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傅府中看到姜宓,盛怀隽也有几分意外。
这里离军营很近,骑快马的话一刻钟左右就能到。他在附近上买了一座宅子,时常过来住上几日,昨日他便宿在此处。
晚间从军营回来,路过姜家的庄子,他从下人口中得知姜家的主子来了。
姜家京郊的宅子只有姜太傅会来,其他主子从来不会过来,他猜测姜太傅来了这里。
姜太傅和太子最近不合,正是他们趁虚而入的好时机。恰好今日下雨,去军营也不能练兵。听说姜太傅喜欢花,在庄子里弄了一个花圃,于是他端着一盆花来见姜太傅。
庄子上的管事说姜太傅不在,他以为姜太傅一早回京城去了,便准备离开。恰在这时有个丫鬟过来询问关于花圃的事情。
他猜姜太傅还在庄子上,只不过不想见他罢了。他提出去花圃看看,管事的有些犹豫,找人去花圃问了几句这才同意。
他猜是姜太傅同意见他了,于是将花放在手上,亲自端了过来,以示诚意。
没想到没看到姜太傅,倒是看到了那位有两面之缘的姑娘。
虽然一开始她并未抬头,但他一眼就注意到她了。
今日她穿了一件褐色的粗布衣裳,蹲在地上认真地拔着地上的杂草。手指纤细又灵巧,一看就知不是第一次干活。她倒是不娇气,亲自动手干活。
她的裙边沾了不少土,脸上也沾了一些。
这般狼狈的模样却丝毫没有遮盖住身上的气质,依旧美得脱俗出尘。她抬眸的那一瞬间,眼底有几分惊讶和慌乱。很快,她眨了眨眼,眼里只剩困惑。
盛怀隽有些诧异。
这不像是看到陌生男子应该有的目光。
那日她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奇怪,难道她也认识他?
孙管事看清蹲在地上的“婢女”的容貌,有些惊讶:“四姑娘,您怎么在这里?您怎么亲自干活了,这些活儿交给老奴就好。”
刚刚连翘过来时他便知晓四姑娘来了花圃,当盛怀隽提出来去参观花圃时,他特意让小厮去看了看四姑娘还在不在花圃,小厮说花圃里只有几个小丫鬟在干活,他这才同意盛怀隽来此处。没想到干活的不仅仅有小丫鬟,还有他们府上的四姑娘。
四姑娘是未出阁的女眷,身边这位平北侯世子是外男,这若是传出去了怕是会对四姑娘的名声有碍。他可真是该死啊!
姜宓缓了缓波动的心神,扔掉手中的杂草:“我左右闲着也无事,干这些活不累的。”
她瞥了一眼盛怀隽,问:“对了,孙叔你怎么过来了?”
错误已经发生,若是他直接带着平北侯世子离开更失礼数,孙管事只好为二人介绍:“这位是平北侯府的世子,他来给老太爷送花。”
原来是给祖父送花的,怪不得他会出现在祖父的庄子上,她倒是不知原来盛怀隽和祖父关系不错。
姜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朝着盛怀隽福了福身:“世子。”
原来她是太傅府的姑娘。
盛怀隽:“姜姑娘,在下失礼了。”
姜宓没说话。
盛怀隽将手中的花递给孙管事。
“抱歉,叨扰了。”
说着,转身离开。
还好盛公子是知礼之人懂得避嫌,孙管事松了一口气,他跟姜宓说了一声去送盛怀隽了。
等到了外院,孙管事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世子,老奴能不能请您答应一件事?”
盛怀隽停下脚步,瞥了孙管事一眼,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今日并未去过花圃,也不曾见过四姑娘。”
孙管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恭敬地道谢:“多谢世子。”
盛怀隽没再看他,对下属道:“寒风,去庄子上叫几个人帮忙整理花圃。”
孙管事觉得平北侯世子真的太客气了,忙道:“多谢世子,不过不用了,我们庄子上有人的,一会儿我就安排人去整理。”
盛怀隽淡淡瞥了他一眼,有人还让府中的姑娘亲自去干活?
孙管事被盛怀隽的眼神慑到,顿时不敢多言。
心中暗自嘀咕,这位世子脾气究竟好还是不好,刚刚还十分善解人意,怎么突然就发火了?对方身份尊贵他可不敢得罪,后面没敢再说拒绝的话。
花圃里,见盛怀隽离开,姜宓松了一口气。前世一直到成亲前她都不曾见过盛怀隽,今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能见到他。也不知他为何会来府中,前世她没听说过他和祖父有什么私交。
祖父是太子太傅,站在太子这边,盛怀隽是平北侯府世子,并未站队。难不成盛怀隽其实私下也是支持太子的?
