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修罗场
闻秋沉默了, 其实他刚分化的时候,第一个闻到的就是何羽的信息素,檀香味清雅宜人, 与其说是排斥,倒不如说是有些怀念。
“我听赵妈说了,小知了有信息素缺乏症。这种病听说是孕育时缺乏生父的ALPHA信息素导致的,之后也要一直买很贵的补剂来治疗。”何羽真诚地说, “如果你不排斥的话, 我希望我能帮到小知了。”
那样自己身上一定也会沾上许多何羽的味道的吧, 一瞬间闻秋脑袋里居然浮现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让裴渡闻到了, 他绝对会狠狠惩罚自己的。
他为自己的想法干笑了一声, “好,我知道了。”
声音很低, 几乎被音响压了过去。但是何羽还是听到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似乎是叫他放轻松, 不要有压力。
离开那间别墅, 何羽又开车带他去逛商场, 说是要给他添置一些“必要的东西”,其实无非也就是一些衣服鞋子手表配饰。何羽挑得乐此不疲,好像沉迷于给娃娃换装的游戏。
闻秋一边配合他一边走神, 脑子里全是裴渡——其实裴渡给他买衣服的时候不多, 他比较喜欢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 自然所有的上衣都变成了oversize款, 下装则常常失踪,所以无论何种风格的衣服最后都只会变得非常情.色。
“没有喜欢的吗?”何羽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
“没有, 哥给我挑的都很合适,不过真的不用买太多,贵的衣服不好打理的。”闻秋说。
这话没起到效果,何羽仍然是挑了一大堆,然后去结账。闻秋也无聊地在奢侈品店里乱逛。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枚戒指吸引了。那是一枚银色的尾戒,造型是相互缠绕永无尽头的莫比乌斯环,看起来简洁优雅,有种浑然天成的美丽。
盯着那枚戒指,闻秋就想起了裴渡的手,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有力的指节,还有在用力时手背上凸显的青筋……如果是那双手戴上这枚戒指,一定非常好看。
“您的眼光真好,这是大师手工制作的尾戒,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孤品。是送人吗?还是自己戴?”柜姐知道他是今天的大主顾,很热情地询问道,“我拿出来给您试一试。”
闻秋心动得厉害,戴上了冰凉的戒指,在自己的小指上有些松,在裴渡的小指上尺寸一定很合适。
柜姐真心地赞美道:“噢,真漂亮!您的手真好看,戴着比我们的宣传画都吸引人……”
闻秋低头轻轻转着戒指,“如果是送给ALPHA呢?”
“送给刚才那位先生吗?”柜姐笑道,“他一定会非常高兴。这个设计简洁低调,正适合他那样的成功人士……”
“多少钱?”
“这款价格非常实惠,”柜姐觉得十拿九稳了,“只要18888。”
闻秋面上没有露怯,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也太贵了,差不多是他全部存款的十分之一。
可是……一直以来都是裴渡送他东西,帮他度过难关,自己从来没有给出过像样的回礼。即使给他做一桌饭菜,也是吃完就没了的东西,连个能长久作为念想的东西都没有。
况且上次比赛能拿特等奖,完全离不开裴渡的帮助。那88888的奖金里,拿出一部分给他送礼物也是理所当然的。
再说了,就快到裴渡的生日了,不送礼物也说不过去……闻秋一点点试图说服自己,然而想到那白花花的钱还是阵阵肉痛。
柜姐是人精,渐渐察觉出不对了,心想原来这是个漂亮的小宠物,凭着美色傍上了高富帅,所以才有了来这里消费的底气。这种故事她每天看得多了,所以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您要喜欢,我现在给您包起来?”
“等一下,我……”
“喜欢这个戒指?嗯,的确挺好看的。”何羽不知何时已经结完账回来了,也不问价格,直接对柜姐道,“麻烦包起来吧。”
“不用,真的不用。”闻秋连忙制止了他想要付款的手,“我自己买。”
何羽这才瞥了眼价格,不贵,但也不是生活窘迫的闻秋能负担得起的。他拍了拍闻秋的肩膀,“跟哥哥出来还客气什么,我来吧。”
闻秋依然是摇头,握着戒指盒解释道:“这是我要送人的。”
何羽一下子反应过来,脸色微变。送人,还能送给谁,他说这戒指怎么不是闻秋的尺寸。白白送上门给人享用也就算了,居然还傻到给他送礼!
这两万块不到的杂牌货色,怎么可能入得了裴渡的眼。花了这么大代价,送出去只能得到轻蔑,他想想都替闻秋不值。
何羽又耐心劝了几句,可是这反倒加深了闻秋的决心,一咬牙就付了钱。柜姐把戒指装进盒子里,又放进了漂亮的小包装袋,拎起来轻飘飘的一个。闻秋简直不敢相信他的两万块变成了这么小一块东西,然而想到裴渡收到礼物后或许会一直戴着,心里又飘起了期待。
裴渡的生日是5月20号——这是他无意间在他的驾照上看到的,本人倒不曾对他提起过。
还有两周时间,他已经准备好了礼物和自己的心意。不想再等下去了,不想再纠结了,他会认真地告白,寻求一个最终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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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完东西,何羽把大包小包装进后备箱,默默站着抽完一根烟,才平复下心绪。事情比他想象得要糟糕,他出现得太迟了,而裴渡又像黑墨水一样,但凡染成了他的颜色,其他什么色彩都会被吞没。
OMEGA就是这样,会轻易地被那根东西征服,吸到一点信息素就失了智,爱得死心塌地九死不悔。他当然也可以那样对待闻秋,毕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何羽暂且还不想那么做,他了解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只能慢慢顺着毛来,绝对不能急。
回到车上,就看见闻秋低着头在查他的账单,嘴巴里念念有词地计算着什么。何羽维持着完美的微笑,“走,带你吃饭去,那家餐厅刚开,听说做东南亚菜很有一手,非常难订位置。我还是凭借和老板的私交,才订到一个包厢呢。”
闻秋抱着他的小戒指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啊。”
何羽启动车子,目视前方,豪车猛地飙了出去。在路上,他开始说起裴渡的事,闻秋有些心烦意乱,不怎么想听。可是何羽很坚决,一直在说。他口中的裴渡大多来自于圈子里的各种流言,很多事情闻秋也是第一次听说,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陌生感。
比如裴渡其实早就和家里闹掰了,他母亲据说是个精神病,父亲是个控制狂。他连每年的祭祖都不去,但是因为他手里的股份,没人敢动他。
再比如他多少遗传了一些父母的秉性,他的朋友很多,但知交很少;他手段狠辣凌厉,所以敌人也很少,那些纨绔恶少见了他都得绕着走,就怕被他惦记上。
都说喝醉后会显露本性,据说裴渡喝醉后会变得格外可怕,连他最铁的哥们安云起都受不了要躲着。
很多传闻听着都有点危言耸听,但闻秋总感觉那并不是空穴来风。即使很多时候他接受的都是裴渡的好意,但有时也能透过表象望进那黑色的深渊。
两个人进入那装修得很有异国风情的餐厅,里面果然很热闹。菜单上的每道菜都贵到离谱,然而照样有大把大把的有钱人,点菜时连价格都不会看一眼。
他们订的包厢是半敞开式的,单面临窗,对面是过道。刚坐下来,就听到餐厅老板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贵客啊,欢迎!”
“那是许老板,她家是专门做高端餐饮生意的。”何羽来江河市没多久,然而对帮子人好像认识十年一样熟悉,“我出去打声招呼。”
何羽正欲起身,正好许老板带着两个客人也路过门外。目光交错,好像有人施展了定身魔法一般,里外的四人均是一顿,神色各异。
裴渡穿着一身休闲西装,领口随意开着,没有系领带。他身旁站着一个女人,身材高挑妆容明艳,穿着香奈儿的小黑裙,手里拎着个柏金包。
闻秋很少会产生外形方面的自卑,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站在一起极为相衬,一看便是来自同一个阶级。
另一边,叶茵也颇有兴味地打量着里面的这一对儿。闻秋她是认识的,不过只见过模糊的照片,照片上就很惹眼,如今一见面,越发觉得漂亮,那浅绿色的眼睛玻璃一样,在阳光照耀下微微透明,淡色的嘴唇看起来特别软特别好亲。
怪不得裴渡喜欢,妈的这世上就他最会享福。
他身边那个ALPHA,自然就是何羽了,最近风头正盛,可惜还未打过交道。他对裴渡充满了警戒与敌意,身体微动作则是向着闻秋倾斜,是无言的守护。
至于自己身边这位,神情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然而那种寒意却是实打实地叫人打了个寒颤。叶茵舔了舔嘴唇,唯恐热闹不大似的,赶在所有人之前热情地招呼道:“这位是何总吧?久仰大名!”
何羽这才把目光转向她,微笑着伸出手来和她握了握:“能让叶总记住名字,那真是我的荣幸了。”
“哪里,上次我碰到TR科技的Mason,人家直夸你很有投资眼光,还想和你再合作一次呢。”
“和叶总的生意比,都是些小打小闹罢了。”何羽谦虚地摆了摆手。
“哈哈,其实我老早想约你了。最近AI科技挺火的,我听说你也很感兴趣啊,”叶茵笑眯眯道,“这不巧了,我和老裴今天也打算碰个头,探探这行的前景。要不何总,我们拼个桌,一起探讨探讨?”
“欢迎欢迎。”何羽面色不变地让开座位,叶茵就不客气地坐到了他边上,把闻秋身边的位置留给了裴渡。
或许是想起了路上听到的那些夸张传闻,又或许是他身上的气息太冷冽。皮肤不小心挨到,闻秋就颤了一下。
裴渡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今天玩得开心吗?”
闻秋轻轻“嗯”了一声。
他想起上次他和燕晟“玩得开心”的时候,裴渡罚他在车上脱得只剩一件上衣。
家庭影院里的那一缕檀香,会在自己身上残留下味道吗?闻秋有些不太确定。
他只知道裴渡一定是想起了同一件事,因为那只手在他背后顺着脊柱向下,弹琴一样轻轻敲打着。
第62章 猫耳女仆装
“饮料喝什么?”忽然, 坐在他对面的何羽把菜单递了过来,将他从那种气氛里解放出来。
闻秋愣了一下才回应道:“我都可以。”
“那就芒果汁吧,我记得你喜欢吃芒果。”何羽很自然地帮他点了饮料, “另外我们还点了这家的招牌冬阴功汤,听说比较辣,你肠胃不好要少吃点。”
叶茵的目光在三个人脸上来回打转,笑眯眯地说:“何总真是很关心闻秋啊。”
“那是自然, 毕竟是我从小照顾到大的弟弟。”何羽微笑道。
“听说是失散了好几年才找到的?”
“那可不是, 好不容易找到了, 当然要好好宠着。”
他们一来一往非常热闹, 菜上了, 何羽就给闻秋剥虾、盛汤、递纸, 照顾得滴水不漏,嘴里还顾得上和叶茵喋喋不休。
裴渡观察着这一切, 如果说他之前对何羽只有一个淡淡的印象的话,现在就更能感受到一种实质性的威胁——这个ALPHA显然非常了解闻秋,大到食物过敏小到对食材的偏好全都了如指掌。而闻秋也非常自然地接受了他的照顾, 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压根不需要言语。
裴渡没由来地想起了“小少爷”这个称呼, 在自己面前他从未感觉到闻秋有多少少爷的样子。然而到了何羽面前, 闻秋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些养尊处优的小习惯。
当他的目光毫无掩饰地看过去时,何羽也只是含笑地对他点点头,和他聊起了工作上的话题。他的态度很好也很专业, 裴渡淡淡地附和了几句, 叶茵就在那里聒噪, 好像他们三个关系已经好到明天就一起合伙开公司了一样。
闻秋吃得食难下咽, 只盼着这顿古怪的饭快点结束。忽然他注意到裴渡的手上沾到了一点咖喱,便顺手拿着湿毛巾过去替他擦了擦。裴渡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 以示感谢。
何羽敏锐地察觉了这一幕,心里极为不舒服。一顿饭的时间,闻秋几乎没看过自己,注意力全在裴渡身上。只要裴渡说话,他都会偏过头露出认真聆听的神色;裴渡的手被弄脏了一点点,他立刻就殷勤地帮他擦干净。
他视若珍宝的人,眼睛里却永远装着别人,怎能叫人不气愤?
