吗?”闻秋无聊地托着下巴,“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
“柳星辰,回到位置上去。”金绫夹着一沓资料走进来,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人都到齐了,那我就直接开始说了。”
切切的谈话声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地看向她。
“各位都是我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潜力股,我相信你们的天赋,所以愿意为你们的天赋投资。我想大家也都是抱着一颗想要生存下来的心,来到了我这里——是的,‘生存’,这是一个残酷的行业,很多人竭尽全力,不过是只能勉强活下去。这其中,也包括我。”
这番严肃的开场白,让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每周六下午都会有至少三小时的课程,并且每周都会有作业。任何我认为不合格的学员会被直接淘汰,没有第二次机会。”金绫把手里的文件发给每个人,“现在大家拿到的,是我手上负责电视剧的大纲,以及这一堂课的作业。”
闻秋期待地接过了那沓厚厚的文件,迫不及待地翻开来,然而看到了第一页上的内容,他就愣住了。
第55章 区别对待
这部电视剧的大名, 叫作《恋爱的季节》。
底下是简介:青春靓丽、成绩优异的季卿卿,20年的人生中却从来没有恋爱过。直到有一天,从路边的女巫手中, 她翻开了代表幸运的纸牌。在这个春光明媚的季节里,她的桃花运忽然爆发,冷酷不羁的校草、热情的天才学弟、青梅竹马的不良少年……少年少女们热恋的季节,即将到来!
这显然是一部青春恋爱片, 光看简介, 还是他平时碰都不会碰的三流言情剧。他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的作业, 发现上面陈列着一大堆近几年爆火的言情电视剧和小说, 他必须在一周内全部看完并写一份分析报告。
周围已经有人发出了抽气声, 闻秋也皱起了眉头。介于他一部都没有看过, 这一周就算不眠不休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作业。况且,这个剧本和他想象的也不太一样, 至少简介读起来实在是太蠢了……
而这时候,柳星辰忽然站起来,走到金绫身边, “金姐, 我有个问题, 《好想见到你》也是近几年的爆款,为什么不在片单上?还有这部《上邪》是古装片,是否和我们的定位不一样?”
金绫一一解答了他的问题, 柳星辰频频点头, “噢噢, 我懂了, 谢谢金姐。”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金绫不无赞许地说,“这的确都是我等会儿要强调的重点。”
闻秋握紧了手中的笔, 别说提问了,这里面很多剧名他都没有听过。
柳星辰问完问题,趾高气昂地回座位,路过闻秋桌子的时候,非常“不小心”地撞到了他的桌子,将他的笔袋撞了下去,里面的文具散落一地。
“哎呀,真不好意思!”他夸张地喊道。
闻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金绫环视一圈,敲了下讲桌,“还有疑问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始上课。”
/
金绫连续讲了三个小时,中间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给。每一条理论都带着大量的案例,和强度巨大的随堂练习。一节课上完,闻秋感觉自己的脑袋变成了爆米花机,充满了膨胀的知识,走出门被晚风一吹,才感觉发热的脑袋渐渐冷却下来。
其实一开始看到剧本的时候,他心里是很失望的,甚至产生了退学的想法,觉得写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但是金绫的课实在是太实用了,他没有理由不坚持下去。
回到家,闻秋做了详细的规划,想要一周内完成任务,每天必须刷完两部电视剧一本小说,然后还要抽时间写完报告——哪怕再不感兴趣,也绝对要高质量地完成,反正他绝对不要输给那个傻逼柳星辰!
一忙碌起来,他就投入了全部的心神,有时候饭也来不及吃,微信直接开了静音。何羽依然每天发来问候,闻秋却回得越来越拖延,后来何羽终于忍不住找上了门,就看到闻秋穿着睡衣,顶着两个黑眼圈,端着咖啡过来开了门。
“这是怎么了?”何羽吃惊地问。
“肝作业呢……”闻秋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在何羽面前完全不在意形象。他没忘记何羽上次的话,也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门,便直言道,“你上次那个提议,我还没有想好……”
“没关系。我只是来看看你,不是想要催促你什么。”何羽微笑道,想把手上的花束递给他,正巧这时屋里传来了女主撕心裂肺的喊声:“原来这些年你都在骗我,我的青春全浪费在了你这个人渣身上!”
又是一道嬉皮笑脸的男声:“我交一个男朋友一个女朋友怎么啦,现在不都是一夫一妻制吗?”
何羽深感震撼,仔细一看,原来闻秋同时开着两个视频网站,而且全开了二倍速,桌上还摊着一本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一本写满了字的笔记本。
闻秋回到老位置,把进度条往回拉了一点,“随便坐,桌上有水果,这部马上结束了,等我一会儿。”
然后他就对着笔记本,咬着笔头苦思冥想起来。
何羽便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将手里的一束百合放在了一旁。闻秋的确是不把他当外人,他想起了十几岁那年的暑假,他们总是一起在房间里吹着空调写作业。
不过是不是太随意了一点呢?何羽低下头,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尊容,好歹也是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ALPHA一枚,难道还比不上剧里那个油头粉面还装嫩的男明星?
何羽等得无聊,拿起一个苹果啃起来,瞅准时机和闻秋聊了两句,才知道他正在进行的编剧事业。作业量之繁重,的确超乎人的想象,况且听闻秋的意思,努力到最后也未必能成功。
“如果力用错了方向,等于是做了无用功。”何羽靠在沙发上,咬了一口苹果,“我认识一个富二代,家里直接投资他拍短片,还砸钱上了电影节,现在也混出了点名堂。我正好认识影视公司的人,投点钱把你的本子拍了,先提高曝光……”
“谢谢你的好意。”闻秋第一次转过头来看他,“我知道这一行有很多捷径可走,我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望着他微微蹙起的眉毛和一本正经的神色,何羽心中蓦地一荡,想起了一段往事。
闻秋打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还是个混血儿,到哪里都受欢迎。他一直有个当演员的梦想,于是十多岁的时候就去参加了一个试镜。大概是演技太青涩的缘故,他最终败给了一个演技精湛的童星。何羽记得那天试镜回来后,小少爷就一直红着眼眶,鼻子一吸一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老爷看见了,就说哭什么,真想演的话,那就托个熟人直接把他塞进剧组。闻秋听了,又倔强地摇头说不要,他要凭自己的实力当大明星。
多年未见,闻秋身上已经发生了太多改变,他远比过去沉默内敛,思维方式更像是换了一个人。但每每总会有这样一些小瞬间,让何羽瞥见了他小心保护着的核心。那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把手探进了岁月的长河中,摸到了沉底的黄金。
何羽想了想,便道:“我的错,不该提这些话的。作为赔罪,晚上请你吃饭?”
“呃……”闻秋有些犹豫,“我不知道忙不忙得完……”
“那就点外卖吧,”何羽温和地笑笑,“我看到这附近有几家不错的店,都是支持外送的。你这两天肯定没好好吃饭,折腾来折腾去又要胃疼了。”
闻秋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说了声“好呀”。
电视剧嘈杂的声音还在继续,何羽望着他的背影,又咬了一口苹果。他现在身价不菲,但仍然保留了少年时节俭的习惯,将果肉咬得干干净净。
他拎着苹果梗,晃荡着那细骨伶仃的果核,余光就瞥见了闻秋的睡衣下,不小心露出的一截白皙细瘦的腰。他的脚踝也是细细的,只是上面留有还未消去的指印,看起来格外刺眼。
他的确不再是个孩子了,也尝过了性的滋味,是被粗暴地揉开了花苞、早早催熟的花,不自觉间散发出诱人的风致。
年轻、天真、漂亮,所以招人艳羡,一不看紧就会这样,被人捷足先登……
忽然,一道突兀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越来越危险的思路。
闻秋立刻暂停了视频,同时不自觉地坐直了,清了下嗓子才接起电话。
何羽有些讶然,他知道闻秋这段时间是开了手机静音的,电话时常就是打不通的状态。是谁的电话让他特地设置了铃声?