没过多久,花圃里突然出现了许多人,为首的人姜宓认识,是盛怀隽身边的护卫,寒风。在他身后的人也有一些眼熟的。
他怎么会带人来此处?姜宓有些奇怪,看向孙管事。
孙管事:“四姑娘,这些是平北侯府的人,世子让人为老太爷整理花房。”
盛怀隽竟然主动帮忙,这倒是令姜宓有几分意外。
姜宓:“不用了,一会儿就干完了。”
孙管事立即道:“四姑娘,老奴也这样想的。”
寒风:“姜姑娘,主子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
寒风一向听盛怀隽的话,对于盛怀隽的命令一定会执行。
姜宓沉默片刻,没再推辞。
这些人做事非常利索,没过多久就将花圃整理好了,还带了不少花来。
不过是短短两刻钟的时间,整个花圃焕然一新,丝毫看不出来破败的模样,甚至让人怀疑现在究竟是春夏花朵盛开的季节还是即将凋零的秋季。
见盛怀隽对祖父的花圃如此上心,姜宓越发怀疑盛怀隽是太子的人。
若盛怀隽真的是太子的人,前世太子娶了他的心上人,也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
不过,这就不关她的事了。
没等盛家的人离开姜宓就回内宅去了。
下午,连翘过来道:“姑娘,那位侍弄花草的老张是真的伤了脚,是在整理花的时候被花盆砸伤了。”
看来是她多想了,姜宓道:“送些银子过去吧。”
连翘:“是,姑娘。”
第二日一早天晴了,姜宓以出去逛逛为由离开了庄子,马车朝着董家村的方向驶去。
盛怀隽今日也要去军营,马儿刚驶到官道上他便看到了前面的马车。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马车似乎是姜太傅府上的,想必马车上坐的是姜四姑娘。这并非回城的方向,姜四姑娘要去干什么?
盛怀隽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马儿很快就超过了姜府的马车。
马车里的姜宓丝毫没有察觉。
过了约摸两刻钟左右,马车到了董家村附近。
姜宓抬手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窗外。
连翘低声道:“李婆子家在山脚下,离村里人很远。”
姜宓:“嗯,直接从村后面绕到她家去吧,就说玩累了想去讨口水喝。”
连翘:“好。”
马车很快来到了李婆子家门口,看着这熟悉的地方,姜宓怔了一下。
她想到了前世。前世因为苏云儿的事情她去军营找盛怀隽,盛怀隽的态度冷淡,她心中难过就在这附近转了转,后来盛怀隽找来了。一开始她以为他是来找她解释的,心里还有些期待,可后来盛怀隽解释了两句后不知怎的突然就冷了脸让人将她送回府中。
她记得那时他们二人就是在这里发生了争吵。
连翘:“姑娘?”
姜宓回过神:“下车吧。”
李婆子家大门敞开着。
连翘上前敲了敲门,扬声道:“有人在家吗?”
无人应答。
她又唤了几声,依旧无人应答。
姜宓往院子里随意一瞥,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她抬步朝着院子里走去,连翘也跟了上去。
院子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把刀,姜宓拿起来看了看,果然,她刚刚没看错,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刀而是军营里特有的刀。她之所以认识是因为前世盛怀隽统领京师兵,她在府中见过营中的兵,普通的士卒佩戴的就是这样的刀。
听盛怀隽说每一把刀都有编号,若是战死或者退伍的话刀会收回。而这把刀不仅没收回,上面的编号还用什么利器划过了,看不清楚。
“李婆子的丈夫和儿子是做什么的?”
连翘:“他丈夫在村里种地,几年前死了。儿子在县城做伙计,很少回来。”
既然家里没有入伍的,这刀怎会出现在这里?
突然,姜宓似乎听到了沉闷而又杂乱的叫好声,但很快那声音又不见了。声音非常微弱,她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姜宓将手中的刀放下,四处看了看,院子里依旧空荡荡的,屋里也不像是有那么多人的样子。
“连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连翘纠结了一下,回答:“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二人静下心来。
这时,同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依旧非常微弱,两人对视一眼。
姜宓听清了,这个声音不是从屋里传来了,倒像是从院子里的地底下传来的。
难不成这底下藏着什么?
姜宓正想去找找,这时一道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
姜宓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来人。
妇人年约五旬左右,左脸上有一道疤,三角眼,一脸煞气,这模样和别人口中的李婆子一样。
这人多半就是李婆子。
她瞥了一眼对方的腿脚,没有任何问题。
姜宓:“这位婶娘好,我们是路过的,口渴了想来讨一杯水喝。”
听到这句话连翘看了姜宓一眼。
李婆子上下打量着姜宓和连翘,两个人都是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应该不是来查他们的。
“这里没水喝,赶紧走。”
连翘还想说些什么,姜宓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叨扰了。”
李婆子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这二人,跟在她们二人身后。直到姜宓和连翘走出了院子,李婆子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坐上马车后,姜宓的脸色沉了下来。
“赶紧回去。”
连翘:“姑娘,您刚刚怎么了,那人分明就是李婆子,她不是说自己腿脚摔伤了么,那不是好好的?”
姜宓示意连翘不要说话,她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悄悄掀开后面的帘子看了一眼,只见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正拿着刀盯着他们的马车。
他们手中的那把刀赫然便是她刚刚在院子里的桌子上看到的,刚刚她只在院子里看到一把刀,此时他们手中一人一把。
能把军刀偷出来,还不止一把,看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姜宓心里一紧,暗叫糟糕,她们怕是不小心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些人没有立即行动怕是还在观察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真的是不小心闯入的还是故意为之。若是觉得他们是故意为之,怕是要追上来了。
他们刚刚说的是口渴了来喝水,若是此时离开岂不是印证自己撒谎了?
他们一行人算上车夫一共三个人,那二人骑着马很快就能追上来,他们绝非这些人的对手。
不行,得装下去。
姜宓当机立断,扬声道:“等一下,不要回去,去村子里,离这里最近的一家。”