两个ALPHA之间的气场越发诡异,闻秋夹在中间,总有种虎狼环伺的错觉。何羽向来护着自己也就算了,怎么今天裴渡也这么不对劲?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叶茵和何羽打了十八圈太极,都想请客结账。在他们推拉之际,裴渡已经直接把钱付清,拉着闻秋站起来,“走吧。”
“裴总太客气了,”何羽皮笑肉不笑地说,“改天我肯定回请。”
裴渡“嗯”了一声,“记得先和我的助理约时间。”
“都别争,”叶茵完全不知尴尬为何物,笑眯眯地走在他们中间,“下次我请,都到我的酒庄来品酒啊。”
出了门,闻秋本以为能松口气,没想到送命题这才开始——两个ALPHA的车居然停在了相近的位置,他今晚的归属,忽然成为了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走啊,一起去看音乐剧,”何羽早有准备,把口袋里的票拿出来晃了晃,“听说你很喜欢那个演员,所以就买了A区的票。”
闻秋的确很期待那个剧,更没想到自己随口在朋友圈里提的一嘴会被何羽记住。然而他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回过头看向裴渡。
裴渡根本懒得废话,直接打开车门,说了两个字:“上车。”
闻秋又转过头来瞅瞅何羽,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又不想引火烧身,便想等他俩较量出个结果。
何羽磨了磨后槽牙,差不多忍耐到了极限。他那个任性又骄傲的小少爷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到了裴渡面前就那么乖顺听话?难道说三年时间真的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人格,还是说闻秋落了什么把柄在裴渡手上?
何羽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稍安勿躁。看着裴渡完全不打算退让的样子,他强迫自己露出微笑:“看来裴总说不定是有急事找你。没关系,哥哥一直都有空,我们改天再约。”
“嗯,那下次再见啦何羽哥,”闻秋其实也没多少遗憾,貌似乖巧地告别,“今天谢谢你。”
在他心里,裴渡与何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ALPHA,他几乎没有办法拒绝裴渡的任何要求,可是他可以很心安理得地期待何羽忍耐或退让。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也许这世上都是那么回事儿。
“说什么客气话,”何羽笑道,“回去早点休息吧,那些衣服改天我给你送到家里去。”
“好,你也早点休息。”
闻秋便转身进了裴渡的车,车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了。叶茵今天是搭裴渡的车来的,此刻也在车上,看戏看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
裴渡转身也想上车,他真是半点都受不了空气中这浓浓的绿茶味了。
何羽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这的确是一个能叫ALPHA也感到嫉妒的男人,明明没有费多少力气,却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他不会永远成功的,因为闻秋并不傻,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谁是更有利的选择。
汹涌的情绪在心中激荡着,何羽忽然张口道:“你觉得你能永远拥有他吗?”
裴渡的脚步一顿,“为什么不?”
“你能为他做的,我都能做,而且做得更好。”
“是吗?”裴渡插着口袋回过身,似笑非笑道,“你还能和他□□吗?”
何羽脸上划过一丝错愕,还未待怒气冲上头脑,裴渡就进了驾驶座,砰地关上了车门。
迈巴赫扬长而去,送他吃了一嘴尾气。
裴渡说话时完全没有放低音量,那些话在车里听得一清二楚。叶茵已经咯咯狂笑起来,闻秋则装聋作哑地别过了头。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哪,裴渡的嘴里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叶茵笑得直拍大腿,“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我不行了哈哈哈哈……”
“管住你的嘴,”裴渡瞥了她一眼,“别让我听到今天的任何事传出去。”
“放心放心。”叶茵强忍住笑意,做了个往嘴上拉拉链的姿势,“可惜了啊,他们绝对想不到裴渡谈起恋爱来是这个样子的……”
听到叶茵毫不顾忌地说出“谈恋爱”三个字,闻秋不由抬起了头。上一次,燕晟问他们有没有在谈时,裴渡用一个强势的吻作为回答。这一次呢,他会承认还是否定?
他的回答将决定自己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他的朋友口中——尽管那并不是自己能接触到的圈层,可闻秋还是很想争这口气。
裴渡回答的语气很轻松:“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我在你们眼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什么形象?”叶茵拿胳膊捅了捅闻秋,“你问问小可爱呀。他对你那么服帖,肯定没少领教过你的可怕之处。”
闻秋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一点。他们这群人就是这样,自己就坐在她身旁,然而她还是能这样毫无顾忌地对自己评头论足。
裴渡好像背后长眼一样察觉了他的不舒服,直接警告道:“叶茵,你的话太多了。”
“哈哈……”叶茵笑着耸了耸肩,暂且决定不去惹他。她开始专心逗坐在身旁的闻秋,作为一个女性ALPHA,闻秋这一款也正中她的好球区,但凡他不是裴渡的人,她早就下手了。
“你男人未免也太凶了,”她挨着闻秋的肩膀,“来来,偷偷告诉姐姐,这一桌人里你最喜欢哪一个?”
闻秋眨了眨眼睛:“我最喜欢我自己。”
“好巧,我也最喜欢你。”叶茵笑眯眯地说,“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和我约会?姐姐可比那些臭男人温柔多了。”
“抱歉啊,”闻秋对于这样轻薄的追求早就得心应手,只是浅淡地笑了一下,“喜欢我的人太多了,姐姐可能要排队哦。”
叶茵被他的笑容闪到了一下——饭桌上闻秋几乎没怎么笑,所以这个骤然出现的笑容才这样动人,仿佛宝石一闪而过的光泽。也难怪何羽和裴渡这样两个顶级ALPHA,都会被他深深吸引。
她还想再撩拨两句,忽然裴渡一个急刹车,她险些冲到了前面座椅上。
“到地方了。”裴渡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啧。”叶茵不悦地撇撇嘴,拎着包包下了车,还不忘甩给闻秋一个飞吻,“下次见哦,小可爱。”
车门关上,闻秋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胳膊,只闻到自己身上一点淡淡的香水味——不知道这会不会犯裴渡的禁忌。想了想,他还是主动脱下了外套。
裴渡在后视镜里看到他的动作,眸色变得更加深沉。把人藏在家里的时候,他时常会忽略这是一个多么惹人垂涎的宝贝,带出来才能感觉到那招蜂引蝶的体质。先是燕晟、何羽,再是叶茵,他们敢随便动手,是自己没有打下烙印的缘故。
他心中酝酿着风暴,回到家里,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不要回去了。”
“哦……”闻秋心里并不意外,甚至觉得这算是裴渡的一个优点——不管对自己有多少情绪,操一顿一般就消气了,“我先去洗澡?”
裴渡看他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变得耐人寻味,“今天玩点不一样的。”
他从衣帽间取了一个盒子递过去,“洗完后换上这个。”
那是一个黑色的盒子,扎着粉色的蝴蝶结,分量不重。闻秋打开来一看,里面赫然是一件满是蕾丝花边的女仆装!
他们之前虽然也玩过一些小情趣,但是这样的角色扮演还是第一次,闻秋揪着那冰凉柔顺的布料,又是紧张又是羞涩,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期待。
“怎么了,可以接受何羽买的一大堆衣服,不能接受我送的一小件礼物吗?”裴渡抱着胳膊问。
“不是……”这分明就是两码事!
“穿上这个,我就不过问白天的任何事。”裴渡拉着他的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其实你心里也很期待,对不对?”
他恶意地释放了些许信息素,闻秋的呼吸立刻就乱了,一声不吭地挣脱他的手,抱着衣服盒子去了浴室。
他晕乎乎地洗完了澡,想穿衣服时,才发现盒子里的东西绝不止那一条裙子。毛茸茸的猫耳发箍,连接着不可描述之物的蓬松猫尾巴,还有两个连着夹子的小铃铛……
闻秋陷入了问号宇宙,愣愣地对着那些东西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往自己身上组装。
裴渡差不多已经等烦了,才看到浴室门打开。他可爱的小女仆一步一步慢吞吞地从浴室里走出来。似乎是因为背后那条猫尾巴的缘故,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每走一步身上还会发出奇怪的“叮铃”声。
一路磨磨蹭蹭地走到自己跟前时,闻秋的脸颊已经红透了,淡绿的眼眸里水色淋漓,满怀渴求地抬眼看向他。
裴渡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立刻抱住他,神情甚至是有些倨傲冷淡的,双手插着口袋靠在门上,有一种旧式大家长般颐指气使的态度。
闻秋有些心急,“什么时候能把那东西取出来,好难受——唔!”
裴渡不悦地掐住他的嘴巴,责备道:“注意你的身份,该叫我什么?”
闻秋立刻反应过来,按照自己扮演的角色,现在应该叫裴渡“主人”才对。然而他实在耻于把这个称呼说出口,所以别扭了半晌,才轻轻地喊了一声:“先生。”
裴渡却像是满意了,低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闻秋便闭上眼睛仰起头去吻他,胳膊缠上他的肩膀,伴随着动作胸口又是叮当一阵响。他以为很快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下一秒裴渡就推开了他,冷淡地吩咐道:“女仆就该做女仆的事,现在去打扫卫生。”
4016字。
第63章 惯性依赖
摘了铃铛, 裴渡轻轻揉弄着帮他消肿,忽然想到了初见面时的事,“所以那时候你真的在养孩子?”
“嗯。”闻秋任他摆弄, 目光有些散漫,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生孩子不久,还在哺乳期就去那种会所打工……只是这一个小小的细节,裴渡都无法想象他那时的处境有多么糟糕。
他依旧无法理解为什么闻秋非得生下那么一个没有爹的野种, 但是如今他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他不会再去责怪, 只是感到心疼和不忍。
或许的确是荷尔蒙的交换让他变得感性, 竟然还想继续聊聊那个孩子的事, 问问闻秋那秘而不宣的过去。然而闻秋这时候却坐起来, 主动跨坐在他身上, “继续?”
裴渡没有拒绝,仰头迎接了他不再羞涩的吻。
做完后时间尚早, 闻秋拖着疲惫的身子也坚持要回家,理由是他们心照不宣的。
裴渡照例是送他回去,与他拥吻作别, 在车里目送他上楼。今天的脚步比平时迟缓, 楼道里的灯一层一层缓慢地亮起, 他手心里的小鸟飞回了巢。
回到了家里,抱过了孩子,闻秋才发现好几个未接电话, 都来自何羽。他想了想, 还是回拨了过去, 说自己已经安全到家了。
他的声音里难免带着情.欲的沙哑, 何羽立刻听了出来,他似乎忍耐了一会儿, 还是忍不住道:“他强迫你的吗?还是说他给了你钱?”
“……都没有。”
电话里,他听到何羽深吸一口气,似乎硬是吞下去了一句难听的话。闻秋却猜到了,他八成想骂自己是个倒贴的“赔钱货”。
“我不想从裴渡身上得到什么,”闻秋真的有些累了,趴在窗台上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着,“我和他做,只是因为喜欢和他做。哥,我已经成年了,至少有选择对象的权力吧?”
“不是你想不想得到什么!”何羽怒道,“而是他能给你很多东西,他都没有给!为什么他的朋友把你当作玩物一样戏弄?他那么有钱为什么不给你花?你和孩子为什么还住在那么简陋的地方?”
一个个质问像连珠炮弹一样甩过来,闻秋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把烟灰磕到窗外。站在何羽的角度,的确会为自己不值吧,可是何羽并不了解他去年是什么样子的。那时候的自己连饭都吃不饱,孩子都养不活,暗无天日地连轴转工作,最后绝望到去卖身……现在的自己有温暖的房子住,有养活孩子的存款,还有作品可以写,有梦可以做,这些都是托裴渡的福得到的,他要学会知足才对。
这一切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闻秋也不想浪费唇舌解释,只是道:“今天没能陪你看剧很抱歉,我又辜负你的好意了。”
“哪次不是这样?”何羽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别太依赖裴渡了,人家未必有你那么多真心。”
“哈哈,”闻秋干笑了一声,“挂了,改天见。”
“嗯,你早点休息……”何羽照旧温柔地叮嘱了一句,然后听到对面传来嘟嘟的忙音。
他猛地将手机朝地上掷去,眉眼间划过一丝阴郁。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哦,这点倒是和小时候一样,但他始终不明白,裴渡是怎样一脚踏入那条严防死守的线的?
难道闻秋其实是个隐性受虐狂,非得对他坏一点,他才会服帖听话?
手机砸在了厚重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背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怎么突然和手机过不去了?”
何羽转过身,脸上已经重新戴起笑容,站在那扇巨大的欧式雕花木门前面的,是一位拄着拐杖的中年人。论外貌,他是一个典型的混血帅大叔,五官深刻如雕塑,生出皱纹的眼窝里是一双迥然有神的绿眼睛,岁月流逝的痕迹只会增长他的成熟魅力。
然而这样一张英俊的脸上,此刻却带着长期患病的憔悴,一头浓密的发丝间,也能看到藏不住的白发。他在非洲得过疟疾,险些丧了命,那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肝肾都出了问题,每天不得不长时间卧床静养。
“父亲,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何羽体贴地过来扶他。
“睡不着啊,”闻杰睿吃力地拄着拐杖走了两步,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是梦到那孩子,醒来更是伤怀——我之前叫你去找那孩子,有消息了吗?”