那边说得很简短,闻秋“嗯”了两声,然后说了声“一会儿见”,仅仅只是两句交谈,他的嘴角却一直浮着浅淡的微笑。
挂了电话,他直接合上电脑,收拾了一桌的笔记,然后才发现何羽还在那里似的,“不好意思啊,我晚上要出去吃……你还没点外卖吧?”
“还没。”何羽不动声色地关掉了下单成功的页面,“和谁有约了?”
闻秋抿了抿嘴唇,把笔记本塞进包里,“没谁,就是出去吃个饭……”
“是裴渡吗?”何羽忽然问。
“是。”闻秋不想隐瞒,况且何羽不可能对自己的事一无所知。他弯下腰穿好鞋子,看似很随意地问道,“如果我和他继续下去,你会接受我吗?”
“我不是想逼你站边。”何羽叹了口气,“但我觉得你看不清自己的处境。裴渡并不是一个良配,你们两个也不会有什么未来,我只是站在哥哥的角度不想看你受伤。”
这就是不接受的意思了。闻秋抬起眼睫看向他,“谢谢,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我只是……做不到快刀斩乱麻。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当然。”何羽说,“我说过的,我一直都在。”
闻秋就放心地拿起钥匙塞口袋里,“那什么,赵妈带宝宝出去买菜了,一会儿就到家,听说今天要做鸡汤,你要乐意的话,可以跟他们一起吃晚饭……”
何羽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又不像你,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嘴。快准备出门吧,别迟到了。”
闻秋便松了口气,心想何羽倒是这么多年始终如一日的好脾气,跟只与世无争的水豚似的。他的态度也随意起来,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就匆匆地出了门。
少了电视剧嘈杂的声音,室内变得格外安静。何羽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笑意已经褪得一干二净。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闪过一丝精明和锐利。
他错估了形势。之前他以为闻秋只是为了生计,不得不被裴渡包养,他不曾想过闻秋居然会对这段关系乐在其中——那样着急地出门,却又在镜子前摆弄了半天造型;忙到不愿意被任何人打扰,却为他设置了专属铃声,用自己从未听过的柔软音色与他交谈。
他那样聪慧,难道看不出裴渡是个什么样的人?那种身份地位的人,即使不怀着恶意,也会把人碰得遍体鳞伤。一只被包养的金丝雀,爱上了自己的金主,世间还有比这更危险和残酷的事吗?
他曾经犯过错,间接导致了闻秋身上一系列的悲剧,他发自内心地不想看到自己照顾长大的小孩儿再受伤。况且……
何羽走到小书桌前,坐在了还留有闻秋体温的座椅上。他留意到了桌上的一支笔,便想起它怎样在闻秋白皙灵巧的手指间旋转,怎样在思考时轻敲着那色泽漂亮的嘴唇……
何羽的眼神暗了暗,拿起笔在末端落下轻轻的一吻,仿佛这是一个独属于他的重逢之礼。
第56章 “男朋友”
闻秋飞快地下了楼, 远远看到裴渡的车子,他又立刻慢下了脚步,装作很沉稳的样子慢慢走过去。结果跑得太快有些喘, 坐到了车上心脏还乱跳个不停。
进了车,闻秋就直言道:“我们速战速决,忙不过来了!”
“你指的是哪件事?”裴渡瞥了他一眼,“吃饭还是做.爱?”
“都有。”闻秋碎碎念道, “来不及了, 不睡觉都来不及, 根本做不完……而且你知道吗?昨天晚上三点我都要睡了, 忽然看见柳星辰发了一个‘挑灯夜战fighting’的朋友圈……”
“你就也通宵了?”
“还好, 四点就睡了……”说着, 闻秋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那路上先睡一会儿。”
“嗯。”
车里暖气开得太足,开着开着闻秋就困顿起来, 迷迷糊糊地看了裴渡一眼,他脑子里就情不自禁地浮现了何羽说过的话。
他说可以给自己庇护,他说这一切本就是自己应得的。
只要自己离开裴渡, 就可以选择一种全新的生活,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还有赵妈和小知了……
自己到底还放不下什么?
闻秋很快就睡了过去,在梦里也没有得到任何答案。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裴渡家的车库:“嗯?不是要去吃饭吗?”
“你不是说时间紧迫吗?”裴渡倾身过来,帮他解开了安全带, “还困不困?”
“眯了一会儿好多了。”闻秋睡眼惺忪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想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这个动作透着股懵懵的可爱, 让裴渡想起了水族馆里的海獭。
厨子是早就叫过去的, 留下了一桌刚烧好的菜,两个人在裴渡家里简单地吃了一顿。吃完闻秋就开始解衣服, 熟练地剥下了自己的卫衣,往旁边一丢。
他饿得太狠,于是吃了很多,小腹都微微鼓起来,难得显得有那么点肉感。
裴渡没由来地被色到了一下,就把人抱在怀里,揉捏他的肚子玩儿,“真就速战速决啊?”
“快点。”闻秋漫不经心地来扒他的衣服,心里惦记的是自己一个字没动的报告。
裴渡觉得好笑,明明心神都飞到天外去了,但手还在尽职尽责地游移。该说他恪尽职守好呢,还是说有点缺根筋?
他抓住闻秋的手,“好了,不做了,做了你也不专心。”
那叫我来干什么?闻秋心里尖叫,就剩三天时间了,快放我回去写报告!
“你不是说报告一个字没动吗?”裴渡捡起他的卫衣,又帮他从脑袋上套了回去,“你就没想过来找我帮忙?”
闻秋的脑袋从卫衣领口里钻了出来,被静电搞得头毛乱翘。他微微睁大的眼睛,显然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他就没想过裴渡还有做.爱以外的其他功能,或者说,他没想到自己能使用这些功能。
裴渡拎起一只卫衣袖子,抓住他的胳膊塞进去,然后如法炮制了另一只。闻秋因为睡眠不足有些呆呆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好半天才轻轻嘟囔道:“可是你又没看过那些剧,而且你也不懂编剧。”
“但我懂市场和投资,”裴渡扯扯他的衣摆,把衣服拉平整,“你猜金绫让你们写观影报告,最终目的是什么?”
那自然是写出能赚钱的剧本。闻秋忽然有了种醍醐灌顶的感受:这些天他一直在纠结如何找出这些剧集的艺术价值,现在想来,在大方向上就错了。
他的手缩在卫衣袖子里,静静地打量着裴渡,心想除了和他做.爱很舒服外,的确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啊。他心里有一个来回摆动的天平,又一枚小小的砝码“叮铃”坠落,压着天平发生了一点轻微的偏移。
/
这天夜里闻秋回了家,带回了一份完整的报告框架。裴渡陪他做了每部剧的收视率和评分表,调查了宣发模式,做了赢利点分析。闻秋自己又整理了这些剧中普遍受欢迎的十二个桥段原型,结合分集收视率和好评率展开分析。
只有真的跟裴渡合作起来,闻秋才发现他作为博士的含金量,那种高屋建瓴的视野、敏锐的思维和严谨的学术素养,几乎是碾压性的。他的确不了解那些电视剧,可是看一眼就能提纲挈领地分析出很多问题。
就这样,虽然距离写完还有漫长的路要走,而然闻秋已经胸有成竹,知道自己需要完成一个什么样的作品。
他才发现自己还有些智性恋,裴渡戴着眼镜浏览着资料,语气平淡地帮他分析时的样子,简直叫人心动得不行。而且浸泡在书本和知识里的他看起来是温和无害的,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学长。
——如果裴渡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多附加的身份和权势,那么一百个何羽拉他他都不会回头,死皮赖脸也要把他追到手。
回到家又是很晚,闻秋打开门,便注意到了桌上盖起来的食物。赵妈说:“这是何羽留给你的燕窝,他说你最近辛苦,要好好补补,我和小知了都已经吃了一碗了。”
精致的小碗边还留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何羽工整隽秀的字迹:“好好照顾自己——哥哥留。”
闻秋拿起纸片,心里有一阵暖和的春风吹过。
小知了最近受了冷落,在赵妈的怀里挥舞着小手,一定要他抱。闻秋心情好,抱着他轻轻晃着,哼起了某个言情剧的片头曲。哼着哼着,他忽然神色一凝,模仿某个剧里男主角的口吻道:“念念……她、她是我的孩子?!”
然后语调一转,变成了女主角带着哭腔的声音:“不、不是,求你了,你放我走吧……”
“事到如今还要骗我吗?!如果当初我知道你怀了孕,我绝对不会放你走!”
赵妈看他变脸一样自己演起了电视剧,笑得乐不可支,小知了也咯咯笑起来,不停地拍着手。
闻秋品味着台词,心想啧啧不已,这样白烂的剧情,居然能创造当年的收视神话,不过仔细品来,的确有那么点酸爽……看来每个人都有颗狗血八点档的心。
他又想起出演电视剧的那个小孩,显然是千里挑一的萌娃,然而和他家小知了比起来,又逊色了不少。闻秋把粘人的宝宝放在地上,“小知了,走一段儿~”
但小知了不知道是不是累了,顺势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瞅着他,像一个等待被主人捡起来的手机。
“站直了。”闻秋像逗小狗一样拿脚尖扒拉了他一下,小知了仍然赖在地上,伸出手要抱抱。
他已经一岁零两个月了。同龄的孩子都已经健步如飞,可是他却还是不会走路,甚至都不怎么爱爬。
闻秋的神色暗淡了一下,弯下腰将他抱起来搂紧在怀里,仿佛是在对他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没事,爸爸现在有钱了。只要坚持治疗,一定能好的。”
/
紧赶慢赶,在第二次上课前,闻秋写完了洋洋洒洒万字的报告,如论文一般做了目录,整齐地装订成册。
金绫收到那本册子,就掂了掂分量,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写了多久?”
“七天,日日夜夜。”
“很好。”金绫露出了微笑,直接翻开读起来。
这时柳星辰也来交作业,把花里胡哨的一叠纸交过来,“金姐,这是我的分析报告,那天我正好碰见《风花雪月你》的王编,和她聊了聊,心得体会我都写纸上了。”
“嗯。”金绫接过他那轻飘飘的几页纸,看都没看,就随手放在了旁边的一叠作业里。她的目光完全被闻秋的报告吸引,自然也没注意到柳星辰嫉妒到变形的脸。
上课后,金绫直接把闻秋的报告复印了数份,交给学员们传阅。她批评时很严厉,赞美起来也绝不吝啬:“在这个班里,闻秋本来是阅片量最小的,但是这次的作业,他却是完成质量最高的。一个有天分的人如果同时还很努力,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这句话与大家共勉。”
柳星辰几眼扫描完了报告,忽然站起来道:“这份报告的确质量很高,不,说实话高到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入行的菜鸟能写出来的。恕我冒昧,金姐,我实在是有些怀疑这份报告的原创性。”
柳星辰就是这个性子,所有人都习惯了。倒是他这番质疑把闻秋推向了众矢之的,所有怀疑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他身上。金绫也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看向了他。
闻秋依然坐着,不紧不慢道:“市场分析的部分,的确有人给我提供了建议,但所有的资料搜集、文章撰写,都是我独立完成的。”
“有人给你建议?”柳星辰冷笑道,“有的人勤勤恳恳地拉片子,每天只睡三小时。有的人得到了业内大佬的建议,轻轻松松就能写出好报告。这真的公平吗?”
“对啊,你不会在外面还有别的老师吧?”其他学员也嘀咕起来。
“听说他获奖的那个《埋玫地》文笔就很老辣,不像是新手能写出来的……”
“是我男朋友,”闻秋忽然出了声,“他给我提的建议,他也只是个学生。”
柳星辰的质疑、所有人的闲话、金绫探究的目光,都比不上他说出“男朋友”那三个字时心里的紧张。他总不能当众说裴渡是情人吧?也不想说裴渡仅仅是朋友……这是无伤大雅的小谎,可是威力非凡,让他的心砰砰狂跳起来,好像掀开了一层不可言说的禁忌。
而众人的注意力也立刻被这个话题吸引了。
“什么,小闻已经有男友了?!”有人捧住了心口。
“喂喂,你那副失望的嘴脸算什么?你也是OMEGA吧!”
“啊啊啊为什么别人的男友那么好啊,我男朋友只会吃饱了躺倒跟死猪一样!”
柳星辰气不过还想说什么,金绫直接道:“寻求帮助并不是可耻的事,我也不介意你们有其他老师。柳星辰,你不是也找了王编剧帮忙吗?坐下,不要耽误我们上课。”
这一次的风波被轻轻地带过,他们很快又进入了快节奏的学习。课程结束后,第二周的作业也布置下来,这次是要求每个学员写一个10分钟的小短剧剧本,要求营造出“怦然心动”的感觉。
所有学员都抽了一个场景标签,闻秋抽到的是“篮球场”,一个青春事故的高发地。
比起抽到“太平间”的同学,他的剧本可要好展开太多了,然而真写起来,闻秋却发现难以下笔。
想到“怦然心动”,他就只能想到裴渡,紧接着脑内便走马灯一般播放着各种场景下不可描述的R18情节。
即使看了那么多爱情小说和电视剧,他还是想象不出来正常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裴渡只教会他怎样在床上做个好情人,可没教过他怎样恋爱。
他也永远不会和自己做那种事。
闻秋想了想,还是给燕晟打了个电话——他记得最近学校有篮球联赛来着,而燕晟又是美院的篮球队长。
“你要来看我的篮球比赛?!”燕晟惊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隔着电话,闻秋都好像听到了他的心脏漏跳一拍。
“是啊,我有个剧本……”
“来吧来吧,”不待他说完,燕晟就热情地回应道,“我赢给你看!”
闻秋也被他的热情感染,温声道:“我会给你加油的。”
——此刻的他万万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简单的决定,会怎样地惹怒某人,又会给自己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第57章 纯种二哈×混血波斯?
一下课, 闻秋就带着电脑,去篮球场边观摩燕晟的比赛。
在燕晟的身上,他的确嗅到了诸多男主角的要素。这个阳光帅气的ALPHA异性缘可真是好, 哪怕同时要应付几个追求者,他都游刃有余。
在此基础上,燕晟还总能做好时间管理,抽空来陪他聊人生, 有意无意地掀起球衣秀腹肌, 勾勾搭搭地散发点雄性荷尔蒙, 是贼心不死的意思。
闻秋照单全收, 把他发射的爱心全都认真地黏到了自己的灵感小本本上。
他看的第一场就是半决赛, 美院对上了实力强劲的数院, 燕晟作为得分后卫,为球队狂砍40分, 一举奠定了比赛的胜利。
大概有一半的观众都是来看他的,观众席上的尖叫呐喊就没有停过。在一个帅气的篮板之后,燕晟高举双手庆祝, 忽然朝着观众席wink了一下, 然后抛出了一个飞吻。
闻秋一愣, 因为他很确信那一刻燕晟看向了自己,那个飞吻也是朝自己发射的,周围人顿时都向自己投来了火热的目光。
“燕晟的新男友?长得好好看……”
“等等, 他不就是文院的那个……”
闻秋不由地压低了帽檐, 坐在他身边的蒋明欣见状, 立刻比了一个被爱心击中的姿势, 双手比喇叭对着球场大叫:“燕晟,我爱你啊啊啊啊啊!!!”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他吸引。闻秋则悄悄松了口气, 这种被当众飞吻的感觉,与其说是“心动”,还不如说是“惊吓”呢。
/
比赛结束,美院97:62得了大胜。闻秋买了两瓶冰可乐,去更衣室找燕晟。一看他进来,那群满身臭汗的男生就嘿嘿嘿地说要走,还朝燕晟比大拇指,要他迅速拿下据点,搞得燕晟面红耳赤。等发现更衣室只有他和闻秋两个人之后,他整理发型的动作就没停过。
闻秋则心如止水地盯着他的脸,脑内记录神态描写若干,顺手把冰可乐递给他。
燕晟接过可乐,就好像被那冰凉的触感烫了一下,不自在地低头看了眼,忽然蹦出来一句话:“嘿,洁厕灵啊!”