何羽也露出了忧虑之色,“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但是闻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之前得到线索说他在江河市,但仔细搜寻了月余也没有结果。我打算在江河市驻扎下来,利用开公司的人脉继续寻找。”
“好,江河市是个好地方。”闻杰睿和蔼地拍拍他的肩膀,“钱的事情不用考虑,我把你当继承人栽培,你尽管施展拳脚。”
“谢谢父亲。”何羽露出了完美的笑容。
当然,他并不会把这样动听的话当真,多年的相处让他很清楚闻杰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器重自己不过是因为他如今身子垮了又孤苦无依,倘若找到了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他的爱和钱立刻就会转移到闻秋身上。
他不会坐等这样的事发生。钱也好人也好,闻家父子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闻杰睿难以入睡,又拄着拐杖到庭院里漫步。这是一处远离城区的宅邸,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雇佣的专业保镖。他的人生历经大起大落,如今继承了大笔遗产,愈发变得惜命,甚至到了有点受害妄想的地步。
忽然,他注意到了一张陌生的脸,那个保镖他像是从未见过。他警惕地叫住那个人高马大的青年:“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那保镖转过头来,他的气质极为孤僻冷厉,一看便是个十足的危险人物。他就这样潜入庄园,可居然没有人发现他!
闻杰睿正要大叫,那个入侵者却递过来一张照片,让他的吼叫都消融在了嗓子里,“这、这是……”
那张照片上,是他阔别七年的儿子闻秋,他长成了一个俊秀挺拔的青年,侧过脸对着镜头露出了安静的笑容。
“我的老板让我把这个交给您,”李天畅拉了拉帽檐,将照片翻过来,那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如果您想知道更多关于照片的事,就在一个人的时候联系他。”
闻杰睿接过照片,不住地抚摸着那张年轻的脸,犹疑地问:“你的老板?”
李天畅点了点头,“他叫裴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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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末,闻秋照旧参加编剧培训班。在逐渐炎热的五月,他不得不穿上高领的衣服来遮挡脖子上的痕迹。他交的作业依然得到了很高的评价,但今天班里似乎涌动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就连向来要搞点事情的柳星辰,都一副乐呵呵很好说话的样子,课间的时候有两个同学围在他身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还时不时朝自己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闻秋不明所以地上完课,离开时发现唯独柳星辰没有走,还被金绫叫进了办公室里。出于某种直觉,犹豫三秒后他还是走向了金绫的办公室,门并没有关紧,就听到金绫的声音传了出来:“大纲你先拿去琢磨琢磨,今晚的会你也要参加,我会分配给你具体的场次……”
闻秋愣住了,不太确定这是否就是自己理解的那个含义,同班的女生路过他,轻嗤了一声:“就你还不知道吧?金姐把柳星辰选进剧组了!啧啧,作业一直是你做得最好,结果最后还不是选了个有经验的……”
说不上心头涌起的是什么滋味,闻秋沉默了,一方面他知道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没有任何公平可言;另一方面这种不公平降临到自己头上时,怎能不失望透顶。
实在是心烦意乱,他便想着快点回到家,和裴渡倾诉这些事,问问他的意见……
漆黑的楼道里,闻秋魂不守舍地踩空了一级台阶,吓得灵魂差点出窍。安抚着乱蹦的心,他鬼使神差地他回头看了静默的楼梯口,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仿佛叫作“逃跑”。
裴渡裴渡裴渡,连这种时候脑子里也全都是他。闻秋揉了揉眉心,才发现自己多少也有点恋爱脑。因为有所依靠,反而变得更加胆怯,好像真的变成了那种离开ALPHA就一事无成的OMEGA。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下定决心要靠自己的力量成就一番事业。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会怎么做?
闻秋脚步停住了。
他回到关了灯的教室里,静坐着等待,直到柳星辰谈完出去,金绫也收拾收拾准备去吃饭。她走出门,忽然看到黑暗里一动不动的闻秋,吓了一跳,“哈,你怎么还没走?”
“金姐,我还是想不明白。”闻秋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我以为自己一直都很努力,但好像还是不够,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做到更好。”
他的眼神明亮而专注,直切地看向她:“您知道我一直想要这个机会,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金绫打量着这个比自己高一点、却又过分清瘦的OMEGA,叹了口气:“你的表现我一直看在眼里,你进步的速度只能用神速来形容。但你知道我手头这个剧本任务很紧张,我需要的是能立刻投入产出的即战力。经过我的评估,柳星辰更加符合我的要求,你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这个剧的风格,或许再练习几周……”
“可是您说我学得很快。”闻秋心里一直暗暗和柳星辰比较,连落后一步都不甘心,“我想试试看,哪怕不让我进组,只要给我任务,我都会尽全力完成。”
金绫沉吟了片刻,心里回顾了一遍从认识到现在闻秋所有的表现,这个孩子勤勉踏实又认真刻苦,而且还有天赋和灵性,是个她绝对不想放手的人才。那么给他个机会又有什么损失呢?
她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颔首道:“我交给柳星辰的是男四的部分,他的出场集中在20、21集,全部加起来大概有20分钟左右的戏份。现在我把同样的任务交给你,但是话说在前头,你的完成质量必须各方面都超过柳星辰,我才会考虑选用你。”
闻秋暗自握紧了拳头,知道自己争取到了这个机会,“好,我会全力以赴。”
第64章 裴渡的生日
“那现在你跟我去吃饭, 晚上的会议你也要参加,我们会敲定分集大纲,分配下周的工作。”
“谢谢金姐。”闻秋知道这个机会是自己硬争取来的, 没有谁能像他一样刚入行半年就有参与成熟商业剧的机会。事已至此,他绝对要不要输。
晚上的会议上,闻秋也了解了他要负责的角色——男四季北枫。他是女主的青梅竹马,也是一个街头小混混。剧本给出的定位是“霸道、痞帅”, 他出现在男主女感情危机时期, 对女主角巧取豪夺, 最后男主英雄救美, 挽回了女主的心。可以说这是一个典型的工具角色, 出场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凸显男主的好, 当男主的垫子。
闻秋陷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苦手。如果说他写自己的剧本时总担心人物不够立体,那么写这个季北枫时, 则是平面到让他不知如何下笔了。好在他脑海里已经累积了大量素材,只要搜索类似的人物标签,就能生出无数桥段, 拼凑出一个名为“季北枫”的轻飘飘的纸片。
这是他经手的第一个角色, 却是他自己都无法投入感情的假人。
闻秋纠结了数日, 还是写完了季北枫出场的第一幕,发给了金绫。
金绫立刻回复道:“人物出场很抓眼球,这点不错。但是不可以出现抽烟、霸凌的情节, 不要频繁使用脏话。附件里是一份避雷名单, 你仔细研读一下。”
“但这是个小混混啊, ”闻秋不解道, “连抽烟霸凌说脏话都不行的话,该怎么表现出他的身份特点?”
“审核的细节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 做这一行没有敏感度可不行。”金绫甩给了他一长串片单,让他好好看好好学。
闻秋郁闷地学习完了,大抵知道该怎么操作了,比如可以把女同学按在小树林里说油腻的台词,在课上和讨厌的老师顶嘴,在罚站时折纸飞机——因为这是一个负责提供恋爱幻想的角色,事实上他是不能有真正的黑点的。
他改写了第一幕,重新发过去。剧本差强人意,金绫也只回了“还不错”三个字。
这两周他本该好好准备裴渡的生日和告白计划的,可是完全被这个任务打乱了阵脚。“季北枫”本来只是一个空洞的陌生人,然而在他的脑海里逐渐生长出血肉,闻秋在吃饭睡觉时都想着他,像是给雕像塑形,敲打出他人生中的一个个小细节。
尽管如此,他始终无法让自己和金绫都感到满意,写完的稿子被一遍遍退回,一开始金绫还会安慰他:“你写得很好,只是不适合我们的风格”,到后面她的语气也变得凌厉了:“一名职业编剧不能沉溺于自我表达。”
闻秋渐渐有些迷茫,有时候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做这行。周围人也察觉到了他的低落,然而写作毕竟是一场自我修行,别人无法替他领悟。
转眼到了5月20号,裴渡看起来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日,没表现出任何要庆祝的意思。但闻秋不会忘,他还想着在这一天表白呢,无论成功与否,都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一天只有上午有课,闻秋早早地去了裴渡家。裴渡今天去了公司,昨天他已经刻意打探过今天不会有特别的行程,那么六点左右应该会到家。
闻秋忙碌地准备起来,先是进了厨房开始烧菜,然后把早就订好的蛋糕摆上了桌子。他还买了一些生日小装饰,把家里装饰得热热闹闹的,虽然远比不上裴渡为他准备的那次,但总归是他的心意。
当然,最重要的是礼物,闻秋一万次地摩挲那个天鹅绒的盒子,忐忑不安地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黄昏的暮色逐渐笼罩城市。他是个无神论者,然而也在此刻开始祈祷神明。
上天保佑,在这段诸事不顺的日子里,至少要有一件好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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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0日,商家似乎在营销什么情人节,但对于裴渡来说是很平常的一日。他彻底忘记了自己的生日,直到在公司门口被妹妹裴潇截住。
以庆祝生日为由,裴潇把他塞进了自己的电镀粉跑车。裴渡松了松领带,想着正好放松一下,顺便关怀了一下妹妹最近的生活,“听说你最近回家住了一段时间?”
“是啊,波比都长成那么大一只了。”裴潇无聊地嚼着泡泡糖。波比是她养在家里的一只伯恩山。
“妈最近怎么样?”
“她?她开心死了啊,你屏蔽了她的朋友圈吗?”裴潇吹了个粉色的泡泡,“爸最近抽出时间陪她出去旅游散心,她立刻什么病都好了,容光焕发就像18岁。”
裴渡轻叹一声,所有人都知道症结所在,母亲太爱父亲了,所以才会日渐疯狂。只要从那个冷酷的男人身上得到一点关心,她就能得到救赎——但哪怕是这样一个陪着旅游的机会,她也极少能得到。
到了轰趴馆,里面热闹非凡,已经被裴潇包场,全都是他认识的朋友,在喝过一轮酒之后全都进入了群魔乱舞的状态。
“靠,主角来了!”
“生日快乐啊老裴!”
“喝酒,喝酒,寿星先来一杯!”
裴渡接过朋友递来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周围传来了起哄叫好声,说要开几几年的拉菲庆祝。
裴潇推着他的背让他坐下,往他头上扣了一个生日王冠,“最近好久都没见你出来玩,大家都想你了。”
裴渡笑道:“他们是想我请的酒了吧,那就尽情喝吧,今天我来买单。”
闹哄哄的气氛一下子到了高潮,“老板大气”的喊声此起彼伏。
说起来,习惯了有闻秋陪伴的生活,他的确很久没有出来了。但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在场的都是熟悉的朋友们,音乐与酒精、热辣的青年男女、混杂的信息素……这些都是富有刺激性的食材,能填满他的另一个胃口。
作为食物链最上游的极优性ALPHA,裴渡早就习惯了作为绝对的中心主角,游刃有余地玩着ALPHA们熟悉的游戏。他与同类交谈,用不伤人的话赶走搭讪的OMEGA,也喝了很多酒,直到有一个讨厌的声音问:“咦,怎么没把那个小漂亮带过来一起玩?”
“对啊对啊!”纨绔们的记忆都被激活了,毕竟闻秋那张脸实在是很难忘记的,“潇儿生日的时候不还带出来了嘛,难道这么快就吃腻了?”
“操,那可真的是个尤物……好兄弟,你要真的吃腻了,就介绍给我呗。我可是出了名的会疼人。”
“放屁,就你!上次是谁把人玩进医院里的?”说话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我是再也不想和你玩3P了。”
不过是熟悉的荤话而已,ALPHA们聚集在一起,会用类似的口吻评价每一个OMEGA,然而裴渡觉得他们极为聒噪,说出的话格外刺耳。他放下了酒杯,看向那个吵嚷不休的ALPHA:“钟泽,闭嘴。”
钟泽正在兴头上,还想多意淫两句,然而在裴渡那冷冽的目光下,还是悻悻地闭了嘴。任谁都能察觉,裴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这时谁还去触他的霉头,一定是脑子有问题。
“哈哈,你们不知道吗?那个小漂亮找到哥哥了,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那个何羽!”安云起搂着个漂亮小O,欢声笑语地走过来,“听说人家本来就是什么什么大少爷,怪不得气质那么好呢——嗯?都看着我干嘛?”
裴渡眯起眼睛,对他直言不讳道:“傻逼。”
他们两个都是极优性,打起架来估计够好看的,所有人都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不过安云起展现出了惊人的涵养:“操你妈的裴渡,看在今天你是寿星的份上老子先不和你计较了,不然我绝对要把你的脑袋摁进蛋糕里!”
他们两之间的友谊的确非常人能理解,友好交流了一句后,安云起就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催侍者多拿几瓶酒来。
裴渡拿起酒瓶,慢慢倒满两杯酒,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沉浮着。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安云起面前,“今天就算了,以后我不希望听到你再议论他。”
安云起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脸上浮过一丝惊异,心想这小子有情况啊。他耸了耸肩,接过酒一饮而尽,“知道啦,算我的。”
周围人也听到了这句话,心里更是震撼,各自交换了眼色。都是人精一样的家伙,以后自然不会再犯这个忌讳。却不知这个OMEGA究竟是什么来历,能让裴少如此上心。
热闹的宴会仍在无休止地进行,震天响的音乐遮住了手机的震动声,裴渡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比往常都要多。
这一场狂欢里,集中着年轻一辈里最有权势的一帮人,常人所希冀的一切——财富、权力、性资源,在这里泛滥成灾,挥霍无度。
早些年从来不会厌倦的声色犬马,此刻却让他开始感到厌烦。比起无止境的狂欢,他更想回到家里和闻秋一起吃一顿简单的晚饭,然后是酣畅淋漓的性.爱,或者躺在一起聊一晚上天也很愉快。
不知道这是年龄渐长带来的心态上的变化,还是这个OMEGA在他身上施展的奇迹。可是再遥远一些的未来呢?他可以接受一个OMEGA融入自己的生活吗?尤其还是这样一个有着说谎前科、带着孩子的OMEGA。
闻秋并不擅长掩饰爱慕,这么一个冰雪般清冷通透的人,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却盛着明晃晃的春光。好像只要勾勾手指说一声喜欢,他就会傻傻地落到自己掌心里。
然而对裴渡来说,“喜欢”却是最珍重吝啬之物,从来没给过任何人,不知道怎么给,也从未想过要给谁。
他那畸形的家庭带给他的,只有对爱的怀疑和不信任。比起容易变质的感情,他更喜欢切实可行的计划、算无遗策的安排、毋庸置疑的占有。
假如有一日,他真的克服了所有猜忌和犹疑,说出了“喜欢”这两个字,那也就意味着他永远都不会再放手。恋爱、结婚、标记、乃至绵延子嗣,都会明明白白地列入他的人生清单。
在迷离的灯光和嘈杂的音响中,裴渡喝下了今天不知道多少杯酒,思维渐渐变得飘忽不定,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或许要醉了。
理性的分析渐渐在酒精中消融,在这个醉醺醺的脑袋里涌起了最诚实的念想——他想要现在就回家抱一抱闻秋,想要那双春天般的眼睛看向自己,说一声“生日快乐”。
这就是他26岁生日时,想得到的唯一的礼物。
第65章 醉酒
闻秋一个人待在裴渡家里, 从六点等到七点,从七点等到八点,忍不住打电话去问, 却一直无法接通。
他又给裴渡的司机李天畅打了电话,李天畅告诉他今天晚上裴潇小姐来过一趟把她哥给带走了。他现在就在车里待命,如果裴总喝酒的话,会随时叫他过去开车。
饭菜都已经凉了个彻底, 闻秋实在等得心焦, 于是干脆把李天畅叫了上来。有几个挂在天花板上的装饰, 他自己挂不上, 正好请他帮忙。
李天畅虽然是个ALPHA, 然而闻秋和他独处一室却感觉不到丝毫压力, 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沉默地消解自己的存在感,在无所事事的时候也不会玩手机, 只会像一座雕像般端坐着。
闻秋和他接触快四个月了,仍然和他不是很熟悉,此刻为了缓解等待的焦急, 便硬着头皮聊了两句。他问什么, 李天畅答什么, 没有多说一个字的意思。
即使如此,闻秋也知道了他曾是个拳击手,也做过保镖, 有一个前妻还有一个女儿。至于他过来给裴渡干活的原因, 李天畅只说了六个字:“裴总是个好人。”
好人?或许所有替他打工的人都会这么认为吧……连每周来干活的钟点工阿姨都对裴渡赞不绝口, 因为新年的时候裴渡会给每个佣人准备礼物和红包, 大小节日也都会有招待。他就是那种细心妥帖、礼数周全的人。
连李天畅这样冷硬沉默的人,提起裴渡都带着尊敬, 那么自己和他相处这么久,受了多少恩惠,喜欢上他也不奇怪吧。闻秋躺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装饰,长长地叹了口气。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没有陷得太深,没有爱到死心塌地非他不可的地步。他还有抽身的余地,倘若失败了,也不至于像那盒礼物一样被抛弃在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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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渡喝多了。
但是他醉得非常隐蔽,很长一段时间里根本没人发现他喝醉,还热络地来灌酒。他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谈吐清晰,来者不拒,还是有人看到了堆在他身边的空酒瓶,才讶然道:“哇,这是空了几瓶?裴少好酒量!”
那些非常熟悉他的朋友,都在同一时间警惕地回过了头——裴渡喝醉后会变得非常可怕,他们早就领教过了。
然而其中又有包藏祸心、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比如说叶茵,立刻嗅到了乐子的气息。她翩然而至,也带着八分的醉意,“老裴喝醉了?真的啊?”
“嗯?”裴渡神色如常地抬起头,幽黑的眼眸里一片清明,“没有吧。”
“来来来,正好我有个问题,”叶茵醉醺醺地站不稳,搭在身旁一个大美女的肩上,笑嘻嘻地问道,“你觉得我们所有人中间,哪个人最傻逼?”
但凡脑子清醒,就绝对不会回答这种充满火药味的问题。但是裴渡立刻连接上了叶茵的思路,仿佛还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举起手指指向了人群中的某个ALPHA,“我觉得是吴昊文。”
那个被无缘无故指到的ALPHA勃然大怒,一下子跳起来,简直不敢相信平素对自己和和气气的裴渡背后会这样看待自己,“靠,裴渡你什么意思?!”
“哦哦——”周围人的嘴巴都张成鸡蛋一样,虽然心里非常认同裴渡的答案,但谁他妈会把这种话说出口啊!
“哎哎,别生气,是误会,”安云起急忙冲过来,一只手拽住那ALPHA的肩膀不让他冲上去挨揍,另一只手硬抓住裴渡的手腕,把他的手指掰向自己,“傻逼是我,他说我呢!”
“怎么会?”裴渡很认真地收回手指,反扣住安云起的胳膊,凝视着他的眼睛,“安云起,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要自轻自贱——”
“哦哦哦!”周围人的嘴巴张得更大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安云起发出一连串的惨叫,连忙来堵他的嘴,“爸爸,求你别说了,我叫你爸爸还不行吗?!”
“呃,不要吧……”裴渡的思路继续打开,有些忧虑地皱起眉头,“孩子我想要聪明乖巧一点的……”
安云起抓狂地勾住他的肩膀,硬把他往外面拖,朝旁边人讪笑道:“他喝醉了哈,真的喝醉了,我先送他回去,你们继续!”
比起火急火燎的安云起,裴渡步履稳健,更像是没喝醉的那个。
“回家也很好,”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回家很好。”
“对对,回家太好了,你大爷的。”安云起满身大汗地把他送到车库,“等着,我给你叫个代驾……”
“不用了,叫我的司机来接吧。”裴渡老父亲一般关切地望着他,报了一串号码,又叮嘱道,“你要好好记住这个号码。”
“嗯嗯,纹到脑子上了已经。”安云起一边敷衍他,一边拨通了号码。
“喂喂喂?”
“谁?”
两边在同一时间开口,然后同时一愣。安云起猛地喝道:“别挂电话!裴渡在我这里!”
那一刻他的形象伟岸,有如一个绑匪。
“……”李天畅移开了快碰到挂断键的手。
安云起飞快地讲明白了目前的状况,“今天不碰你,你他妈现在过来把这个醉鬼接回去!”
“知道了。”李天畅应了一声。
安云起恶狠狠地挂断手机,瞪了裴渡一眼:“你什么意思啊?把李天畅养在身边,故意消遣我是吧?”
他选在这个时候问是有原因的,因为大量的酒精在裴渡那精密的大脑里发生不可知的化学反应,最后会造成类似吐真剂的效果。虽然这个逼说出的话可能不着边际,但一定是发自真心。
更可恶的是,第二天裴渡就会把喝醉后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把无尽的尴尬留给照顾他醉酒的人——通常就是倒霉的安云起。
“你追人的方法不对,所以他才会跑。”果然,裴渡直言不讳道,“我帮你留住他,不好吗?”
安云起不屑地“哼”了一声,想说去去去用得着你帮倒忙,但转念一想裴渡这手实在高妙,别说李天畅被唬了过去,就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的良苦用心呢。
他瘪了瘪嘴:“你还说我,你追人的方法就好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追他。”裴渡心安理得地说,“因为闻秋不会离开我。”
“我有时候真的蛮羡慕你的自信的。”安云起见过闻秋的次数不多,但他已经能感觉到那不是一个很好收服和操控的OMEGA。
说话间,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裴渡只是低头扫了一眼,就冷漠地挂断了。
这是闻杰睿不知道多少次打给他了,对方一直强烈要求在电话里沟通,然而裴渡要的是亲自见面,否则一切免谈。
终于,这一次挂断后不久,那头妥协了。一条短信发了过来:“裴先生,我们见一面吧,但是会面地点我来定。”
“好啊,我无所谓。”裴渡欣然答应,“很期待见到您,闻先生。”
“谁啊?”安云起看着短信内容,隐约觉得裴渡又在搞什么事情。
裴渡低头摁着手机,有条不紊地给一群手下分配任务:“我自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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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过了12点,闻秋等不下去了,他只想要回家。
这时候李天畅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嗯了两声,很快地挂了电话:“我去接裴总。”
“他还在那个生日会?”闻秋不甘心地问。
“是。听安总说,裴总喝了不少酒。”
“哦……”闻秋心烦意乱地应了一声。裴渡甚至没有和自己提过会有那么一个聚会存在,让他苦苦等了那么久。
希望膨胀得太丰满,被打湿后才会变得那样沉重,潮湿冰冷地压在身上,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你……路上小心。”闻秋把李天畅送到门口,“还有,不要和他说我来过。”
李天畅点点头,“我会慢慢开的。”
门一关,闻秋立刻就开始收拾东西,把一桌的饭菜连同那个大蛋糕全都丢到垃圾桶里。他飞快地洗了碗,扯下漂亮的小装饰,把所有东西归到原位,像是慌不择路的贼一样销毁一切痕迹。
挂得最高的那个装饰他碰不到,就咬咬牙把两个椅子叠到一起,胆战心惊地爬上去,踮起脚尖把挂绳扯了下来。
兴许是爬得太高,从椅子上下来后他才发现背后都是冷汗,手指不自觉捏得太紧,忽然“砰”的一声,气球在他手心里炸开了。闻秋不觉得痛,反而觉得爽,把气球丢地上一个个踩爆,在大而冷清的房子里制造出一连串空荡的回响。
愚蠢透顶,连裴渡是否会回家都不确定,就一厢情愿地准备惊喜,还小丑一样兴奋地准备了半天。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变成了他一直嘲笑的恋爱脑,每一步都在犯愚不可及的错误。
终于一通忙碌下,他精心准备的东西变成了两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闻秋关了灯,回头再次确保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带着两大袋垃圾下了楼。
只要回家,回家就好,抱抱他的孩子,好好睡一觉,就当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闻秋把垃圾丢进垃圾站,这个臭烘烘的地方又引起了一段伤感的回忆。他很快地离开了,双手缩进口袋,直到这时才忽然察觉不对——
他的戒指呢?
闻秋手忙脚乱地找遍全身,始终不见戒指的痕迹,终于不得不悲哀地意识到,他把戒指这个最重要的证据丢在了裴渡家里。
他暗骂一声,立刻往回跑,一颗心都在胸腔里砰砰地乱撞,终于到裴渡家时,灯还是暗着的。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四处乱翻了一阵,终于在沙发的缝隙里找到了那个小小的盒子。
呼,还好在裴渡回来前找到了……
悬着的心还未落下,忽然背后传来“咔哒”一声,走廊的暖光潮水一样倾泻进来。
门开了。
闻秋僵硬地转过身,看到裴渡笔直地站在门口,像是有些惊喜似的,面上浮现了朦胧的笑意:“哦,原来你在。天畅刚才还说你不在家呢。”
他的双手插在兜里,右手臂上挂着一只塑料袋,随意地装着派对上收到的生日礼物。一个橙色的爱马仕包装盒,露出了一个尖角。
闻秋不动声色地把戒指盒塞进了口袋里,“我有东西落在这里了,过来拿一下。”
“哦……”裴渡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可看起来又像是没有喝醉,望向他的眼眸亮得出奇,仿佛黑夜里的妖魔。
闻秋低着头,想绕过他出去,“我现在就走,不打扰你休息……”
“别走啊,”裴渡从背后抱住了他,手臂紧紧环住了腰,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亲昵地问道,“没有话对我说嘛?”