“?”闻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燕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蠢的话,慌张地解释道:“就是、那个,网络上的梗,我是可口可乐派的,开个玩笑,不是真的说你送的是洁厕灵……”
“哦,我知道那个梗。”闻秋打开百事可乐喝了一口。
“啊……”要是燕晟是只狼狗,此刻必定狗耳朵都塌下来了。他沮丧地说:“每次遇见你我都很紧张,脑袋里乱七八糟的,话都不会说了。我平时真的不这样。”
“嗯?”闻秋好奇地竖起耳朵,金绫强调过的,这种“特殊化对待”正是恋爱的精髓。
燕晟解释道:“就是,你给我的感觉特别高冷神秘,无论我说什么话题,你都好像不是很感兴趣。说了好玩的事,你也不对我笑,一直都是淡淡的样子,所以每次到你面前,我都会很紧张。”
高冷?有吗?闻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果说是以前,那倒还说得过去,但现在明明自己很情绪化啊。
他转念一想,忽然意识到这些情绪都是因谁产生的,那些不加掩饰的喜怒哀乐,他都只给了一个人。所以有时候连蒋明欣都会说他难以接近,所以在家里赵妈对他总是小心翼翼……闻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忽然意识到燕晟还在等自己的答案。
他说:“别紧张呀,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找你聊聊天。我写剧本遇到了困难,所以想问一问你的恋爱经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灵感。”
听他这么说,燕晟既失望又高兴,“那我们找家咖啡厅?”
“不,就在篮球场上吧。”
赛后的篮球场没什么人,燕晟一个人孤独地拍着篮球,一个身姿矫健的三步上篮,他猛地跃起抓住篮筐,滞空三秒,浑身的肌肉线条都凸显出来。闻秋坐在球场边的板凳上,呱唧呱唧地鼓掌,“不错,非常帅,女主应该会对这个动作动心吧?”
燕晟听了这话,轻哼了一声,“你别管女主啊,你动心了没有?”
闻秋只是笑笑不说话。
“虽然我不懂编剧,但我知道一句话,”燕晟叉着腰,站在球场中间微微喘着气,“‘人没法写出认知外的东西’,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写出来的东西也没法说服别人。”
“你说得对。”闻秋点点头。
他的青春早就被一键删除了,脑子里只有无数创伤留下的淤泥,要他去幻想这种无忧无虑的小年轻才会幻想的恋爱故事,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其实我很好奇,”夜风将燕晟身上松垮的篮球背心吹得鼓动起来,他看向闻秋的眼睛,“你有对谁心动过吗?”
我有,当然。闻秋想,数不清多少次,为一个不该心动的人。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燕晟也没有再追问,一个跳投将球抛进了篮筐。
一阵夜风吹来,吹散了两人凌乱的心声。
/
裴渡最近的心情欠佳,追究原因,是最近闻秋将自己投身于无穷无尽的创作事业,而大大地冷落了他。
第一次,裴渡主动出击,把人拎到家里来切磋交流,帮他完成了报告的框架。那一次虽然没做成,但是闻秋满眼崇拜与信赖的样子,倒是格外叫人满意。
然而事实证明,投喂猫条也养不熟这只没心没肺的野猫,转眼又一周过去,闻秋再次人间蒸发了。
恰巧最近他也忙起来:赵教授硬把一群嗷嗷待哺的师弟师妹塞给了他,让他喂养一段时间,自己和老伴庆祝金婚,美美地去荷兰看郁金香了。
裴渡忙碌之余,更加感觉心灵空虚,需要找到闻秋好好吸一吸。
这天,他给一个傻白甜师妹修改完她的傻白甜论文,敲着封面说:“拿回去拧一拧。”
“啊?”师妹一脸懵逼。
“拧掉点水份。幸亏不是赵老给你看的,他年纪大了还不会游泳,不得被你淹死啊。”裴渡把做了笔记的报告丢回去,“按我的批注,该删的删。”
师妹点头如捣蒜,飞也似地跑走了——裴渡此人,只可远观不可直视。在他还是传说中的高富帅大师兄的时候,曾引得无数师弟师妹春心荡漾;等他忽然具象化,开始改论文开组会批作业,立刻展现出威严的本相,引得组内人人噤若寒蝉,唯恐被他抓过去做两小时的批评指导(主要是批评)。
裴渡揉了揉眉心,在输出批评的同时,他也受到了来自狗屁不通论文的伤害。他正准备回去,忽然听到门外两个师妹在嘀咕着八卦:“嘿,你听说了吗?美院院草和文院院花谈恋爱了!”
“文院院花?谁啊?”
“就是那个混血儿啊,给你看照片,我反正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眼睛……”
“卧槽,好好看,禁欲系大美人诶!”
裴渡脚步一顿,竖起了耳朵。
“……我跟你说,最近他天天去看他打篮球……嗑死我了!”
裴渡默默地拿出手机,打开学校论坛。他研究了一会儿,才从重重黑话中,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嗑cp楼。这委实有点难找,因为那幢楼的大名叫:纯种二哈×混血波斯。
点进去迎面就是两张大图:篮球场上的燕晟神采飞扬,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笑容灿烂地朝观众席飞了个吻。另一张图则被舞出残影的蒋明欣遮挡大半,但也可以看到闻秋安静的侧脸,皮肤白皙,嘴唇殷红,被春天的阳光照耀着,有种通透的漂亮。
配文是:啊啊啊谁来把那个红毛P掉啊!
快速浏览完高楼里的内容后,裴渡的心情指数级下降,堪比最近的股市。
比起燕晟大胆的示爱,他更加不喜欢的是那些人的口吻:揶揄的、调笑的、带有情.色意味的……好像他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变成了别人嘴里随意咀嚼的鱼眼睛。
他给闻秋发了一条信息:“在哪里?”
“篮球场。”闻秋回复道,“还在写剧本,这两天可能没法来陪你了。”
在篮球场写剧本?裴渡啧了一声,径直朝篮球场的方向走去。
惊蛰已过,校园里满是草木繁茂的气息,草丛里响起聒噪的虫鸣。篮球场被几盏大灯照亮,远远便能听到有规律的拍球声。
裴渡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一幅异常和谐的画面:闻秋动作生涩地运球,燕晟在一旁指导他的动作,先是伸手在按住他的背,“腰往下压,”然后用脚尖勾了勾他的脚踝,“脚再分开点,和肩同宽。”
两个人说说笑笑,不像是正经练习,燕晟又教他运球过人,将惯用的右手背到身后,“过我试试看,我用单手防你。”
闻秋连运球都运不好,更别提和一个ALPHA身体对抗了,燕晟不用手光用身体都能防住他。
但燕晟也不急着结束游戏,笑嘻嘻地陪他玩了会儿。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手忙脚乱的闻秋,挑衅似的眨了眨眼,忽然伸手一捞,稳稳地单手握住篮球:“我的了。”
闻秋深感挫败,扶着腰喘气,燕晟就问:“怎么样,有心动的感觉吗?”
“比起心动,心烦更多点,我怕女主最后会跳起来暴扣男主的头……”闻秋代入情境在脑海里构思着,忽然噤了声,因为他意识到燕晟并没有在看自己。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他便看到裴渡不知何时站在场边,手插着兜里驻足观看,静静地没发出半点声音。
闻秋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虚,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包了一样。他不自在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的剧本。”裴渡却是无比自然地走过来,挨着闻秋的肩膀亲昵地问道,“写得怎么样了?”