闻秋漠然地盯着前方:“你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可是我还没听到你的祝福。”裴渡抱着他的手就是不肯放,好像一只没法用双脚直立的大型犬,体重全部压在他身上。
闻秋没办法,只好偏过头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生日快乐。”
“谢谢,我好开心……”裴渡也凑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用撒娇一般的口吻道,“我的礼物呢?”
“我没有准备礼物……喂!”闻秋挣扎起来,因为裴渡的手在他身上乱摸,探入了各个缝隙,像是要把他剥光一样搜他的身。
“都说了没有礼物!”闻秋恼怒起来,可他竭力想要藏起来的衣服口袋很快被发现,裴渡一下子夺走了那个小小的戒指盒,扣在了掌心里,笑吟吟地看着他说:
“你又骗我了。”
第66章 告白
闻秋难受得快喘不过气来, 他一点儿都不想让裴渡看到那枚戒指。那枚他犹豫了那么才咬牙买下的戒指,比不上那个塑料袋里的任何一样礼物。
他所有的准备、所有的心意,不过都是同款的笑话。
可是裴渡依旧打开了那个盒子, 并且打开了灯,所有的一切忽然都变得纤毫毕现。裴渡仰起头,在灯光下打量那枚简洁的铂金指环,眼睛里倒映着那一星半点的光亮, “好漂亮, 谢谢, 我好喜欢。”
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真挚, 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喜爱, 像第一次见到下雪的孩子。但越是这样闻秋越知道他是喝醉了, 他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还给我……”
裴渡不还,不仅不还, 还硬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套。那尺寸自然是套不进的,他歪着头自言自语道:“咦,怎么戴不上……”
“还给我!”闻秋上手去抢, 然而裴渡轻而易举地单手擎住他的双手腕, 然后用胳膊将他抵在了门上。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将戒指换了个位置, 戴在了小指上,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样就对了。”
闻秋怔怔地看着, 那个银色的小圆环严丝合缝地嵌在了修长的小指上, 比之前想象得还要合适。可此时这份完美也仿佛成了一种讽刺, 无法珍惜自己心意的人, 也不配得到他的礼物。
闻秋很强硬地挣开他的禁锢,握住了他小指上的指环, 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还、给、我。”
裴渡的笑容消失了,以不亚于他的坚决回应道:“我不要。”
“这是我的东西!”
“这不是送给我的礼物吗?”裴渡的手攥成拳头,将戒指藏进了手心里,“这是你喜欢我的证明啊,我才不要还给你。”
闻秋心神一震,他藏了那么久的“喜欢”,被他这样轻易地说出口,他急急地辩驳道:“谁说我喜欢你……”
“又在说谎了。”裴渡摇了摇头,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的样子,“你不是答应不再骗我了吗?”
裴渡凭什么这样笃定、这样自信,还是说自己的掩藏如此拙劣,所有心事在他眼里都是透明的一样?他明明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意,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啊……闻秋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委屈,眼眶都发酸了,强忍住哽咽道,“我没有,你把戒指还给我……”
可裴渡只是握住了他的肩膀,静静地凝视着他,好像古人长久地凝视夜空,解读隐藏在星宿背后的命运。
“好奇怪啊,”他喃喃地说,“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你。”
“什么?”闻秋怔怔地抬起头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说喜欢你。”裴渡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又来吻他的眼睛、脸颊和嘴唇,在细密的吻的间隙里,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絮絮地说着,“一见不到就会想念,看到你和别的ALPHA在一起就很生气,想和你一起吃饭、睡觉、看书、做.爱……只要有你在身边,无论做什么都很愉快。这应该就是喜欢吧?”
他说了这样一长串的告白,反而让闻秋从那种头晕目眩的战栗中清醒过来——这根本不是裴渡口中能说出来的话,他是真的喝醉了,醉得人格都不对了。
“说话,”裴渡双手捧着他的脸颊,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凝视着他,“你的回答呢?”
心跳吵得不行,好像乐曲迎来高潮前那密集的鼓点,然而闻秋还不敢高兴得太早,唯恐在极乐的顶峰一脚踩空。他按捺住一切冲动,冷静地告诉他:“你喝醉了。”
“我没有。”裴渡嘟囔道,“我是真心的啊……”
“等你明天清醒过来,再对我告白一次。”闻秋的心砰砰狂跳,几乎淹没了他自己的话语声,“等那个时候,我就给你答案。”
“啧。”裴渡不太开心,夜晚太漫长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的耐心又变得非常差。
“你太狡猾了,好像永远都抓不住,这点真的很讨厌,”他变得十分孩子气,藏不住心里话,“不过谁叫我喜欢你呢,所以你的不好我也要忍耐。”
“我不和醉鬼争论。”闻秋听到他幼稚的心里话,不由觉得好笑,搬开他的手,“去洗澡吧。”
“不能先偷偷告诉我吗?我听了就立刻忘掉。”裴渡走三步回一次头,反正他喝醉了总是忘事。
“不行。”闻秋跟在他身后无情地催促着,忽然想到裴渡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就忍不住拍了他的屁股一巴掌,“快去。”
酒精真的是个好东西,裴渡只是困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就乖乖进了浴室。
事实证明,喝醉了的裴渡变得特别粘人,心理年龄大概下降了十岁。他举止端庄地坐在花洒下,手里端着浴球,优雅得像是在雨中喝红酒,然而那空白的神情却有种大脑失联的美。闻秋让他抬胳膊,他就抬胳膊,让他闭眼睛,他就闭眼睛。
浴室里热汽氤氲,闻秋有意贴近了,从背后抱住ALPHA宽阔结实的背。裴渡的脸有点红,神情也变得柔和而迷蒙。他难得没有立刻回应,等气氛到了非得做什么的地步,才哑声道:“我好像真的喝醉了。”
“嗯?”闻秋抬起了湿漉漉的眼睫,撩了他一眼。
裴渡低着头,慢吞吞道:“你知道的吧,真正喝醉的人是不会起反应的……”
“啊?”闻秋愣了一下,然后噗嗤笑出了声,把泡沫抹在他通红的脸颊上,“你喝醉了之后,怎么那么可爱啊……”
裴渡有点生闷气似的一把抱住了他,他没有清醒时的分寸,完全把分量压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且我有点困了,我们去睡觉吧。”
“好啊,但是你这么抱着我,我都没法站起来了。”
“可是一松开你就要走了。”裴渡不仅不放,赤.裸的臂膀还收紧了,高热的皮肤贴着他湿漉漉的衬衫,心机地释放出好闻的信息素。
闻秋沉沉地喘息了一声,忍耐住了窜起的欲.望,手指慢慢梳过他湿漉漉的头发,“今天晚上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你啊,你都醉成这样了。”
裴渡依然没有松手,直接环住他的腰将他抱了起来,半扛在了肩上,一路抱到了卧室里,将他放到了床上。
“等等,身上还没有擦干,头发也没吹呢!”
裴渡就拿起一块毛毯,从头到尾把他包裹起来,团成一个瑞士卷放在床上,然后很快地回了浴室拿来了吹风机。做这些时他仍然一丝.不挂,水珠沿着明晰的肌肉线条滑落下来,在地上滴成了一条水线。
这么怕我走啊?闻秋在被子卷里笑弯了腰,觉得他可爱死了。
他从被子里挣出了一双手,坐起来接过吹风机,要帮裴渡吹头发。裴渡就很乖地盘膝坐在地毯上,任他摆弄。坐了一会儿无聊了,他就把闻秋放在一旁的两条腿抬起来,放在自己肩上,然后握住他的脚踝不放,类似于小学生抓紧书包背带的姿势。
闻秋无奈,只好用腿夹着他的脑袋,手指穿过那浓密的黑发,一点点帮他吹干。这个脑袋在清醒时总是装满复杂而沉重的东西,然而此刻在自己怀里,只是一个空空的糖果罐。
温暖的风吹散了一切思绪,只剩下了手温柔抚过头皮的触感,裴渡逐渐困倦起来,眼皮沉沉地向下坠,然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不忘爬上床,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
世界变得朦胧一片,只有模糊的影子、温馨的气息,以及柔和的呢喃低语。在坠入昏黑前,闻秋的声音仿佛从很渺远的地方传过来,“不要忘记啊,明天要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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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闻秋早早地醒了,或者说,一夜没能合眼。或许路易十六在上断头台的前夜,也会觉得夜晚如此漫长。所有漫长的审判,终究会有一个终结。
六点多的时候,他再也睡不住,去厨房洗了米,先把粥熬在电饭煲里,然后准备了几样小菜。宿醉醒过来肯定不好受,吃点清淡的东西至少能让肠胃舒服。
他忙完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裴渡已经醒了,只是看起来依旧有些恹恹的。清晨的光懒洋洋地照了进来,他赤着半身靠在床头,低头看着手上的什么东西。
他在看那枚戒指,无限延伸的银色莫比乌斯环,在小指上蜿蜒交缠。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闻秋浑身的血都开始高速流淌,他屏住了呼吸,两只手背在身后,汗津津地交握在一起。
“这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裴渡的嗓音有些低哑,事实上他还有些宿醉的头疼,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毫无节制地喝过了。
然而即使状态不好,也和醉酒时那种假清醒不同,他有足够的理智,慢慢往前回溯记忆——好像是从某一杯下肚之后断片的,那之后他做了什么?怎么回到家的?闻秋为什么在这里过了夜,是主动留下来照顾自己的吗?
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闻秋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闻秋沉默地盯了他半晌,很想就这样问出口:你昨晚对我告白了,那些话都还算数吗?你真的喜欢我吗?你愿意接受我的一切吗?
可是那样乞讨爱的自己太可悲了。裴渡或许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只有在他喝醉的时候才会把喜欢说出口,一旦他清醒所有的利爪和锋芒都会竖起,拒人于千里之外,把所有试图靠近的人刺得遍体鳞伤。
他别过了头:“对,那是给你的礼物,不是很贵,我觉得很适合你所以就买了……”
“谢谢,我很喜欢。”裴渡不太确定自己昨晚有没有谢过,保险起见还是夸赞了一句,然后他便发觉闻秋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的眼圈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或者说即将要哭了。
第67章 拉黑
“我昨晚对你做了什么吗?”裴渡的心紧缩了一下, 试图去回忆,可是脑袋痛得更厉害了,“抱歉, 我的酒品不大好。”
闻秋低垂着头,轻轻地说:“没事,你没做什么……早饭煮好了,你来吃吧。”
说完, 他转身离开了卧室。
到底发生了什么?裴渡立刻起身, 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但并没有做过的痕迹。他随手披了件浴袍追出去, 却看到闻秋在收拾东西。
“你要去哪里?”裴渡没由来有点慌, 上前抓住他的手。
“我还能去哪里, 今天有早课。”闻秋神色如常地说,“那门课我翘了太多次, 教授都发出最后通牒了,再被抓住一次翘课我就要挂科了。”
裴渡探究地盯着他若无其事的神情:“你等一会儿,我换好衣服送你。”
“没关系, 你家离学校近, 坐三站地铁就到了。”闻秋拨开了他的手, “去吃早饭吧,不然都凉了。”
“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吗?”裴渡就是不肯放,心里生起一种异样的烦躁, 弄不清缘由他不想放闻秋走, 好像松开了手风筝就会飞走一样, “总是这样把话藏在心里不说, 我不擅长猜你的心思。”
是啊,你只擅长伤人,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我的心扎个对穿,放空了血,然后塞进一点聊胜于无的希望。你真的很残忍也很傲慢,我光是活着就要竭尽全力了,没有那种余裕继续陪你玩下去。
闻秋用力甩动手腕,语气变得尖锐,“放开!”
然而他的力气还没有大到能甩脱一个ALPHA,尤其是一个异常坚决固执的ALPHA。裴渡直接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抵在墙上,高大的身影笼罩了他,压低的声音里还带着宿醉的沙哑:“闻秋,不要闹脾气,冷静下来好好说话。”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哄小情人的人,好在以前的闻秋也从来不作。今天的一切都不对劲,醉酒后缺失的记忆以及闻秋抗拒的态度让他感到不安,好像失去了对现实的掌控感。
“好,那我就问你一句话,”闻秋深吸一口气,淡色的眼眸望向他,“裴渡,你喜欢我吗?”