他的眼眸几乎是纯黑色的,像是无风无月的夜晚,闻秋被他盯得有些发毛,然而却不知该不该解释——他们之间连肉.体上的忠诚都不曾约定过,更勿论别的了,裴渡不该用这种仿佛他有错的眼神盯着他的。
另一边的燕晟忽然插嘴道:“我听闻秋说,这一次的剧本要求写一段在篮球场上怦然心动的故事,我正帮他找灵感呢。”
面对另一个气场强大的ALPHA,燕晟忽然不结巴了,他的嘴角还挂着属于热心男同学的笑容,但眼神里却带着某种攻击性。
“原来是找灵感啊,”同为ALPHA,裴渡再自然不过地接收到了挑衅的信号,他忽然伸手,速度快得超出燕晟想象,轻而易举地将他手中的球夺了过去。
“一对一,来两局?”
第58章 怦然心动
燕晟上下打量裴渡一眼, 自信地笑道:“好啊。”
篮球毫无疑问是他的统治区,其他方面他可能比不过一个极优性ALPHA,但是唯独这方面他有自信不会输。
闻秋拉了拉裴渡的袖子, 有些担忧地问:“你会打篮球?”
他没见裴渡在任何事情上输过,可他真的不觉得他能一对一赢燕晟。
“以前打过,”裴渡活动着手腕,“后来不打了。”
“那不会很生疏吗……”
“玩玩罢了, ”裴渡脱掉外套丢到他怀里, 语调颇为轻松, “你会给我加油的吧?”
这一次闻秋抱着他的外套没有丢, 紧张地看着他走上球场。裴渡里面是一件黑色T恤, 脚上穿着板鞋, 手机还插在裤兜里,看起来更像是路过球场遛弯的老大爷。
第一轮裴渡是防守方, 燕晟带球进攻,在三步外缓缓地拍着球。一踏上球场,他浑身的气势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目光如鹰隼, 注视着对手的防守薄弱点。
球落地的声音踩着心跳的节拍, 忽然,燕晟右肩一沉,侧身提速变向, 直接向裴渡发起了进攻!
闻秋屏住了呼吸, 跟刚才的小打小闹不同, 两个ALPHA的身体对抗异常激烈, 你来我往互不落下风。然而即使作为外行,他也能发现双方经验的差距, 燕晟的进攻策略繁多且激进,如暴风骤雨般压向对手。裴渡好几次完全是凭着速度和反应力截断他的进攻路线。
转眼,燕晟就凭着更加优异的技巧压到了篮板下,只见他以一个狡猾的假动作骗过裴渡的判断,原地高高跃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篮球暴扣向篮筐。裴渡比他慢一拍起跳,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篮球入网。
闻秋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想看裴渡输!
然而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裴渡起跳虽晚,却跳得比燕晟更高更快,直接在篮球入框的前一秒,在空中将篮球大力拍飞出去。
比起燕晟那种充满爆发力的动作,他称得上气定神闲,仿佛还远没有被逼到极限。
“砰——砰——砰——”篮球飞向了场外,落地发出了沉闷的弹跳声。
燕晟落了地,难以置信地看向裴渡。
在他此前的人生中,他对极优性ALPHA其实没有概念,这种ALPHA里也只有万分之一的存在似乎只会出现在电视中。而在此之前,他对裴渡的认知也不过是一个土豪富二代,一个校园里的热门话题,以及闻秋从不提起的“前男友”。
只有真正跟他对上,才能感受到那种实质性的压迫感,裴渡的篮球技术实际并不如他,然而无论是速度、力量、反应力,还是弹跳力,他都被全面碾压。这就是极优性ALPHA规格外的身体素质,向来自信乐观的他在那一刻甚至产生了一种永远无法战胜他的恐慌。
裴渡捡起了咕噜噜滚动的篮球,托在掌心里慢慢走回场内,“换我进攻了。”
燕晟的额头滴下一滴冷汗,全身绷紧做好了防御的姿态,他还有机会,只要能断下裴渡的球……
裴渡看他紧张的样子,轻笑一声,“你很厉害,我还真的没有自信能过你。”
说着,他并没有朝前走,反而慢慢退到了另外半场的三分线上,单眼闭上仿佛在瞄准,燕晟立刻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暗骂一声向前冲去。
即使在最后一秒受到了干扰,裴渡依然以变形的角度将球投了出去,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命中篮筐。
超远三分!
甚至还是个三不沾的空心球!
太帅了!闻秋抱着裴渡的衣服一下子站起来,赞叹道:“厉害!”
他终于知道裴渡为什么不再打球了,除非能给他凑一队极优性,否则任何体育项目对他来说都像是成人组打青年组。所以他才会从容地向燕晟发起挑战,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输!
燕晟怔怔地扭过头,看着篮球落网,背上生了一层冷汗——他意识到在对抗时,自己居然会下意识回避裴渡的目光,无论是篮球还是别的,他都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看来是我赢了。”裴渡并不关心失败者的心情,直接绕过燕晟走到闻秋面前,“怎么样,有灵感了吗?”
闻秋看到他T恤外紧绷的手臂肌肉线条,呼吸节奏都乱了,压根没听清他在问什么。
裴渡又笑了一声,挨近一步,手贴在了他左胸的位置。“要找怦然心动的感觉对吧?”
ALPHA运动后的身体散发着灼热的气息,闻秋只感觉心跳又快又急,把滚烫的血液泵向四肢百骸,一颗心砰砰砰地撞击着肋骨,像扑腾着要飞出笼子的鸟,急着要飞进裴渡的掌心里。
“你的心跳得好快。”裴渡被他的反应取悦了,忽然拢紧了手心那团肉,往外揪了一把。闻秋没忍住“啊”了一声,腿都软了,急忙抓住了裴渡的手腕,小声道:“先回家……”
他已经没有心思管别的了,就想拉着裴渡赶紧回家,解决一下迫在眉睫的渴望。
完全被他忽视的燕晟,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球场中央,忽然抬头问道:“闻秋,你们真的在谈吗?”
如果真的在一起了,为什么在人工湖边上那次,闻秋会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为什么又容许自己靠近,对其他ALPHA的追求都来者不拒?
闻秋立刻矢口否认:“没有——唔!”
他的嘴唇被堵住了。
裴渡甚至懒得回答,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吻上了他的唇。他的另一只手在闻秋的后腰上轻轻揉捏,这是一个他们才懂的暗示。然后,就像之前无数次床上形成的默契,闻秋踮起脚尖,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了回去。
这不是一个回答,而是一个宣告,先将他彻底地打败,然后在他面前为战利品打下烙印。
燕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惨笑,知道自己输得很彻底——不是说他觉得自己哪里都比不过裴渡,而是他在闻秋眼里看见了无数的心动,像万千闪烁的繁星,而自己连一颗都没得到过。
闻秋被吻得晕乎乎的,然而同时又很清醒,好像有一个永远警惕的人格浮在他上空,冷静地提醒他这只是一个不具备任何意义的吻而已。
裴渡并没有真正回答那个问题。
丢下了燕晟离开了篮球场,闻秋坐上了裴渡的车。裴渡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抓他的胳膊过来嗅了嗅,“你身上有那个ALPHA的味道。”
这句冷冰冰的话出来,闻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裴渡可能在生气。原来他这么在意气味吗……等等,刚才忽然挑战燕晟,莫非是因为吃醋?
裴渡、吃醋。这两个不搭的词碰撞到一块儿,闻秋都快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但表面上还是很恭谨的,“他教我打球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沾上了一点。”
裴渡并不买账,抱着胳膊说:“脱吧。”
“什么?”闻秋吃了一惊,“我们还在学校啊!”
尽管晚上的校园没什么人,但是在这样显眼的车里搞车震,裴渡疯了?
“放心,我没有公开场合草人的兴致,”裴渡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我只是不想再闻到那个恶心的味道。”
闻秋明白他的意思了,将沾上了燕晟信息素的外套脱掉丢到了后座上。其实燕晟也没有主动释放信息素,只是单纯在运动后溢出了一点,自己身上沾到的就更少了,也就是裴渡狗鼻子……
“继续。”
继续什么?他里面只剩下一件单衣了啊?闻秋睁大眼睛瞅着他,就看到裴渡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裤子上也沾到了。”
闻秋咽了口口水,才意识到原来这是一场惩罚。其实不该这么做的,可是心脏从刚才开始就鼓噪不停,吵得他无法正常思考了。在裴渡的注视下,他鬼使神差地脱下了裤子,也丢在了后座上。
“继续。”
闻秋身上只剩下了上衣和内裤,在一番内心挣扎后,他选择了脱下后者。
如果光从车窗外往里看,只会看到他穿着完好的上半身,没人会想到他下面是光着的,因为寒冷或是别的什么不停地打着颤。
他不知道裴渡还会不会要求下一步,剥掉他最后一层脸面,于是惴惴地看着他,好像在等待指令。
裴渡像是满意了,总算发动了车子。校园里不能疾行,他开得很缓慢,缓缓路过那些灯光明亮的道路和三两个夜归的学生。
只要他们认真地往车里看一眼……
闻秋的身体尽力缩成很小一团,双手攥紧了T恤的下摆,脑袋垂得很低,从侧面只能看见通红的耳垂。
车子里的OMEGA信息素浓郁到了不正常的程度,好像有漫山的桂树同时盛开。裴渡驶出了校门,直接一脚油门加快了速度,揶揄道:“要是我现在打开一条车窗缝,整条街都会知道你在发情。”
闻秋的脚趾紧紧蜷缩着,手指扣着真皮座椅,他第一次知道这种暴露会那样刺激,他没法压抑自己的兴奋。
当然了,在充斥着信息素的狭小空间里,裴渡也不会好受,青筋毕露的手险些把方向盘拧断。在某一个红灯的等待时间,他不满地扇了闻秋的大腿一巴掌,“别发骚了,坚持到回家都做不到?”
“哈啊……”回应他的是一声压抑的喘息。
这一巴掌显然起到了反作用,车厢里的信息素立刻变得更浓了。
绿灯亮起,裴渡烦躁地把头转回来,有点后悔自己提早开封了不能享用的美味:“不想清洁座椅的话,就把腿夹紧点。”
闻秋把脸埋在了他的外套里,脚趾紧紧蜷缩着,“知道了。”
两人都没能忍到回家,直接在裴渡的私人车库里做了,真皮座椅自然也被搞得一塌糊涂。
最后闻秋是被他抱回去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还嘟囔着:“就睡一会儿,一定把我叫起来……剧本还没写完……”
有的时候裴渡真的要怀疑自己的魅力,他怀疑哪怕是刚才在做的时候,也有二分之一的闻秋在惦记他那个破剧本。
都十点了,写什么写,裴渡直接无视了他的诉求,把人洗干净后就安排到了床上。又听闻秋迷迷糊糊地念叨着什么“回家……小知了……”
裴渡撑着脑袋躺在他身侧,不爽地磨了磨牙。
“不许,不准回家。”他在闻秋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对着昏睡的人蛮不讲理地命令道,“今天就睡我这里。”
第59章 引力场
话虽这么说, 裴渡做事却很周到。他找到了闻秋的手机,用他的指纹解了锁,然后在通讯里翻到赵妈, 发了条消息说今天在外留宿。
之前只有发情期,闻秋才会在他这里过夜,所以赵妈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裴渡接起电话:“是我。”
那边有三秒没敢吱声,然后才传来赵妈战战兢兢的声音:“小少爷他……怎么啦?是、是有什么伺候不周的地方吗?”
她一开口, 裴渡就感觉自己被拉回了封建社会, 自己在她眼中高低是个山大王般的角色。他笑了笑, “你们家小少爷伺候得很好, 就是现在太晚了, 让他在我家休息吧。”
赵妈顿时松了口气, “哦哦好的,最近小少爷真的辛苦, 您要关照他好好休息啊。”
“嗯,明早他醒了,我让他回你电话。”裴渡说, “再见, 你也早点休息。”
赵妈挂了电话, 心还砰砰直跳,对方没有自报家门,但她能猜到这是小少爷侍奉的那位ALPHA。让她意外的是这声音很年轻, 而且还挺有礼貌。
闻秋半点没被电话惊扰, 睡得很沉, 额发凌乱地散落着, 嘴角微微翘起,是很恬静安稳的样子。裴渡倾过身来, 手指慢慢梳理着他的发丝,心里回味着“小少爷”这个称呼。
都已经混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忠仆跟着管他叫“小少爷”,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也不知道少爷在了哪里。
不管怎么说,这只被娇养着长大,又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小金丝雀,现在的确是落在了自己的掌心里。裴渡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睡梦中的OMEGA,眼神里是毫无掩饰的占有欲。
说实话,他从未感觉过燕晟是个威胁,在他眼中,燕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障碍物,大概高20厘米长宽10厘米,一脚就可以跨过去,即使不小心踩中,小障碍物也只会唧唧叫两声。
哪怕看到两个人那么亲密地练球,他在意的也并不是燕晟的逾越。让他不爽的是闻秋的态度——明明知道谁能给他帮助,却永远不会来找他,宁可自己在那里琢磨、煎熬、犯错,也不肯对自己弯一点腰。
明明会那样沉溺其中,却又仿佛能随时抽身离开,闻秋太清醒太通透,是水和空气一般的物质,让他有种抓不住的感觉。
以前他还在演戏的时候,至少还是很敬业的,在自己面前永远高度专注,好像一颗永远绕着他转的小行星。现在本性暴露,他的小行星就开始忽远忽近、随意绕圈,似乎随时准备变成一颗流星,转头飞向宇宙深处。
裴渡不想放他走。他是沉重致密的恒星,孤独地锚定在宇宙的一隅,不准备为任何人改变。所以闻秋绝对不能逃出他的引力场,永远要为他而转——尽管他还未想好将他放置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
闻秋睡了很好的一觉,醒来发现天光大亮,都已经9点了!
他竟然一口气睡足了11个小时,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裴渡已经早起运动回来了,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走进卧室,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闻秋不敢抱怨他为什么没叫醒自己,只能哀怨地瞄了他两眼,弯腰去够自己的手机,想着赶紧联系赵妈,解释一夜未归的事。
“我联系过你家的佣人了。”裴渡坐到床边,习惯性地揉了把他乱翘的头毛,“不用担心。”
“哦……”
“学校那边也帮你请了假,反正今天都是公共水课。”裴渡说,“今天就呆在这里,把剧本写完。”
闻秋的心便彻底放下了,向前一扑又把脑袋埋在蓬松的被子里,“你也不出门吗?”