裴渡一怔,这句话好像一颗火星,落入了他头脑中那片荒芜的园地,所有枯朽的繁盛的都熊熊燃烧起来。那些关于爱情的幻想、顾虑、渴望和压抑,在他的头脑中升腾。然而这短暂却又漫长的几秒里,他只是望着闻秋,没能给出任何答案。
闻秋咬着下唇,那蓄谋已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狼狈地低头擦了擦眼睛,然后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往电梯走去。
“等等……”裴渡下意识想去追,正在这时,过道那头传来“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安云起顶着个乱糟糟的发型,身上是浓重的酒味,一脑袋问号地看他们拉扯,“哟,大早上的,都很有精神哇!”
闻秋一言不发地和他擦身而过,钻进了还未合拢的电梯门,裴渡僵硬地站在原地,好像被沉重的东西捆住了手脚,没有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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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起来是怎么离开君银大厦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搭上了地铁。闻秋坐在靠窗的角落,眼神漫无焦点地望着窗外黑暗的隧道,一时好像有种灵魂脱离肉.体的感受,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前往何处。
裴渡没有回答,但那沉默已经揭示了所有的答案——裴渡就算喜欢他,也不会给他任何想要的东西,因为他不配。
踮着脚尖吃力地想要够到他的世界,一厢情愿地付出爱慕和迷恋,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他真的一直在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所以最后总是会被现实狠狠打脸?
手机震动了好几下,闻秋才勉强整理好情绪,打开来一看,是何羽发来了问早安的微信,附带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你最爱吃的牛肉面,连锁店都开到这里来了,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闻秋看着那碗面,眼眶发酸,很委屈地喃喃了一声:“哥……”
哥,我被人欺负了,你帮我打回来好不好?
像小孩子一样任性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他只是回了这样一条消息:“房子装好了吗?”
今天是21号,就快要到月底,房子快要装好了,离给何羽答复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手机连续震动,何羽一口气发来了好多照片,有给赵妈的温馨房间,还有给小知了的儿童房,以及那个巨大的地下乐园。
“就差最后的收尾了。用的都是无甲醛的材料,非常安全,下次带赵妈和小知了一起来看看吧。”跟着这条消息的是一张在别墅门口的自拍。
闻秋一张张地把照片放大,最后放大的是何羽毫无阴霾的笑脸,脑海里便联想到一只羽毛艳丽、勤劳筑巢的雄鸟,心里泛起一股空茫茫的高兴。
他回复道:“好,我们一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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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云起自顾自地走进了裴渡的家门,吸了吸鼻子,“哇,好香,有老婆就是不一样啊。你看我没吃早饭就来看望你,是不是要热情款待我一下。”
裴渡心不在焉地走了回来,好像没发现家里多了他这么个大活人。
安云起半点不客气,自己找了副碗筷,呼噜呼噜地喝起了粥,还不忘夸赞闻秋的好手艺。
他吃得正香的时候,裴渡就一个人靠在吧台上,眉头紧锁地抽着一根烟。他没有立刻去追闻秋,是因为眼下的情况他自己都没有梳理清楚。
抽完一根,他抬头瞥了安云起一眼:“从哪个难民营里回来的,衣服都没有换?”
“嗨,别提了,昨天不是遇见李天畅吗,就想顺便找他沟通一下,结果被那孙子锁在车里一晚上,手机也被他掰碎了,早上保安路过才把我放出来,他妈妈的。”
掰得好,怎么不把人也掰了,裴渡毫无同理心地想道。又问:“昨晚我醉酒后发生什么了?”
“嗯?没什么啊,我叫李天畅把你送回家了,免得你留在那儿祸害人。你他妈活得真轻松,喝醉了就随便发疯,醒来就全部忘干净。”
这番话让裴渡的心情更加糟糕,他的目光无意掠过厨房的垃圾桶,发现上面沾着一点奶油——昨晚闻秋或许为他准备了蛋糕,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但是他回来太晚了,而且什么都没有记住。
“哈哈,你不会是昨晚把人欺负了,结果今天早上全忘光了吧?”安云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人生难得几回见裴渡吃瘪的样子,他可得抓住机会看个够。
裴渡忽视了他的问题,只是道:“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他。”
“噢哟?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裴渡叼着烟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你不都看到了吗。
“啧啧,那你怎么想的?”
“我并没有想要改变现状的想法。”裴渡坦诚道,“但是他看起来……很伤心。”
“那不是当然的嘛!人小漂亮喜欢你,谁都看得出来,你这么把人吊着,他不伤心才怪呢!”安云起扫了眼他小指上忽然多出来的戒指,嘴里嚼着包子叽里咕噜道,“要我说,人家长得好气质佳,对你还那么痴情,最适合娶回家当大老婆,将来生个宝宝说不定还是绿眼睛呢……”
裴渡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听进去,只是一言不发地摩挲着那枚戒指。他想闻秋的爱如此小心翼翼,送戒指也只敢送尾戒,他一定是积攒了很久的勇气,才终于决定要送给自己……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要你说句喜欢怎么了?先把人给吃死啊!”安云起觉得他实在是太龟毛了,走过来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你听我的,赶紧行动,管他明天怎么样,人跑了你机会都没有了!”
裴渡指出:“你就是这样做事不顾后果,才会乞丐一样早上来我这讨饭……”
话未说完,手机传来“嘟”的一声,是安云起拨通了闻秋的电话,然后递到了裴渡跟前,坏笑着做了个口型:“哄哄他。”
裴渡神情一凝,那一刻脑子里居然真的冒出了低声下气道歉的想法,然而不容他张口,手机就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安云起不信邪,又拨了一通出去,结果这次没打通。他匪夷所思地抬起头,“卧槽,小漂亮好像把你给拉黑了!”
裴渡愕然——大少爷人生第一回 被人给拉黑,这体验的确很震撼。
也很糟糕。
闻秋一直有给他设置特殊铃声,无论什么时候打过去电话,十秒内必定会被接起。OMEGA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总是很甜很软,像是住在耳朵里的蝴蝶。
他已经习惯了事事有回应,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闻秋的偏爱。
然而现在他面对的,只有漆黑的屏幕和嘟嘟的忙音。
裴渡拿回了自己的手机,轻叹一声:“我应得的。”
惹人伤心是他的错,没有回应也是他的错,他至少应该带着诚意去道歉,和闻秋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把话讲清楚。
“我会去找他,把话说清楚。”裴渡想了想,“不过可能需要先准备一份礼物。孙导的电影最近立项了,你有得到消息吗?”
“哦,那部犯罪片是吧,那可是个大制作啊,年度黑马预定。”安云起很热心仗义,“你算问对人了,我姐和孙导的侄子有点床上交情,我可以帮你牵线。”
“我想把闻秋放进编剧团队。”
“嚯,孙导只用他的御用班底,都是行业大腕,可没那么容易哦。”
“我会让他带1000万进组,跟着前辈,能多学到点有用的东西。”裴渡说,“他现在写的东西没什么价值,也不适合他。”
安云起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哈,只听说过演员带资进组的,第一次听到赞助编剧的,这个礼物挺有诚意。”
他拍了拍裴渡的肩膀,“不过说实话,你到现在才这么做,反倒让我有些意外。”
“怎么?”
“你对那小漂亮那么上心,其实早该给他点大的甜头,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你也是,一遇到他的事就变得优柔寡断,半点没有魄力。”
是吗?裴渡反思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确在闻秋的事上顾虑重重,畏首畏尾。但那是因为在乎的缘故,他做不到不计伤害地雷厉风行。
此外,他也并不认为给什么“大的甜头”,闻秋就会死心塌地地爱上自己,他要真的那么容易被收买就好了。
灶台上煨着闻秋准备的醒酒茶,裴渡给自己倒了一杯,入口甘甜微苦,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他也渐渐有了思路,谋划好了接下来了该做的事。经过安云起的牵线,他联系了几个孙导那边的人,确定事情十拿九稳后,便准备约闻秋一起“坐下来谈谈”。
在编辑文字的时候裴渡就想好了订哪个餐厅,预想好了所有该解释和哄劝的话。那条信息既饱含歉意,又充满关怀,妥帖到叫人挑不出毛病。
然而微信发出去,下一秒却冒出了一个鲜红的叹号——
闻秋把他的微信也拉黑了。
第68章 可望不可即
直到报站声音响起, 闻秋才发现自己坐上了反方向的地铁。他这个状态的确也不适合去学校了,于是干脆出站打了车,直接回了家。
刚打开家门, 就听到小知了奶声奶气地叫着:“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赵妈抱着小知了出来,把孩子放到了他怀里,闻秋抱着明显变重的小孩,亲了亲他柔软的脸颊。
小知了把握在掌心里的东西递过来, “爸爸吃葡萄!”
“宝宝非要留给你吃的。”赵妈笑道, “我们家小知了啊, 将来肯定孝顺, 无论吃什么都想到爸爸, 要留一半给爸爸吃。”
那颗热乎乎的紫葡萄被递到嘴边, 闻秋一口吃掉,就感觉酸酸的味道一路流到了心里。
小知了好开心, 摇晃着手臂,指挥他去厨房,“冰箱里, 葡萄, 爸爸吃葡萄!”
他平时这个点从不在家, 赵妈就问道:“小少爷,今天还要出门嘛?”
“今天不出门了,还没开火吧?我来做饭。”闻秋说着, 想把小知了放到赵妈怀里, 可是小知了揪着他的衣服, 忽然就呜哇哇地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闻秋抽了张纸, 替他擦眼泪,可小孩脸上的泪水像珠子一样, 滴滴答答地掉个不停。
“孩子这是想你了。”赵妈为难道,“小少爷这段时间忙,在家的时间少,有时候还在外面过夜。这孩子太想爸爸了,见不到你就很伤心。”
闻秋安慰着伤心的小知了,自己的心也跟着揪起来。把小知了抱紧在怀里,拍着孩子的背,“对不起小知了,我是个坏爸爸,但是以后不会了,爸爸会一直陪着你的,乖,不哭了……”
忍住了那阵哽咽,他才对赵妈道:“下个月我们搬家。”
“搬到哪里去?”赵妈一愣,她的心也随时在贫困线上走钢丝,总觉得连这个郊区的破房子也守不住。
“何羽哥买了新房子,就要装修完了。有你的房间,也有小知了的房间,就和以前一样。”
“真的?”赵妈面上一喜,“还得是靠何羽啊,我就说那孩子打小就重感情!就是……搬过去不要咱们钱吧?”
“不要钱,何羽哥现在自己开公司呢。”闻秋张嘴接过了小知了锲而不舍递过来的葡萄,“他知道小知了现在生了病,也愿意花钱给他治。等七月份放暑假了,我就和小知了去美国一趟,那边有个很厉害的医生,专门看这个病。”
“太好了,太好了……”赵妈揉着眼睛,觉得苦尽甘来,未来都是好日子了。
“嗯,真是太好了。终于结束了。”闻秋漠然地跟着一笑,低头在孩子的手指上轻轻一吮,舔净了他指尖上的葡萄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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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秋曾以为,自己会非常纠结非常煎熬才能下定决心,然而一切都比他想象得要容易。他拉黑了裴渡的所有联系方式,向何羽抛出了橄榄枝,开始收拾家当准备搬家。
天地并没有崩塌,世事如寻常运转,没有谁少了谁活不下去。
然而也许是长久以来心中积压的情绪到达了临界点,在这周六的例会上,他当着工作室所有人的面,和金绫爆发了争吵。
数不清多少次,他写的剧本被金绫挑刺,可他也只是一遍遍去改。他给季北枫写了10万字的人物小传,为他在台本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写了注释。
然而金绫只是扫了一眼,就把剧本丢到了一边,“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闻大编剧,你是打算去角逐奥斯卡吗?”