“嗯。”裴渡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致死量的冰美式,“不过今天要写一整天的论文。”
闻秋知道为什么裴渡要留他在家了,因为写论文写烦了的时候,裴渡很喜欢把自己抱在腿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胸口充电,类似于铲屎官吸猫肚皮。
于他自己而言,这感觉也并不讨厌。哪怕是帮着倒杯水捏捏肩,或者帮裴渡打印资料搜罗文献,只要是能显出点价值的事,他都干得乐此不疲。
而且最近真的是太忙了,好像很久都没有一整天都呆在一起了。闻秋其实很喜欢和裴渡一起呆在书房里,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各自做自己的事,平和地分享静谧的空间。午后的阳光洒进来的时候,会把一切都染成金黄色,等到黄昏日光暗淡,感应式的灯会像街灯一样逐一亮起,照亮裴渡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会因为疲倦垂落下来,在脸上洒下淡淡的影子。
光是想着就会让人感到实质性的幸福,闻秋很快甩脱了困意爬起来去洗漱,在浴室里和赵妈打了个视频电话,和小知了问了早安。然后神清气爽地走出来,从属于自己的那个衣柜里找出一套衣服换好。
用过了厨师准备好的精致早点,他就带着笔记本电脑去了书房,还是在自己那个小沙发上坐好,信心满满地打开了电脑。
昨夜的记忆仍旧活泼,像跳跳糖一样刺激着表达欲。他十指翻飞,飞快地在文档里敲出了大纲。故事很老套,男一男二为了争夺女主,在篮球场上一对一PK,最后男一帅气地赢得了胜利和女主的芳心。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笔下能流淌出如此欢欣热烈的文字,洋溢的爱意就像摇晃过的橘子汽水,哗啦啦地喷涌出来。效率远比想象中的高,四千多字的剧本,在中午吃饭前就完成了初稿。
“写完了?”裴渡听他哒哒敲键盘的声音慢了下来,便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让我看看。”
闻秋有点不好意思——虽说他写的每个剧本裴渡都看过,但这个是不一样的,人物的原型太明显了,投射在角色身上的爱意也太明显了。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裴渡就直接走了过来,挨着他坐下,自顾自地欣赏起来。这不是一个能容纳两人的沙发,闻秋缩在角落,半边身体都和他紧密挨着,不一会儿就不自在地站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嗯。”裴渡饶有兴味地盯着屏幕,没有抬头。
快步走进洗手间,闻秋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脸有些红,兴许是最近恋爱剧看多了写多了,他觉得自己脑子也有点不大正常,好像总会产生某种不切实际的冲动,脑海里满是轻盈到要让人飘起来的幻觉。
他打开冷水,洗了一把脸,试图洗掉那些粉红泡泡。然而在哗哗的水声中,他安排给女主的那封情书又清晰地响了起来:
“我爱你,爱你汗水滴落的发梢和盛满笑容的酒窝,爱你的每一次闪闪发光的胜利。好想一直这样默默地看着你,就像过去的七百多个日夜;也好想大声地告白,冲到球场上在所有人面前亲吻你翘起的唇角……”
水珠沿着额发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冷却了发昏的头脑。如同唱对角戏一般,脑海里紧接着响起了何羽的声音,带着点忧心和无奈。他说裴渡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说不想看自己受伤。
眼前明明白白是两条路,代表着两个同样固执的ALPHA,选择了一条就不能再回头。纠结的过程如此煎熬,闻秋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想要不要现在就冲回书房,直接和裴渡告白,如果成功了,那他们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如果告白失败,那自己就干脆利落地切断联系,跟何羽走。
幻想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闻秋默默地走了回去,走到裴渡跟前时,心里所有激荡的勇气都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没法承受失败的代价。
他宁可维持现状,没心没肺地暧昧撒娇,不承担责任地纠缠胡闹,以一个随时预备跑的姿势,见势不妙就立刻脱逃。
闻秋静静地站着,等待着裴渡看完,发表指导意见。裴渡滑动着滚轮,很快浏览完全篇。他闲散地靠在小沙发上,夸奖道:“写得很不错,很有感染力。”
他谈正事的时候,态度不会这样慵懒,也许他压根没注意到什么原型什么告白的问题,或者注意到了也没有上心。闻秋忽然松了口气,不再像小学生挨训一样站着不动,挨着坐到了他身边。
这时,裴渡忽然问道:“你和燕晟谈过恋爱?”
“啊?”
“这里,”裴渡滑动鼠标,把一段文字标注高亮,“写到女主和男二之前谈过一段……”
“这是艺术加工啦,”闻秋扶额,“虽然我是从昨天的比赛里得到了灵感,但创作不等于现实,你没看后面女主都和男主告白了吗?”
“哦,是这样啊……”裴渡那种故作恍然大悟的语气听得人很火大,他又翻到了女主告白的那一段,慢悠悠地读了一遍,“这段告白还挺感人的,这里也进行了艺术加工吗?”
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却如同重锤敲打在闻秋的心上。他猛地转过头去,撞上了裴渡漆黑的眼眸,里面没有窥探,但也没有多少认真。
好像被人从里到外看透了,闻秋心里泛起一种难堪。然而他是这样一种人,越是心情愉快就越是会头脑发飘做出傻事,比如在写这篇剧本的时候;然而越是在重压之下,他又能立刻变得坚决和清醒,比如现在。
他缓缓眨了下眼睛,脸上的热度退去了,狂跳的心也被按下。他带着和裴渡一样平静的笑意说道:“先告白的虽然是女主,但她其实是很谨慎害羞的性格,她先确定了男主非常非常爱自己,才把爱意说出了口。如果她觉得男主不爱她,或许会永远把爱意藏在心里吧。”
说话时,闻秋深深地望着他,只要裴渡给他一点点具有确定性的暗示,他就能在心里生出无限的勇气。
然而裴渡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闻秋才发现那样广袤的黑暗同时也是一片虚无。
裴渡真的……喜欢自己吗?闻秋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他在脑海中反复搜寻细节,反复确认,他觉得应该是有点喜欢的,不管多与少。然而裴渡会如何处理这种“喜欢”呢?
他也许什么都不会做。
因为即使什么都不做,自己还是会绕着他转,努力讨他欢心,在任何时候张开怀抱或是张开腿。是自己需要他,迷恋他,依附着他去养活一个孩子。如果出现像燕晟那样的威胁,随手铲除掉就好;如果有一天厌倦腻烦了,也能毫无负担地丢弃。
这就是对裴渡来说最好最舒适的关系。换他在裴渡的位置上,他也什么都不会做的,或许还能好整以暇地观赏对方爱而不得的挣扎。
但万事万物怎么可能完全按照裴大少爷的剧本来,闻秋咬牙想道,如果裴渡是块捂不化的千年寒冰,那他也没道理用体温捂下去,他还有何羽哥这条退路,至少现在裴渡还不清楚他的存在……
短暂的沉默里,闻秋的心绪起伏不定,裴渡忽然抬眼看向他,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你的故事里,还有男三号吗?”
第60章 天平摇摆
闻秋正在想心事, 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古怪的问题。但他注视到了裴渡的神色,并非是刚才随意闲聊的模样,而是带着某种让人发慌的审视。
闻秋决定先装傻:“什么男三号?这么短的篇幅, 不适合再安排更多的角色了。”
“你还记得我把你从张明奇那里带回来的那一天,你答应我的事吗?”裴渡又问。
他的提问很跳脱,但闻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自然不会忘记被偷拍的那一天,不会忘记裴渡说的那句话:“既然都要卖, 为什么不卖给我?”
于是他决定卖了自己, 换取一条安全绳。当时裴渡对他唯一的要求, 是“不许说谎”。
不主动提起是一回事, 大概不算犯错, 但是裴渡都问了却还说不知道, 这就算是说谎了吧?
他在紧张的思考中习惯性地移开目光,裴渡却捏住了他的下巴, 不允许他逃避,“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关于你在燕晟之外交往的、别的ALPHA?”
闻秋艰涩地开了口:“有……但那不是交往。”
裴渡看起来毫不意外, “说说看。”
“何羽哥来找我了……就在前几天。他说他找了我很久。”
“嗯, 他来找你做什么?”裴渡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有点想抽烟了。
他知道何羽的契机有点可笑——最近何羽在江河市的上流圈子里混得火热,他背靠豪门贵族、出手阔绰,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是炙手可热的新贵。他毫不顾忌地宣扬自己有个走失多年的弟弟, 以至于某天安云起打趣地和他提起:“没想到你那个小宠物, 还有个隐藏富豪哥哥呐。”
这完全是恶意的讽刺, 因为何羽和闻秋不同姓,长得也无相似之处, 这个“哥哥”的含义自然无比暧昧。
和毫无威胁的燕晟不同,何羽是另一颗引力巨大的恒星,他碍事地靠近了,想要夺走属于他的星星。
ALPHA的字典里,就没有“分享”这个词。裴渡甚至不相信“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一段恋爱关系只会让他觉得麻烦。他想要的,是铲除异己,是绝对占有,是不假思索就做出的选择,是所有问题的唯一解。
所以他绝对不能容忍何羽的出现,如果闻秋不够坚决,那他会用自己的方式铲除障碍。
闻秋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一厢情愿地将整件事做了称不上说谎的伪饰,“何羽哥……他说要来江河市做生意,还和我聊了一些过去的事,他还说可以给我一点生活上的帮助——他给了我一张卡,但是我没用,因为身上的钱还够花……”
望着闻秋有些困扰和忧虑的眉眼,裴渡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眼睛。隔着一道薄薄的眼皮,他感觉那颗漂亮的眼珠在微微颤动。“这很好啊,”他说,“那么你想要被他帮助吗?”
这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闻秋试探性地问:“如果我接受他的帮助……”
“那就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吧。”裴渡微笑着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先是燕晟,再是何羽,你还挺厉害的。”
那根本不一样,闻秋心想,何羽是他哥哥,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对他好的亲人了。裴渡不能那么过分,一边不给他任何许诺,一边又要他放弃所有退路。
因为心里一点怨怼,他颇为硬气地回答道:“何羽已经被我父亲收养了,他是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哥哥,也是真正关心我的人。亲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你总要给我一些时间来考虑。”
“那你想什么时候处理好这件事?”
“……至少这个月底。”
“可以。到时候你要是没法自己解决,就让我来。”裴渡好像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被放弃的可能性,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包容任性的小情人。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想要什么都跟我说,遇到事情来找我,别找他。”
“知道啦。”闻秋哭笑不得,这到底是在较什么劲啊。
“记住你说过的话。”裴渡伸手把他抱在腿上,仿佛腻烦了讨论这些事,把脑袋搁在他的怀抱里,悠长地呼吸着。这是他在心绪不宁时,最喜欢的充电方式。
闻秋低着头,目光落在了他黑而柔亮的头发上,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困惑,当他和裴渡谈情说爱的时候,好像并不是在说同一种东西。
越是靠近这个男人,就越是感觉涉入了未知的水域,从远处观望时那些美丽的光晕消失了,只有朝深处泅去才能接近那个核心,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深藏的珍珠,还是没顶之灾。
/
周六上课时,闻秋提交了这一次的剧本,金绫看了后很意外,似乎是没想到他能写出这么富含多巴胺的文字。
一开始她只觉得闻秋的文字有灵气,是个可用之才,但同时也会觉得他的个人风格太明显,写作路子太窄。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的可塑性非常强,再调教几日,说不定就可以进组当个牛马使唤了。
连续三周的高压训练后,这一周的作业内容比较轻松,是经典叙事结构分析。相关的书籍和课程闻秋早就刷烂了,做起来也得心应手。
第二天,何羽又约他出来,说是要给他看个惊喜。想到裴渡故意吊着自己的态度,闻秋果断答应下来,心里也很好奇何羽说的惊喜是什么。
何羽早早地开车来接他,给小知了带了积木玩具,给赵妈带了保健品,然后照例给他带了一束花,插在他家用酒瓶充作的花瓶里。闻秋坐上他的车,一路到了城西的园林区。
这一带距离市中心不远,但是风景优美闹中取静,坐落着好几座高等学院,是江河市有名的富人区。何羽在其中一座别墅前停了车,为他拉开车门:
“欢迎回家。”
一看到那优雅奢华的欧式建筑,闻秋就感到了熟悉,他惊讶地走进去,发现连院子里的小池塘和秋千架,都和他家以前的房子一模一样。
屋内还在装修,硬装差不多已经完成,家具还没有搬进来,显得空阔。何羽直接把他带到了二楼,闻秋不用他带领就自发地走到某一扇门前——各个房间的布局也和过去没有区别。
“这是我的房间?”闻秋屏住了呼吸。
“嗯,这是你的房间。”何羽从他的背后伸出手,推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阳光充足的卧室,棕色的橡木地板,暖色的小沙发,装满书的书架,还有深蓝色的天鹅绒窗帘——好像过去的岁月被封存在了琥珀里,一切都完好无损。
整个别墅里,只有这一间是完全装修好了的,闻秋怔怔地走进房间里,打量着每一件家具和小装饰。很多他都已经遗忘的细节,何羽居然还都记得,天知道他对自己是有多么用心。
“我在去年买下这幢别墅的时候,就开始装修这间房,每一个地方都是亲自监督他们做好的。”何羽随手拿起一个陶瓷小摆件,“你看,这本来是个孤品,我请了大师来复原,做了好几版才做出理想的样子。”
“去年?”闻秋问,“去年的时候,你不是还没有找到我……”
“总会找到的,我从未怀疑过这点。”何羽笑道,“所以我早早地准备好,只要你一来,就好像回到了家里。怎么样,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早就埋藏的记忆都痒痒地复苏了:放学回到家、把书包丢地上、趴在床上翘着腿看漫画、和何羽哥坐在地板上打游戏……
被囚禁的那两年,他曾发了疯地想要回到那段过去。现在虽然已经不再奢望了,可是能再度得到,就感觉心里缺失的一角得到了些许补偿。
“嗯,喜欢,真的特别喜欢……”闻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忽然上前一步给了何羽一个拥抱,“谢谢你,哥。”
何羽愣了一下,手无措地张开了,复又露出微笑,合起怀抱拍了拍他的背,“喜欢就好,你不知道我也有多么……怀念那段过去。”
看完了闻秋的房间,何羽又神秘兮兮地带他去了负一层,入口很奇怪,是一个城堡的大门,打开机关走进去,里面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儿童乐园!
这里明显还在装修,但是已经能看到连接着滑滑梯的充气城堡,巨大的火车模型轨道,绘本阅读区,影音房和游泳池……整个负一层都被装修成了一座小型游乐园。
“这些都是给小知了准备的。”何羽说,“等孩子慢慢长大,这里的玩具可以慢慢换代。”
这绝对是每个小孩都梦寐以求的地方,闻秋光是想象着小知了在里面玩耍的样子,幸福感就溢满了胸口。他高兴到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何羽观察着他的神情,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意:“怎么样?等全部装修好了,要不要搬过来住?”
闻秋的神情忽然凝固了一秒,然后才仿佛若无其事地问:“什么时候装修好?”
“快的话这个月就能结束。”何羽推了推眼镜,“怎么了,还有哪里不喜欢吗?”
闻秋摇了摇头。还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他想,足够自己下定决心了。他认真地回答道:“月底,我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给他,给裴渡,也是给自己。
这竟然是一件需要考虑的事情。何羽眯起了眼睛,要是以前那个小少爷,不可能忍受住在那种破房子里超过三天,也不会这样擅长隐藏情感波澜不惊。
没有那么可爱了,但又多了分诱人,好像一件层层包裹的礼物,吸引人去拆开来看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除此以外,别墅的负二层一半是车库,一半则是巨大的家庭影院。何羽把已经装配好的装置打开,给他看播放效果。从顶级音响中传出环绕立体音,躺在舒服的沙发椅上可以看到整片巨大的荧幕。何羽一如往常地把所有的事都做到极致,而且百分之百地了解他的喜好。
闻秋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想着的仍然是刚才那个儿童房,以及它背后的意味——按目前的关系来看,何羽是那孩子的伯伯,他可以像对待自己的幼崽一样接纳他、照顾他。
小知了有信息素缺乏症,国内的专家门诊都看遍了,都说只能慢慢等待痊愈。闻秋读了很多文献,知道美国有个该领域的专家,治好了很多孩子。他一直想要带小知了去美国看看,然而凭自己的力量又很难实现。只要拜托何羽,那这一切都会变得非常容易……
可是裴渡呢,他不可能接纳小知了,不,应该说是介意得要死,上一次闹掰不就是因为他发现了小知了的存在吗?他们如今交往,也只是默契地不提那个孩子,装作他不曾存在。
如今他要把精力掰成四份,一份给孩子,一份给学校,一份给编剧班,一份给裴渡,已经感到非常吃力了,常常有应接不暇的感觉。况且孩子总会长大,需要越来越多的心血去栽培,他不能永远在裴渡面前装得若无其事……
他想要治好小知了的病,他想要给孩子、给自己一个家,他想要一个充满确定性的未来。这些是碗里的米饭,口袋里的钞票,维持生命所必需的东西。而“爱”的感觉虽然美好,也不过是高天的明月,可望不可即。
忽然,闻秋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味信息素,猛地转过了头。
何羽依然看着前方,屏幕的光在他的眼镜上变幻,“怎么样,排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