紧接着,他们又一起围读了柳星辰写的部分,柳星辰根据最近的热点话题,给季北枫贴上“二哈”标签,增加了蠢萌、忠犬的属性,倒是赢得了金绫的赞誉。
闻秋本该忍住的,然而或许是最近的一系列事情都让他心情低落,他忽然道:“这种扁平化的人物,就算写上一万个,也不过是制造了一万个荧幕垃圾而已。”
他的确是脑子发昏了才说这种话,而当时他发热的大脑甚至无从判断形势,只能从骤然安静的空气、柳星辰看好戏的表情和金绫冷厉的目光中察觉,大概他在编剧工作室的生涯完蛋了。
之后还吵了几句什么,闻秋都不太记得了,他到最后只感觉很累很累,干脆拎着包直接走出了工作室,把所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丢在了身后。
第一次天还没黑,他就离开了工作室,湛蓝的天空昭示着这是个不错的天气,这大好的时光啊街上每一个人都步履匆忙。可是自己接下来该去做什么?不会再有编剧班的任务和作业了,为了这些事他甚至耽误了学业,好几门甚至只是勉强维持着不挂科而已。
平时如果有这样的空闲,他会满心雀跃地去裴渡家,可是如今他一想起那个家伙,心就一抽一抽地疼,好像又无尽的心碎和委屈要冒出来。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在路边小店买了杯咖啡,然后就在路边公园的长椅上无所事事地坐了下来。
当闻秋一个人对着花花草草发呆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在路旁的某个角落,同样有人长久地凝望着他。
裴渡的车停在路边,隔着车窗看向他。因为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他不得已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守株待兔。但是今天闻秋出来的时间比之前都要早,神情也有些不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裴渡失去了一贯的果决,竟然犹豫着不敢下车,害怕去面对闻秋失望的目光。可是他也不想离开,不想回到那个装满回忆的家。
仅仅是几日的分离,就让他尝尽了怅然若失的滋味。走到厨房,冰箱里面还整齐地码着闻秋做的饼干和小菜;走到浴室,就看到他的牙刷、毛巾和小狗毛绒拖鞋;走到书房,就看到他的小桌子上散着一堆没写完的稿纸,和一个陶瓷马克杯——当闻秋苦思冥想剧本的时候,最喜欢嘎吱嘎吱咬着杯沿……
不知不觉间,他的生活早就深深地打下了闻秋的烙印,他变成了日常习惯的一种。想到以后的每一日都会拥抱同样的空虚,裴渡就感到再也无法忍受。
他很少有机会隔着这样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来观察闻秋,一条街划清了彼此的界限,那个坐在梧桐树下的年轻人让他感到了奇异的陌生感。闻秋仅仅只是无害地坐着,就有三个路过的ALPHA上前搭讪,然后都被冷漠地拒绝了。
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子经过,给了闻秋一颗糖,这次闻秋接了过去,塞进了裤兜里。一只雪白的萨摩耶经过,热情地扑向了他,闻秋摸了摸狗狗的头,狗主人一直在一旁对着他发花痴地笑。
裴渡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他发现闻秋特别招猫猫狗狗的喜欢。他想起有一次和闻秋一起散步的时候,一只猫碰瓷地在闻秋面前翻肚皮,闻秋就蹲下来使劲盘它,把小猫盘得喵喵叫。
他当时觉得有趣,伸手揉了揉闻秋柔软的发顶。闻秋就抬起头来看他,绿眸里是猫一样的狡黠,对着他“喵呜”了一声。
曾经在自己面前,他就是那只会毫无保留翻出肚皮撒娇的猫。
忽然,一辆讨厌的车忽然停在了路边,打断了他的思绪。何羽下了车,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戴着金丝链条眼镜,是精心打扮的约会装束。他微微弯腰和闻秋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就有说有笑地一起上了车。
美妙的回忆戛然而止,裴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无意识握得太紧,几乎要把方向盘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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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裴渡就约了金绫吃饭。
他们约在了一家雅致的中餐馆,包厢极为私密,如果不是服务生领着,金绫会以为这是一个私家园林。她虽然见惯了行业里的大风大浪,被裴渡这种身份的人请客,却还是第一次。
说白了,风华娱乐副总,只是裴渡的履历上最不值一提的注脚。她手上的这个小工作室,这部不值一提的剧,似乎也没什么值得裴大少爷关注的价值。金绫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很快等她在裴渡对面落座后,这个猜测就证实了。
“闻秋最近还好么?”这是寒暄之后,裴渡的第一句话。
当然不好,肉眼可见的恍惚和状态差。金绫并没有傻到直接说出口,而是问:“恕我冒昧问一句,裴总和我的学生是什么关系呢?”
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男人抬手为她斟酒,很自然地回应道:“闻秋是我的爱人——看你的表情,似乎很意外?”
“哈……”金绫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说实话,挺意外的……”
何止是意外,她心里并不相信,如果是裴渡的爱人,何至于来自己这种小破工作室打工,闻秋想要什么资源没有?更何况看他平时的穿着打扮、交通出行,都不像是有钱的样子。有时候看他在那里琢磨着抢几毛钱的优惠券,简直有些穷酸气。
“意外也正常,”裴渡的笑容仿佛有些失落,“是我没把他照顾好。”
金绫也陪着笑起来,心里忽然想到了前几个月听到的八卦:风华的王总监忽然被总部调查,他手上的项目全部由调查组重新处理,“文心杯”的名次在最后被调换,获得了第一名的闻秋……
很多草蛇灰线的片段连成了完整的脉络。如果这件事是她想的那样,那么裴总未必是不上心啊……想到白天自己和闻秋的冲突,金绫心里还有些担忧,怕这位裴大少爷是个小心眼的报复狂,这是给自己上眼药来了。
她试着套话,然而很快发现对方的段位很高,只要是裴渡不想说的,她半点都打探不出来。与此同时他为人处世又很绅士,没有那种富家子弟身上常见的趾高气昂,所以和他相处又很愉快。
话题又聊到了《恋爱的季节》,裴渡似乎对这部剧很了解,知道很多剧本里的细节,甚至还知道这个项目又多少投资人,会上什么平台,大概有多少成本和营收。
看来是有备而来啊,金绫放下了筷子,惴惴地望着他。这部剧或许只是裴渡口中的谈资,但委实是她的身家性命所在。
裴渡终于切入正题:“我听说到目前为止,项目还有一些资金缺口,你作为编剧和投资人之一,为这件事恐怕费了不少心思吧。”
金绫叹道:“是,瞒不过您。”
裴渡直言不讳,因为他知道金绫无法拒绝这个提议:“我可以帮你补上这个资金缺口。”
这下金绫连惊讶都藏不住了,“风华娱乐要注资?!”
“不,只是我。”裴渡淡然地喝了口酒,“当然,我希望这件事隐秘地进行,不需要被任何人知道。我会转给你需要的钱,请你以自己的名义投入项目。我不需要分账,最后如果能产生利润,就当作是我捐给工作室的发展基金。”
这根本就是从天而降的超大馅饼!金绫险些被砸晕了,勉强维持理智问道:“非常感谢裴总的厚爱,但是我也很好奇,您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对面的男人依旧讳莫如深,叫她看不出虚实,然而当他说这句话时,眼神里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执着和认真:“很简单,我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
第69章 金绫的恋爱指导
有付出有回报, 金绫这下放心了,殷切地看向她的财神爷,“您说。”
裴渡缓缓道:“首先, 闻秋手上在写的剧本,无论是找人手把手教也好,还是帮他改也好,我希望这段剧本最后能被使用, 他的名字出现在编剧署名上。”
“第二件事, 我已经联系好了孙导, 他愿意接纳闻秋成为他的编剧。但我希望你来提这件事, 以你的名义将闻秋推荐过去。”
见惯了是一回事, 真正参与这种资本运作, 金绫心里还是“嚯”了一声。要知道闻秋甚至不是个演员,只是一个编剧而已, 裴总砸钱也就罢了,背后这复杂的操作可谓是煞费苦心。
闻秋也许真的是被他放在了心尖上疼着的,仅仅是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 裴渡话里话外都是小心翼翼。
他不想让闻秋知道背后的运作, 显然也清楚那是一个自尊心多强的孩子。金绫不由回想起和闻秋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孩子的确从未炫耀过自己的靠山,凭着自己的悟性和不怕吃苦的精神,飞快地成长着。
她本该一口气答应这件事, 然而这一点对闻秋的欣赏让她犹豫了。
“怎么样, 考虑好了吗?”裴渡耐心地问。
“裴总愿意这样为闻秋铺路, 真的有心了。”金绫作出为难的样子, “所以我这里有几句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讲。”
“请随意。”
“我觉得这对于闻秋来说, 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安排。”金绫道,“他仍然缺乏历练,直接进入孙导的剧组,无异于揠苗助长。”
“我会给他找一个师父手把手教,也会打点好其他人,这点不用担心。”
“但您觉得闻秋会察觉不到吗?他对这些事情比任何人都敏感,他从来都不会相信从天而降的好运气。”金绫道,“如果让他知道您在背后安排,也许未必会感激您……”
不会,当然不会,恐怕还会和自己疯狂闹别扭,就像在风华娱乐办公室里一样。他那百无一用的自尊心啊,连裴渡都感到无奈,“我很清楚会发生什么,不过这些都是对他有益的安排,未来的他会感激我的。”
金绫张了张嘴,她深知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该说的,然而她毕竟欣赏那孩子,有时候看到他倔强的样子,会想起许多年前初出茅庐的自己。所以她还是说出了口,对着一个她完全得罪不起的人:“裴总,这些话本不该我说的,我也是真的非常想得到您的投资。但是这件事,您或许用错了方法。
“闻秋是我见过的最勤勉用心的孩子,写作对他来说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更是他的热爱和梦想。他想凭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的心,比谁都要强烈,您如果用上一些手段强行把成功的果实塞给他,恐怕只会让他愤怒和失望,只会伤害他的自尊。”
裴渡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不知是觉得她胆大,还是觉得她不知好歹。金绫有些懊悔,心里责怪自己废话太多,这么优厚的条件,直接接受不就完了吗。
“抱歉,我果然还是不该说这些……”
“没关系,我很受教。”沉吟片刻,裴渡问道,“所以你是觉得,我这样做不仅不会有帮助,反而只会起到反效果?即使是作为爱人,我也最好不要插手他的事?”
金绫点了点头:“我想,和您恋爱也许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我不是在指责您——但是你们之间的身份和地位、圈层和认知都太过悬殊了,而且闻秋年纪也小,在这个年纪抱有天真的理想主义是很正常的。有时候对他来说,接受您的好意也会变成沉重的负担。”
金绫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即使是她,有着多年的社会经验,靠着拼搏取得了一定的地位,坐在裴渡对面依然会露怯。她会在意自己的包和衣服是否配得上餐厅的格调,在意用餐的礼仪,在意说出的每一句话是否都禁得起推敲。
闻秋那孩子,和这样一个几乎不是同一世界的人谈恋爱,又会背负着多少压力呢?
裴渡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缓缓摩挲着小指,然而那里并没有戴指环。他以虚心求教的口吻问道:“那么在你看来,如果这种方式行不通,我能怎样帮到他?”
“我们可以做一个情景假设,”金绫说,“假设您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没有钱也没有势力,那您还可以做什么?”
那恐怕只能提供毫无价值的陪伴和安慰,裴渡无聊地想,然后出一百个瞎主意,陪他一起急得团团转吧。
他毕竟不曾一无所有过,所以对这些事情毫无想象。不过和金绫的谈话依旧是有益的,他第一次从第三方的视角审视了和闻秋的关系,之前他只是凭着心意随意地赠予好意,从来不会在意闻秋是不是真的喜欢,是不是承受得起。
如果只是对待一个召之即来的情人,那已经足够了,但是对现在的闻秋,用以前的手段是行不通的——他不想再见到那天早晨闻秋伤心的样子,那红红的眼眶和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会让他的心也跟着紧缩而疼痛。
“也许您心里已经有一些答案了。说实话,我非常想得到您的帮助,但是我也希望我的学生能获得幸福。”金绫从包里掏出一份企划案,“要是您不介意的话,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吗?我还是想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的剧,其实已经预定了X台播出,收益是非常乐观的……”
“不必给我看了,”裴渡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微笑道,“你的话给了我很多启发,作为酬谢,我愿意继续投资《恋爱的季节》。说实话,闻秋写作的时候我大都陪着他,我对这部剧也有很深的感情。”
金绫微微睁大眼睛,那可是几百万的资金缺口,真的是可以这样三言两语解决的吗?这是从哪路下凡的财神爷,闻秋居然能一直藏着掖着半点不透露风声?
“资金的事不必担心,我希望闻秋的第一部 作品能臻至完美,”裴渡举起酒杯,碰了下她的杯子,“祝你们成功。”
金绫露出了笑容,举起杯子向他致意,“也祝您成功。”
两个人相谈甚欢,从餐厅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金绫洗了澡卸了妆,习惯性地敷了张面膜,然后开始一条条回那些永远看不完的消息和邮件。接下来她还要追关注的剧集,跟进全组的工作,一遍遍审核稿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亲自开始动笔,处理剧本中最难攻克的部分。
每一天都由这样的忙碌组成,光是维持光鲜的现状就要竭尽全力了。不过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一顿饭就解决了迫在眉睫的资金问题。金绫倒了杯酒,暂且把工作丢到一旁,忽然便瞥见了一沓皱巴巴的纸。
那是闻秋交给她的稿件,厚厚的一沓,光是扫一眼就知道白费功夫的东西,他不知道修改了多少遍。
鬼使神差的,金绫想起了裴渡,想想那清贵的大少爷做派,略带疏离的客气背后,是永远睥睨人间的上位者气场。他随口许诺的东西,也许是普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这样一个人,居然和她那个可爱的学生有一腿,哈哈,现在的电视剧都不兴这么写了……
金绫饮尽了杯中酒,重新拿起文稿,一页一页翻看起来。她第一次读得那么认真,仅在第三页后,就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体,被故事深深地吸引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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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夜里,闻秋也满怀希望地出了门,何羽约他出来吃饭,说是有认识的导演编剧朋友,都是同行可以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对于刚刚失去希望的闻秋来说,这是一个求之不得的机会。他好好收拾了自己,最近有些憔悴了,就在出发前梳理了一下发型,争取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儿。
何羽开车带他去了繁华的闹市区,闻秋看着窗外,只觉得周围的风景越来越眼熟,心里忽然有了很不妙的预感。
果然,当车子停下后,他猛地看见了无比熟悉的招牌:迷星会所。
这是他刚来江河市的时候每天晚上来打工的地方。
也是他不得不穿着情趣制服、忍受无穷无尽的性骚扰、还险些被强.奸的地方。
也是他第一次遇见裴渡,被调戏到哭出来,又被施舍了五千两百块钱的地方。
他以为永远不会回到这片肮脏的沼泽地,从那里带出来的泥浆,他感觉直到现在也无法洗尽。黑暗压抑的记忆疯狂地涌了上来,闻秋坐在车里没有动,何羽替他打开车门,“怎么了?快点下车吧,我们有些迟了。”
“……没事。”闻秋揉了揉额头。
他毕竟是以客人的身份来的,他毕竟还有何羽哥。
跟着陌生面孔的服务生走进包厢,他果然感觉到了作为客人的不同,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不会有任何令人不适的目光。
包厢里也不是那种酒臭熏天的样子,那些男男女女看起来都比较有身份,喝酒聊天叙着闲话。座位间倒是有几个漂亮的OMEGA招待,但目前来看只起到了鲜花盆栽的作用。
何羽揽着他的肩膀,直接带他去见了被围坐在中间的那个男人——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穿得一身漆黑,看起来精神矍铄。闻秋差点惊呼起来,那是业内著名的大导演孙建功!
“孙导好啊,”对着孙大导演,何羽也露出了谦卑的笑容,揽着闻秋的肩膀让他也弯腰打个招呼,“这是我的弟弟闻秋,是个编剧,我跟您提过的。”
“闻秋啊……”孙建功目光炯炯地抬头打量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我知道。”
第70章 污浊之地
孙导在业内德高望重, 同时也挑剔刻薄。和他合作过的都是老一辈演技派、影帝影后级的人物,年青一代的那些流量他都不曾放在眼里。
如今听孙导说“知道”这个新人,周围人不由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即使是在包厢迷离的灯光下, 那个OMEGA都好看得过分了。那是一种很有感染力的美貌,完全能想象经由镜头的包装,会呈现出怎样侵略性的效果。
“哪个公司的新人?”杂七杂八的交流声响了起来,“肉眼可见的能红啊……”
“呵, 你刚没听何总说嘛, 他是个编剧呢。”
“编剧?太浪费了……”
孙导在这些嘈杂声中慢悠悠地开了口:“你挺有本事的。”
闻秋莫名其妙, 又有些诚惶诚恐, 只低头说了句“谢谢孙导”, 便跟着何羽在一旁坐下了——他当然不会知道, 前后有两个位高权重的ALPHA,愿意为他一掷千金, 将他端到了眼高于顶的孙导面前。
何羽极其健谈,即使这不是他了解的圈子,也很快和周围人热络起来。他有意识地带着闻秋去社交, 把他介绍给那些业内有名的编剧、导演、制作人。
敬过一轮酒, 何羽极为大胆地开始与孙导攀谈, 然而孙导架子很大,别说何羽了,就是其他熟人, 也爱答不理的, 坐在那边像个大烟囱似的不断喷云吐雾。
“我弟弟虽然年轻, 但很有天分, 之前还得了‘文心杯’特等奖……”何羽仍然面带笑意,把闻秋往前推, “他现在在金绫的工作室学习,成绩一直是第一名……”
闻秋虽然感激他,但此刻社恐发作得厉害,勉强对着孙导微笑了一下。这对他来说是个大奖,但对于在座的前辈来说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嗯。”孙导果然从鼻孔里喷出一口烟,包裹在眼袋里的眼珠转过来,上下打量了闻秋一下,“你的老师是金绫?”
“是。”
“金绫刚出道的作品很有意思,我记得她。”孙导老神在在地说,“不过后来也泯然众人罢了。”
闻秋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其实他心里有点认同孙导的看法,但是自己的老师被当众这样评价,他又有点不舒服。
“你跟着她学到的东西有限。”孙导磕了下烟灰,“我常说,‘什么样的土,种出什么样的粮食。’你要真的有天分,就该到适合你的土壤里去。”
闻秋摸不准他的意思,只好敛眉道:“谢谢孙导提点。”
接下来的聚会中,不仅仅是闻秋发现了,其他人也隐隐感觉到,孙导的确对他很感兴趣。今晚孙导大概有一半的话都是对闻秋说的,显然是对他有栽培之意。
闻秋领受着他的好意,尽力陪笑迎合,心里却越来越烦闷,心想他现在所做的事和跟在金绫后面的柳星辰没有区别。
酒过三巡,何羽已经和一帮子人混熟了,四下散了一圈烟。那些很有眼力见的陪酒OMEGA们,就娇滴滴地拿着打火机来帮客人点烟。
在过去,自己扮演的也是这样一种角色。
闻秋忽然抬起了手,何羽一愣,然后把一支烟放在了他手上。闻秋叼着烟抬眼看他,何羽便无奈地笑了笑,弯腰替他点燃了烟。
好像从旁边传来了轻笑声:“何总对弟弟,真的是宠爱啊……”
闻秋靠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着,默默抽了一口烟。他忽然站起来,对何羽道:“我去趟洗手间。”
“嗯,早点回来。”何羽拍了拍他的背。
闻秋离开了乌烟瘴气的房间,深吸了一口气,留在背后的是纸醉金迷的狂欢,充斥着金钱权力与声名的诱惑,孙导八风不动地坐在这所有一切之中,宛如一尊漆黑的佛像。
向他祈求吧,实现你的愿望——然而这一切,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曾经写《埋玫地》时的那种快乐和憧憬,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闻秋倚在走廊上,默默地抽着烟。
忽然,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依旧穿着会所的紧身制服,只是看起来有点显老。在经过时他们无意间对上了目光,那人很快地挪开眼,低头加快了步伐。
“你,过来。”闻秋夹着烟的手指勾了勾,“还是要我请你过来,姚领班?”
眼前正是他去年在迷星工作时,对他格外“照顾”的领班。在他险些被曹老板强.暴后,把他骗去了曹老板埋伏的小巷,锁上了他逃生的唯一一扇门。
如果不是当时自己拼了命地逃脱,他会在那条小巷里被殴打和强.奸,然后会被曹老板带走继续折磨,他的孩子会饿死在家里……那是光想象一下就悲惨到让人呕吐的人生。
领班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多年修炼的势利眼立刻察觉了他衣服的品牌和手表的价值。时隔一年,这个曾经在会所里乖巧沉默的漂亮OMEGA,现在显然已经攀上了高枝,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了。
“客人……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闻秋阴恻恻地打量着他:“其实这一年来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如果不弄清楚我真的连觉都睡不好。”
“什么?”领班在他冰冷的目光下哆嗦了一下。
“我很好奇,你当初把我卖了多少钱?”
“什么?我、没有……”
“我说,曹老板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把我送到他手里?”闻秋上前一步,将烟头碾在他的领口上。那廉价的布料立刻被烧了一个洞,领班的脸扭曲了一下,但没敢动,“你是不是很惊讶,看到我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听说曹老板把那些娼妓玩残后,还会把他们送到店里□□呢。”
领班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发出了恐惧的声音:“五百……他给了我五百块,但、但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那些事,他只是让我锁个门而已!对不起,我错了,但您现在不好好的吗,你去找曹老板报仇吧,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呀!”
五百块,原来那就是自己的价钱……闻秋低头笑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滑稽。他的命居然那么贱,倒腾在不同的手上玩弄,别看他现在在一个小小侍应生面前作威作福,一会儿还要进包厢当婊子陪笑脸呢。
“我,我可以走了吗,我还有事……”领班看他神情不对,悄悄退了两步。
“别走啊,我们店不是有规定嘛,客人的要求要尽力满足,不算耽误工时。”闻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沓钱,轻轻抽在他的脸颊上,“陪我还有小费呢,一个巴掌五百块怎么样?”
“真的?”领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有这样便宜的好事。
“真的。”闻秋龇了龇牙,“抽吧。”
领班闭上眼,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回荡在无人的走廊上。
闻秋抽出一叠钱丢了下去。领班跪下来一张张捡起,脸上有着藏不住的喜色,然后他抬手抽了自己第二个耳光。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的命也一样贱。啪啪的耳光不绝,闻秋把手上所有的钱都散在了地上,不觉得解气,反而只感到悲凉,连领班忙着捡钱的身影都看得惹人生厌。他忽然抬脚踩住领班的手,恶意道:“喂,我这样侮辱你,你想过报复我没有?”
领班茫然地抬起头,那浑浊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你长得好,我早知道你能傍上大老板,所以你要牢牢地守住自己的位置,千万别掉下来。不然啊……”他空洞地笑笑,“所有人都要来吃你一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哈……”闻秋偏过头,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笑,他妈的连一个贱人都好像知道他是什么处境,都来教训他怎么做人!他气得发抖,可是向一个没有自尊的人发泄毫无意义,手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烟,才发现没有火。
“怎么了?”背后忽然传来了温和沉静的声音,“出去那么久都没回来。”
何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场景,那个服务生跪在地上,试图拿出飘到柜子下的一张钞票,脸都被抽肿了。
“服务生得罪你了?”何羽心疼地拿起闻秋的手,生怕他太用力伤了自己,看到他手没事才放了心,“这种事叫经理来惩罚就行了。”
然后他偏头扫了领班一眼,“你走吧,别在这里碍事。”
领班抱着满怀的钱,飞也似地跑走了。
“没事,”闻秋的眼睫低垂,萦绕在眉间的戾气还没有散去,沙哑地问道,“有火吗?”
“别抽了,对身体没有好处的东西。”何羽抽走了他指节里夹着的烟,“我们回去吧?刚才孙导还问到你呢。”
“我不想回去了。”闻秋知道自己在浪费机会,可是他心情又很沉重,甚至埋怨起了何羽独断专行地带自己来,“今天谢谢你,你肯定为我费了不少心思……可是我好像承受不起。”
何羽推了推眼镜,心里的确有些不满。他为了牵上孙导的线,也不知道攀了多少关系送了多少礼。他也是看最近闻秋写剧本太辛苦,才精心准备了这个礼物,谁知道没能换来什么好脸色,还不知怎么惹得人不开心了。
那个曾经像水晶琉璃一样透明的孩子,在自己面前藏不住任何心事,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可现在呢,何羽发现自己看不透闻秋了,他变成了一个复杂的谜题,一扇挂了一千道锁的门。
“好,我回去打声招呼,然后我们就走吧。”何羽叹了口气,只希望如今的付出能换回想要的东西,“哥哥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羽又返回了包厢,闻秋盯着他的背影,久久地出神。
记得在例会上讨论男主形象时,他曾问过金绫一个问题:“这世界上有绝对的好人吗?会有毫无由来的好意吗?这样脸谱化的形象,真的能让观众信服吗?”
金绫告诉他:“正因为现实里不存在,所以我们才要创造一个理想的形象,让观众有梦可做。”
是的,完美无瑕的好人只存在于创作中,世上也绝不会有毫无缘由的好意。即使是何羽,闻秋也相信他必然有着什么目的,才会那样不计得失地对自己好。
但幸而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很少,所以也不怕觊觎。闻秋很确信自己不会爱上他,所以倒无所畏惧。不像裴渡,那个家伙会夺走自己的一切,他的爱他的热忱他的希望,最后是他全部的自我。
在漫无目的的思绪中,何羽从包厢里出来,在和谁低声说着电话,“我在和客户聊生意,今天会晚点回来……父亲您早点休息……”
忽然,他脚步一顿,没有想到闻秋会站在门口等他。他神色如常地挂了电话,然后微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走吧,时间还早,带你兜风散散心。”
闻秋仿佛是什么都没听到,淡淡地“嗯”了一声。何羽就体贴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揽着他出了会所,叮嘱他不要着凉。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暗处的一个角落里,有人对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悄悄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